Ⅲ
赌场大约可以容纳三百名赌客,不过看上去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全部都是男性,也许其中有扮男装的女性,只不过无法调查到如此详细。
出面说明的赌场经理是韩国人,所幸他会讲日语。
“在这里能赌什么?”
“是的,有转轮盘、巴卡拉、21点、吃角子老虎、扑克牌,大致是这些。”
“能赔钱吗?”
可以的,因为目前已经离开日本领海,尤其有些日本籍乘客一上船的同时,就来到店门外等候,警察先生,如果你们工作之余有空的话,竭诚欢迎来这儿逛逛。”
“谢谢,等工作告一段落再说吧。”
我对赌博一点兴趣也没有,做为药师寺凉子的部属这件事本身,就是人生最大的赌局。认为“在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里,赌博是最刺激的游戏”的人,我建议你们最好随着凉子一起跟妖魔鬼怪战斗试试看,保证能够体会到最顶级的紧张与刺激感,同时由于冷汗、黏汗、一般汗水这三种污水大量流出,体重与脂肪也可以获得减轻。
我不经意观察地板,似乎找不到暗门或机关可以通往下方的舞台。当我只手拿着船内平面图,在扑克牌桌与吃角子老虎之间走动,赌客们以露骨的视线打量着我,看样子他们早就明白我的身份了。
在捕捉到我上司的身影之际,他们充满敌意的日光立刻产生一百八十度转变。无声的惊叹弥漫在赌场整个空间,化为一道洪流,大量涌向通风口。甚至有人直盯着凉子完美的玉臀,从牌桌摇摇晃晃站起身。集中力如此不堪一击,接下来的赌局败势显而易见。
另一方面,也有一群人连正眼也不瞧我们一眼,是因为太热衷赌局的胜负呢?还是对美女没兴趣?亦或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克制力?这实在无法判断。
凉子对于周遭一群雄性的态度完全置之不理,带领我走出赌场。看来她一开始就不期待这次搜查会有所斩获。
“接下来,再去找荷西·森田的情妇问话,跟我来。”
“是、是。”
赌场位于船内后方,因此我们在红地毯走了一段路,当地毯颜色转成黄色之后,没多久便见到一名男子仁立在走廊。此人就是先前跟随在葵罗吏子身边的彪形大汉。
“这里禁止通行。”
他见到凉子时似乎稍稍倒抽一口气,不过由于墨镜的掩饰,无法辨别他的表情。
“明明是公共场所,凭什么要禁止通行?”
“前面是VIP贵宾的客房,请您先行折返另从其它走道通行。”
我很佩服地居然也懂得使用尊称,可惜这番话不讲理的程度相当于凉子等级。
“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权利禁止别人出入公共场所。”
“我们是警察。”
我掏出警察证件并翻开内页,男子将脸凑近确认,孰知他表达出来的反应,与敬意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努力破案反而忙着贪污受贿、大玩应酬麻将的税金贼还好意思摆出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嘴脸?你说你们能查出个什么鬼来?”
这个人句句直指要害,但我不认为他是个诚实的纳税人。更何况,以我个人而言,我不但不会打麻将,也没有印象曾经贪污受贿,只不过这些事情就算说出口,对方也听不进半句。
自认占了上风的男子,得意地伸出手想把我推开,此时,男子身后的房门提前一秒开启,一张经常出现在媒体杂志上的脸庞,露出一半往房外窥探,我马上以接近最太极限的肺活量高喊道:
“葵罗吏子小姐,很抱歉打扰你一下,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想请教你!”
我这一揭说穿了是模仿我上司的做法,效果还满好的。男子没办法遮住我的喊声,葵罗吏子显然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做下错误的选择。
“请不要这么大声,谈个五分钟是没关系的。”
在药师寺凉子手下做事久了,对美女的免疫力也增强了不少,至少面对美女时不会手足无措。顺带一提,这也是因为我对自身的能力不再自视甚高,或许是托凉子的福才让我变得如此谦卑自牧。
葵罗吏子似乎对自身的魅力颇为自豪,这是理所当然的,想必她并不认为会有人挑剔她的走路姿势。
当葵罗吏子注意到与我一同入内的凉子,立刻送出打量的目光,随即刻意抹去表情,看来她的信心产生动摇了。只见她轻咳一声,弯身坐在一张洛可可风格长椅上,故意要我们站着。
一开口,葵罗吏子便毫无预警地放话。
“话先说在前头,我签约的演艺公司社长跟警视厅的大官很熟哦。”
这个美女似乎是会主动跑到火药库丢火柴的类型。然而,同类型之间相较起来,药师寺凉子的做法不但强势而且手腕高明多了。
“哟,是吗?我就是警视厅的大官,不过我根本不认识你那个三流公司的社长。”
“三、三流………”
“炫耀自己的成绩,例如接了什么工作或者发表了什么作品等等,这些都还说得过去,只不过认识了个公务员而已,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不是三流是什么?我管你是模特儿、歌手还是小说家都一样——”
完全正确,即便是出自凉子之口。
葵罗吏子沉默下来。凉子从以前到现在践踏蹂躏了不少同性对手,再美的美女一旦败给凉子,就跟硬被拖到女王跟前、一脸狼狈的叛贼没两样。这次也不例外。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荷西·森田的情妇对吧。”
接受质询的葵罗支子费了一番工夫才再度虚张声势。
“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不对,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历史,西元一九四五年,意大利的独裁者墨索里尼与情妇一同遭到枪杀,尸体被倒挂示众。”
葵罗吏子的表情顿时整个僵住。
“你是说我会被杀,然后被倒挂示众吗?”
“不是,我只不过叙述一个一般的常理而已,独裁者的情妇其实是很可怜的,只要一个去留判断错误就会跟着身败名裂……啊、你听得懂西班牙语吗?”
“我当然听得懂西班牙语!”
“啊、是吗?”
我看得出凉子正极大抑制脸上的苦笑。
“你听好了.荷西·森田那个小胡子骗子是不可能返回巴尔马重掌独裁政权的,在我看来他身边连个像样的参谋也没有,大概是受了一群日本政客的吹捧才会妄想东山再超,说穿了那群政客的目标只是荷西的脏钱,你那颗轻量级的脑袋好歹也该明白这点一道理吧。”
望着罗吏子的表情,凉子愈说愈起劲,语气也愈来愈露骨。
“我的意思是,照这样下去,森田的钱会全部被政客剥削一空,你根本拿不到半毛钱,懂吗?”
这次我观察罗吏子的表情。
“葵小姐,请教你一件事,你曾经看过荷西·森田养蛇吗?”
“蛇?”
罗吏子的眼睛连眨了五六次。
“我没有看过什么蛇,森田从来不养宠物的。”
“原来宠物就你一个啊。”
凉子的讥嘲让罗吏子脸庞笼罩上一层阴森的影子,适时补充说明是身为臣下……不、部下的职责。
“不一定是蛇,你有没有看过长得像蛇的生物,如果不是森田先生或都贺先生,那会不会是他们身边的朋友?”
“谁知道。”
罗吏子露出一副打算朝我们吐口水的模样咋道。
“刚刚一直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仔细想想我根本没有必要理会你们,没有搜索证还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现在马上给我出去!”
“哟,你也知道搜索证的西班牙语怎么讲啊?”
“快给我滚!”
罗吏子扯高尖得不能再尖的嗓门大喊。
“八木,把这两个家伙给我赶出去!不准再让他们进房间一步!”
保镖听到了这段超音波,从房门露出狰狞的表情,凉子则刻意堆起笑容转头看向我。
“咱们就此告辞吧,泉田,待会让我听听那个东西,道地的西班牙语。”
那个东西指的是荷西·森田与小舅子都贺以西班牙语交谈的对话录青。看样子凉子打算把痛扁八木这名男孑的乐趣留到稍后再享受。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随着上司步入走廊。
八木紧跟在我们身后,墨镜闪着讨人厌的反光:这时我注意到他的手腕有个亮晶晶的银手环。
“这是银制品吗?”
“是银制品又怎样?我告诉你们,我的嘴巴里还有好几颗银牙呢!”
八木张大嘴巴,随着嘲弄吐出一股烟味,我同时在内心与门外耸耸肩,跟着凉子离开。
巴尔马到十六世纪为止,一直隶属于著名的印加帝国领域,国号则来自巴尔马这条河川,河川的溪谷拥有多座银矿山,据说过去曾经有好百艘舟楫同时在河面往返,以便将庞大的银矿运往首都。
尔后一个由西班牙跨海而来、名叫皮萨罗的男子绑架了印加皇帝,勒索价值相当于现今货币好几兆日元的赎金;然而在印加人民依约付出赎金之后,皮萨罗却毁约杀害皇帝;将尸体抛进谷底。皮萨罗奴役所有印加人民,驱使他们开垦金矿与银矿,为了获取一小块银锭,就有一百名印加人民遭受虐待与过度劳累致死。
巴尔马的银矿到了十七世纪已经开采殆尽。现代的巴尔马是个资源贫瘠的国家,然而还有一个根深只固的谣言,相传“其实另有一座连皮萨罗也不知情的庞大银矿脉”,甚至荷西·森田也三不五时提起这个话题,吊足了日本贪得无厌的政治人物与财经界人士的胃口,以上是来自凉子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