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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薬師寺涼子の怪奇事件簿 IV·克麗奧佩特拉的葬送(已完结)

(小说)薬師寺涼子の怪奇事件簿 IV·克麗奧佩特拉的葬送(已完结)

至今为止,该系列最后一部中文版

内容简介:航往香港的豪华客轮上举办了余兴表演,在表演途中,魔术师被肢解,屍块从半空落下,此外,客舱里也有三名黑道帮派成员遭到分屍。   为了护送身分特殊的政治人物,而正好搭上这班客轮的,正是艳冠群芳并且最会横冲直撞的警察官僚.药师寺凉子警视。在享受特别待遇的同时,也在孤立无援的案件现场大显身手!?

第一章 驱魔娘娘航海记

第二章 二世最后的舞台

第三章 海上搜查总部

第四章 潜藏的不明物体

第五章 太平洋女王

第六章 船员驱魔娘娘报到

第七章 仕途是走钢索的生涯

第八章 染血的克丽奥佩特拉号

第九章 “给我退下、狗奴才!”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4-10 12:05:58编辑过]

牙尖齿利的小野兽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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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与横滨的灯火随着距离拉远而逐渐交错,化为一道光云。黄昏从上方罩下一双巨大的羽翼。天空的颜色愈往上便愈形加深,有着层层色彩的圆顶覆盖了整座大都会。视线往下移,只见大客轮的航迹仿佛将东京湾呈现出黄金色与银白色的波浪分割为二。

  我伫立在航往香港的豪华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宽广的后舱甲板上。我名叫泉田准一郎,隶属于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室的警部补。至于我为什么有办法搭乘这艘豪华客轮呢……

  “泉田,干嘛摆出一副景气惨跌的表情?难得与绝世美女同乘豪华客轮出游,气氛不应该这么沉闷吧。”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我真要因此不回头就死定了,于是我挪挪颈子。

  站在三公尺外甲板上的是我三十三年来的见过最艳丽最迷人的美女。东京湾的海风轻指着她茶褐色的短发,白磁般的雪肤加上线条细致、外形小巧的挺直鼻梁,晶灿灵动的眼眸、淡红色的皎好朱唇。以我贫乏的表达能力实在无法将之形容得入木三分。从义大利米兰制最新流行的轻大衣下摆延伸而出的腿线,也美得无可挑剔。

  她名叫药师寺凉子,二十七岁便已晋升警棍阶级的CAREER警察官僚。现任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也就是我的上司(译注:日本警察阶级由下而上依序为巡查——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

  就算不知道药师寺凉子这个名字的人,只要一听到“驱魔娘娘”就会跟路地倒退一步。“驱魔娘娘”意指“连吸血鬼也会吓得退避三舍”。凡是她所到之处,超乎常理与现代科学常识的怪事便会接踵而至;而她则以级不合乎民主精神的强硬手段解决案件,并将剩下的烂摊子丢给警界收拾。高层视她为没血没泪的灾难女王,大体上我也赞同这个说法。

  且不论其庐山真面目如何,由于外表看来是个倾国倾城、完美无暇的大美女,站在幕色中的甲板上,洒在全身的浅浅晕光仿佛散发出七彩光芒一般。身上的打扮若非轻大衣,古希腊式衣着也好,深红色旗袍也罢、就算是好莱坞科幻电影里的银光紧身衣都十分适合她。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来到我身旁迎向早春的海风。姿态着实令人着迷。

  “好漂亮的夜景。”

  “是很漂亮,只不过比起香港,或许逊色了些。”

  “等四天后再来比较吧,客轮进港的时候。”

  “我会的。”

  “问题在于能不能顺利进港,搞不好会当着价值一亿美金的夜景面前含恨沉没。”

  真要沉了,原因一定是你!我在内心尝试说道。

  “想想,如果陆续发生这种大案子的确再好不过,可以让咱们警察省下诬陷栽赃的手续。”

  “你这种说法太不谨慎了。”

  “哎哟,那我应该说警察就是闲闲没事做才会去诬陷栽赃,这种说法比较谨慎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重点是我从来没有闲闲没事做。”

  “全是拜谁所赐?”

  “……”

  “老实说吧,是拜谁所赐才不至于闲闲没事做?”

  “是拜您所赐。”

  “只不过叫你实话实说,干嘛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

  “会吗?我只是很羡慕您的坚忍不拔。”

  “别说了,不但要被心胸狭小的上司百般刁难,又被不懂体察人意的部属敬而远之,整个组织死板得叫人喘不过气来……中间管理阶级根本不是人干的差事,沉重的工作压力害得我的皮肤愈变愈差了。”

  顶着一张晶莹剔透、白皙无瑕的光滑肌肤讲这些话,实在很难取得别人的认同。

  “听说刑事部长才是因工作压力太大,每星期到国立医院报到。”

  “那家伙会有什么工作压力!我每次立下的大功劳不都全成了他的续职了吗?如果那么不称职的家伙还能爬到警视总监或警政署长的位子,我才是幕后真正的推手!”

  “只要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他死不了的啦,CAREER官僚跟蟑螂一样命硬,连冰河时期都熬得过来。”

  说这些话的本人也CAREER官僚。

  这阵子凉子不晓得应该说是百战百胜亦或是鸿运当头,陆续解决了重大案件让那群敌视她的人(亦即警视厅大部分的人)对此可是不平衡到了极点。

  外务省(译注:相当于外交部)CAREER官僚侵占并盗额高达十亿以上公款一案。

  多摩地区青年实业家联盟干部集体向少女买春事件以及涉嫌杀人一案。

  在野党议员未成年的儿子撞死一对老夫妇并当场逃逸一案。

  田园调布资产家一家五口遇劫被害并遭纵火一案。

  以上全部都是引发媒体热烈追逐的重大刑案,不过在破案发表记者会上,绝世美貌在镁光灯的沐浴之下,凉子对在座的刑事部长大表赞扬。

  “全归功于刑事部长对我这个后生晚辈的抬爱,我由衷表示感激,能够与理想中的上司共事,再也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

  了解(被迫了解)凉子真面目的刑事部长僵着笑容,在媒体面前被凉子如此赞不绝口,总不好扯开嗓子大吼:“少口是心非了!”“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有以手帕假装拭汗,然后顺便遮住自己的脸孔说道:

  “哪里哪里,能拥有如上优秀又充满干劲的部属才是我的福气,各位媒体朋友,请大家继续关心与督促我们所有身为人民褓姆的警察同仁。”

  有办法搬出这么一套表里完全不一的说词,可谓CAREER官僚的最大绝活吧。连这点程度的演技都办不到的话,自然也无法在国家组织里扶摇直上。

  数日后传出消息。刑事部长向警视总监哭诉,哀求暂时把凉子调离警视厅一段时日。如此一来,最不受争议的做法就是出差,亦即把凉子派遗到外地去。于是凉了受到刑事部长的传唤,在我的陪同下走进部长办公室。事情发生在二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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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听过荷西·森田吗?”

  刑事部长一开头就是这句话。

  “那个荷西·森田吗?”

  “没错,就是那个荷西·森田。”

  “那个日本有史以来最坏的骗子?”

  凉子的声调里充满了轻蔑的语气,刑事部长耐着最大的性子订正道:

  “是曾任巴尔马共和国总统的荷西·森田。”

  巴尔马共和国位于南美。这个国家在领土面积、人口、经济、军事各方面均属于中下规模,隶属于西班牙语系国家,明治时代以来便涌入许多日籍移民。

  荷西·森田今年六十岁,五岁时即随同双亲移居巴尔马共和国,经过苦读成为医生,并在有生之年开设了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型医院,才能的确出类拔萃;尔后他对政治开始产生兴趣,当选国会议员之后,又担任过内政部长,终于在五十岁就任成为巴尔马共和国总统,真不愧为人杰。

  既然日本移民当选了外国总统,日本政府便大方金援巴尔马共和国,荷西·森田又把这些钱撒给他的支持者,借此巩固权力基础。巴尔马共和国总统任期为四年,依规定不得连任。然而荷西·森田以强硬手段修改宪法,动员军队与警力镇压反对人士,凭借武力达成连任目的。

  从这时起,森田的表现愈来愈糟糕。他侵吞日本的援助资金,中饱私囊,以叛国罪名逮捕反对团体重要干部入狱,接着在狱中将之暗杀,批判的新闻一律封锁,负责报导的记者们均被捕入狱。最后又要修改宪法企图第三度连任,终于引发巴尔马共和国人民的不满,开始出现暴动。军队向示威群众开枪,杀害了二十名手无寸铁的市民,引发国际舆论强烈鞑伐森田。

  起初在森田出马角逐总统选举之际,就传出“他会不会是明明拥有日本国籍却故总隐瞒以便当选马尔马总统?”的质疑。但森田不仅否认并声称:“我是日裔巴尔马人,根本没有日本国籍。”巴尔马人民信了他这套说词,于是选他当总统。

  岂料,搭乘豪华专机经由墨西哥入境日本的森田转而改口宣称:“我拥有日本国籍,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日本人!”托词留在日本不走。他隐瞒自己的日本国籍,欺骗巴尔马人民以当选总统,是货真价实的诈欺行为。巴尔马新政府认定森田总统的任期无效,以屠杀反对团体与侵占公款罪名要求日本政府将森田遭返回巴尔马。但日本政府拒绝这项要求,同意森田的居留权。

  森田僭称总统的九年期间,日本政府总共提供了合计八十亿美元的巨额资金给巴尔马政府。其中有六十五亿美元的确用在水库、道路、学校、医院的建设上,但是剩下的十五亿美元当中有四亿二千万美元由日本政治人物与官僚瓜分,最后的七亿五千万美元则收进了森田自己的口袋里。平均下来一年有八千万美元之多,实在是一笔令人眼红的高额收入。

  身怀如此庞大资产的森田,则在日本政府的暗中保护之下,于大饭店的顶级套房里过着高枕无忧的日子。而且据说他的身旁经常有许多政治人物、财经界人士、黑道帮派与宗教团体干部出入。

  “一旦把我交给巴尔马新政府,我就会在法庭上一五一十据实供出,向全世界公开那群瓜分日本国民三亿三千万美元血汗钱的二百名政治人物、官僚、财经界人士、文化界人士名单!不想我这么做的话就别动我一根汗毛!”

  森田如此要挟日本政府,同时与部分支持者不断策划重回巴尔马再度成为独裁者。

  “……那,是不是要吊死这大骗子森田?”

  “森田前总统。”

  刑事部长很努力忽略凉子的出言不逊。

  “他下个月要搭船去香港。”

  我是初次耳闻此事。

  “正如字面所说是搭船出国,不是搭飞机而是搭客轮,往来于横滨与香港之间的豪华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

  刑事部长窥探着凉子的表情。只见凉子一语不发,轻蹙着柳眉,似乎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由于现场找不到其他可供刁难的对象,于是她便朝我投以近似责怪的眼神。我怎么这么倒霉!

  良久,凉子轻启她那鲜艳的朱唇。

  “哟、豪华客轮啊,一个骗子还这么会拿派头!那日本政府同意让森田到香港吗?”

  “没有理由不同意吧。”

  “也对啦。要是森田就此一去不回,对于觊觎他那笔脏钱的吸血蛭来说正是大好良机。”

  “你讲话留点分寸!”

  “嗷,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呃,没什么……因此呃,森田前总统要带他的小舅子都贺先生前往香港一段时间,听说他虽然在香港当地银行开了银行账户,但没有本人现场签名就不能提取现金。”

  凉子把视线转向我。

  “你听过都贺这家伙吗?”

  “听过名字。”

  都贺是森田夫人的胞弟,都贺的姐夫当上总统时,都贺自然成为地下警察首长。任务就是扫除反政府游击队、监视在野党政治人物、以及打压言论自由。

  “都贺这家伙最自豪的一件事就是他年轻时曾经参加过美国陆军特种部队,说穿了他最拿手的只不过以武力整垮并大肆围剿反对势力。”

  这一点倒跟凉子满像的,只不过都贺可是誓死效忠有权有势的在上位者。他曾经在狱中亲手射杀六名政治犯,巴尔马新政府将他以涉嫌杀人罪名起诉,一旦发布国际通缉令,日本政府也护不了都贺。

  “药师寺警视,接下来就是你的任务。”

  刑事部长极力摆出严肃的语气。

  “你也跟着搭乘克丽佩特拉号,负责监视森田与都贺两人,以政治面来说,这是公安部门的管辖范畴,不过一旦涉及黑道帮派、贩毒集团、洗钱等部分,就是刑事部门的责任,在移交给香港大使馆之前,就由你全权处理。”

  “明白了。”

  “你确定你真的明白吗?”

  刑事部长的语气里混合了不安与猜疑似乎也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当然,我完全明白,就是等客轮航行到公海领域的时候,把森田跟都贺这两具人暗杀掉再把尸体丢进公海对吧;如此一来,巨额援助资金疑云真相将永远石沉大海,日本政府与外务省就能高枕无忧,同时警视厅也可以卖给那群政治人物与官僚一个人情,一石数鸟!不愧为全世界手腕最高超的警视厅!”

  正当凉子口惹悬河、洋洋洒洒说到一半之际,刑事部长的额头早已巾上了桌面。仔细一瞧,后脑勺的头发真是稀疏得可以。刑事部长平时面对媒体向来以时髦花俏的中年绅士、充满都会气息的高级官僚形象出现,这时看起来却象个操劳过度的平凡大叔。

  “不对、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刑事部长才算抬起脸来,说话声细如蚊蚋。

  “为什么不是这样?只要解决掉两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就能让所有人安稳度日,再继续抱持得过且过的心态恐怕后患无穷。”

  此时刑事部长脸上浮现微妙的表情,我虽然不是超能力者也不是灵异人士,却能清楚听见刑事部长内心的呐喊。

  “一点都不错!只要解决掉你这个声名狼藉的驱魔娘娘,所有人就能安稳度日,真有这么一天的话,我的人生不晓得会有多么光明灿烂……”

  我发挥芝麻绿豆官的秉性,开口提醒凉子。

  “警视,时候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差不多了”,我的演技简直拙到家了,不过凉子也过足了欺负上司的瘾。至少她这次无意拒绝这个诡异的命令。

  “说的也是,那么部长,我先行告退了,我另外还有重要的事要忙。”

  趁着刑事部长脑血管破裂之前,凉子与我走出了部长办公室。经过走廊,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尽量不看向凉子,凉子则毫不引以为意。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就是是所谓捡来的好运吧,到时候我可要放手好好搏上一搏!”

  我默不作声。凉子一遇上牺牲者(猎物),就跟失控的霸王龙没两样,就算上前阻止也只会落到被一脚踢开的下场,所以我只能选择三缄其口随侍一旁,但内心仍然无法释怀。对于“驱魔娘娘”的危险性有着蚀骨般透彻认知的高层部门,为什么老喜欢做出一些相当于把手榴弹丢进原子炉里的骇人行径呢?难不成是接获全世界人类即将在近——灭亡的预言,才会突然变得如此自暴自弃?

  “泉田,不必多虑,我早就瞧出高层那群人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我实在瞧不出来,请你务必指点迷津。”

  “要我免费教你?”

  “听说你的年收入有几十亿呃?”

  凉子是全亚洲最大保全公司“JACES”的总裁千金,亦是公司的大股东。

  “这是两回事,日本人的坏毛病就是对于情报与创作从来不曾养成使用者付费的习惯。”

  “那就请你到‘煤气灯’喝杯咖啡。”

  “外加肉桂面包。”

  “是、是,反正也差不多要吃中饭了。”

  凉子总算开了金口。据她的说明,总而言之,日本政府一直视森田为烫手山芋,却又不想回应巴尔马这等弱势国家的要求;一旦招来国际社会同声谴责:“日本窝藏蒙骗一国人民的独裁者!”的话,面子上又挂不住,上诉国际法庭也不妥当,但是让握有政府高官把柄的森田继续滞留在日本着实不是滋味,也不好直接将他扫地出门,因此这次森田主动提出要前往香港,对许多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想也知道森田与他的地下财产已经成为别人锁定的目标。”

  “是巴尔马新政府吗?”

  “除此之外还另有其人。”

  “侵占援助经费的把柄落在森田手上的日本政治人物。”

  “其他呢?”

  “我只想得到这些。”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要加钱。”

  “那我会在你的咖啡里多放点砂糖跟奶精。”

  “什么嘛,小气!”

  “小气的是谁!”

  在充满爱与感动的你一言我一语之后,凉子与我来到警视厅附近的咖啡店“煤气灯”,一边啜着咖啡一边继续先前的话题。凉子以纤纤指尖撕开香浓的肉桂面包,一面加以说明。

  “森田与巴尔马贩毒集团暗中达成协议,要贩毒集团暗杀巴尔马国内反政府游击分子,人数大约有五千人左右,而代价就是不准警察逮捕贩毒集团,外加一亿美元的报酬。”

  “结果森田没有支付这笔报酬?”

  “没错,森田接着就逃到日本,将森田驱逐出境的新政府,从森田留下的机密文件里,推断出贩毒集团的干部人名与根据地所在,派遣军队前去突击。”

  蒙受重大打击的贩毒集团在盛怒之下,展开报复行动大举追杀森田,而获知这项消息的日本外务省与警方开始畏惧被卷入国际案件。森田被杀是没关系,就怕在日本国内发生枪战,那就一个头两个大了。此外,森田掌握的机密文机——亦即日本政治人物与官僚侵占三亿三千万美金援助经费的证据,一旦落入贩毒集团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日本政府决定佯装默许森田的行动,将他驱逐到国外。香港也好东南亚也罢,不管去哪里都行,就算森田被杀也不关日本政府的事,相反地,日本政府甚至还很期待。

  对于凉子的说明我频频点心头,但仍然觉得纳闷。

  “这么一来,高层主管……不如说是日本政府,对你的期待究竟是什么!”

  “政府对我们的期待就是……”

  “我们?”

  “没错,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附属品。”

  我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叹息。没错,每当凉子与神秘现象或怪物不期而遇之际,我总是随待在她身旁。出现在湾岸副都心的怪物,飞翔于银座夜空的有翼人、从墙里跑出来攻击人类的不·明·物·体、出没在巴黎街角的黑影……

  “一开始就得知来龙去脉的话,那接下来的发展就不刺激了,就带着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状况的期待心情搭乘豪华客轮吧,反正花的是公费。”

  “是……”

  “泉田,你还没搭过国际客轮吧?”

  “没有。”

  “那就先在豪华客轮上享受观光的乐趣吧,搭船很好玩的,只要坐一次保证上瘾。”

  政府的算盘也就罢了,我比较担心的是凉子的算盘。在那张耀眼动人的美丽假面之下,到底在策划着什么样的邪恶计划呢?不过想归想,我仍然顾左右而言他。

  “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是艘什么样的船?”

  “总之就是外籍客轮。”

  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的船籍是巴拿马,船公司住于新加坡,母港在香港,船长是挪威人,大副是华裔美国人。简而言之,就是属于国际性或者说是多国籍的客轮。

  “据说同船有大约二十名日籍船员,说日语也能通。”

  “这样吗?”

  “回话不要无精打彩的,快准备好护照,剩下的等回警视厅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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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幸运,毋定说是不幸减轻了一些才对吧,因为这次凉子的随从不只我一个而已。不晓得是不是经费充裕的关系,警视厅一共提拔了四人份的旅费。

  “如果要从刑事部参事官室的成员当中选中随从的话,谁比较合适?”

  “这个嘛……”

  我思忖片刻,很快便做出结论。当船上出现问题时,最值得信赖的助手会是谁呢?与法律或金钱没有牵扯,而是需要体力,臂力与破坏力的突发状况之下。

  “想来想去还是真理比较适合。”

  “我也这么觉得,那就叫真理进来。”

  没多久来到凉子办公室的是一名年轻大汉。身高比我略矮一些,体重则比我多出将近二十公斤;体格足以与摔角选手相媲美,表情凶恶又蓄着落腮胡,印象中年龄是二十九没错。

  “阿部巡查报到。”

  真理的全名是阿部真理夫。塔配着表情与身材,连声音也很粗哑,不过他对女王陛下的态度倒是颇为毕恭毕敬。

  “你去支援搜查四课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吗?”

  女王陛下垂询。

  “的是,刚结束,一个不法集团让东南亚的家贫女子偷渡入境,对她们注射毒品并强迫她们卖淫,我闯进去的时候一连痛殴好几人,因为我实在是气不过。”

  “千万不可以杀了他们哟!”

  女王陛下之所以如此叮嘱,绝非出自崇高的和平主义思想。

  “留他们活口,等伤好了再教训他们一顿,这么一来,一个人可以折磨个三次不成问题,有些欠缺学习能力的家伙就算挨了四次拳头也不会改过自新,到时就以正当防卫的理由宰了他们。”

  “遵命。”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佛面最多给三遍。”

  完全错!我刻意咳了一声,对“真理”说明前往香港一事。这时凉子问道。

  “有没有砥触到你的行程?”

  “没有,星期五启程对吧,我前一天会到教会去向神父祈祷旅程平安。”

  真理,亦即阿部巡查的双亲是虔诚的基督徒,就连儿子的名字也是由“万福玛莉亚”(译注:Ave Maria,对圣母玛莉亚的赞美歌)而来的。

  令真理亦即阿部巡查退下后,女王陛下与我继续挑选另一名随从人选。

  “既然要去香港,找个熟悉香港的人应该不错。”

  “导游啊,那就是贝冢了。”

  贝冢里美巡查年龄二十一岁,身材娇小又长得一副娃娃脸,常被误认成高中生甚至是国中生。从女子短期大学毕业之后进入警察学校,即便已经在第一线担任埋伏工作,居然仍被同行的警官视为夜游不归的不良少女而被带回“辅导”,实在狼狈之至。她的成绩并非不佳,全是这个因素才会被流放到参事官室。

  她是少见的哈香港族,每逢休假一定出国到香港旅游,对香港大街小巷的熟稔程度更胜于东京。曾经有一次,她告诉我说:“我在平常时候用的都是这张名片。”便递给我一张印有熊猫图案的名片。上头看不到“贝冢里美”的名字,而是印着“吕芳春”三个字。我禁不住怪叫起来:

  “喂喂、这个‘吕芳春’是怎么回事啊?杂不成你想进军演艺界?”

  “这是我的本名。”

  “本名?”

  “我内心认同的本名。”

  贝冢巡查抬头挺胸。

  “其实我应该要生为香港人才对,结果出了一点差池让我成了日本人,所以每次抓到机会我就修正轨道,以便逐步恢复原有的面貌。”

  她说话时习惯拉长语尾的母音,听起来稚气很重,不过她在广东话的口译与翻译已臻专业水准,又精通电脑,只要再多累积一些经验,相信国际搜查课会来挖角。其实他自己最大的目标是成为派驻香港的国际警察。

  “可是为什么要命名为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呢?应该不可能有八艘相同型号的轮船吧。”

  “这因为……”

  一般人所知道的“克丽奥佩特拉”是个历史名女人,亦即西元前一世纪的埃及女王。是个凭借着美貌与智慧,将罗马帝国的凯撒大帝与安东尼奥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中豪杰。正确说来,她是托勒密王朝的末代女王,帝号克丽奥佩特拉七世。托勒密王朝历代女王的名字均为克丽奥佩特拉。如此一来,克丽奥佩特拉与其说是一个人的名字,不如现为“托勒密王朝女王”的称号比较妥当。

  “我明白了,意思是古埃及美女的接班人就对了。”

  “听起来好像很自大,不过的确是有这个资格夸口,这些是客轮的资料,我要船公司以E-mail传过来的。”

  我浏览了一下凉子递过来的资料。


  建造费用   4亿2500万美元

  排水量    8万1600吨

  长度     288公尺

  阔度     32.2公尺

  吃水     8.2公尺

  航行速度   25海里

  客用甲板   10层

  船员     1094名

  乘客     1990名

  客房     1393间


  ……以上就是豪华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的资料。乘客部分所写的是可容纳的最大人数,听说一般最多只限一千二百四十人。亦即乘客与船员的比例几乎是一比一,服务自然相当周到。只是……老实说,,形容得再怎么豪华我还是无法体会。这就是经验不足的悲哀。

  “这样好了,虽然长宽不一样,你干脆想象成一栋七十五层楼高的大饭店浮在海面上就对了。”

  “那我会试着想象看看。”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文法有点怪怪的?”

  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怪,反正凭我这种搭建空中合楼的能力是绝对不可能赶上事实的。

  三月第一个星期五,拖着行李箱只达横滨港的我仰望着白色船身,只能与左右的人们不约而同:

  “唔哇——噢!”

  齐声发出世界通用的惊叹符号,完全找不到其它表达方式。

  凉子与我、贝冢,还有阿部两名巡查准备一同搭乘这艘大船,此外我们一行人的前辈,亦即九冈警部也来为我们送行。九冈警部仰望片刻之后,叹了一口气。

  “不得了,足足比大和战舰大上一号啊。”

  在九冈警部这个世代,看到大船会不由自主地拿大和战舰来做比较,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样看起来几乎是铁达尼号的两倍耶!”

  吕芳春,亦即贝冢巡查之所以这么说,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电视才刚播映过一部以铁达尼号沉没为题材的著名电影吧。

  我以一副完全是刘佬佬进大观园的模样办妥出国手续,登上舷梯。罹患惧高症状的人不经意往下一瞧,铁定会晕眩不已,因为主甲板距离水面的位置有三十公尺之高。

  装扮成小丑、魔女与妖精的男女船员夹道欢迎乘客,这些人应该是负责康乐活动与节目表演的团队吧。只见他们紧紧搂住乘客,不停拍照、拉手风琴助兴,好不热闹。绚丽的非日常世界就此开幕。

  “船的宽度原来有这么宽啊。”

  “全世界无论哪艘豪华客轮的船身阔度都不超过三十二·三公尺。”

  “这是为什么?”

  “阔度太大就过不了巴拿马运河。”

  “……啊啊、原来如此。”

  如果过不了巴拿马运河,就很难以乘船方式完成坏游世界一周。反过来说,如果不需要经过巴拿马运河,船身的阔度就可以无限制加宽,往返于日本与波斯湾之间的大型油轮阔度加宽到五、六十公尺也无所谓。

  从主甲板进到船舱,可以见到一个偌大的挑高规划空间。以饭店的标准来看的话,此处正相当于接待大厅,天花板上三十公尺之高,大厅里的三台透明玻璃电梯正忙不迭地上上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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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横滨到香港大致需要八十三小时,不过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则好整以暇地将航海时间定为九十小时。星期五下午五点出港,星期二上午十点进港,算一算时间并不符合,这是由于时差的关系,所以总共是五天四夜的行程。

  登船时间到下午三点截止,接下来趁着众人在船内四处一观的时候,客轮就会准备出港。行李已经送到旅客各自的房间,行动自然也轻便许多。

  “看到森田了没?”

  “还没有。”

  我如是回答凉子的问题。一路上确实看到不少刻意穿着全黑西装的男子,但目前尚未查明这些人是前总统阁下的从扈?贩毒组织的杀手?亦或者仅仅只是个性阴沉的一般市民?

  “我看森田大概还呆在特等套房里吧。”

  森田身为日本人却大言不惭当选外国总统,独占了九年之久的权势,窃取了七亿五千万美元的非法财富。堪称日本史上、世界史上首屈一指的超级大骗子也不为过吧!

  “我本来还想说他干得挺漂亮的,不过在逃避法律制裁的同时又自称是‘武士’,简直笑掉所有人的大牙了!武士不正是只要受到一些些怀疑就会动不动切腹的族类吗?”

  “至少希望他不要再逃避下去,勇敢站出来接受制裁才是。”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奋着小胡子、身材微胖的荷西·森田,手持日本武士刀高喊着:“大和精神!”或者“大义灭亲!”之类的横样。为什么那些骗子老爱拿大义灭亲或大和精神这类的口号出来招摇撞骗呢?

  “因为他们都是空壳子,身上没什么值钱货。”

  以上是凉子的意见,恐怕事实的确如她所说。

  女王陛下与三名随从进入船内,走着走着,走廊的色彩亦逐渐变化。

  由于这是一艘长度将近三百公尺的大船,为了使乘客正确掌握自己的位置,铺在走廊的地个颔色也会因方向而有所不同。往船首一百公尺是蓝色,船舱中央一百公尺是黄色,往船尾一百公尺是红色。原来如此,这么一来的确很方便辨认方向。

  “我的房间是这里,十号甲板的船首,一○五○一号房。”

  高跟鞋踩着蓝色地毯,凉子在一扇足足大了一号的豪华橡木门前站定脚步。

  我的房间是同号甲板的一○○二六号房,贝冢巡查是一○○二七号房,阿部巡查是一○○二八号房。我们三人的房间并排队在一起,可以眺望右船的海景。凉子与我的房间距离六十公尺。一发生任何状况可以在十秒内飞奔赶至。

  我刷了绿色客房钥匙卡进入自己的房间。

  轮船客房的大小约相当于于一般城市饭店的双人房,家具装璜也与地面上的饭店大同小异;另外房内还有三○公分见方、四面呈圆弧状的正方形窗口,但无法开启,盥洗室内摆了两人份逃生用具,显示出这里并非陆地上的饭店。

  浴室感觉窄了些,大体说来一眼便可分出正中央是盥洗室,左边是淋浴间,右边是厕所。因为不是日籍客轮所以没有浴缸,只好将就点了。

  如果成天窝在房间里,有可能会让人喘不过气来,若没有生病,实在不需要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走进公共场所便能充分享有宽广的空间,想吹海风只要站到甲板即可。

  以上内容均以经济客房为蕨。药师寺凉子所占据的特等客房至少有经济客房的三倍大。

  行李早已运达。

  打开行李箱,将衣服挂在固定衣橱,盥洗用具摆进浴室。其余物品则原封不动留在行李箱,我也维持原有行头走出房间。踩上蓝色地毯,往左右张望,便见到隔壁房的贝冢巡查开了门走出来,没想到她穿起粉红色旗袍满可爱的。

  “噢、这么快就改成香港版啦?”

  “是的,恢复原有貌。”

  倘若说凉子穿上旗袍,看起来比较像统治魔都上海黑夜的地下组织大姐大;换成贝冢里美的话,就跟活蹦乱跳的小婢女闰不多吧,更何况从她的旗袍下摆延伸出来的,并非裸露的双腿,而是具有中国风味的长裤,愈看愈像。

  “蛮好看的。”

  “嘿嘿嘿、这身打扮让我感觉最自在,泉田警部补,您为何不去换件燕尾服之类的衣服呢?”

  “就是因为不必穿燕尾服我才愿意搭这艘船的。”

  “可是泉田警部补您的身材高,肩膀又宽,穿起燕尾服一定很好看的说。”

  “多谢夸奖。”

  我随口应答的同时,电梯间方位传来男女笑声,随即出现三个人影。男性在中间,左右是两名女性,女性看来是船上的工作人员,正在玩COSPALY,而……

  中间那名身穿燕尾服、同时被灰姑娘与白雪公主左拥右抱、笑得合不扰嘴的年轻男子,就是……

  警视厅警备部参事官随扈,阶级警部补——岸本明,年龄二十三岁。

  我花了一秒种时间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岸本则没有丝毫的迟疑与顾忌。

  “嗨,泉田先生,你果然也搭上这艘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其实我根本没兴趣知道,但我仍然勉强回应岸本的期待。

  “你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

  “这个问题问得好!”

  一点也不好!不过我还是未加反驳,静静听下去。这一听才明白,原来是高层下达指示,命令他擅任荷西·森田的贴身护卫。见女性工作人员与摄影师笑着离开,我们便在大厅继续站着聊。

  “这年头愈来愈不安全了,连民航机都会遭人挟持开去撞美国五角大厦,因此保护重要人物也成了一种重责大任。”

  “就是说嘛。”

  “那,这次只有你一人独力担纲这个重责大任吗?”

  “不、不,很遗憾,凭我棉薄之力还不足以扛起如此重大任务。”

  “这么说,该不会……”

  “是的,室町警视也与我同行。”

  看到岸本,听到他上司的名字,我的脑子里随即亮起了急急闪烁的危险警示灯。我一开始本来就不认为这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只是没想到刑事部与警务部不约而同将荷西·森田这号问题人物视为重要角色,看来事情没这么单纯。不,视配角而异,有些人或许可以一些带过,不过一想到所有关系人物,“乐观”二字便已经从我的字典里彻底抹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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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上司是宇宙霹坜世纪无敌超级女英雄,但我本身却是一介接循一般常理与保守道德观的凡夫俗子。光是要跟上她飒爽的步伐就已经追得我上气不接下气了。

  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出港了,当药寺凉子从甲板喊我的时候,客轮已经身处苍茫的幕色之中。接着一路南下,出太平洋之后行经冲绳海域,往中国大陆南端前进。

  “待会儿到我的房间来接我。”

  凉子对我下令后,让我暂时获得解脱,我不自觉在船内逛了起来以消磨时间。心头觉得要烦恼的事情多的不得了,然而耳边华丽的非日常音符一直纠袅不去,让我无法专心思考。

  一回过神来,吕芳春——贝冢里美正踩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于是我试着询问。

  “我问你,你觉得岸本警部补这个人如何?”

  “这个嘛,虽然他是CAREER,是菁英分子,但他从不摆架子,个性坦率又大方呢。”

  我懂了,原来还有这种形容方式。

  岸本是少女漫画与美少女动画的融会贯通忠影迷,打着“发烧友无国界”当口号的国际人。

  “他应该很快就会升迁吧,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还不曾破过大案件的样子说。”

  “案件啊,那小子自己不要出事就谢天谢地了,就怕他搞出什么发烧友犯罪。”

  “警部补,您有种族岐视哦——”

  “对哦,真抱歉。”

  贝冢里美也是漫画迷,尤其还是香港武侠漫画的忠实读者。

  “如果您需要任何资料请告诉我,就算我不知道,我也会上网去查的。”

  很感谢她如此热心,不过目前还没有这个必要。

  “啊、警部补,往这边是吗?”

  这个可怕的声音要是被胆小的人听到,铁定会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迎面阔步走来的正是真理,亦即阿部真理夫。全黑西装还可以接受,再戴上墨镜反而令他的外表增添不少狰狞之气。

  “喂喂、不要摆出这么恐怖的表情好不好?会吓坏其他乘客的。”

  “是!下官不才,请恕罪。”

  “你又没犯错,别讲什么恕不恕罪的,总之先摘下墨镜放轻松点。”

  “下官认为就算摘下墨镜,情形也不会有所改善。”

  或许吧,但自己也没有必要这么贬低自己。真理,即阿部真理夫摘下墨镜,感觉上只不过从吃人的老虎变成吃人的狮子而已。想想,还好他身上是西装打扮,如果随意搭了件夏威夷衫,简直跟休假出游的黑手党没两样。实际上的他则是个认真努力、热心工作、善良老实的好好先生。

  “请让我陪同二位一道。”

  在阿部巡查以一步之距从后方护卫之下,我与贝冢巡查一面行经走廊一面闲话家常。

  根据贝冢里美的说法,日本客轮有三项位居世界第一。第一项是票价高,第二项是用水量高,第三项是乘客平均年纪高。

  “也就是说,那群有钱的老公公老婆婆喜欢在大浴池里泡澡的习惯,已经成为日本客轮的特色了呢——”

  “你讲话不真不懂得修饰,这艘船好歹也是航向你内心故乡的船班,有什么特征没有?”

  “啊、依下官……不对,依在下吕芳春所见,这艘客轮有点不寻常哟。”

  “因为你人在这艘客轮上?”

  “不是啦——我是说这艘船几乎看不到老年人啦!”

  我不发一语连走了三步,思忖着她这句话的含意。

  “确定吗?”

  “是的,尤其完全看不到老婆婆哟!几乎都是男人,而且老爷爷很少,中年的也不多,全是年轻的——”

  对于贝冢里美巡查的观察力,我由衷肃然起敬;然而凡事不可先入为主,女性乘客或许还留在客房间整理行李,检查房内设备。

  如果能取得乘客资料就方便多了,但我们不是巴尔马的森田政权,不可能为了维持治安不择手段。

  “这件事必须向药师范寺警视报告,提醒她注意一下。”

  我的视线落在手表上,已经接近六点三十分。正好是前去凉子的客房接她的时间。我与另外两人一同步向凉子的特等客房,心里一面忖度着不知其他乘客会怎么看我们。

  这间客房的豪华程度丝毫没有偏离我的想象。我走进客厅,光是道里大约就有十七尺见方左右。家具装潢统一采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客厅摆设以沙发为中心,有桃花心木材质的餐桌、家用酒吧、写字台等等配置相当舒适。

  缺点是天花板太低,高度跟平价公寓差不多。只有这一点与陆地的豪华大饭店迥然不同。当然平价公寓的天花板是不可能悬挂技形吊灯的。

  由于看不到凉子的人影,我便走到房门敞开的隔壁房查看,那里是卧房。坐镇在中央的床铺将近二五○公分宽。左右均有闲头柜,其它还有大型化妆台与茶桌椅组。虽然比客厅狭窄,但也有五公尺见方。即使我向来缺乏艺术细胞,好歹也看得出挂在墙上的尤特里罗(译注:法国书画家,擅长描绘巴黎街景)画作是复制品。

  “药师寺警视,你在哪里?”

  “这里。”

  回复的声音是从浴室传来的。

  因此我不得不走进浴室。

  直径二公尺的圆形浴缸里溢满了乳白色泡沫,花朵的芳香挑逗着嗅觉。女神就处在白色花圈里,露出泡沫之外的只有脸部、肩部、还有一双舒展的双腿。

  “恕我失礼。”

  正在转过去的脚后跟被凉子的声音拦住。

  “进来以后没有我的许可就擅自离开才是最没礼貌的,我没开口下令之前给我待在原地。”

  身后传来水声,芳香四溢的空气产生了一些流动。我不知所措地伫在浴室地板。我的造物主,不管是上帝还是恶魔,为什么不赐给我在遇到这种场合的时候,依然能够冷静面对的天赋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着,视线往左边瞥去。视线的前端有个大镜子,映照出华丽的浴缸与上司。我略显慌乱地把视线调向右边,同样有面镜子。

  怎么这么多镜子?!正当我暗地叨念之际,耳畔传来一个看透我心思的声音。

  “为的是让客房看起来宽广一些,因为连天花板也不高,你瞧瞧上面。”

  我的视线往上挪,天花板有一部分是二公尺见方的镜子,映照着大片散发的珍珠色光泽的泡沫。不小心瞧见了肤色柔和的修长美腿,我极力掩饰自己的狼狈,到头来只能直盯着没有镜子的正前方。

  “我会背过身去,有什么事请尽量长话短说。”

  “好一个中规中矩的部下,居然敢背对上司。”

  再怎么被挖苦都不能随口反驳。在一片沉默之后传来水声,花朵的芳得隐隐飘来,凉子的气息贴近我的耳边,光用想象就觉得非常不妙,凉子似乎从浴缸站了起来。

  凉子在我耳畔低语,温热甘美,而且内容完全不会引人遐想。

  “我说荷西·森田那家伙,明明搭飞机只要四、五个小时就能只达香港,却偏偏选择经由海路,肯定有不良企图,如果不赶快查明的话……”

  “不赶快查明的话?”

  “我觉得会发生糟到不能再糟的坏事,你不这么认为吗?”

  “的确很有可能,只是……”

  “只是?”

  “不、没什么。”

  凉子一旦追根究底,只恐怕事态会更加恶化。放任荷西·森田为所欲为,顶多只会造成热带全低气压,而凉子轻轻吹口气,就很有可能增强为超级飓风。印象中从来没有一次例外。

  水声再度传来,凉子的气息也离我远去。看样子她又回到浴缸之中,但我是不可能转过头去确认的。

  “森田这家伙不好应付,他的小舅子都贺也充满暴力倾向,听说还有个绰号叫做巴尔马吸血鬼。”

  “那个叫都贺的男人该不会携带武器入境日本吧。”

  “很有可能。”

  七亿五千万美元的资金可以雇用好几百名全副武装的佣兵,也可以用来采购生化兵器、化学武器,甚至是小型核武。在这个璀灿耀眼的二十一世纪,金钱买不到的只有内心的安稳。

  “难道不能冻结森田的银行户头吗?”

  “森田并不是国际恐怖分子,至少现在还不是。更何况真要冻结户头,最伤脑筋的应该是日本那群政客吧,不管怎么说,森田那家伙跟国际犯罪组织互有挂勾是不争的事实。”

  一般所谓“国际组织八大犯罪”指的是以下这八项:



  走私·贩卖枪械(包含核物质)。

  走私·贩卖台母品(包含觉醒剂)。

  洗钱。

  电脑犯罪。

  未成年儿童卖淫与拍摄色情影片。

  人身以及脏器买卖(包含团体偷渡)。

  恐怖活动(包含佣兵)。

  艺术作品之窃盗与膺品伪造。



  “总而言之,我认为森田这家伙打算在香港进行这八项之中的三项,特别是跟武器有关的项目。”

  西元二零零一年联合国召开会议,有意大幅削减轻型武器(手枪与自动步枪),禁止一般市民持有武器,严格限制武器进出口条件,结果由于某个国家的强烈反对与阻碍而爱挫,所谓某个国家,指的就是迪士尼乐园的诞生地——美国。无论遭遇如何恶劣的恐怖行动,仍然不改变进口武器到内外的政策,此点着实令人费解。

  “这么说来,荷西·森田打算发动政变,企图重掌巴尔马独裁政权吗?”

  “这是最直接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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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浴中的美女、四面贴有镜子的浴室,还有一对孤男寡女,各位想象得到的任何香艳刺激的情节都有可能发生,可惜话题渐渐转入杀伐血腥的方向,这样的结果到底该归咎于谁呢?

  我双手抱胸。当然,我的态度是很认真的,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形在旁人眼中想必成了相当滑稽的光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双手抱胸背对美女泡澡的浴缸。

  “既然能够预测到这一点,为何不想办法事先防范于未然呢?”

  “我话说在前头,读者期待的是名侦探能逮住连续杀人的凶手,而不是阻止连续杀人案件的发生。”

  说得一点都不错!如果侦探在命案发生之前就捉到凶手的话,推理小说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诺贝尔和平奖也一样,革得等到战争爆发以后才能颁奖,先等好几万人被杀之后,接下来再顶着一副煞有介事的嘴脸出面斡旋停战,这样诺贝尔奖才会颁下来。”

  “我觉得意思好像有点不一样……”

  说着说着,一颗淡粉红色的球轻轻飘到我的鼻尖。想也知道是凉子以手掌捞起肥皂泡,再把泡泡吹过来。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姿势有多可笑,于是便松开紧抱的双臂。

  “如果说,森田真的图谋不轨,而你最后终于成功阻止他,接着要怎么办?”

  “这还用问,当然是把他送上国际法庭,彻彻底底羞辱他一番!”

  “就这样?你该不会打算在解决荷西·森田之后,把他的七亿五千万美金榨个精光吧?”

  “哎哟,话别说得那么难听,那点儿小钱我还不放在眼底哪!”

  “这七亿五千万美金是来自日本纳税人的荷包,最有资格收下的是巴尔马人民,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吧?”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很爱说教,不过在这种场合,我直觉到如果不一直讲话,情况会很不妙。

  “你烦不烦啊?再啰嗦一句试试看,我可是早就作好准备了!”

  “哦,什么准备?”

  “我准备直接站起来大声喊救命!”

  “拜、拜托!这笑话太难笑了!”

  我一时心慌,立刻往前大步踏出想直奔房外,但要是凉子在这时大喊,我就算整个人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算了,今天就放你一马吧。”

  凉子的语气听不出是在笑还是在生气。

  “吕芳春在门外对吧,就是贝冢里美,叫她进来帮我换衣服,你可以离开了。”

  我以近乎“连滚带爬”的姿势奔到真诚廊,只见贝冢与阿部两位巡查正安分待命。

  简短说明状况之后,贝冢里美颔首道了声:“我明白了。”然后以若有所指的眼神瞄着我。

  “想想,药师寺警视也真是辛苦。”

  喂喂、讲的这是什么话!辛苦的是我才对!

  当我在内心如此反驳之际,贝冢里美早已动作迅速地进入特等客房。我不自觉叹了口气,整个人靠向墙壁。阿部则以他那看起来跟猛兽没两样的目光正经八百地说道。

  “警部补,您辛苦了。”

  “嗯……”这时的我只能如此回应,也管不了这样的回应恰不恰当。

  接下来大约等了二十分钟左右吧。

  “来!美女出场啰!”

  紧跟在贝冢里美的预告之后现身的药师寺凉子,再度展露出无法以笔墨形容的绝代风华。这次想当然而是旗袍装扮,绿色质地绣有金钱图样,凤凰周围坏绕着好几个小太阳,这是中国南方长江文化的象片。以上来自贝冢里美的解说。凉子没有外加中式长裤,所以从左右大胆的开叉,可以毫无阻碍地瞧见完美无瑕的修长美腿。这双美腿不但是人类社会最顶级的艺术鉴赏作品,亦为超高档的攻击武器。不仅让一群猪哥神魂颠倒,用力一踢还可以发挥超强破坏力。

  “久等了,咱们走吧。”

  摇开手中的扇子,立即散发出白檀木的香气。凉子的衣领别了一个跟鹌鹑蛋差不多大小、闪闪发亮的翡翠,看样子她本身上意营造“魔都大姐大”的形象,只可惜气势略嫌不足。应该说,凉子的生命力过于旺盛,即使个性邪恶又为所欲为,仍然与“靡靡”或“颓废”这类词汇搭不上关系。

  我再度看向手表,临时想起一件事。

  “这个时间如果不穿好救生衣去听避难讲习行吗?”

  “没关系,那些内容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可是我完全不懂。”

  “我会教你,采用一对一授课方式;现在还是跟我来吧,趁没人之际带你一观一下船内,反正我看你肯定到现在连一半都还没逛完。”

  由于所有乘客全聚集在甲板,明亮的船内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右舷远处灯火闪烁,大概是伊喜半岛那一带吧。大型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划破早春夜里的海水持续前进。站在船上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摇晃,称为海上高楼亦不为过。

  这时贝冢里美询问凉子道:

  “药师范寺警视,您以前搭乘英国轮船时觉得如何?”

  “糟到不能再糟了,只有外表看起来大,里面的餐点难吃得要死,表演活动又无聊透顶,每晚还要盛装打扮参加舞会。”

  天啊,这谁受得了!注定进不了上流社会的我如此心想。不过换做凉子的话,无论基本的社交舞或探戈应该早就驾轻就熟才对。或许是舞伴功力不够吧,才这么想着,只见女王陛下忿忿不平地甩了一下白檀扇。

  “最重要的是乘船期间完全没出半点状况,连个死人都没有!”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很无聊没错。

  凉子以她那宛若有光在流动的眼眸望向我。

  “只有我一个人话,本来就不会遇到什么状况,向来都是平安无事。”

  不知为何我感觉贝冢与阿部两部巡查不约而同面面相觑,然后目光同时直指向我。插个题外话,这两人的身高相距有三十公分以上,因此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架起了一座十分倾斜的桥梁。

  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船内有两座游泳池。十三号甲板的室外游泳池与九号甲棉线的室内游泳池。两者均铺设高级大理石,具有水温调节系统。只不过三月初要使用室外游泳池还嫌太冷了点。

  泳池畔也很宽,在数张帆布躺椅与桌子的另一端,还可看到吧台的设备。意思是能够一面欣赏泳装美女之际,还可以来杯热带饮料,但是真正来游泳的并不光只有美女而已。

  走廊的颜色由蓝轻黄,从黄转红。这时我瞧见一名身着鲜艳紫色晚礼服的年轻女性穿矗工大厅,没想到竟然是女明星葵罗吏子。

  她是一位出色的美女,不过我会知道她这个人,主要是来自她那略嫌拗口的艺名。她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看似义大利制休闲西服的彪形大汉,与其说是经纪人,倒更像保镖。

  正在纳闷她怎么会搭上这艘船的时候,凉子对着我耳语:

  “她是荷西·森田的情妇。”

  “哦,是这样吗?”

  在电视或影剧杂志里所见到的葵罗吏子艳光四射、明灿动人。然而与凉子相较起来却明显逊色许多。奇怪,她的五官跟装扮明明不差呀。

  理由显而易见,与凉子相较起来,葵罗吏子走路的姿势很难看。头部往前伸,弯腰驼背、曲着膝盖的走路姿势与凉子完全相反。论气质,凉子如果是女王,葵罗吏子顶多只能算是城堡里的女仆。

  倘若葵罗吏子接受过舞台演员的严格训练,想必举手投足不会这么难看。每次遇到这类实例,总是再三提醒我药师寺凉子的美绝非刻意营造出来的表象而已。提醒归提醒,我并未多做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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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阿部巡查低吟起来,其实他是想对我耳语。

  “跟在她身边的是荷西·森田的部下吗?”

  “总不会是贩毒集团的人吧。”

  “可是这样根本分不出来嘛——”

  吕芳春……不、贝冢里美巡查所说的确实没错。森田与贩毒集团的爪牙说穿了全是一丘之貉,除了上头的领导者偶有更迭之外,只要换件衣服,立场就会聘同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话又说回来,没想到日本数一数二的影视美女居然是大骗子的情妇。”

  “如果荷西·森田一文不名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对葵罗吏子完全不感兴趣,反而对岸本提到室町由纪子一事有些挂意。

  刑事部与警备部在各自的规划之下派止大员前往同一地点是常有有事。不同于凉子,由纪子是前途备受瞩目的模范生,只不过这阵子高层对她有点意见。原本有笔预算是提拨做为机动队员的绩效奖金,但警备部却未依照规定发放给队员,而是将三十亿日圆的经费私自挪为他用。此事在一个月前被周刊杂志揭发报导出来,由纪子则坚持出面澄清这件有损警备部名誉的疑云。

  总之,就是有意模糊贪污一案焦点的警备部大老,对于抱持正确主张的室町由纪子有所顾忌,所以才派遣她出差吧。趁着由纪子在海上与香港气得跺脚之际,赶紧将问题处理好,等一个月她回国之后,台面上所有事情将一并获得解决。

  由纪子的父亲多年前曾任警视总监,目前仍然以警界元老的身份在警视厅具有幕后影响力。由纪子不像凉子那么具有破坏力,就算有所不满也只会往肚里吞。

  当我提到由纪子与岸本的时候,凉子仅仅“哦”了一声,看样子这一切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是跨国保全公司JACES总裁千金,想必早已在警界内外布下如蜘蛛丝般缜密的私人情报网。

  我们正好与葵罗吏子同方向。葵罗吏子是荷西·森田的情妇,既然她搭上这艘船,就表示她现在一定要去见森田。紧接着不一会儿工夫,我们便遇见了熟人。

  那是一位有着黑绢般长发与白磁般雪肤,戴着眼镜、五官秀丽的年轻女性。她正是警视厅警备部参事官室町由纪子,与药师寺凉子同年,均为二十七岁。两人从东京大学法学院以来一向水火不容,如果说凉子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话,由纪子就是具备道德良知,凉子是眼镜蛇的话,由纪子就是猫鼬;凉子是病毒的话,由纪子就是抗生素——大致就是这类型的关系吧。

  我行礼致意,由纪子则刻意忽略作势拿翘的凉子,对着我说道:

  “泉田警部补,你好吗?”

  “是,还过得去。”

  “你现在还是驱魔娘娘……不、药师寺警视的随扈吧,还是一句老话,辛苦你了。”

  “不敢当,室町警视此次似乎任务重大,您辛苦了。”

  “重大啊……”

  语气里夹杂着苦笑声。由纪子对于警察正义的信赖感远超过凉子一百万倍,然而这一次,由纪子看来是开始产生了质疑,不再以使命感为重。

  “这不叫重大吧,凭你的能力简直是过大、过重了。”

  一旁冷言冷语的正是无法忍受自己遭到漠视的凉子。她刻意不屑地数落由纪子。

  “你也太不长进了,什么事不好做,却偏偏去当骗子的贴身保镖。”

  “又不是我自愿的!”

  忿忿不平地答完之后,白皙雪颊上的酡红尚未褪去,由纪子立刻改变语气。

  “我是警官,必须恪守成令,达成应尽的义务,对你而言大概很难想象。”

  “模范生的确很辛苦,我可以了解。”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哎哟,我可不是在同情你,我是在嘲笑你,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凭什么要我感谢你?”

  “惟有受人重视,人生的花朵才会绽放开来,你跟我不同,生来就很不起眼,所以还等不到开花就准备凋谢,真悲惨呐。”

  “我看你这朵花是食虫植物吧,也许真的有虫会靠近,大概全是害虫。”

  “至少比连虫都不想接近的你强多了,好可怜的假花哟!”

  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两位高级警察官僚的对话,反倒跟国中女生的斗嘴差不多。一旁的贝冢里美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阿部真理夫的目光依然凶恶,实际上他也是手心不停冒汗。

  此时由纪子身后的房门开了,走出一个经常在报章杂志与电视媒体亮相的名人。

  “嗨!Senorita(译注:意指小姐,西班牙语对未婚女性的尊称)·室町,这位客人是哪位呢?噢噢、原来是与Senorits·室町不相上下的美女呀!”

  虽然有点口音,不过除此之外,此人的日文可说十分流畅。他就是成功当选巴尔马共和国总统的跨国职业大骗子荷西·森田。小胡子下方的嘴角上扬,目光却夹带着毒气。

  “Senorita·室町实在是位精明能干又尽忠职守的女性,虽然做事一板一眼,没什么通融的余地,不过这也正是她值得信赖之处。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我现在还是巴尔马共和国总统的话,绝对要提拔她提任我的首度辅佐官。”

  “这项职称的确很适合她。”

  凉子面带微笑,语气不善地附和道。由纪子眼镜下的黑曜石眼眸掠过一道锐利的视线,最后她仍然选择保持沉默,这么做大概是为了避免被卷进舌战的泥沼吧。

  “啊、这位是都贺,我的小舅子也是我的心腹。”

  被介绍出场的都贺削瘦的脸庞上泛着颓废的微笑,冷不防大喊出声: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霎时,一道无形的紧张锁链系住了在场所有人。下一刻荷西·森田哄堂大笑起来。

  “哎呀,真是抱歉,我家小舅子只懂这句日语,说这句话完全是出于爱国心与忠诚心,或许略嫌偏激,还请大家多多海涵。各位应该也和他一样都具备了身为治安维持专家的自豪吧。”

  谁要被拿来跟都贺这种杀人狂相提并论!想归想,我并未脱口而出。接着我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瞥见走廊转角伫着人影,大概是荷西·森田的保镖吧。

  这是因为荷西·森田一直站在走廊与我们交谈,很明显地,他再也无意窝在房间里。不过接下来的对话从头到尾全是毫无意义的自吹自擂,于是女王陛下与三名家臣在没有重要斩获的情况下空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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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现代,要让一艘八万吨巨轮沉没是不太可能的事,只要在局势稳定的状况下。透过四通八达的资讯情报,无论台风、海啸与冰山都有办法避得掉,就算真的不小心被潜水舰艇糊里糊涂撞上,几十层密不透风的隔间墙也能够让进水情况减至最轻微。只要不是在战争爆发期间直接挨了敌舰一记飞弹的话,称呼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是不沉之船并不为过。

  以上内容是我们离开森田等人后行经甲板之际,凉子告诉我的。刚才掉头离开时,她之所以只字未提森田,肯定是在脑子里盘算鬼主意。不过现在问她等于白问,还是让她自己有这个意愿主动说出来比较好。

  也因此,三名家臣只好耐心倾听女王陛下对于轮船的博学多闻。

  技术性的说明很难懂,不过大致可以明白这艘船具有两种类型的造水机可将海水制成淡水,一天可以制造六百吨的淡水。乘客与船员总共二千人,每人一天可用三百公升。东京都民每人每天平均用水量为二五○公升,因此毋须担心船内用水不足。此外也考虑到造水机故障的容发状况,另在水槽诸存了三千吨相当于五天份的淡水。

  真要全部行不通的话,也可以在了两天内赶往某处港口,不能继续横越太平洋。

  “总之在船内也可以直接饮用水龙头的水啰。”

  阿部巡查表示感佩,不过听在不知情的人耳里会以为他在呻吟。

  “味道不怎么好,不过很干净就对了。”

  答毕,凉子瞄了自己的手表一情。

  “表演差不多要开始了,走吧。”

  足以容纳八百人的剧院位于船尾,第一晚预定是拉斯维加斯风格的歌舞与魔术表演;到此我才想起原来是因为这样,船内才会到处张贴着色彩鲜艳的海报。

  真理和吕芳春决定先到自助餐厅用过晚餐之后再去,只剩下我随待女王陛下。自助餐厅的餐费已包含在船票的价钱里,所以全部免费。

  不管客轮也好、飞机也罢,国际性交通单位向来是划分严谨的阶级社会。特等舱与经济舱的服务有着明显的差别。

  以飞机而论,不但座位的宽敞度不同,机上饮食的品质也不一样,候机室的设备与客服也不同。换成客轮又如何呢?经济客房的乘客到餐厅用餐要另外收费,特等客房则是免费。船内的所有设备一律由特等客房乘客优先使用,前往剧院之际,会从特等客房乘客专用入口被领到偻上的特等席,一面观赏表演一面接受饮食的款待。

  “他是我的同伴。”

  凉子的一句话让我可以与她一起被领到舞台右侧的特等席,偌大的圆桌搭配舒适的扶手椅,甚至一旁还有专属服务生。

  我有点局促难安,总觉得自己是走后门。凉子瞥了我一眼,以折叠的白檀扇轻敲我的手背。

  “我讨厌小里小气的男人,既然是正常的权利就该表现大方一点,与我同行的男人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太难看了。”

  “我尽量。”

  舞台上有四名身穿银色紧身衣的男女正在表演杂技,听说他们过去曾是乌克兰奥运体操代表队。难怪身体柔软得简直不像是地球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后脑勺贴上脚后跟。

  料理由船内的义大利餐厅负责端上凉子与我的餐桌,菲律宾籍服务生先送来六种起士与四种火腿。凉子点了酒,但我听不太懂品牌。观众席虽然很暗,却仍然看见了无法视而不见的人物。

  “森田前总统一行人就在邻座,室町警视也一道。”

  “哼,她可真大牌呀。”

  凉子再怎么不悦也无济于事,因为荷西·森田是特等客房乘客,室町由纪子身为他的护卫自然必须同席。我观察着由纪子的表情,其实这样不太礼貌。

  “室町警视看起来并不怎么自在,以她的个性来说,绝不可能欣赏荷西·森田这种人,但出于任务使然不得不一同出席,她也真可怜。”

  “喂,你是在同情巡回演员由纪吗?”

  “说同情未免口气太大了,我意思是我可以了解她的心情。”

  “奇怪了,我怎么就从来不见你像这样关心自己的上司?不过一想到巡回演员由纪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的食欲反倒旺盛不少。”

  餐桌上摆设了精油灯,火苗在凉子的脸庞营造出光影效果,明明是一脸坏心的表情,却美丽得教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接下来过了一段短暂的和平时光。杂技表演一结束,一名身穿燕尾服、神情爽朗、头顶油亮的主持人站上舞台,以简单易懂的英文宣布魔术表演即将开始。

  然后在一群美女包着少得不能再少的布料跳进舞台的同时,从隔壁特等席传来鼓掌与口哨声。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巴尔马吸血鬼”亦即都贺先生似乎开心级了。我的目光瞄了一下,正好瞥见室町由纪子白皙的侧脸,实在忍不住对她抱以同情。

  而提到坐在由纪子一旁的岸本,则是一副不知上司烦忧的模样,只顾着往舞台热烈鼓掌叫好。他这种始终保持自我格调、随时能够自得其乐的态度,或许器量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大。

  当八名美女的华丽群舞告一段落之后,主持人使出浑身解数高喊:

  “让我们欢迎魔术界的贵公子!佛雷迪克·诺克斯二世!请各位欣赏不逊于他已故的伟大父亲的神乎其技吧!”

  诺克斯一世在伦敦、纽约、巴黎三大都会享有“大西洋魔术王”的声誉。他对自己做为一位匠心独具与拥有精湛技术的魔术师引以为荣,相对地,听说他十分排斥那群自称是超能力者的人。以前我在处理案件时也曾经参考过他的著作,书名是《一群无用的超能力者》。

  在八名美女的簇拥之下,佛雷迪克·诺克斯二世泰然自若站上舞台正中央。身上的装扮似乎也是承自他的父亲,复古高礼帽、双披肩外衣裳,手上还持着手杖。身材硕长加上一双碧眼,十足的美男子。只听见观众席的掌声零零落落,或许正如贝冢里美巡查所观察到的,是因为女客太少的关系吧。

  配合着轻快的音乐,佛雷迪克·诺克斯二世陆续展露绝妙的表演功力。在舞台上开出玫瑰花、箱子里冒出一只喷火的龙、火焰随即变成水晶球。

  “就正统魔术表演而言的确是完美无缺,不过也太没创意了。”

  正当凉子自以为是地挑三捡四之际,佛雷迪克·诺克斯二世的身躯浮上半空。手上的手杖不知何时变成了洋伞,一开启便缓缓上升。想也知道是用钢琴线之类吊上去的,正在猜测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魔术师已经上升到舞台的天花板位置,从观众席只能瞧见他的鞋子而已。

  突地。

  传来一个像是厚布被扯裂的声音,鞋子在半空剧烈晃荡。接着其中一支鞋掉落舞台,在舞台上弹跳滚动。仔细一看才发现掉下来的不只有鞋子,而是一只连同穿着鞋子的脚。接着是另一只脚、右臂、左臂。

  最后,眼睛跟嘴巴张到最大极限的头颅像颗篮球一般掉下来,原着滚着,在舞台边缘停下,与最前座的观众四目交接。

  原本还以为是某种另类的魔术表演,不过从主持人吓得两腿瘫软的模样,可以明显看出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可以容纳八百人的大剧院刹那间惊叫四起,回音与共鸣交错,几乎掩盖了客轮的引擎声。

  药师寺凉子虽然集一身的缺点跟坏毛病,但面对突发的离奇事件其判断力与行动力之强是非常人所能及。

  “走吧,泉田!”

  当这句话传进我的耳里之际,旗袍美女早已化为一阵风,我也紧跟上去。义式猪排整盘摔落地面,酒杯也随之翻倒,只是目前实在顾不了这么多。我们一路从最近的楼梯奔下一楼观众席,接连撞开了七八名倒霉的乘客。

  赶至舞台的同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我垂头看着不幸的魔术师,正确说来是尸块。分布在红黑色血池里的有头颅、左右手臂、左右脚五计五个部分。尸体被截成五大块。

  五?我再度屏住气息,环视整个舞台,并没有发现应该存在的物体,就是连接头部与双手双脚的部分,人体最大的部分——身体并没有掉在舞台上。

  我抬望天花板,天花板高约七、八公尺,而且很暗,要看清楚全貌并不容易。然而……

  我看见了!一闪而逝的银光!

  凉子重重咋嘴,她也看见了相同的物体。视力良好,判断力与射击技巧一应俱全,可惜凉子手上没有武器。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的英语让人感觉说话的人似乎呼吸困难,节目主持人抓着油亮的头顶。

  “我先问清楚,这不是表演吧?”

  凉子如同掷短剑般提出盘问,主持人则死命地左右甩头,接着凉子抢过主持人的麦克风,以流利的英语下令道:

  “封闭剧院每个出入口!我没点头之前谁都不准给我走出去!”

  起初的嘈杂逐渐转变为僵化的沉默。一回过神,室町由纪子与岸本明也跑上了舞台,还有贝冢与阿部两名巡查。

  “我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岸本站在我身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凉子小姐、室町警视跟泉田先生你们三人一凑在一块就会发生诡异又不合常理的事件,陆地发生的怪事到了海上也一样……啊……痛痛痛痛!”

  岸本的长舌被哀壕打断,因为凉子转过身,用她的高跟鞋用力往岸本的脚踩下去。

  “你自己又怎么说?居然好意思说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一样!”

  “我、我再怎么样也只是路人甲而已,对整体的命运是不会产生任何作用的。”

  凉子踩着岸本的脚,目光锐利地回望我。

  “泉田,你想会跑哪去?”

  “你是指……身体吗?”

  “还有带走身体的家伙。”

  “一定是船内的某处,或许身体早就被丢进海里了。”

  “没关系,不管凶手是何方神圣,我谅对方不可能逃到客轮以外的地方。”

  凉子说的没错,只不过这艘客轮的体积可是相当于一栋七十五层楼的庞大建筑。光想到搜查与搜索的困难度,要有多悲观就有多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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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驱魔娘娘”亦即药师寺凉子有数不清的缺点,不过其中找不到“胆小”这一项。她会主动接近危险,再不然就是自己制造危险。听她喊着:“这阵子省下捏造重大凶案的程序真是轻松多了。”就她这个人的个性而言,她绝对不是在说笑。

  不幸的诺克斯二世惨遭分尸的当时,足以容纳八百人的戏院全满了将近一半的观众。所有观众一开始全部受到禁闭,最后在登记性名与房间号码之后,终于得以离开;因为这里是在船上,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再加上,全体乘客的护照都交给客轮负责保管。客轮在入境香港之际,由客轮统一办理所有乘客的入境审核手续,等下船时再各自归还给乘客。这样的手续对乘客来说既简单又确实,到时必须拿出房间钥匙卡以挽回护照。

  我站在舞台上眺望观众鱼贯步出剧院。年轻男子、中年男子,然后又是年轻男子……

  “果然大多数是男人。”

  再次步定吕芳春,亦即贝冢里美巡查的观察是正确的。

  一般说来,客轮的乘客以男女情侣同住一房为基本,因此男女比例几乎是一比一。有些女性会与同性友人结伴乘船出游,所以女性的人数会稍多一些,另外还有全家一同出游的情形,这在日本很少有,不过欧美倒是常见,因此理应可以见到小孩子的踪影,然而这艘客轮完全看不到小孩子。

  “表演的时间很晚,或许小孩已经就寝了。”

  这是由纪子的解释。的确有理,要是有办法检查乘客名单或护照就能立即真相大白。现在发生这样的状况,乘客的隐私权自然必须受到限制。

  我们来到“搜查总部”集合。不知是如何交涉的,凉子居然占据了整间“吸烟室”,门外挂了个“非相关人员禁止出入”的牌子。这是我所看过最豪华的搜查总部。面积约有十公尺见方,充满浓厚欧洲风味的家具,色彩沉稳的窗帘与雕像、水彩画。

  “我们”总共是六名日籍警察,两名警视、两名警部补、两名巡查;按阶级排下来有头大身体小的感觉,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呀呀,这真是绝妙的均衡感。”

  岸本没来由地大表赞叹。

  “三名CAREER、三名NONCAREER,三名女性、三名男性,这样的阵容真是难得一见。”

  什么阵容!且不论男女比例,按照全日本警察组织当中一名CAREER另对四名NONCAREER的计算方式,两者人数绝对不会相等也不可能出现平衡,但至少比过去的例子好多了,过去经常是三名CAREER对一名NONCAREER。

  “你不要乱讲话,搞不好两位警视开始争夺主导权就糟了。”

  “请放心,我说这些话完全出于一己的深思熟虑。”

  “你确定你明白深思熟虑的含意吗?”

  我不假思索反唇相讥,岸本则面不改色,或许该称赞他有大将之风吧。

  “就算我一声也不吭,那两人照样斗得脸红脖子粗,我说的对吧?”

  “这点我是同意啦……”

  “所以说,刻意强调均衡反而可以唤醒两位警棍身为领导者的责任感。”

  听起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不过现在不是追究岸本的时候,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的主管级船员己经接受传唤来到“搜查总部”了。

  挪威籍船长、华裔美国籍大副、爱尔兰高加拿大籍饭店客服部负责人,甚至也有日籍主管。

  “敞姓町田。”

  一名中年男子遍出印有英文与日文的名片。

  “我的职称是Cruising Director。”

  巡航总监?我踌躇了一下,经过说明,原来此人是船上一切表演与各项活动、客轮停泊地的定点旅游等等观光娱乐部门的负责人。

  “如此说来,参加秀场演出的演员也在你的管辖之下吗?”

  “是的,说管辖不敢当,其实我的工作是签订契约、安排行程,等于跟一般经纪人差不多……请问,我可以发问吗?”

  “请说,只是无法有问必答。”

  “好的,那么请恕我问一个笨问题,这次事件是谋杀案吗?”

  町田先生的神态显得志忑不安。

  “我们怀疑是谋杀案。”

  由纪子的回答显得十分谨慎。

  就一般常理而言,诺克斯二世从接近天花板处自然死亡,接着自己砍断自己的头跟手脚的推论根本是不可能成立的,所以肯定是谋杀案;只不过即使大家心知肚明,目前这个阶段只能表示“怀疑”,甚至凉子也未对由纪子的回答鸡蛋里挑骨头。

  维护船上治安本属船长的责任与权限,然而眼前发生重大案件,同时又有专职犯罪搜查官介入的情况之下,船长将搜查权限交给专家,不仅合理而且也具有实效性。

  其实就算没有正当权利,想必凉子也非常乐意介入案件,毫不留情地把犯人打得落花流水,因为这是她最爱的案件类型。趁目中无人的吸血鬼大摇大摆擦肩而过之际,当场揪住吸血鬼的衣领将之推倒,最后再以高跟鞋狠狠踩住,这正是“驱魔娘娘”的拿手绝活。

  町田先生一脸沉痛地叹了口气。

  “这艘船居然会发生谋杀案!我实在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总之我会竭尽所能协助警方搜查,真没想到凶手会跑到我家杀人……”

  “您刚刚提到‘我家’,请问您住哪儿?”

  “这艘船。”

  我正眼望向一脸正色作答的町田先生。

  “我明白了,那么地上的住址在哪儿呃?香港吗?还是日本?”

  “我在陆地没有住处,我就住在船上,偶尔下船都是住旅馆。”

  船员大概都是一个样吧。

  “恕我冒昧,那您如何领薪水呢?”

  “公司会直接汇款到银行账户,完全没问题。”

  “如果朋友写信给您怎么办?”

  “请他们写到公司,如果有需要就转到停泊地的办事处。”

  “您有机会回日本吗?”

  “晤、嗯,已经五六年没回去了。”

  接下来亦侦讯挪威籍船长。凉子固然英语流利,但为了谨慎起见,仍然请町田先生帮忙口译。接近二公尺的身高,红头发加上一脸红遍通的船长比手划脚地加以说明。

  “通常只有在船只离岸与靠岸的时候,船长才会亲自指挥驾船,再不然就是预测有危险发生的状况。”

  由纪子对着负责转述的町田先生问道:

  “例如在通过人称海上险要的海域的时候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现代科技发达,危险性已经降低不少,船只不会刻意通过那些已经确认危险重重的海域。总而言之,这是一艘客轮,安全必须摆在第一位,假如冒险让乘客蒙受其害,将损及公司信誉。”

  侦讯的内容不仅限于此次案件,还必须涉及最基本的客轮系统。凉子或许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只见她刻意翘起旗袍下的美腿以示炫耀,仰躺在其中一张安乐椅上,手肘靠在扶手,完美的下颚支在手上,正陷入沉思……不、正在打鬼主意。

  “与陆地的通讯正常吧。”

  “使用电话、传真、电脑网路都行,因为是透过卫星线路的关系。”

  然而当室町由纪子请町田先生代为联络日本警察当局,町田先生却带着一脸百思不得共解妁表情回来报告。

  “非常抱歉,卫星线路完全故障了。”

  “怎么回事?”

  “不晓得,目前正在调查当中。”

  “是不是等一会儿就会修好?”

  “不清楚,要等查明原因才能确定。”

  我回头看向凉子,很意外地发现凉子脸上并未露出一丝不悦。

  “既然故障那就没办法了。”

  女王陛下如此表示。由纪子请町田先生尽快恢复与陆地的通讯,不过我不像她顾虑这么多。

  讯息一旦中断,就等于对外宣称目前客轮发生紧急状况,船公司理应立刻察觉并想办法多方联络才是。

  “不过也可能发生救援的人到了,船上却连一个生还者也没有,就像有名的玛丽·赛勒斯特号事件(译注:船名,Mary Celeste)……啊、好痛!”

  岸本这番话说得实在太不是时候,所以立刻遭到现世报。

  凉子保持在安乐椅的坐姿,用她的高跟鞋跟狠狠往岸本的脚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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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玛丽·赛勒斯特号之谜”,是众多介绍神秘事件的书籍必定会提到的著名事件,应该也有人曾经在高中英文课本里读过才对。

  事情发生在西元1872年12月5日。邮轮恩典(译注:DeiGratia)号船员在葡萄牙以西六百海哩的大西洋中央位置,发现一艘美籍帆船玛丽·赛勒斯特号在海上漂流。

  玛丽·赛勒斯特号上搭载了十名船员与二百七十吨原料酒精,于同年十一月七日从纽约启航前往意大利。当时恩典号船员登船查看玛丽·赛勒斯特号内部,该船上所装载的货物、储备食粮、饮用水几乎没有动过,船上找不到一个船员。餐桌上摆了十人份的餐点,咖啡依然温热、火炉里还燃着薪火(译注:根据当时搜证记录显示,事实上餐桌并未摆放餐点)。

  船员在突然之间从船上消失无踪,就这样再也不知去向。

  ……大多数的人们都把这个著名事件视为“神秘恐怖的真人实事”。我自己在小学时看电视节目介绍看得毛骨悚然。船员们是遭到外星人绑架了吗?亦或者遭到海底怪物的袭击呢?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瞧瞧真相。

  玛丽·赛勒斯特号的救生小艇全部不见了;意即由于出现突发状况,全体船员改乘小艇逃生。这次很不幸地回不了船只,而是连船带人一同沉没于大西洋。  惟一无法厘清的是当初之所以改乘救生小艇的原因,除此之外根本不是什么神秘事件。“咖啡依然温热”的说法是当时的媒体为了增加事件的悬疑性而故意捏造出来的。

  且不论玛丽·赛勒斯特号的例子,一旦弃船登上救生小艇,想必是出于完全走投无路的缘故,尤其这次在大型客轮的某处潜藏着不明危机,总不能为了保全客轮而危及乘客与船员的安全。

  这时我想起吕芳春亦即贝冢里美关于乘客的报告,于是喊了凉子,凑过去低声简短说明。

  凉子闻言颔首,接着望向贝冢里美。

  “吕芳春的观察力相当不错。”

  “把她饲养在参事官室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位优秀人才。”

  “什么饲养,这叫适才适用!话又说回来,我问你,你有什么想法?”

  “关子男性乘客的真正身份吗?”

  “没错。”

  “应该不至于所有人都有嫌疑,严格说来,连我跟阿部也查看起来也不像豪华客轮的乘客。”

  这番话有一半是讲给我自己听的。除了荷西·森田的保镖之外,巴尔马贩毒集团成员也在船上是无庸置疑的。总不可能超过一百人吧,一旦双方在船上当场火拼起来,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真要变成这样,随他们爱怎么拼就怎么拼吧,我最爱看两个坏蛋集团互相残杀,斗到同归于尽!”

  其实我也爱看,只是不敢明白表示赞同,因为我看到室町由纪子正蹙起眉心瞄着我们。

  接下来要清查乘客与船员在内合计一千五百人以上的名单,还必须逐一侦讯,虽然工程浩大,总觉得好久没有像这样在犯罪搜查官的身份好好工作了。

  “也要解剖被害人遗体,必须确认死因。”

  “请船医来协助吧,至少要了解被害人被截断头都手脚是在生前还是死后。”

  “现在还不用限制乘客的行动,否则只会造成众人的不安全感。”

  “要不要先由船长出面,对全体乘员做最基本的呼吁动作?也可以利用船内广播。”

  进行上边对话的是室町謦视与泉田警部补,也就是由纪子跟我。

  吸烟室正中央摆设了一张桃花心木制的桌子,我们两人将客轮内部各甲板平面图摊在桌面边对照边交谈。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到舰桥观看电脑画面,但我想还是先从人工部分着手。

  阿部巡查背对房门站立,以庞大身躯捍卫人侵者,贝冢里美巡查则殷勤地端茶送水,岸本东奔西走,完全看不出派得上什么用场。比较好一点的是,他还不至于翘起二郎腿使唤别人。

  攸地凉子站起身,召我过去。

  “泉田一人跟我来就够了,我要去侦讯秀场演员。”

  边说着就走出门。我以目光向由纪子致意之后,随即尾随女王陛下而去。

  行经长廊之际,凉子拉尖嗓门问道:

  “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巡回演员由纪的爪牙的?”

  “没有啊,为了让搜查工作顺利进行,自然不得不一起合作。”

  我刻意强调“不得不”,凉子对我投以质疑的眼神,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把几十名艺人找来“搜查总部”太麻烦了,所以由我们主动前往是有其必要性的。透过“巡航总监”町田先生的安排,所有人均聚集在略显单调又没有窗子的休息室里。

  半数艺人陷入惊恐不安的情绪当中,这也难怪,因为他们眼睁睁目睹自己的同事在舞台上被肢解。尤其是年轻女孩,在布料少得不能再少的舞台服装上套了作短大衣或夹克前来接受侦讯,结果从头到尾只见她们哭哭啼啼,根本问不出所以然来。

  “二世在男女交往与金钱方面有点缺乏节制,关于这一点,他已故的父亲也经常劝他;不过除此之外他真的是个好人,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死得这么凄惨。”

  整理过男舞者与负责舞台机关的工作人员相关证词,只能获得这点线索;町田先生一边向众位艺人极力劝说契约不会有任何影响,一边又要安抚女舞者,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已经事先确认过客轮内部平面图,为了慎重起见我仍然试着询问。

  “请问舞台天花板上方是连接到何处?”

  “第十号甲板的赌场。”

  “赌场啊,开始营业了吗?”

  “是、是的,六点三十分开始营业。”

  “因为那个时间正好驶离领海范围吧。”

  根据国际法规定,各国领海范围是从陆地到十二海哩处。

  十二海哩约二十二·二二公里。以一般客轮的航行速度,出港后行驶一小时三十分之后便视同“驶离领海”,此时赌场与免税商店也会开始营业。

  “警视,要禁止乘客出入赌场吗?”

  “目前还不需要,等以后再说,今天的侦讯就到此结束。”

  我们感谢演员们配合警方调查,接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并顺道充当町田先生的保镖。

  我们搭乘工作人员专用电梯,不同于乘客专用电梯,没有任何装饰,只讲求实用性。正如同主题乐园一般,非日常性的人工世界背后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本来厨房与冷冻库是不能让外人进入的,因为有卫生所限检疫的问题。”

  在电梯里,町田先生如是说明。确实没错,虽然尚不知凶手身份,但对方再怎样也不可能躲进冷冻库里,以目前状况来说,似乎并非得检查冷冻库内部不可。我随口问起一个问题。

  “冷冻库能从内部打开吗?”

  “不能,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有人被关进去,内有设置紧急按钮。”

  舰桥位于船首,空间相当宽敞。二十一世纪的船只不再需要舵轮,四面的测量仪器足以令人联想到飞机的驾驶舱。两名船员负责驾驶客轮,一名是德国人,一名是希腊人,两人坐在各自的岗位上,直视操作面板。前方是整面的强化玻璃窗,但由于被夜幕所遮蔽,两名驾驶员连看也不看一眼,他们甚至也很少盯着雷达,获守航海专用通讯卫星所指示的航线,信心满满地驾船前进,一旁摆着只杯子,咖啡热气蒸腾。

  我向町田先生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船只应该不能像螃蟹那样左右移动吧?”

  “可以啊。”

  “耶?真的吗?”

  “因为客轮有船侧推动器这种装置。”

  船身位于水面下的部分有个从左右贯穿船身的洞,洞内设置了电动螺旋桨,能够产生横向水流。只要控制水流强弱,便可让船身往左右移动。

  町田先生告诉我许多关于船只方面的知识。虽说他从事演艺经纪人之类的工作,并非船舶专家,但或许常有机会回答乘客对这方面的疑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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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料是使用石油,但不像汽车专用汽油那样轻薄透明,而是浓稠的重油,颜色里茶褐到黑色。”

  “燃料最多可装载多少?”

  “加满是一千七百吨,可连续行进九天,期间不需任何补给,如果目的地是香港的话,可以来回跑一趟。”

  装载着一千七百吨重油的巨无霸客轮,有没有可能成为恐怖分子的危险武器呢?我冷不防冒出这个念头,不过随即又想到船只的速度不像飞机那么快,在直接撞进港口之前想必可以及时阻止,于是我决定把这个疑虑暂时抛诸脑后。

  走出舰桥步上甲板之际,町田先生指向上方。

  “轮船的烟囱叫做Funnel,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排放黑烟了,引擎的废气均会排出船外,换言之等于成了换气装置,但如果只有这点功能的话,外型其实可以不用做那么大。”

  正因为是轮船的象征,所以外型一定要够气派。以前烟囱的数目愈多就表示船只的等级愈高,这项传统似乎一直维持到现在。

  一路上,町田先生告诉我许多轮船知识,等回到“搜查总部”时,我也成了个轮船万事通。不过现在不能为此得意忘形,在这艘巨无霸客轮内部极有可能藏匿着一个以残忍手法杀害不幸魔术师的凶手。稍有差池,“驱魔娘娘”的命令一出,我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爬上那个高大的烟囱捉拿犯人。

  “哎呀,那种小事就交给下官这样的小巡查去办就成了,警部补大人请在后方坐镇指挥。”

  阿部巡查对我说道,表情与声音乍见乍听之下很吓人,实际上充满了诚心诚意,他真的是个好心人。我苦笑答道:“到到时就拜托你了。”

  “不过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你快找人交班好好休息一下,蜡烛烧过头是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下官撑得住,警部补大人先请。”

  这万万使不得,最高层级的两名警视都没说要休息了,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喊累。只不过两名警视同时不在场,岸本也跑去洗手间,我们几个NONCAREER便啜着预先准备好的中国茶,忙里偷闲一下;这时贝冢里美开口说道:

  “对了,我有没有跟大家说过在我们回东京的时候,刑事部参事官室可能已经废除了……”

  “你听谁说的?”

  “是丸冈警部大人说的。”

  “他可真敢讲。”

  我回想起丸冈警部高深叵测的表情。此人在组织内部再多花些心思钻营的话,就能以享誉警界传奇刑事的身份光荣退休才对。

  “其实这样也不错呀,你们都各有专长,无论分派到哪个部门,想必都能胜任愉快,也不必因为担任驱魔娘娘的属下而遭人白眼,反过来说,不正是展现一己实力的好机会吗?”

  身为中间主管以这种方式安慰人有点奇怪。语毕,贝冢里美微侧着头答道:

  “可是,这么一来,泉田警部补太可怜了。”

  “我?”

  贝冢里美的图眼望向不知所措的我。

  “因为,就算大家都离开了,泉田警部补还是要继续……”

  “喂、喂,你少说两句。”

  阿部巡查连忙制止她。由于室町由纪子在此时出现,我也立刻站起身。由纪子表示要到医护室听取船医对魔术师尸体的解剖报告,因此要求我与她同行。我交待两名巡查转达药师寺警视一声之后便走出甲板,正好经过成排的救生小艇旁。

  严格说来,“小艇”的说法或许不太恰当。这跟情侣在东京都内的水池里摇桨划船是完全不一样的。救生小艇是上下左右完全密闭的胶囊造型,外型跟一辆小型公共汽车差不多大。万一上下整个翻转过来,还是有办法浮在海上。

  一八九三年铁达尼号的沉没成了客轮史上最大惨案。虽说以前发生过死亡人数更多的船只沉没事故,但借由铁达尼号的沉痛教训而订立了“海上人命安全国际公约”,简称SOLAS,规定全世界客轮均有义务准备足够容纳全部乘客与船员的救命小艇。

  叩了叩医护室房门,一名菲律宾籍护士前来应门。这位护士是位体格健美的女性,但现在看起来却像个随时会昏倒的病患。平时面对感冒或晕船的病人还说得过去,想必她万万料不到自己会直接面对死状那么凄惨的尸体。

  苏格兰高纽西兰籍的船医脸上表情实在与“开心”二字无缘,不过回答由纪子询问时的语气还算镇定。由纪子的英文虽不如凉子流利,但至少词达意通;一问之下才知道船医原本的专攻是小儿科。

   “从切断面来看……不,伤口并非被利刃砍断,应该说是被扯断比较妥当。”

  “意思是……被咬断的吗?”

  由纪子问话的语气略显苍白,这是以颜色来形容声音的手法,而船医回答时的语气也是相同颜色。

  “不,是被扯断的。”

  由纪子轻轻倒抽一口气,似乎一时忘了要呼出来。

  我的内心升起与恐惧等量的同情;诺克斯二世或许是个欠缺创意的魔术师,但绝非必须遭受如此残酷死法的罪人。

  我忆起当时(我以为)我所瞥见的银色物体,只是根本抓不到任何头绪,更甭提作出结论了;那到底是什么?凉子的话有没有办法查出对方的真面目呢?

  我们回到“搜查总部”准备提出报告之际,凉子早已返回,两眼正瞪着客轮内部甲板平面图。在房内渡来踱去的岸本在这时开口说道:

  “现在应该还在日本的领海范围内吧?干脆向海上保安厅或海上自卫队求救不就好了?”

  “没必要惊动自卫队吧,又不是遭到外国军队攻击。”

  “可是或许会出现怪兽也说不定,到时就要派自卫队出马来对付怪兽了。”

  “还怪兽咧,扯哪去了……”

  “首先攻击船只、接着登陆大都市,这是怪兽典型的行动模式。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而言,这是反映出深藏于居住在陆地的人类潜意识里一种对于‘海底不明物体’的恐惧……”

  “再不管好你的舌头,我就把你的大脑拿去作物理分析。”

  岸本很清楚凉子是个言行一致的人,随即乖乖闭上嘴巴,虽然无缘聆听——日本警察对子亚文化研究的最高权威的讲课,不过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无法取得外界联系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需要外来的干扰,不然就没办法用自己的方法结案了。”

  “泉田警部补,你觉得这样行吗?”

  室町由纪子似乎听不下去了。

  “是,如果上司如此表示的话。”

  看来由纪子是在期待我能发挥一己的良知,可惜我无能为力。陆地上的高层长官正为了可以求得半个月的平稳而举杯称庆,逮时总不好扰人清梦,妨碍他们的好眠;更何况,根据过去的经验来看,的确有些离奇案件是需要借助凉子的非常理手段才有办法获得解决的。

  “首先先去侦讯荷西·森田这个混帐大骗子,胆敢拒绝就视他为凶手,将他拿下!”

  由于现场无人反驳,凉子便得意忘形地滥用指挥权。

  荷西·森田似乎非常不想让我们进入他的套房,如此一来,站在走廊也不方便交谈,于是只有诚惶诚恐地劳驾总统阁下亲自前往“搜查总部”;本以为荷西·森田可能会拒绝,不过这点是我多虑了。

  荷西·森田在相貌凶恶的小舅子陪同之下现身,人数约有一打左右的保镖站在走廊待命。荷西·森回朝其中一把特别豪华的安乐椅仰躺坐下,直言不讳道:

  “这是想暗杀我的恐怖分子干的好事!”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我小舅子说的没错,恐怖分子是文明、正义与自由的敌人,因此他们才会盯上我。”

  “您的意思是说自己就是文明、正义与自由的象征吗?”

  凉子的语气与表情充斥着冷笑的波动。

  “处处退让根本成不了事,我透过公平、公正、公开的选举活动,光明正大当选总统,仅仅一两年期间便为巴尔马带来井然有序与安定生活,罪犯与恐怖分子所憎恨的是我的名誉。”

  “哟,隐瞒日本国籍也算得上公平、公正、公开的选举活动吗?”

  凉子射出的嘲讽利刺还来不及抵达,荷西·森田的脸皮就被打落。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都贺亲手射杀了六名政治犯,如果是像老式西部片的枪手那般决斗获胜,的确很不得了,然而他面对的是铐着手铐的人,而且还不是一枪毙命,而是连开了好几枪,这个人的行刑手法未免也太过粗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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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西·森田小胡子下方的嘴巴灵活地蠕动着。

  “说穿了你们这群死日本老百姓的安逸日子已经过到麻木不仁,只知道粉饰太平,逃避严苛的现实,请问你们的表面功夫到底还要做多久?”

  “您刚刚提到‘你们日本人’,Senor(译注:西班牙语里对男性的尊称)森田,难道您不是日本人吗?”

  室町由纪子压低声调,反感地诘问道。荷西·森田霎时噤了口,但很快又堆起老神在在的笑脸。

  “因为我长年旅居海外,用词有时会混淆,我当然是日本人啦——重点是我真正想说的内容!最重要的是希望各位警官秉持铁面无私的立场,绝对不能纵容凶手道遥法外!”

  这点我举双手赞成。只不过这种心情与对荷西·森田这个人的厌恶感完全是两回事。

  此时凉子以“录音(上厕所)”为由,匆匆步出“搜查总部”。

  由纪子则紧接着盘问保镖的人数与身份,荷西·森田却完全不予回答。

  森田与都贺当着由纪子与我面前密谈,一副被我们听见了也无所谓的态度,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刻意压低,这其中是有缘由的,因为他们是使用西班牙语交谈。巴尔马位于南美洲,不用想也知道是属于西班牙语系。

  他们两人不时别向由纪子跟我,嘴角浮现时而浅薄时而轻佻的不同笑意,摆明了就是瞧不起我们。他们认为无论他们说了什么,这两个笨蛋日本警察完全是鸭子听雷。

  我极力摆出生气的表情,好回应他们恶劣的期待,希望他们可以称赞一下我的演技。我的西装内袋有台高性能MD正在辛勤运转,将森田与都贺的对话一字不漏录下来,操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的凉子对西班牙语也十分精通,等会儿让她听了就可以得知谈话的内容,诸如这种事前的规划,咱们耽于安逸的“死日本老百姓”也是办得到的。

  没多久,“录音”完回来的凉子以锐利的视线划破室内空气,来到距离闭上嘴巴的森田与都贺约三步的位置,劈头就是一阵冷嘲热讽。

  “不要再假装听不懂日语了,我没兴趣继续看你们演这出烂戏。”

  闻言,都贺的表情丕变。不晓得百叶窗是拉下呢?还是拉起?都贺脸部的肌肉无声无息抽动着,露出了坏胚子的自然本色。阿部巡查不自觉挪动巨躯,岸本几乎要躲到我的身后。

  “坏蛋就该像个坏蛋一样,我看逃避现实、只会做表面工夫的是你们两个才对,简直难看死了。”

  如果有必要,凉子也是可以以礼待人,明明办得到却不这么做,代表着凉子现在准备向对方宣战。

  室町由纪子也跟我一样明白这一点。

  “驱魔……”由纪子话说到一半随即又打住,是因为她临时认为应该喊“药师寺警视”才对呢?亦或者另有想法?无论如何,我不想阻拦凉子,由纪子也同样不予制止。

  凉子以更加锐利的目光锁住荷西·森田。

  “趁现在还来得及,把你知情的内幕一五一十招出来,否则到时就算你哭着求饶,我也不会管你死活。”

  荷西·森田泰然自若地挪了挪小腹。

  “我真要信了你的话,我能得到什么Merit?”

  “你所谓Merit指的是利益吗?”

  “正是。”

  “你不是自称日本武士吗?身为武士居然跟低俗的商人一样一满嘴的利益好处,难不成你以为你还有办法拿着这块日本武士的招牌继续招摇撞骗吗?”

  荷西·森田本想大方地一笑置之,不过却失败了,结果嘴角歪成怪形怪状。

  “Senorita·药师寺,过去在我还是总统任内,曾经认识一位跟你很像的巴尔马女性。”

  “是环球小姐选美大赛的巴尔马代表吗?”

  “哼、你也太自大了吧。”

  “你不觉得很像吗?”

  “原来如此,不、相似的是个性而不是长相,那个巴尔马女人接手父亲的事业,经营报社。”

  荷西·森田的表情笼罩上一层阴狠的乌云。

  “那女人简直笨到家了,对巴尔马来说,新闻报导与言论自由根本比不上维持治安与消灭恐怖分子来得重要,我苦口婆心跟她说明,她就是听不懂,那女人喊我独裁者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那位女性现在怎么样了?”

  室町由纪子以压抑着不快情绪的语气问道,得到的回答是一个得意的笑声。

  “在我离开巴尔马之前就死啦!”

  “是你杀的吧。”

  凉子没有任何证据便擅作定论,其实我也有同感。

  荷西·森田作势捻了捻小胡子。

  “就算你们故意激我也无济于事,那女人是从楼梯摔死的,笨人的死法也很笨。”

  语毕,荷西·森田催促着小舅子都贺,未取得许可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出“搜查总部”,还故意在关上门之际发出嘲笑声,此时凉子低声说道:

  “泉田。”

  “什么事?”

  “荷西·森田那家伙再怎么讨人厌也不能杀他。”

  我望向凉子的侧脸,只见粉嫩的雪颊泛红,星眸燃起熊熊烈焰。

  “你准备亲自动手吗?”

  抢在凉子回答之前,由纪子开始晓以大义。

  “且不论荷西·森田的为人如何,目前没有证据显示他跟这次事件有关。”

  “我与美军一样,做事是不需要证据的。”

  我察觉到上司的发言即将失控。

  “我想你也明白,荷西·森田可不是个普通的骗子,他担任总统任内,以维持治安为由,残杀原住民、连村带人烧光恐怖分子的家园,这一切证明了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

  “你怎么那么喜欢强调这一点?”

  “不是我喜欢强调,而是以部属的身份要求上司自重罢了,要是轻举妄动,小心被毒蛇咬到。”

  “你这番话满有说服力的。”

  “想也知道是反效果。”

  “呵,你满有自知之明的嘛!”

  一旁聆听凉子跟我交谈的由纪子开始呼吸困难,双手紧抓桃花心木制的桌面。

  “我从刚刚就觉得不太对劲,船是不是摇得很厉害?”

  “没什么感觉。”

  这可是艘八万吨的巨无霸,而且还配备有最新式的水平稳定系统,除非遇到大浪,否则根本感觉不到摇晃;不过由纪子似乎是容易晕船的体质,只见她的表情逐渐失去冷静,这与自身的意志和能力是无关的。

  由纪子的脸色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以她的个性又不可能主动表示要“休息”,因此这时必须来个人劝她休息。

  “我看你先躺下来,闭上眼休息一下,阻断眼睛获得的讯息。”

  船身摇晃时,耳朵内部的三根半规管会将“现在正在摇晃唷——”的讯息传达给大脑!,然而眼睛所看见的是,即使整艘船在摇晃,船内的人并未因此跟着重心不稳,于是眼睛便对大脑发出“现在没有摇晃唷——”的讯息;两个相反的讯息同时只达,反而造成大脑的混乱,这就是晕船的原因。

  这时只要躺下来闭上眼睛,眼睛便不再传通讯息给大脑,三根半规管的“现在正在摇晃唷——”这项讯息就能获得统一,大脑根据这项讯息判断情形,也得以平抚身体机能的混乱。

  我的小聪明全是拾人牙慧,不过由纪子似乎接受了我的建议,坦率地额首。

  “谢谢你,泉田警部补,就这么办吧。”

  “这是最好不过了,目前情况非比寻常,最好避免单独行动,吕……不、贝冢巡查!你负责跟随室町警视。”

  “啊、是,遵命。”

  贝冢里美紧紧跟随由纪子,两人走出“搜查总部”,凉子换个姿势翘起美腿,一边发挥她的尖嘴薄舌。

  “像那种动不动就晕船的儒夫,没有必要的话不用对她太好。”

  “就是有这个必要,你也一样,休息一下比较好。”

  “我从来不晕船的。”

  “你不休息,底下的人也不能休息。”

  “啊、这样吗?说的也是,好、我知道了。”

  凉子点点头,像是突然开了窍。这副模样看起来与其说是懂得体谅部属的CARER官僚,反而让人联想到少女般的清纯,彻底推翻了平时的“邪恶女王”形象。

  凉子与由纪子两人都拥有少女般清纯的一面,但是明讲出来只会激怒她们而已。

  “既然巡回演员由纪这个懦夫主动退场,接下来就不准她再对我的办案方式插嘴,她那张嘴呀,就跟塘鹅一样大。”

  岸本险些笑出声,连忙收敛表情,他一定是在脑中想家由纪子秀丽的脸庞上,接了一个塘鹅鸟喙的模样。

  “等晕船的毛病恢复了,她还是会再回来的。”

  “哎呀,病人何必逞强呢?不过要是一直在房间垦躺着,搞不好会被凶手五马分尸。”

  “不一定这么刚好锁定室町警视,也可能会攻击你。”

  我试探道。

  “这样恰好正中下怀!你以为我会怕一个分尸杀人狂吗?”

  “你要是会怕,我的辛苦就可以减少百分之七十七·五。”

  “你这百分之七十七·五是怎么算的?”

  “请别在意,只是觉得这个数字比较贴切罢了。”

  “我不会介意,但觉得很别扭。”

  凉子伸出手,轻轻揪住我的领带。

  “觉悟吧,你这辈子不会有好日子可过了!”

  这时岸本与阿部巡查似乎摆出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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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黑夜已经悄悄地将世界的统治权惮让给白昼;遗憾的是,今天并非呈现蓝宝石色泽的万里晴空,放眼望去只见惨淡的灰色从水平线的彼端一涌而上。

  我小睡了大约三个钟头,或许是睡得很熟的关系,醒来时身体并未感到任何不快。

  冲个热水澡将残存的睡意完全洗掉,刚出浴室,电话就响了,这代表船内的电话连线状况是正常的。

  “还没吃早饭对吧?过来跟我一道用餐。”

  预料之中的对象发出与我想象相同的命令。我大致整装了片刻之后,前去叩凉子的房门。

  今天的凉子不是旗袍装扮,而是一身套装搭配紧身迷你裙,反正穿着的重点就是要展示那双稀世美腿。

  我们前往收费餐厅。在这艘巨无霸客轮上,无论到哪里都必须走上好一段距离,如果身上有计步器的话,想必会出现相当不错的数字。

  在看似泰国人的服务生带领之下,我们在位置最好的餐桌就座,凉子只瞥了一下菜单便立刻点菜。

  “我要鲜蔬全餐,你呢?”

  “那我也一样。”

  我随声附和。鲜蔬意即素食料理,我一开始并不抱太大期望,不过早餐吃这些应该是足够了。

  不一会儿工夫,三角小面饼、红腰豆茄汁碎肉饭、青菜豆腐汤、冰茉莉花茶依序上桌。相当于印度风味咖哩可乐饼的小面饼共有两块,每块差不多有一个成人的拳头那么大,碎肉饭跟汤都用银大陶碗一般的保底餐盘装得满满的,中型啤酒杯里盛了满杯的冰茉莉花茶;看来是我点对了这份菜单。

  凉子大快朵颐的模样让一旁的人光看也会跟着食指大动,她的体质似乎有办法不让吃下去的食物成为囤积的脂肪,而是直接化为能量燃烧发光,连带地,我一大早也跟她一样吃得相当饱,正因为不晓得今天一整天下来会被迫采取如何剧烈的运动,所以有必要补充充分的热量。

  步出餐厅,走在船内;面对有着挑高空间设计的大厅是…整排免税商店(DFS),只见宝石、时钟、香水、皮包、威士忌等等名牌商品填满了店内的空间。

  “你要不要在免税商店买点东西?”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

  “买个礼物送人也行。”

  “又没有对象可送。”

  “明明就有,只是你还没发觉而已。”

  我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凉子则将视线转向商品陈列柜,指着一个以豪华客轮的免税商品来说显得有些寒酸的胸针,那是猫头鹰造形的锡制品。

  “那个不错,我想要。”

  “你喜欢那种便宜货啊?”

  “我对高级品已经腻了。”

  不晓得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讲这句话。

  我将手放在口袋里,握着房间钥匙卡。

  “那就由小的掏腰包进贡吧。”

  语毕,我才回想起挑选礼物其实是一件十分令人雀跃的事情,只是之前我一直忘了。

  凉子的目光转向我,微微颔首道:

  “好,那我就接受你的美意吧。”

  当我在收据签名之际,一名中年女性小跑步凑近我们,神色惊慌地对着凉子耳语。这时我察觉这位女性是这艘客轮的大副,身穿蓝色夹克又别上四线臂章,正是最高阶士官的明证。

  凉子双眸泛起锐气,对我说道:

  “又出现受害者了。”

  “第二名受害者?”

  我不自觉紧握钢笔,凉子观了观惊惶失色的大副之后答道:

  “答对一半而已。”

  “这话怎么说?”

  “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凉子以充满抑扬顿挫的语调宣布,韵律般的声音所提示的内容令我打起寒颤,这次总共有三人同时遇害。

  “死亡豪华客轮。”

  听起来像是三流好莱坞电影片名的标题霓虹灯,在我的脑海里闪烁不停,当然我不会说出口,因为这种言行太过轻率,然而我的上司……

  “这是艘大家都得死的豪华客轮。”

  轻率乘两倍的句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再不然就是‘血腥女王’、‘受诅咒的航行’、‘恐怖之海’,哪个比较适合呢?”

  嘴边一面叨念着毫无责任感的词句一面大步迈出,双眸闪烁着流星般的光芒;锐气十足的表情、活力充沛的步履,在在散发出耀眼夺目的气魄,真所谓右脚踏破邪恶,左脚踢散男人的雅典娜女神化身。

  我们搭乘透明电梯来到第六甲板,正巧遇到室盯由纪子与岸本明从另一部电梯走出。

  行经走廊,阿部与贝冢两位巡查也气喘吁吁追赶而上,于是搜查总部成员全体到齐。我们一行人很快抵达现场,三、四名面色苍白的船员站在门外迎接我们,房门写着○六四六号房。

  房间里没有窗户,是票价最低廉的中层特等客房。设有上下铺,可以让四人同住一间。面积大约限五星级饭店的单人房差不多大,装璜并不廉价,不过要四名大男人同住一间未兔显得拥挤了些;可以想见被迫挤在这种房间的男子们的社会地位,这正是身为小人物的悲哀。

  天花板、墙壁跟地板均以鲜血描绘着拙劣且令人不快的图样,四处散落着同样拙劣又怪异的雕像碎片、被址断的手脚,以及三个与西瓜或南瓜差不多大的圆形物体。

  恐惧与生理上的厌恶感理所当然直冲而上,但由于呈现在眼前的是不合常理的光景,反而让神经线发生短路现象,因此现场没听到有人大呼小叫。我低声向右手边的由纪子提了一个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晕船的症状已经恢复了吗?”

  由纪子闻言轻蹙起柳眉。

  “泉日警部补,这里是命案现场,禁止窃窃私语。”

  “抱歉。”

  我坦然承认自己不对,随即环顾房内四周;这时又传来一个与现场气氛不符的声音。

  “哟——你好大牌呀!我不晓得你是故意拿自己的头衔摆威风还是怎么的,别人对你好,你还不领情,这叫心胸狭窄,没说错吧,风纪股长大人!”

  由纪子顿时满脸通红,甚至可以听见声响。

  “我会找机会好好向泉田警部补道谢,但现在不是时候。”

  “哼,全是你的话,平时明明就爱摆一张晚娘面孔,强调随时随地都得保持礼貌!”

  “就算随时随地也得看场合,现在……”

  “二位,别忘了这里是命案现场!”

  我斥道,虽然她们两人之所以不看场合相互斗嘴,一开始的原因全在我,但要是没人出面阻止,她们绝对会吵个没完没了。闻言,两人随即闭上嘴,由纪子松了一口气,而凉子则一脸不满。

  言归正传,根据船员们表示,当时房门由内锁上,房内没有窗户,等于是一桩密室谋杀案件,那么残杀三人的凶手究竟是从何处出入的呢?

  拿着一条印有卡通美少女人物的手帕遮住下半边脸的岸本,指向一个接近天花板位置的通风口。

  “我知道了,凶手一定是从这个通风口出入的!”

  “怎么出入?”

  这个语气充满讶异又带有责备的声音来自由纪子。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镶着边框的通凤口约呈正方形,边长顶多只有二十公分。又不是江户川乱步(译注:西元1894-1965年,日本小说家,奠定日本推理小说基石)后期的通俗推理小说,哪来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凶手,有办法穿过如此窄小的空间。

  “凭我的腰围可以轻松通过,巡回演员由纪就没办法了。”

  “我也过得去——”

  “那你是凶手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你才有嫌疑.刚才你自己说的。”

  “唉!总对不是我好不好,腰围过得去,但胸部会卡住,我的曲线可是玲珑有致,跟你不同。”

  “我、我是……”

  “两位都没办法通过,理由都一样。”

  我费了一番工夫,才成功化解这场一触即发的僵局。

  “就算是岸本警部补也不可能钻过这个通风口,总之人类是无法通过这个小洞的。”

  “我怎么觉得自己被开了个玩笑?”

  岸本嘟嚷道,他的认知是正确的,但凉子的回应更残酷。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本身就是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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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乘客名单,三名被害人姓名分别是:河原巧、入船守三、安藤秀司,惟一的生还者是井冢步。如此一来,自然必须向井冢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不适合询问或侦讯,他仿佛被一把肉眼看不见的恐惧槌子敲碎了精神的脊骨,在失禁的恶臭中尖叫、嘟哝、打闹、抱头痛哭,要让进个黑道帮派分子恢复正常意识,似乎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原本就没什么理性跟表达能力的家伙,一旦精神错乱,肯定是没救了。”

  凉子呃嘴道。假如拳打脚踢、不麻醉直接拔牙能奏效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付诸实行。可惜以现在的情形并不适用,暴君凉子也不得不表示放弃,将唯一的生还者交给医生照顾。

  我们找来四名体格壮硕的船员将井冢抬往医护室,船医替井冢注射了大量镶静剂并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不久精疲力尽的井冢便睡着了。室町由纪子向船医道谢,接着又要求船医解剖“刚出炉”的三名死者,船医闻言不禁惊讶地仰头。虽然答应了,嘴上则开始不停报怨。

  “我先前也说过,我原本是小儿科医生,治疗麻疹或痉挛之类的症状算得上是我的专门,但离奇杀人之类的就不在我的范畴之内了,至少你们警察应该比我更精通才对。”

  “没这回事,在死因部分,我们还是需要医生的意见。”

  “这里设备根本不够,我也不敢给什么意见,假如现在船内出现一名病患需要动手术,我会先施打抗生素以减缓病情,然后再将病人交给陆地的专科医生,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死者固然可怜,但对我来说是一大困扰。”

  命案现场○六四六号房自然是完全封锁,那邻近的客房怎么办呢?如果有必要的话,会将这一带封锁起来,乘客也必须移到其它客房。

  “这些事情就拜托大副他们去处理吧。”

  在凉子字典里,“拜托”的意思就是“硬塞”,事实上也没其它法子。

  既然井冢没办法应讯,取而代之便传唤他们所隶属的“敬天兴业股份有限公司”代表来到“搜查总部”。这位代表名为兵本达吉,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在由纪子几个一般性质询之后,凉子劈头问道!

  “喂,你们是哪一边?”

  “什么哪一边……”

  “你们是要暗杀荷西·森田呢?还是要阻止荷西·森田被杀?不过我看这两边是半斤八两。”

  “荷西·森田?你在说什么啊?”

  兵本眨着眼,凉子随即漾出一个如同盛开的大红玫瑰般的艳丽微笑,接着甩动高跟鞋。

  电光石火般的行动,由纪子根本来不及制止,我或许有办法阻拦,但我没这个胆。

  倒霉的兵本达吉发出连土星人也会吓一大跳的惨叫,然后翻起白眼,口吐白沫,蹲坐在地。

  “这家伙大概是巨蟹座的。”

  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凉子。必须尽可能避免持续出现牺牲者,同时也要想办法取得供词,于是我对阿部巡查作出一个指示,接着阿部巡查打开房内的冰箱取出制冰盒递给我。

  我内心有服罪恶感,明白自己逐渐受到药师寺凉子行事风格的污染,却仍然一把抓起痛苦地扭动身躯的兵本衣领,把制冰盒一倒,让一打左右的冰块滑进兵本的背脊。

  “妈呀——”

  兵本喊了一声,整个弹跳起来;这个人是粗暴了点,但或许没什么坏心眼。

  “这下你明白了吧,不想再受到严刑拷打的话,就赶快给我老实招出来!”

  面对一个邪恶程度更胜数倍的女警视出言恐吓,吓得兵本不禁瑟缩戚一团,双手按住两腿中间。他颤颤巍巍地作证,表示他在惨案发生前一刻,看到○六四六号室附近的走廊出现奇怪的物体。

  “看起来跟蛇很像。”

  “看起来很像”代表实际上并不是蛇。

  “意思是你一开始以为是蛇,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到底是哪一点让你联想到蛇?”

  凉子的质询切中要害,兵本达吉按住两腿中间,看得出他十分努力地使出浑身解数动员所剩不多的表达能力。

  “因为那个东西很长,跟人的手臂差不多粗,还弯弯曲曲地蠕动,所以我才以为是蛇。”

  “什么颜色?”

  “好像是灰色,亮亮的会发光。”

  用词是笨拙了点,总而言之就是银色。兵本所能提供的线索暂时到此为止。

  “很好,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兔你一死,你先退下,等有需要再传你。”

  遭受违背宪法基本精神的不合理待遇,兵本几乎是落荒而逃。由纪子目送兵本离开后,微侧着头道:

  “的确,如果是蛇就可以穿过通风口,可是蛇怎么会跑进客轮来呢?”

  “查明这一点就是你的工作啦,加油吧。”

  凉子并不是在为由纪子打气,而是想把枯燥的调查工作推卸给劲敌罢了。我望向由纪子,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只见她正经八百地颔首;想来她一心认定是蛇,就这样扎扎实实中了凉子的圈套。

  “可是真的有银色的蛇吗?我对爬虫类不清楚。”

  “当然有。”

  “有名称吗?”

  “Silver Snake!”

  “这样啊,这种蛇是栖息在哪里?非洲?啊、或者是巴尔马内地?”

  认真过头的由纪子还没注意到自己正被凉子耍着玩,一旁的我看不下去,于是插嘴道:

  “我觉得先不要断定是蛇比较好,虽然听过毒蛇咬人或者巨蟒勒死人的事情,但是这种杀人手法太诡异了。”

  “没错,先入为主是办案一大忌讳。”

  凉子抢在由纪子之前频频点头。

  “不能全盘采信供词,目前物证又不齐全,尸体也尚未解剖,这样就下结论是不对的,巡回演员由纪,做事要谨慎一点,切记切记!”

  真是一段只能以漂亮形容的转移话题技俩。虽然由纪子一时之间露出狐疑的表情,在无法确认的情况之下,只有模棱两可地领首。

  凉子以“外出搜查”为由离开“搜查总部”,阿部与贝冢两位巡查负责去见船医,我则随传凉子左右。

  “泉田,你昨晚在舞台上也看见了对不对,那时你看到的是银色物体对吧?”

  “以我所见,看起来是银色的。”

  “你的说法可真谨慎。”

  “你叮咛过做事要谨慎的。”

  “闭嘴,不准挑我的话柄。”

  凉子固然缺乏常识,知识倒是很丰富。其程度正如同长江水或者撤哈拉砂漠的黄砂一般,总之就是一望无垠,举凡历史、美术、文学、音乐、丑闻与排句、科学与不科学等等形形色色的多样范畴均涉猎广泛。

  尤其针对动物图鉴没有记载的妖魔鬼怪,其熟稔程度几乎等于是日本全国第一把交椅。因此,如果凉子知道那个“很像是银蛇的物体”的内情,我也不会太讶异,只不过凉子对此事只字未提,或许是时机尚未成熟吧。这种爱吊人胃口的态度的确具备了名侦探的特质。

  “那要从何处查起?”

  “先从赌场着手。”

  途中路经图书室。房间面积约十公尺见方,除了面海的两个长方形窗口以外,四边墙壁全是书柜。收藏的书籍大多是欧文书,也不乏中文与日文书。

  我好奇地窥探,日文书占了两格书架,说好听点是多样化,其实书目略嫌杂乱。夏目漱石、森鸥外、大宰治等等陈旧的口袋书,去年畅销的心理殷疑小说、俳句杂志,甚至连新兴宗教教祖的训诫集都有。我还看到以四格漫画编绘的日英对照集,这些书大概都是乘客下船时捐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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