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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亚尔斯兰战记 I 第一部·王都烈焰(已完结)

(四)
    奇夫走在通往城外的又长又大的地下水路中。用石块和砖块砌成的水路的每一个地方都点着火炬,川流不息的水深达奇夫小腿肚。奇夫和跟在他后面,戴着黑色面纱的女人已经在黑暗的通路中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奇夫从宰相那儿知道了这条地下水路是王室在危急时用来逃命的。每一个朝代,每一个地方都一样,都有一条逃命路线是专供王室和高官使用的,一般的平民是不能使用的。
    人民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条逃生路线。
    当民众被敌兵所杀,筑成一道尸体之墙的时候,国王和王室就逃到安全的地方去。这种作法不是反其道而行了吗?毕竟没有了国家时,该烦恼的是国王,而不是一般民众。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太小看我了。"
    奇夫嘲笑着自己和宰相。王妃是不可能在不带任何一个家臣、一个宫女的情况下,把命运交给一个四处旅行的乐师的。这种事情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妄想世界中。
    "累了吧?休息一下吧!"
    戴黑纱的女人不说话,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声音不似体形那么有把握吧?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因为光要扮成王妃就已是一个很累人的工作了。"
    一个像是放弃了希望的声音打破了漫长的沉默。果然不是王妃的声音。
    "你怎么会知道的?"
    "是因为香味不同。"
    奇夫用手指头指着他那形状极佳的鼻头笑了笑。
    "你和王妃的体香不一样。即使你们用了同样的香水。"
    "……"
    "你装扮成王妃,而这期间,说谎的王妃就逃了,是这样安排的吧?"
    宫女不说话。
    "身份高的人就是这样。总认为别人服侍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别人为他们牺牲也是天经地义的,从严不知道要感恩。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可以随便诽谤王妃陛下。"
    "哟哟!"
    "不管王妃陛下或宰相大人怎么想,我只要忠实地听从命令,完成我的任务就对了。"
    "这就叫做奴隶根性。"
    奇夫毫不留情地批评。
    "像你这样只知道一昧献身的人的存在,正是让身份高的人横行霸道的主因。让他们那些人为所欲为,结果,受苦的总是像你们的人。这种工作!哼!我是敬谢不敏的。"
    "那么,你是说你不再带我继续往前走罗?"
    "我答应要护卫的是王妃,不是装扮成王妃的宫女。我已经带你走到这里来了,你没有道理挑剔我了。"
    突然,奇夫闪动他的身体,避过了宫女猛然刺过来的短剑。接下来的第二击也让他避过了,奇夫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苦笑。
    "喂,逃了吧?我虽然是一个不忠的人,但是,我可不想拿剑对着美人哦!"
    他脸上的苦笑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用短剑做第二次攻击的同时,宫女用膝盖使劲踢奇夫的股间。
    "……"
    就在奇夫满嘴歪理的时候,宫女溅起水声跑走了。她打算跑回王宫,把事情说给上面的人听。奇夫原想告诉她方向搞错了,但是,他发不出声音。
    跑了一阵子之后,宫女迷失了方位,只好站在微弱的火炬下。突然她发出了惨叫声,因为她看到了就在不远的附近有异样的人影。
    "哟哟!集荣光于一身的帕尔斯王妃陛下忘记了民众的苦难,想一个人逃出吗?"
    火炬的光芒反射着银色的面具,使光芒微微地迸射开来。
    "跟安德拉寇拉斯真是一对很匹配的夫妻哪!一个丢下士兵逃离战场,一个丢下王都和人民钻到地底下来了。你们把坐在宝座上所必须担负的责任放到哪里去了?"
    令人不快的银假面的背    虽然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使得身体瑟缩了起来,然而宫女仍然不忘要脱逃,她溅起了水狂奔了起来。当她的视线掠过那张曾见过的脸时,随即发出了惨叫声。
后还晃动着数十道人影。宫女的极度的恐惧中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你是谁?"
    平凡但一针见血的质问被隔着银面面具的冷笑弹回来了。
    "立定志向要在帕尔斯执行正义的人。"
    声音在壁面和水中回响着,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一种冷笑,但是并没有揶揄的成份。至少银假面本身对自己即为正义的代表一事并没有任何疑惑。
    "万骑长卡兰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卡兰大人?"
    听到她的叫声,银假面在一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疑惑是对的。
    "不是王妃!"
    男人的手扯下面纱,一张端整但无不及泰巴美奈王妃美艳的年轻女人的脸露了出来。他睨视着女人那张因恐惧而变得惨白的脸,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跟那个巴夫利斯老糊涂虫一样,你们这些愚忠愚义的家伙老是阻扰我的工作!"
    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银面面具上的细洞流泄出来时,周围的骑兵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宫女的脸因恐惧而痉挛着,接着又被痛苦所支配着。银假面毫不留情地把力道注入紧勒宫女脖子的手上。比两眼的细洞中射出了令人难以正视的红光。
当宫女在半空中猛抓的两手无力地垂下来之后,银假面继续在两手上加注力道。在颈骨发出一声钝重的折断声之后,男人终于放开了不幸的宫女。
    宫女的身体像棒子一样倒在浅浅的水面上,溅起的水花喷在银色面具上。
    银假面无言地迈开脚步正待离开。看起来他像是把自己的愤怒、憎恶和失望随着宫女一起水葬了。
    "等一下!"
    一个尖锐的声音叫住了银假面。一行人回头一看,一个有着堪称优美容姿的年轻人就在眼前,全身浸浴在火炬的光芒中,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
    "她虽然算不上绝世美女,但你杀一个女人又算什么?如果让她活下去,说不定她会幡然悔悟,赚钱养活我哪!"
    会说出这种话的人,除了"流浪的乐师"奇夫之外别无他人了。
    在众人不友好的沉默中,他从容地走上前,把自己的斗蓬盖在宫女有一半以上被水淹没的遗体上。
    "让我看看你的脸吧,帅哥。"
    "……"
    "或者因为你的血管中流着的不是血,而是水银才会使你变成这副德性?"
    "你们留在这里料理这只讨厌的蚊子。我去追真正的王妃。"
    说完,银假面转过身走了。卡兰跟在他后面,五个骑兵挡在奇夫前面。
    一连串剑身出鞘的声音,五道剑光在奇夫前面形成的剑网。或许看来不怎么好应付,奇夫把背贴上水路的墙壁,避免让自己从四方受到包围。当他拨出自己的剑时,对方第一次的斩击破空而来。
    地下水路的墙壁和天花板回响着剑击声。飞溅的水末不断地四处喷散,火炬的光芒啬了不吉利的颜色。
    "一个!"
    随着数数的声音,一阵四溅的水沫掺杂着红色飞散开来。
    每当奇夫的剑反射着火炬的光芒时,血和水就形成了一道倒来的瀑布。如果银假面在场的话,他断不能对奇夫的剑术视若无睹吧?尽管如此,在把第五个骑兵打倒在剑下之时,奇夫也消耗了相当多的时间和体力。
    他们可都不是泛泛之辈。
    "唔,现在是该去救说谎的王妃呢?或者只要做到相当于所领到的金币量的工作就好了呢?"
    奇夫一边抚摸着下马,一边思索着,结果,他决定选第三条路。他想回过头到王宫,趁着混乱之际拿一些财宝。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有自信可以做到自保。
    正要开步走时,奇夫突然停了下来。他在刚刚死在他手下的鲁西达尼亚骑士们的身上搜寻着,拿到了几个羊皮小袋子。打开袋口,确认里面有鲁西达尼亚金币之后,奇夫毫不农科所地弯身答谢:
    "死人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我会有效地使用它们的,谢谢罗!"
    死者们当然没有做任何答覆,不过,奇夫也丝毫不介意。他跨过尸体,开始漫步在地下水路中,往回朝着叶克巴达那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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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当宫殿发生变异的时候,万骑长们正在城门上指挥防御的工作。这天晚上,鲁西达尼亚军的攻击非常激烈,他们把梯子靠着城壁爬上来,帕尔斯军射下箭雨,一波又一波地攻击也无法遏止他们的攻势,鲁西达尼亚不断地重新编组队形猛攻。
    当然,这都是为了呼应银假面从地下水路进行的入侵行动。他们不让帕尔斯军有稍微喘息的机会。
    鲁西达尼亚兵的尸体堆积在城壁下方,攻城的梯子又架在尸体之上,鲁西达尼亚军以惊人的态势往城上进攻。
    王宫窜生出火势时已经过了半夜了。
    从城壁上看到这个景象的沙姆命令部下继续守护,自己下了城壁,策马往王宫奔去。
    王宫被烟雾所笼罩,到处都有剑与剑相撞击的声音。从马上跳下来斩杀了两个袭杀过来的敌人的沙姆在遇到第三个敌人时不禁面露惊异之色。
    "你、你,卡兰!"
    一手拿着被血沾污了的剑,沙姆愕然地凝视着老战友,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从亚特罗帕提尼战场上拖着半条命回到王都的士兵不是说过了吗?
    就因为卡兰倒戈,所以我方才会大败的。当时他并不相信,然而,报告这件事的人和被打小报告的人哪一方才是正确的,答案就在眼前了!
    沙姆的手腕掀起了一阵风。
    刀身激烈地碰撞,火花在微微的黑暗中闪跳。下一瞬间,两人的位置交换了过来。
    卡兰的第二击极其快速。然而,沙姆的剑挡下了破风而来的斩击,卡兰的剑终究无法攻到沙姆的脖子处。
    猛烈的交战在薄烟和宫廷人们的惨叫声中持续进行着。卡兰的甲胄弹开来,沙姆的甲胄则产生了龟裂。刀刃和刀刃以奇妙的角度交缠着,两人在极近的距离相互瞪视。这个时候他们到底交战了几回合了?当事人已经没有概念了。
    "卡兰,你为什么要出卖国家?"
    "自然是有原因的,你不会懂的。"
    "哦,那是当然的,我哪会懂呢?"
    刀刃错开,两人也各自跳开。沙姆一阵愕然,因为他发现四周已经被卡兰的同党所包围了。
    他没有注意到拿着长枪的银假面正站在他背后。相对的,卡兰现在有充分的余裕了。
    "投降吧!沙姆。如果你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你的生命和地位都可以获得保障!"
    "走狗!竟然还会说地位什么的,太可笑了!"
    骂出这些话之后,沙姆朝着卡兰的脸刺过去。卡兰转过半身避开了这一击。就在这一瞬间,沙姆没有放过出现的空隙,他穿过了空档,在不到一回合的时间里击杀了站在他面前的骑兵,此时,前方已经没有任何敌人了。看来沙姆似乎已经成功地突破重围了。
    而银假面就是在这一瞬间投出了拿在手上的长枪。又重又长的枪刺穿了甲胄,从沙姆的背后贯穿过胸部。两个追上来的骑兵又把剑往沙姆身上插了进去。
    在身上被插了了枝枪和两把剑之后,沙姆仍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身上的甲胄发出了沉重的响声,整个人随即倒在石板上。
    "真是可惜啊!"
    银假面的喃喃低语回荡在夜风中,应该是没有人听得到的,然而,卡兰却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有同感吧!他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老战友,表情微微地变了,跪了下来探探沙姆的脉搏。
    "在这种情形下,他竟然还活着。"
鲁西达尼亚军从卡兰打开的城门中一拥而入。他们用马蹄践踏着发出惨叫声想要逃命的叶克巴达那市民,在越过市民的那一瞬间狠狠地重击他们的头,把长枪从背部一穿而过。就连女人和小孩子也逃不过如此悲惨的命运。
    对鲁西达尼亚的士兵而言,每杀一个异教徒,就越靠近天国一步。
    万骑长加尔夏斯夫仍然努力地想阻止这股奔窜的人马。他一边叱喝着畏缩的部下,一边挥着剑,把马挡在入侵者面前。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鲁西达尼亚兵所刺出的长枪贯穿了加尔夏斯夫坐骑的前肢根部,马儿发出了高声的惨叫,把骑手从鞍上甩了下来,自己也倒了下来。
    被摔落到地面上的加尔夏斯夫勉勉强强地撑起上半身时,鲁西达尼亚兵的剑从上、左、右、前、后五个方向一起刺了过来。万骑长加尔夏斯夫随即化成了血块。
    黎明的微风带着血腥气吹过叶克巴达那的市街。
    被血腥和烈酒薰醉了的鲁西达尼亚军一手拖着女人的身体,践踏着市民的尸体四处横行。
    银假面从王宫的一角俯视着被血和丑行玷污了的街道。
    "你们就尽情地享受今天的胜利吧!鲁西达尼亚蛮人!"
    银假面丝毫不加掩饰地侮蔑应该是自己的同袍的鲁西达尼亚军,低声谩骂着:
    "你们越是沉醉于愚劣和流血的狂宴,帕尔斯的人民越是渴求救世主的出现,渴求赶走你们这些畜牲。到时候,你们就要为今天的罪孽付出双倍的代价。"
    又是一群鲁西达尼亚军跑过他的脚下。
    这些人是为了去掠夺大神殿的。不怕帕尔斯王权的他们也无惧于帕尔斯的神权了,而且他们又有着在神明的名义之下捣毁偶像崇拜根据地的大义名份。在一番强力突破下,他们破坏了大神殿的门,侵入神殿内部。
    在帕尔斯神话中出现的诸神塑像就排列在他们左右方。
戴着皇冠,穿着海狸皮衣的水之女神亚娜希达,她同时也是生产女神。
    有着黄金鬃毛的白马是雨神迪休特略的化身。
    手上拿着巨大乌鸦羽毛的是胜利之神乌尔斯拉克纳。
    象征美和幸运同时也是处女守护神的亚希。
    据说有千耳和万目,上知天上界下知人间界所有事务的,是象征契约和信义之神的密斯拉。也有人当它当成战神来崇拜。
    鲁西达尼亚兵们发出震天响声,一拥而上,合力把这些神像由台座上拉下来。像的制造材质不尽相同,有的是用大理石制成的,也有的是在铜上贴上金箔而成的。
    大理石制成的像倒在地上随即粉碎了。铜像则被蜂拥而上的士兵用剑尖或手撕起了金箔。"异教的神!""邪恶的魔神!"士兵们一边喊着信仰上的口号,一边把剥下来的金箔揣入自己怀中,然后在神像上吐口水。
    "猪就是猪,老是做出像猪一样的行为。"
    一阵冷冷的嘲笑声使得他们停止了手边的动作。一个年轻的帕尔斯人就站在倒塌的神像当中。
    "这些残忍地破坏如此美丽的女神像,难道你们一点都没有爱惜美丽事物的涵养吗?这样一来不就证明自己是蛮族了吗?"
    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当中有人听得懂大陆公路的公用语帕尔斯语,不禁破口大骂。
    "你胡扯些什么?崇拜偶像的魔道之徒!当世界终结,唯一真神依亚尔达波特降临的时候,你们这些异教徒们就要被打落到永不翻身的地狱去了,到时候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谁想要到那个到处都是你们这种巨大的鲁西达尼亚猪的天国去?"
    年轻人奇夫一边放出毒箭般的冷言冷语,一边摆出了随时都可以拔剑的态势。鲁西达尼亚兵们开始在他四周布起了相当他们人数那么多的剑阵。
    "美丽的幸运女神亚希,守护着泉水、滋润大地的女神啊!"
    奇夫像是对着美女诵唱着一篇诗文似地抬头望着天。
    "你的信徒中具有最端丽容姿的美男子就要被这些低贱的鲁西达尼亚猪杀害了。如果你有心就请保护我吧!"
    听得懂帕尔斯语的人不禁勃然大怒,而听不懂的人也觉得异常不快。一个像是队长的士兵挥起了他那刃面极宽的剑攻击过来。
    奇夫的剑画着连月光都不禁要感到羞惭的银色弧线,把跃过来的鲁西达尼亚兵队长手上的剑高高地挑到半空去了。不到三两下就败下阵来的队长还没有从惊愕中恢复意识的时候,奇夫早就欺身到他身边去了。
    用左手扭住队长右手腕的奇夫把右手上的长剑水平伸出,一边威吓着鲁西达尼亚兵一边开始一阶一阶地走下楼梯。
    鲁西达尼亚士兵们交换着狼狈和不安的视线,畏缩地不敢向前。他们已经知道这个集优美容姿和轻佻言行于一身的年轻人是一个堪称勇猛的卓越剑士。或许干脆让队长被他杀了还比较不会有那么严重的挫败感。
    "不要动哟!你们这些该遭天谴的蛮族!"
    奇夫像是唱着歌似地恐吓着鲁西达尼亚兵。
    "如果你们再往前一步,你们队长的身高就只需量到肩膀了。听得懂人话的家伙就把这些话翻译给其他的猪听!"
    "美丽的女神亚希啊!我已经为你洗刷了一点点的悔恨之情了。现在,我要让这些猪做一些赎罪的工作。请您愉快接受他们奉献从帕尔斯的良民和王宫中掠夺来的东西吧!"
    五分钟之后,奇夫让队长背着包着掠夺品的斗蓬,进入地下水道。鲁西达尼亚士兵们在厚重的门外喧闹着,然而奇夫却不理不睬。
    奇夫在适当的场所用剑柄击昏的队长,让他靠在墙壁上,然后自己背起了刚刚的那一大包掠夺品,来到城外的森林当中时便从地底下爬上来。
    在王城的反方向处又有烟雾冒起来。
    大概又是鲁西达尼亚军在哪个地方焚烧村落,进行掠夺和虐杀吧?到明天早上,一定又有数百个被枪尖刺穿的"异教徒"的首级被挂在城壁下了。
    "真是悲惨的结局啊!"
    背上背着一大包财产,奇夫一边思索着该到哪里去弄一匹马来,一边往前走着。
    "于是,英雄凯.霍斯洛坐上了黄金宝座,列王跪在大地上,宣誓效忠,帕尔斯国于焉统一。"
奇夫低声地吟唱着建国传说的一章。他的两眼中收起了近乎轻薄、充满阴柔之气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反射着星光的长剑一般坚毅而敏锐的光芒。
    帕尔斯的灭亡已是无可避免的事实了。
    这个国家是在其他国家的灰烬中堆积而成的,从灰烬中产生的东西也只有归于灰烬了。然而,也不能因为这些就任凭鲁西达尼亚的蛮人们肆无忌惮地策马狂奔于帕尔斯的大地上,任他们四处掠夺和虐杀。至于他本身利用这场混乱所获得一点点利益那又另当别论了。
    在天还没完全亮之前,奇夫把王都抛到脑后,在最后的一片夜色当中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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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现在,王宫内俨然成了一群穿着甲胄的肉食兽的狩猎场了。
    "找出王妃!抓住王妃!"
    闯入王宫的鲁西达尼亚兵的怒号和脚步声在马赛克花纹的地砖上粗暴地来回冲撞着。
    抓住王妃泰巴美奈一方面是鲁西达尼亚兵的任务,另一方面显了满足他们个人的私欲。
    他们强暴四处逃窜的宫女,杀掉她们之后再夺下项链及戒指,一次行动就可以满足他们三种欲望。
    不管对异教徒施以什么样的蛮行,依亚尔达波特神都会原谅他们,主教们都对教徒做这样的保证。
    越是迫害异教徒,越是表示遵循神的旨意,越可以尽到做信徒的义务。他们没有理由犹豫的。更何况,最终还可以一逞自己的兽欲。
    于是,王宫中充满了胜利者的狂笑和战败者的惨叫声。在安德拉寇拉斯王出兵之前尚充满荣华和豪奢的大理石建筑物,化成了血腥和污辱的沼泽。
    银假面在王宫内漫步着,但是,他的目的和鲁西达尼亚兵不同。皮革制的长靴沾满了鲜血、脚下踏着被砍断的人体,他仍然没有丝毫的激动。
    没有人听得到藏在他面具下的喃喃低语。
    "那个女人不可能会预料到叶克巴达那陷落得如此之快。她一定是计划利用顶替者引开鲁西达尼亚军的眼目,等到警戒松懈下来的时候再逃出去。如果是这样,一定有秘室及其他的通路。"
银假面停下了脚步。一块被切成一半的厚重布帘像毛毛虫一样地蠕动着。银假面确定了四周没有一意抢功的鲁西达尼亚兵之后,跨着大步走上前去,一手掀起布帘,一个人影立刻映入眼帘。
    是一个穿着大神官服装的男人。身上那件金黄和紫色搭配而成的华丽法衣,不仅没有衬托出这个肥胖男人的圣性,反而更强调了他的庸俗。
    "我会改教!我会改教!"
    在银假面还没有开口之前,大神官早就趴在地上求饶了。
    "我也会让我的弟子们改教。不,我会让全国的神官们都对依亚尔达波特神宣誓效忠。请您救救我,饶了我一命。"
    当银假面以无视于猪叫声的不屑态度正要走开时,大神官以混杂着卑屈和狡猾的声音大场说道:
    "事实上,我知道泰巴美奈王妃藏身之处。"
    大神官畏缩地看着银假面投过来的威猛视线,恬不知耻地说道:
    "我告诉您这个秘密,请您帮我改教并饶我一命。"
    "我知道了。说吧!"
    于是,泰巴美奈王妃就被享有各种特权和恩宠的大神官出卖了。
    当王妃连同几名宫女被人从酒窖底下的秘密房间拉出来时,她不失王妃本色,豪不畏缩地打正面看着银假面,男人也回瞪着她。
    "没错,就是这个女人。安德拉寇拉斯所执着的泰巴美奈王妃。"
    这个声音就像是从一口深深的记忆古井中汲起沉淀已久的记忆之水一样。泰巴美奈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是,她的脸颊却明显地泛着铁青。
    "跟那个时候没什么改变嘛!以几个男人的生命和命运做粮食当然可以维持这样的美貌,人妖!"
    辱骂声中所隐含着的深恶痛绝的憎恶感令在场的人都不禁毛骨耸然。
    叶克巴达那的城头上有两面旗子飘扬着,那就是鲁西达尼亚的国旗和依亚尔达波特的神旗。两面旗都充满了当地的色彩,图样几乎一模一样。中央部分有一个由两条短横线和一条长直线组合而成的银色徽章,边缘也护着银色。国旗的底色是红的,而神旗则是黑的。红色代表地上的权势,黑色则象征着天上的荣光。
    一边抬着看着旗帜,鲁西达尼亚的武将们交换着意见。
    "听说那个银假面抓到了王妃泰巴美奈。"
    "哦?他一个人就抓到了国王夫妻!好大的功绩啊!"
    "那个男人真的打从心底对鲁西达尼亚尽忠吗?"
    "哼!那么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把抓到帕尔斯国王的事情向帕尔斯的人民公开呢?"
    综合着不信任和疑惑、憎恶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叫嚷了起来。
    "如果知道自己的国王被抓了,帕尔斯的异教徒们一定会完全没了抵抗的意志。而这座城也就可以轻而易举攻下来了,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这么做?那条地下水道的事也一样,只知道自己轻轻松松钻进去找人,却让我们在上面费尽力气猛攻。"
    "大概是要自己独占大功吧?虽然令人不敢苟同,不过,他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的。"
    "或许是这样吧?可是,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银假面听不到这些话,就算听到了,他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吧?银假面把抓到的泰巴美奈王妃带到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面前。场所是在被使用来谒见国王的大厅,大量的血迹和尸体才刚刚被清理完毕。
    鲁西达尼亚王国伊诺肯迪斯七世看来既不像强大的征服者,也不像暴虐的侵略者。他的个子虽然很高,筋肉也够结实,但是,脸色欠佳,皮肤也缺乏生气。双眼散发着热力,然而,那股热力却似乎不是针对地上的事物而发的。
    据说他是个模范依亚尔达波特教的信徒。他不喝酒、不吃肉、一天做三次礼拜,三十年如一日。十岁时罹患重病时他曾发过誓,在来掉异教徒大国,于敌人的首都建立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殿之前绝不结婚,一直保持独身直到今天已经四十岁了。
    "把违背圣典教谕的一切淫乱书籍都烧掉,把异教徒消灭殆尽!"
这是他奉献出自己一生的理由。他在位已达十五年了,在这期间,他杀了三百万个异教徒,包括婴儿;烧毁了魔术和无神论、异国文化的书籍多达百万本。主张"神是不存在的"的学者都都被割下了舌头,怠慢了寺院的礼拜工作而跑去幽会的男女被烧成赤红色、用巨大的铁串"把两人的身体合而为一"。
    这种属于狂信家的国王如果遇到了异教徒的王妃一定会处以最残酷的刑责的。然而,他的家臣们都评估错误。
    看到泰巴美奈王妃的鲁西达尼亚国王沉默了一阵子。巨大的冲击慢慢地扩散在他的整张脸上,接着,他全身起了微微的战栗。
    几个家臣面面相觑。不吉利的影子顿时落在他们的心头上,他们一语不发地凝视着自己的国王和已经亡了国的敌国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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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美女与野兽

(一) 当虐杀和掠夺的暴风告一段落,鲁西达尼亚军的主将们就必须着手进行永久征服大国帕尔斯的工作了。此时,一项通知送了进来,这个自他们离开鲁西达尼亚之后的巨大震撼让他们的心志产生了动摇。 他们的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要和帕尔斯的王妃泰巴美奈成亲。 "对了,帕尔斯王妃到底几岁啊?" "唔,应该是三十几岁吧?和国王陛下的年龄倒是蛮相称的。" "问题不在这里啊!他是一国的正式王妃,而且又是异教徒。根本不适合跟这样的女人结婚。" 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显得惊慌失惜的将军一起面谒国王,企图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 "泰巴美奈王妃是一个不吉利的女人,凡是跟她有关系的男人都遭到天谴。" "就算她不是异教徒,也不是别人的妻子,以陛下所具备的荣光,要多少妃子还怕找不到吗?就让臣下们从鲁西达尼亚本国为国王精心挑选美女吧!" 国王呕气似地不说话。这原本就是一个太不合情理的希望。看到他的态度,一个将军不由得大声地逼问国王: "请陛下看看巴达夫夏公卡优马尔斯、他的宰相、帕尔斯王欧斯洛耶斯五世,还有安德拉寇拉斯三世。这些人都因为泰巴美奈的美貌而步上不幸的末路。难道陛下想成为那第五个男人吗?" 伊诺肯迪斯王像是受到冲击似地沉默着。迷信的恐惧和远远凌驾其上的执着似乎在钝重而脆弱的国王体内起了争执。过了好一会儿,国王说道: "可是,那些不幸的男人不都是没有受到依亚尔达波特神恩宠的人吗?或许这是神给她的试炼。或许她的命运就是要成为一个虔诚的依亚尔达波特教徒的妻子啊!" 事情就这样了。将军们已经无能为力。他们只好一边为国王的执着和诡辩无奈,一边先行告退,好等待下一次进谏的机会。 以码头王妃一事为导火线,对国王有着极度不满的武将们,对王弟吉斯卡尔公爵的期望似乎越来越高了。 吉斯卡尔是国王的弟弟,拥有公爵、骑士团长、将军、领主等多项职衔,身高和王兄差不多,但是,肌肉远比他哥哥年轻结实,眼神、动作也充满了活力。他和只着眼于神明和圣职者的王兄不同,对于地上和人间的万事万物,他有着更多的关心。他认为如果能够支配这些事物,把财富据为已有,人生才有意义。 原本在弟弟口中"神灵附体"的伊诺肯迪斯王并没有进行横越大陆向西远征的能力。当时吉斯卡尔曾问哥哥"补给怎么办?" "神明会降下天界的慈悲给它的信徒。" 国王这样回答。结果,编制了四十万大军,建立补给计划,准备船团,确定战线,在实战中率领将军们获得胜利的是吉斯卡尔公爵。而王兄只是对神祈求着胜利,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指挥到。他甚至连马都没有骑,他所做的是便是利用马车和轿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而已。 "事实上鲁西达尼亚的国王是我,实际上征服帕尔斯的也是我……"吉斯卡尔这样想着,这和来到他这边的抱怨的将军们的不满情绪不谋而合。 "我很了解你们的心情,很早以前我就这样想了。王兄太礼遇光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巴的圣职者,而忽视了你们这些有功绩的武将们。" 王弟吉斯卡尔的声音低沉但充满了热力。纵然他是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而煽动将军们的不满情绪,但是,他所说的话也是事实。尤其对那个藉着国王的名义而恣意妄为的大主教波坦,将军们更有着极度的不满。 "殿下,请您看看那个波坦。他号称是一个异教徒征伐者、击退异端者和魔道士狩猎者,然而,他只会拷问和虐杀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从来没有站到战场上去和敌人剑锋相对过。为什么这样的人却拥有比我们这些赌命作战的人更多的财富和权力?" "不久之前的那件事也是一样。那个夏普尔虽然是异教徒,但却是一个值得钦佩的勇者。如果当时他的两手可以自由行动的话,一定可以像捏死一只小鸡一样地杀掉波坦那个小人。波坦当时挥着鞭子大声叫嚣的梯子简直丢脸死人了,就像一只发了狂的猿猴一样。" 将军们的愤怒和不平不满的情绪对吉斯卡尔来说,是一项贵重的资源。虽然是唠唠叨叨一大堆,他却不能视若无睹。 当听说王兄对帕尔斯的王妃产生迷恋时,吉斯卡尔最先的反应是揶揄地冷笑。 "王兄竟然也会迷恋女人?看来人类毕竟是不能光靠对神的信仰来过活的。 不过,为什么不找一个年纪比较轻的女人呢?" 被好奇心驱使偷偷前往窥视码头王妃的吉斯卡尔再也笑不出来了。姑且不说美貌了,泰巴美奈似乎有着一种蛊惑位在权力中心及周边的人的魔力。 而这一次就有人对暗自懊恼着的吉斯卡尔提出忠告了。那就是吉斯卡尔非正式的参谋、远征军的地形指导者,吉斯卡尔也不知道其真面目的男人。在他人面前绝对不拿掉银假面的男人劝诱地对公爵说道: "当殿下的大志得以实现时,不要说一个凄,一万个美女都可以任您予取予求。您又何必对一个既旧而且又属于别人的女人那么执着呢?" "唔,你说得的确没错。" 吉斯卡尔仿佛要挥去自己的迷恋似地用力点了点头,大口灌了一杯葡萄酒之后,便朝着王兄的地方去了。不管怎么说,他可以对不可行之事断念就是和他王兄最大的不同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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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即使连可以用神和命运论来使自己的意图正当化的伊诺肯迪斯七世,也无法直接了当地把这个问题诉之于神明吧?他一个人在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寝宫中闷闷不乐着。
    他一点都不想喝酒,只是对放在由绢之国进口的紫檀桌上的银杯里猛添糖水。这是吉斯卡尔对哥哥感到厌烦的理由之一。尽管如此,吉斯卡尔仍然勉强压抑下不快的心情,表明他赞成哥哥和泰巴美奈婚事的态度。
    "哦?是吗?你赞成吗?"
    伊诺肯迪斯七世没有血色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喜气。
    "当然赞成。可是,这不光是为了哥哥您一人。如果帕尔斯的王妃和鲁西达尼亚的国王结婚的话,那就等于加强了两国的关系。"
    "是啊!你说得没错。"
    伊诺肯迪斯用他肥胖而松驰的手紧紧地握住小自己五岁的弟弟强而有力的双手。
    "虽然有过不幸的流血事件,但是,过去的事必须要忘掉。鲁西达尼亚人和帕尔斯人必须在唯一绝对的神明之下,携手在这块土地上建立王道的乐土。而要达成这个目标,我的确必须和泰巴美奈结婚。"
    吉斯卡尔惊愕地看着立刻就成功地将自己正当化的兄长。对目前遭到如此惨痛境遇的帕尔斯人来说,他们岂能三言两语就"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呢?
    吉斯卡尔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哥哥,哥哥要结婚还有两三个困难。"
    听到弟弟这么说,鲁西达尼亚王不安地快速转动着他的眼球。
    "到底是什么事,我亲爱的弟弟啊?"
    "先是大主教强·波坦啊!那个有点罗嗦的大主教一定知道泰巴美奈王妃是异教徒。这件事怎么办?"
    "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件事只要命令大主教让泰巴美奈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就可以解决了。如果大主教有意的话,我可以把帕尔斯王室的财宝给他,甚至连我们王室的财产。"
    吉斯卡尔不禁在内心大吼着"太没有分寸了"。为了取得"帕尔斯王室的财宝",鲁西达尼亚军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这件事兄长似乎完全不知情。
    吉斯卡尔在适当的时机把谈话做了个结束,然后退了出来。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银假面出现在他面前,吉斯卡尔把刚才那段谈话说给他听。
    "这样好啊!"
    银假面对王弟大加赞赏,在王弟耳边献了毒言毒语。
    "如果国王陛下对波坦做了过分的捐献,武将们的不平不满就会更形高涨。而如果波坦还墨守愚蠢的教义,反对陛下结婚的话,陛下一定会对他感到不悦。不管事情如何发展,殿下都没有损失。"
    "你说得对,这样最好。可是,哥哥什么都不知道,在帕尔斯国内还有很多敌人。密斯鲁、辛德拉、特兰的动静都颇可疑。不要说结婚的事,万一那些人联合起来攻击的话……"
    吉斯卡尔闭上嘴巴,稍微变了一下表情看着银假面。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似的。
    "对了,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时候,你出了不少力。"
    "在下惶恐。"
    "有人说当时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上之所以会产生不应该有的雾是魔道士作法引起的。"
    "……"
    "那场雾来得确实太巧了。不管我们有多好的策略,如果没有雾,我们根本不可能胜过帕尔斯军的。"
    "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中不是说魔道最终仍无法胜过神吗?这是神的庇护。"
    "唔……"
    虽然似乎还有些不然释然,然而,或许是酒精的威力使得心智变迟钝了吧?
    吉斯卡尔也没有再追问了,银假面便退了下去。
    银假面毫不犹豫地以极快的速度在王宫内复杂的长廊上走着。他无视于半路上擦身而过的两个鲁西达尼亚兵对他投以厌恶的眼光,习惯性似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巴达夫夏公国灭亡的时候,那个女人活下来了。而在帕尔斯王国灭亡的时候,她仍然安然无事。可是,当鲁西达尼亚王国要灭亡的时候,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如果到冥府去,那个女人不知道要怎么和那些因她而死的男人们打招呼啊!"
    银假面站在面对着那个在短时间内被破坏殆尽的宽广中庭的回廊上。
    卡兰在确定四周没有人影了之后走了上来,对银假面行了一个礼。
    "卡兰,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还没有找到吗?"
    "对不起。我虽然命令了所有的部下倾全力去找了,但是,还是不见他的行踪。"
    "是不是你太宽大了?"
    尽管男人的语气并不是那么强硬,然而,让卡兰感到肃然的却是他的声音。这个声音是那么自然,和他面对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时刻意装出来的郑重其事的声音呈现极明显的对照。
    卡兰再度低低地弯下了他的腰,看在他人眼里就像是诚惶诚恐地请罪一般。
    "您这么说让属下感到惶恐。属下实在没用……"
    卡兰那原本魁梧的身体缩得根本不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万骑长。
    "不,你做得可以了。你不应该会有任何疏忽的。说起来,帕尔斯幅员宽广,只有他一个小孩子,连橘树叶子底下都可以做为藏身之处的。一个小孩子……"
    银假面住了嘴,在短暂的阴笑之后便是沉默。
    第二天,一个苍白着脸的骑兵从卡兰的领地骑着快马朝向叶克巴达那的主君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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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属下真是无脸见将军,亚尔斯兰王太子和他的同伙突破了我们的包围,目前去向不明。"
    俯视着跪伏在地下惶恐地作着报告的部下,卡兰的眼中闪着一种近似杀意的愤怒。原本他对部下总是既宽大又公正的,那就是为什么部下们一直跟着他到现在。然而,这个时候,卡兰却必须拼命控制自己想一脚踢碎跪伏在地上的部下头部的冲动。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你仔细说来我听听!"
    在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卡兰好不容易才装出平静的表情下了命令。
    部下知道如果现在再罗罗嗦嗦地辩解的话,卡兰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来的怒气一定会立刻爆发开来,所以,他尽可能简单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篇。
    潜藏在巴休尔山的亚尔斯兰一行没有下山来,所以,卡兰的部下们便打算上山去抓人。
    这个时候,一个樵夫出现在他们眼前,根据他的说法,前几天在一个不应该有人的洞窟里传来了人的谈话声。躲在里面的男人们把信绑在鹞子的脚上和山外面的同伴联络,打算在当月十四日晚上里应外合,突破封锁线。
    卡兰的部下们闻言不禁雀跃不已,就等着十四日夜晚的来临。而就在他们安心地熟睡着的十三日晚上,封锁线被突破了。他们从梦中惊醒,跳起来防御。可是,达龙的骁勇是无人能匹敌的。指挥系统便陷入极充的混乱,最后终于被他们逃脱了。
    在整个行动的最后,那个被认为是那尔撒斯所差遣的男人对卡兰的一个属下说道,山中无甲子,弄错了时日,所以行动提前了。
    "总而言之,你们完全任人摆布了。那个樵夫一定被他们收买了吧?"
    "是……"
    "不管是达龙或是那尔撒斯,都不是平庸之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
    卡兰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他的不快,愤怒地叱责着那些靠不住的部下。这分明是伊诺肯迪斯和不安的反弹表现。
    如果和那尔撒斯跟着亚尔斯兰,然后率领着配置在东方国境的奇斯瓦特的大军杀到叶克巴达那的话,该怎么办?姑且不论鲁西达尼亚军的败亡,那个人的重要愿望不就无法实现了吗?
    看来卡兰必须亲自出马了。
    为了获得吉斯卡尔公爵允许出兵,卡兰急急忙忙地走在回廊上,然而,他却听到了擦身而过的鲁西达尼亚人们交谈的声音。
    "哼!背叛者还装出那副了不起的样子。"
"甚至连改教的仪式都没有做的被征服者,竟然参与重要的国务计划。"
    "生为异教徒而出卖同伴的人似乎比拼了命和异教徒作战的人更容易出头哪!哎,我们真是生错地方了。"
    对方分明是刻意说给卡兰听的。帕尔斯的万骑长没有抗辩。屈辱感使得他的双颊变得僵硬。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为了鲁西达尼亚王国和他自己本身,正在订定将来的土地分配和维持治安的计划。
    当卡兰造访吉斯卡尔公爵被分配到宰相的旧办公室时,他并没有等多久就见到了公爵,或许是因为公爵正想转换一下情绪和气氛之故。
    进到室内的卡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要求王弟允许他讨伐亚尔斯兰和其同党。
    "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孩子,可是,达龙和那尔撒斯这两个人却不能加以轻视。"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那尔撒斯以前是王室的书记。安德拉寇拉斯王对他的智慧赞赏有加。"
    "唔……"
    "至于达龙,或许殿下也知道。他就是前些日子在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上单枪匹马突破鲁西达尼亚大军的那个男人。"
    吉斯卡尔第一次有了反应。把饰有孔雀羽毛的笔丢到了桌上。
    "就是那个黑衣骑士?"
    "是的。"
    "因为他,我的几个知已葬身异乡。我恨不得活剥他的皮。"
    "……"
    "不过,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勇者。你是有胜算才提出出兵要求的吧?"
    "这是一件小事。"
    "是吗?那么你就试试看吧!当帕尔斯人压不下来的时候,再出动鲁西达尼亚的正规兵来收拾善后。"
    吉斯卡尔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如果帕尔斯人彼此残杀,鲁西达尼亚的立场不至于不利。若由帕尔斯人下手杀掉帕尔斯的王子,鲁西达尼亚就不用为此玷污双手了。况且,如果对王子下了手,卡兰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知道王兄和波坦大主教怎么想的,但是,原本就没有道理将帕尔斯人的一切从地上一扫而光的。把一成的帕尔斯人拉到自己这边来,再由他们去支配剩下的九成帕尔斯人。分层支配才是征服者聪明的做法。
    像卡兰这样的男人必须做最大限度的利用。至少他远比波坦那样的人有用得多。如果他想建立功绩,就尽量给他机会去立功吧!
    夺取帕尔斯人的土地和奴隶,再把这些战利品分配给帕尔斯人。这是吉斯卡尔计划的根本,但是,他不能把像卡兰这样积极的协助者和其他的帕尔斯人同等看待。吉斯卡尔打算让帕尔斯人各自去安抚领地内的人民,不过,或许鲁西达尼亚人中会有反对者出现吧?
    "不要开玩笑。为什么征服者得向被征服者献媚?败者的财富不就该归于胜?我们已经用我们自己的血付出代价了,难道还需要顾忌什么吗?"
    重欲短视的人这样说道。而且,这种人经常占了大多数,且拥有庞大的势力。如果不加以整合,吉斯卡尔真正的野心不无法达成了。
    "总之,亚尔斯兰王子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好好办吧!"
    "是!"
    "对了,卡兰。"
    吉斯卡尔突然想知道。
    如果鲁西达尼亚王娶帕尔斯的王妃为妻的话,帕尔斯的贵族和武将们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卡兰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个女人原本就不是帕尔斯人,她是巴达夫夏公的王妃。大家应该会记得这件事的。"
    "唔,你也有这种想法吗?"
    吉斯卡尔歪着头想了想,或许他认为没有必要再将卡兰留在那里了,于是,他挥了挥手,让卡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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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落城后第一次再开市的市场,因为大量的人潮和商品交易而显得极为热络。如果再不这样,帕尔斯人的生活就无以为继了。
    群众当中有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有着小麦色的肌肤,黑绢般的秀发和乌溜溜的眼珠。身材修长,相当的美丽。再加上她那充满生气和聪明的气质,让人无法无视于她的存在。
    一个负责市场警卫的卡兰麾下的帕尔斯士兵对着她大叫。
    少女显得有些迷惑,她看着经过市场旁边的骑着马的军列,问士兵那是谁的部队。
    "那是万骑长,不,现在已成为大将军的卡兰公的直属部队。"
    "他们到哪里去啊?"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极其天真,士兵告诉少女他可以让少女知道更多的事,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说着,士兵若无其事,但是强迫地拉着少女的手腕离开了市场,钻进了一条没有人来往的小路上。在之之前,帕尔斯的士兵都只能咬着手指头看着鲁西达尼亚兵的暴行。原本帕尔斯的女人应该属于帕尔斯的男人的。少女反抗着挣扎,兴奋已极的士兵便压着少女的头部想把她按倒在地上。
    士兵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包着头部的头巾竟然连着少女的头发全部被剥下来了。原来是假发!就在士兵的惊讶转变愤怒的那一瞬间,短剑闪着短而尖锐的光芒刺进了他的胸口。当士兵倒卧在尘土当中时,加害者像一只轻盈的小鸟般跳进了另一条小路。
    "啊!真让人恶心!"
    美丽的少女?不是,做美丽少女装扮的少年很不愉快地吐着口水。原来是耶拉姆。
    他受那尔撒斯之托潜入王都叶克巴达那,打探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动静。耶拉姆转了两三次弯,进了一户人家的内院。他脱掉了少女的衣服,换了洗好晒干的男人衣服。他放了五枚铜板,做为包括少女衣服在内的费用,在脸上和衣服上涂上泥巴。
    再度穿过市场的耶拉姆听到,发现同伴尸体的士兵喧叫声。
    "卡兰率领了千骑以上的士兵离开城里?"
    听完从王都蛔的耶拉姆的报告,那尔撒斯不禁感到不解。亚尔斯兰一行在因鲁西达尼亚军入侵,而变成废墟的各个村庄中来来去去。
    亚尔斯兰交抱着双手。
    "为了抓我而出动这样的大军未免太夸张了吧?"
    "那是当然的。殿下,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哪!而且您有着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大义名分。如果把您放在帕尔斯阵前,就可以纠集对抗鲁西达尼亚的势力了。鲁西达尼亚军固然不安心,就是卡兰也不能高枕无忧啊!"
    亚尔斯兰闻言觉得话是有理,可是,他仍然有疑问。卡兰应该不知道他到底躲在哪里的,那么,卡兰打算用什么方法找到他呢?
    "如果我是卡兰,而又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抓到殿下的话,我一定会袭击某个适当的村落并将其烧毁。
    "烧毁村庄?"
    亚尔斯兰瞪大了眼睛,那尔撒斯叫耶拉姆去洗把脸,一边对亚尔斯兰说明。
    "其实是有几个方法。第一,他可以烧毁村庄,残杀村民,张贴布告以胁迫殿下。只要殿下不出面,他就继续烧村庄,滥杀无辜的平民百姓。其他还有各种方法,如果依照顺序,他应该会先从这一招下手。"
    亚尔斯兰屏住气息。
    "卡兰会做到这种地步吗?这样还算武将吗?"
    "他是一个出卖国王和国家的模范武将。"
    那尔撒斯嘲讽的指责使亚尔斯兰沉默了下来。卡兰已经过了河到达对岸了,现在已经不需要刻意避免无益的杀戮了吧?思索了一阵子之后,亚尔斯兰打破了沉默。
    "那尔撒斯,你知道卡兰会袭击哪个村子吗?"
    "知道啊!"
    "怎么知道?"
    "他们会引导我们,只要我们跟在后面就可以了。要这样做吗?"
    亚尔斯兰用力地点点头。
    当王子为了给爱马上鞍而出门去之后,一起沉默地听着刚才对话在的达龙开了口。
    "卡兰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他大白天率领大军离开王都,是不是打一开始就设好了陷阱引诱殿下露脸?"
    "有可能。"
    "如果你也有同感,为什么不阻止殿下?"
    "达龙哟!这件事完全要看王子的器量,我衷心期待着。"
    那尔撒斯对着不解地眨着眼的达龙笑了起来。
    "反正我们也必须从卡兰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时候也是不得已的。"
    达龙微微地动了动眉毛。
    "如果王子不出面救村子,你是不是就认为他没有当君主的资格而打算放弃他?"
    那尔撒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恶意地笑了笑。可是,他的表情却明确地肯定了朋友的明察秋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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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那个人和奇夫擦身而过实在不能说是偶然的。如果在旅程中要避开和鲁西达尼亚兵相遇的话,能选的道路和时刻也就有限了。
    当马和马交错的时候,双方都保持了距离以备随时可以拔剑,这是理所当然的谨慎。由于在这个夜里天上只有半月,双方又保持着七、八加斯的距离,所以,一开始奇夫并没有注意到。而他之所以发现对方是一个男装打扮的女人是因为风向突然改变了,夜风把女人的体香传过来之故。
    对方的头部虽然用绢布包着,但是仍然可以看出那像染着夜色般漆黑的长发及腰部。瞳孔像映着初夏的万绿般,有着又深远又闪闪发光的绿意。奇夫之所以可以看到她瞳孔的颜色是因为女人也隔着肩膀回过头来看,而她回头的理由一定和奇夫的理由完全不一样。当她的奇夫的视线相交之后,便加快马程,快速地离开他。
    奇夫呆了一阵子,凝视着在月光下渐去渐远的女人的背影,随即用手掌拍了拍膝盖。
    "嗯,真是罕见的美女。论年纪也比那个说谎的王妃年轻许多哪!"
    奇夫匆匆地在脑海里盘算着。现在,他暂且有了行动的目标了。
    "那个美女一定会被恶党袭击。如果我帮了她的忙,她一定会对我抱着感谢和敬爱之意,然后以某种形式来答谢我。一定是这样吧?最好是这样。应该是这样。"
    在自以为是的决定之后,奇夫便保持了适度的距离策马跟在女人的后面。
    不久机会就来了。自从王都陷落以后,鲁西达尼亚军当然更是跋扈,常常数骑人马组队四处杀人掠夺。吉斯卡尔公爵虽然贴出了不可伤害良民的布告,但是却常常无法彻底执行。
    七、八个骑兵的黑影从线杉林中跳出来,阻挡了女人的去路。从鲁西达尼亚士兵口中说出来的话极其下流没品。
    女人不胜其烦似地踢了马腹一脚。马也像经过良好训练一样,马上了解了骑手的意图,在鲁西达尼亚兵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开始撒脚急奔了。当瞬间就被丢在三十加斯之外的鲁西达尼亚兵们开始追上去时,女人坐在马上拉开了满月般的弓。
    下一瞬间,月光形成了箭形,眼看就要射穿骑兵了。
    惨叫声和血从被射穿了咽喉喷射而出,骑兵从马上翻滚到地上。
    其他的骑兵从瞬间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之后,便怒吼着挥舞着剑朝女人逼近。他们虽然想这么做,然而,弓弦的响声穿过了夜气,又有一个骑兵在半空中翻滚,从鞍上滚落到尘土当中。接着又是一枝箭射过来,第三匹马也失去了它的骑手。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奇夫比预定时间早了一些策马奔向街道。如果再袖手旁观,他就没有机会施恩于那女子了。
    听到马蹄声回过头来的鲁西达尼亚兵成了第一个牺牲者。
    鲁西达尼亚兵从左肩到胸口被奇夫给砍了一刀。惨叫声和血沫朝着空中的半月高高地喷起,鲁西达尼亚兵从马上跌了下来。
    这个新露面的,而且不能轻视的敌人突然出现,让鲁西达尼亚兵们吓了一跳。鲁西达尼亚兵交换着奇夫所不能理解的外国话,各自拿着剑骑着马朝左右方散开。
    他们原想从三个方位将奇夫包围起来,然而,他们的意图被奇夫的迅速行动给破坏了。其中一个人的颈动脉像飞箭般喷出了鲜血,另一个人的鼻梁则被击断了。
    剩下的两名骑兵再也顾不得名誉了。他们转过了马头,使尽全力策马朝街道的另一方逃去。带着冷笑目送他们离去的奇夫回过头来时吃了一惊,因为那个女人正要离开现场。这和他的预期是完全不同的。
    "等一下,前面那位小姐!"
    奇夫大声地叫着。
    然而,不知道女人是没有听到呢?还是有意无视于奇夫的存在?她并没有放慢马的脚步。
    "前面的美女!"
    奇夫以更大的声音叫着,可是女人仍然没有反应。
    "前面那个绝世美女!"
    女人闻言这才停下了脚步。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奇夫。侧面承接着月影的端整脸庞带着极平静的表情。
    "你在叫我吗?"
    即使是奇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女人的话,女人便继续说道:
    "姑且不论一般的美女,若要说绝世的美女,这种人并不多。"
    很奇妙的,她这种若无其事地肯定自己的美貌的态度却不会给人任何不快感。
    奇夫显得很愉快,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说出属于他个人风格的话了。
    啊,不只是你的美貌,连你的武艺也让在下佩服之至。我叫奇夫,是一个四处为家的旅行乐师,但是,我爱好美好事物的心却一点也不输王侯贵族。现在,我将要发挥我贫瘠的诗心,做一首赞美你的诗。"
    "……"
    "你的身影如同丝杉纤细窈窕,黑发仿佛来自夜空的一部分,瞳孔胜过绿玉,娇嫩的嘴唇犹如玫瑰花瓣沾着朝露……"
    "你缺少做为一个吟游诗人该有的独创性。"
    女人冷淡地说道,奇夫不由得搔搔头。
    "啊,或许我还不够成熟当个诗人,不过,热爱美和正义的心却不输给古时代的大诗人。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赶来救你啊!"
    "我觉得你似乎太多事了,你不是事先就看好时机了吗?"
    "你太多疑了。我的守护神亚希女神保护了你和我,结果让那些该杀的鲁西达尼亚蛮族受到了报应。我们可以说这是上天对正义的嘉许。"
    女人似乎在苦笑着。
    奇夫问她的名字,她倒是很干脆地回答。
    "我叫法兰吉丝,在夫塞斯坦地方的密斯拉神的神殿中工作,被女神官长派遣为使者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去。"
    "哦?密斯拉神!请让我对密斯拉神献上我对亚希女神同样的尊敬。我和法兰吉丝小姐一定有非比寻常的因缘。"
    美丽的女神官根本不理会奇夫那稍显轻浮的声音。
    "可是,我听说王都已经沦陷了。我也不能就这样回去,正在想今晚该到哪里去住宿,没想到鲁西达尼亚的走狗们就出现了。"
    "你到王都有什么事?"
    "我要去找太子亚尔斯兰殿下。我有个问题,你这个值得尊敬的乐师可知道王太子殿下的下落?"
    "不,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法兰吉丝小姐想找他的话,我可以帮忙。对了,你为什么要找亚尔斯兰殿下?"
    "亚尔斯兰殿下诞生的时候,曾以殿下之名捐献给我们神殿。因此,今年春上去世的上一代女神有遗言交代,如果殿下有什么困难,就要从任职于神殿的人当中选一个武艺最好的人前往救助。"
    法兰吉丝摇了摇她的黑发。
    "留下遗言的人都没有想到会为后人造成麻烦。对了,我之所以从众多符合条件的人当中被选出来,不只因为我的武艺最好。"
    "怎么说?"
    "像我这么美丽,学问和武艺方面都又极为出众的才女,总是会遭同僚们嫉妒的。"
    "你说得对。"
    "她们就利用这一次完成故人遗愿的名目把我从神殿中赶出来了。你明白吧?乐师先生。"
    奇夫虽然不怀疑法兰吉丝的话,但是,却多多少少让他有发挥想象的空间。或许她是被好色的神官所逼,在严厉拒绝对方之后被赶出神殿的。尽管她再怎么精于武艺,派遣一个女人来执行任务实在太危险了。
    "干脆,法兰吉丝小姐,你就把那个非出于本意接受的任务丢到一边去吧。"
    "不,不管怎么说,我也看不惯鲁西达尼亚人的作风。虽然我是服侍密斯拉神的人,但是我不赞成强迫别人去从事某种信仰。我要把他们从帕尔斯赶出去!"
    奇夫用力地点了点头。
    "法兰吉丝小姐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有同感。"
    "只是口头上说说的吧?"
    黑发绿眼的美女口气极为辛辣,然而,奇夫却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不,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我也不喜欢鲁西达尼亚人把自己的神硬塞给其他宗派的作法。他们这种作法就像只认为金黄头发、蓝色眼珠、雪白肌肤的女人才是美女,其他的女人都不是美女一样。什么是美丽的、贵重的,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同,不应该加以强制的。"
    奇夫的辩解倏地中断了。
    因为他注意到法兰吉丝闭上了眼睛,把一枝小小的水晶笛子放在嘴边。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是,法兰吉丝在半月光芒照耀之下像绢之国的陶器般白晰的脸庞却让奇夫看呆了。法兰吉丝张开了眼睛,把笛子移开嘴边之后,再次像打量着东西似地看着奇夫。
    "是吗?好吧!"
    她好像是应和着某人的声音似地说道:
    "据精灵们的说法,你讨厌鲁西达尼亚的心至少不是骗人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或许吧!"
    法兰吉丝的声音中没有半点亲切感。
    "婴儿虽然听得到人们说话的声音,可是,他们却听不懂话中的意义。你就跟婴儿一样。你虽然听到了风声,但是,你却不懂乘风而来的精灵的低语。"
    "我真的像个婴儿吗?"
    "你不明白,或许是这比喻太差了。把你拿来跟婴儿比,你的邪气未免太重了。
    小小的水昌笛就夹在法兰吉丝白晰的手指尖。那是呼叫精灵的用具吧?
    "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能认同我的诚意。怎么样?法兰吉丝小姐,一般而言,人和人之所以会相遇是由于因缘之线的牵引。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行动。"
    "随你了。但是,如果你能跟我一样宣誓对亚尔斯兰殿下效忠的话……"
    "我的忠诚心不怎么够,不过,目前对法兰吉丝小姐来说是够用的。"
    "我不需要你的忠诚心。"
    "这样说太冷漠了吧?就法兰吉丝小姐和我的交情来说的话。"
    "什么交情?"
    正待要提高声音反驳的法兰吉丝突然安静了下来。奇夫也闭上了嘴巴,侧耳倾听。有马蹄声从某个方向奔进街道旁边的白杨树林里。在夜晚街道上疾驰的双队骑兵从王都那个方向出现,持续占据了他们视线达数分钟之久。
    "那是万骑长卡兰的军队。"
    除了卡兰的军队之外,没有帕尔斯的军团会在阵头悬挂鲁西达尼亚的旗帜。目送着马蹄轰响和砂尘在月光下渐去渐远,美丽的女神官勇敢地喃喃说着:
    "或许他们当中有人知道亚尔斯兰殿下的行踪。我该去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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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那一天,在大白天下,卡兰所率领的一队人马烧毁了一个村落,把五十个村人(虽然只有男人)丢进火堆里。"如果今后再藏匿亚尔斯兰王子和其同党的话,连女人、小孩都要赔上一条命!"这句话和灰尘、憎恶、悲哀一起留给了村民。
    对卡兰来说,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重复这样的杀戮,将亚尔斯兰和其党羽逼到尽头,以获得鲁西达尼亚军的深度信赖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当太阳下山,士兵们准备搭营的时候,一个报告传了进来。一个紧紧抱在马背上,半生半死的男人在荒野中徘徊。那个男人招认自己被亚尔斯兰王子和其同党雇去运行李,原本他想要偷行李的,结果被发现了,遭人用鞭子痛打了一顿。由于对方扬言要在第二天杀了他,所以他便拼了命逃了出来。
    卡兰仔细地检查了男人的伤口。他是怕那个男人会不会是为引诱他进陷阱而故意弄伤的。然而,男人身上无数条的鞭伤却是不争的事实。卡兰亲自审问男人。
    "亚尔斯兰王子一行有多少人?"
    "只有四个人。"
    "不要说谎!有百倍之多吧?"
    "是真的!而且其中有两个是小孩子,就因为这样,他们才需要雇我运运行李啊!"
    "那么,王子他们朝哪个方向去?"
    "南方。"
    审问告一段落之后,男人要求密告的报酬。
    "好吧!"卡兰点了点头,突然拔剑出鞘,把男人的脑袋给砍下来。
    "畜牲,我哪会中你的计!"
    ,然后,卡兰便命令大军朝男人所说的相反的方向进军。他认为这个男人是奉了那尔撒斯的命令来这边做间谍的,身上的伤也是为了博取卡兰的信任而故意造成的。
    卡兰有所不知。
    前往某个村庄的亚尔斯兰一行人故意选了一个看来最不可靠的男人来帮他们运行李。然后,当被鞭打的男人消失在卡兰部队的方向之后,他们也转变了路线,由南朝北前进。然后,他们又故意把自己朝北前进的行踪暴露在他人眼中。
    这一切都是那尔撒斯的安排。
    卡兰的部队自寻麻烦朝北方森林和山岳错综交错的地区前去,而且天色又已黑了,对骑兵部队来说,这些都是极为不利的。
    过了半夜。
    做好了一切工作的那尔撒斯从森林中眺望着排成一列走在山路中的卡兰的部队,脸上微微地笑着。越是想耍精明的人越是被他握在手中摆布。
    当敌军通过之后,他正想回到系马的地方去。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压低了腰,因为他感到一股不平常的气氛。
    那尔撒斯往后一跳。水平闪过的剑光刚好掠过他的上衣,几根丝线飞散在半空中。
    当那尔撒斯再度往后跳时,他拔起了剑,接住来者银色的斩击。火花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声飞散开来。第二回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因为双方都发现对方不是自己预期中的敌人而把刀刃撤开了。
    "你不是鲁西达尼亚军吗?"
    年轻女人的声音伴随着微微的香水味,连那尔撒斯都不禁为之一惊。
    "你是什么人?"
    女人问道,那尔撒斯立刻报上名"我是亚尔斯兰殿下座前的那尔撒斯。"他很快地做了回应。
    "对不起,我是法兰吉丝,服侍密斯拉神的人。我来是为了帮助亚尔斯兰殿下的。刚才我一直跟着卡兰的部队。"
    "哦……"
    那尔撒斯没有精力的助力,他之所以信任法兰吉丝完全是凭他的理智判断。如果她是卡兰的党羽,只要大声叫喊,通知大家亚尔斯兰的所在就可以了。
    "你是说你要当亚尔斯兰殿下的同伴?"
    "是的。"
    她的谈话虽然没有什么情趣可言,但是,声音却像音乐一般悦耳。
    "那么,你就帮帮忙吧!今后的主要工作是要抓住背叛者卡兰,把他带到殿下跟前去。"
    "我明白了。我有一个问题,现在亚尔斯兰殿下身边共有几个人?"
    那尔撒斯漠然地回答美女的问题。
    "加上你们,一共是五个人。"
    那尔撒斯注意到了站在法兰吉丝背后的奇夫。
    不知道谁发出了叫声,卡兰的部队掀起了一阵嘈杂。最初是一根手指头,接着是十根之多的手指头指向了悬崖上空。只见亚尔斯兰全身笼罩在蓝色的半月光芒当中,一个人骑在马上俯视着山下的队伍。
    "是亚尔斯兰王子!杀了他!他的脑袋值十万枚金币!"
    亚尔斯兰无法判断这个赏金算不算,但是,对于卡兰麾下的骑兵们而言,这却是一笔比生命更有价值的数目。
    在发出了欲望和兴奋的叫声之后,骑兵们开始鞭策着马,跑上急斜坡。就算是精悍的帕尔斯马也无法持续这样的突进,队伍于是立刻就崩散了。
    当前头的马奋力抵达崖上的那一瞬间,亚尔斯兰的剑就刺穿了骑兵的胸口。剑尖从背部穿出,护手碰到了甲衣的钮扣发出了撞击声。
    亚尔斯兰的剑拨了出来,死者的身体便因自己的重量向后仰倾滚向斜坡,跟随其后的兵马见状想要逃避,随即失去了平衡而滚落下去。
    夜晚的黑暗和立足点的不稳使他们陷入混乱中。亚尔斯兰已经完成,比做为一个诱饵的工作了。他拿起了弓,接连地射出了箭。
    卡兰的军队配置得极为密集,根本无以回避攻击。亚尔斯兰射了六枝箭,四枝命中,两枝虽然瞄准了以惊人之势冲上斜坡的骑兵士,但是却被如水车般挥舞着的长枪给打掉了。
    "王子!"这个叫声是发自卡兰口中。王子吸了一口气,丢下了弓,和背叛的万骑长面对面。
    "卡兰,我有话要问你!"
    亚尔斯兰自觉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紧张的情绪。
    "做为一个万骑长,不,做为一个帕尔斯资深的战士,从来没有被人指责过错误的你,为什么要屈服于侵略者鲁西达尼亚之下?"
    "……"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私欲做出这种事。如果你有理由,为什么不说给我听?"
    "无知的是你,安德拉寇拉斯受诅咒的儿子啊!"
    卡兰的声音中有着一种似是单纯的嘲笑却又显得太过阴惨的情感。睨视着亚尔斯兰的两眼中仿佛也燃着鬼火似的光芒。
    "你不妨就相信我卡兰是个丑陋的背叛者吧!死于忠臣之手或者死于背叛者的刀下终归是一死,没有什么不同。"
    战栗的风吹散了包裹着亚尔斯兰身心疑惑的葛藤。卡兰的身体看来像是鼓胀起来了一样。亚尔斯兰用他的视觉就可以感受到具压倒性的战士所具有的力量。
    马儿仿佛承受了骑手的心情变化,亚尔斯兰的坐骑发出了畏惧般的鼻息。
    卡兰发出了低喝声之后便策马狂奔而来,巨大的长枪朝着王子的心脏刺过来。
    半出于本能的,亚尔斯兰强力反击。枪尖虽然被弹开,但是,王子挥着剑的手却连手肘都感到一阵麻庳。
    "狡猾!"
    随着一声怒吼,第二击又逼近来了。
    如果说承接了第一击是近乎奇迹的话,那么,亚尔斯兰避过了第二击无疑的就是奇迹。然而,上天的庇佑也只有到这里了。第三击弹开了微弱的抵抗,应该就要刺穿亚尔斯兰的身体了。而让卡兰停下这一击的便是达龙的声音。
    "卡兰,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达龙比预定的时间晚到是因为当他在森林中穿行时,因两天前的一场雨形成的泥沼的地形耽搁了他。
    卡兰的脸上现出了失意的神情。很明显的,他想起了在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中屈服于达龙锐锋下的记忆。卡兰放弃了眼前贵重的猎物,马头一转,原本逼近到亚尔斯兰眼前的死亡之神急速地远离了。
    "殿下,您没事吧?"
    丢出这句话后,人马一体的黑影便在亚尔斯兰的四周堆起了敌兵的尸体。
    想从背后拿枪刺向达龙背部的骑兵发出了惨叫声,从马上翻落下来。他的脸被法兰吉丝的箭射穿了。
    这时有两骑黑影跳进了狼狈不堪的骑兵们当中。
    那尔撒斯和奇夫彼此都亲眼确认了刚刚诞生的同伴的剑技。
    刀刃声和血沫仿佛产生连锁反应一般。
    有数匹马的背上没有了骑士,惊惶失措地逃向黑暗中。有一半的马在慌乱中乱了脚步,随着一声声的悲鸣掉落到山崖下面去了。
    对卡兰的部下们来说,今天晚上可能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可怕的一夜吧?他们的敌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极其狡猾。
    他们利用混乱和黑暗及地形之利,跃进卡兰的军队当中,在造成了大量的死亡之后,例又从人马旋涡中一跃而出,在黑夜当中消失了踪影。这样的情形重复了两三次,卡兰军的秩序受到了致命的破坏。军队再怎么样也重组不起来了。
    "达龙,你去追卡兰!"
    那尔撒斯在血沫飞溅中制造了更多的牺牲者,同时一边对达龙叫喊着。达龙对那尔撒斯点点头,用力踢了一下马腹,马蹄扬起了小石块和土堆,朝着正想逃命的卡兰追了上去。
    卡兰的部下拉起缰绳袭击过来,然而,达龙的长枪刺穿了一个骑兵,挑开第二个挡路的敌人,头也不回地紧追着卡兰,口中大声地叱喝着。
    "只会找未成年的少年当对手,你这样还像个武将吗?你服侍鲁西达尼亚人之前的勇名都到哪里去了?这种恬不知耻的逃命方法难道是卡兰应有的作风吗?"
    达龙的挑衅产生了效果。受伤的矜持使卡兰激动了起来。
    "黄口小子,不要得意忘形!"
    卡兰怒吼着,挥舞着自己的长枪挡开了达龙的长枪。这个冲击极其猛烈,达龙的身体和枪都在半空中摇晃着,产生了风,连黑马的脚步都乱掉而有些不稳。达龙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下了态势。
    卡兰的枪立刻就朝着达龙的脸部刺了过来。达龙一边重新整顿坐骑的体势,一边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开了卡兰的猛击。
    卡兰的部下们吃惊地呆在一旁,他们原想插进两人当中助卡兰一臂之力,然而,这场人和人、马和马、枪和枪的激烈冲突已经发展到了不容他人插手的地步了。刺击、殴打、挡阻、击杀、反击,火花在半月的光芒下散发着蓝白色的光。
    卡兰不愧是身为万骑长的武将,如果不是心虚,他一定可以发挥出不逊于达龙的威力。
    然而,卡兰的部下们无法像他们的主人一样持续高昂的斗志。有很多人被斩杀、射杀了,残存的人则逃向保护战败者的黑夜的怀抱里。一方面是他们根本没有料到其实敌人的数目只有个位数之多。
    亚尔斯兰策马奔至决斗场,他担心地守在一旁,那尔撒斯手持血刃骑着马来到他身旁。
    "没有问题的。殿下。达龙一定会胜的,不过,照这个情形看来,要活捉卡兰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尔撒斯的观察是正确的。就在卡兰的枪和身体的动作看来比达龙钝重的那一瞬间,第一滴血从卡兰的左颊飞散开来。
    达龙的枪尖从敌手的脸颊上削下了一块肉。虽然不是很重的伤,但是,喷出来的血跑进了卡兰的眼睛里,遮蔽了他的视力。
    达龙的枪以电光般的速度刺了出去。亚尔斯兰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然而,达龙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用枪的穗尖划过卡兰的腹侧,失去平衡的卡兰从马上一滚,便翻落到地上了。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如达龙的计算和那尔撒斯的期待。唯一出人意料的是险峻的地形的卡兰的枪。
    握在卡兰手上的枪撞击了斜坡上的石头,"啪!"的一声应声折断了,而且并没有完全断成两截,反而以奇怪的角度反折,从侧面刺穿了枪的所有人--卡兰。
    当达龙从马上跳下来将卡兰扶起来时,卡兰已经奄奄一息了。枪贯穿了脖子的左右方,然而,卡兰的两眼仍然泛着微光睁开着。
    "国王在哪里?"
    达龙在濒临死亡的人耳边追问着。
    "安德拉寇拉斯还活着……"
    这段话已经像是喘息声了。
    "可是,王位已经不是他的了。正统的国王……"
    红黑色的血块塞住了他的咽喉,在一阵短暂但激烈的痉挛之后,万骑长卡兰断了气。
    "正统的国王?"
    达龙和刚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那尔撒斯闻言相视不解。
    他们不得不想起安德拉寇拉斯王即位时的事情。弑兄夺位,当时就已经有人暗地里批评安德拉寇拉斯是篡位者。
    但是,获得强大军队支持的安德拉寇拉斯不断地在和近邻诸国的抗争中获得胜利,国内百姓也因此受惠良多,所以安德拉寇拉斯可以说是藉由实效的支配,来证明了他王权的正统性。
    在马术的练达度上远不如他们两人的亚尔斯兰也在这个时候来到旁边,用眼光询问在场的两个人。
    "安德拉寇拉斯王还活着。至于其他的事,很遗憾地并没有问出来。"
    那尔撒斯说完,亚尔斯兰看着把卡兰的尸体横放在地上的达龙。年轻的黑衣骑士沉默不语。那尔撒斯并没有把卡兰留下的那后半段话转告给王子知道,而达龙也赞成那尔撒斯的作法。这种事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大概很难理解吧?
    达龙好不容易才出了声。
    "殿下,如果人还活着,一定可以再见面的。而且,如果鲁西达尼亚军会让国王活到今天,必定有他们的道理,相信日后他们也不会随便就加害国王的。"
    亚尔斯兰点点头,与其说是打从心里了解达龙的意思,不如说是为了不愿让达龙为他担心。
    那尔撒斯就在这个时候把那两个年轻的男女介绍给王子认识。长发及腰的美丽女子先对着王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您是亚尔斯兰殿下吗?我的名字叫法兰吉丝,是夫塞斯坦密斯拉神殿中的人,遵照已故女神官长的遗言来帮助王子殿下。"
    年轻男人接着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奇夫,为了跟随殿下,从王都叶克巴达那逃了出来。"
    这全是一派胡言,但是,奇夫在被怀疑之前便说出一段事实好博取王子的信赖。
    "殿下,您的母后泰巴美奈王妃在我离开的时候还很安好。我曾经有幸和王妃面对面谈过话。"
    将来的事就将来再说了。原本奇夫就喜欢纷争。目前,他既可以待在法兰吉丝身旁,又可以在大义名份之下把鲁西达尼亚兵杀掉。如果将来觉得不想待了,他只要脚底抹油就可以逃了。奇夫是这么盘算的。
    站在稍远距离之外的达龙对着朋友苦笑说道:
    "四个人变成六个人。战力是增加了一半之多,但是,究竟是不是值得信赖呢?"
    "鲁西达尼亚军有三十万人,平均起来一个人要负责五万个人。这不是一
件很快乐的事吗?"
    那尔撒斯可不是在说风凉话。他知道目前的立场有多艰辛,他也知道今后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善,说这话只不过是属于他个人风格的一种嘲讽罢了。
    不管怎么说,为了确认国王和王妃的所在,他们似乎有必要潜进叶克巴达那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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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王位继承人

(一) 冷飕飕的湿气附着在石壁上。 在一间承受不到温暖的阳光的地下室中,足足有成人的两手合抱起来那么粗的巨灯照亮了十加斯(约十公尺)见方的房间的中央部分。 几个棚架上列着书籍、药剂及法术所使用的各种物品。有老鼠的胎儿、毒草粉、固体硫黄做成的蜡烛,也有被切断的浸在酒精中的人手。 银假面站在石板上。他虽然是客人,但是却没有受到多好的礼遇。房间的主人是一个穿着暗灰色长袍的老人,他坐在橡木做成的椅子上,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长了铁锈的车轮磨擦的刺耳声。 "请恕我坐着跟您答话,你知道在平原上起雾,是多么耗费精力的法术。" "不过你好像还有足够的力量说话。" 银假面冷冷地批评。 "不说这个了,你特地把我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哦,这个嘛!" 老人干涸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音律。 "对你可能不是个好消息,卡兰死了。" 银假面在一瞬间僵硬了身子,两眼散发出来的光芒愈发咄咄逼人。他没有提出反问。 "如果他为安德拉寇拉斯王竭尽忠义的话,就可以集荣誉于一身,好好地当一个帕尔斯的武将活下去,结果就因为加入了你的行列而毙命,真是悲哀啊!" 银假面对老人虚情假意的同情一点都不在意,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卡兰对我是尽忠尽义了。我有责任要照顾他的遗族。" 然后他吸了一口气。 "是谁杀了卡兰?我要为他报仇。" "这我就不知道了。告诉你吧,我的力量要完全恢复可要花上一整年的时间哪!" "好吧!反正一定是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和其同党的杰作。这样一来,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就把自己的生路给缩小了。" 银假面对着看不到的某个人做出了这样的警告,干瘦的老人用奇怪的声音笑着说道: "哟哟!真是不吉利啊!不知道对谁来说是最不吉利的哪!" 如果银色面具可以做出表情的话,这个时候,它的所有人一定感到不愉快。 可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和老人相对时的不快感了,所以他仍然保持着平静的态度。 "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点了。与你敌对的人来到附近了。" "跟我敌对的人?" 警戒的神色从银色面具中投射出来,在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迸开来。 "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吗?" "不,不是。不过,是他身边的人,或许就是下手杀卡兰的人。" 老人用迷茫的眼神睨视着无言地站在面前的银假面。 "如果你想复仇也可以,只是对手不只一个人。" "不管几个人都是一样的。" "如果是一对一的决斗还好,但是要尽量避免一对二,就算你的剑术再怎么高超,要同时对付两个高手还是太勉强了。" "……" "世界上的强者不只你一人。帕尔斯的太阳不是专为你一个人大放光芒的。" 银假面虽然点了点头,但是看来半像是形式上的,半像是反射动作似的。 不久,银假面站了起来离开地下室,老人打开了男人放在桌上的牛皮小袋子,数着金币的数目。或许是不怎么在意吧?老人漫不经心地把露出来的金币放进抽屉里的,嘴里絮絮叨叨地念念有词。 "就把那小鬼当成金币好了。要让蛇王撒哈克复苏是需要足以覆盖整个帕尔斯大地的鲜血的。反正是撒哈克大王的饵食,那么,帕尔斯的国王是谁也就无所谓了。" 老人举起一只手,拉下了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绳子。一张画在古旧羊皮上的画就卷挂在壁面上了。 一个戴着王冠,有着浅黑色脸庞和红色眼睛的男人的肖像出现在老人面前。老人以不同于对银假面时的谦恭态度对着画像行了一个礼。 "我主撒哈克啊!请您再等一下吧!您的仆人为了让主人您再度降临这个世界正日夜不停地努力……" 这个国家中,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蛇王撒哈克名字的。撒哈克就是古时候支配整个世上,极尽凌虐能事的魔王的名字。他用锯子把贤王加姆希德杀掉,把其尸体切成肉片撒到海上,夺取了所有的财富和权势。 撒哈克的两个肩膀上长出了两条黑色的蛇,这就是"蛇王"之名的由来。这两条蛇以人类的脑为食。 在撒哈克在位期间,每天都有两个人被杀害,不分贵族或奴隶,然后把他们的脑子拿来喂蛇。 这种恐怖的治世持续了千年之久,世间一片荒凉,人们被铐着恐惧的枷锁出生,然后又带着绝望的颈圈走向死亡。经过四十个世代的交替,蛇王支配的时代终于结束了,帕尔斯王朝于焉开始。 老人用崇拜的眼神注视着肖像画中的那两条蛇从撒哈克的肩膀抬起镰刀形脖子的梯子好一会儿。然后他摆动着他那枯瘦的身体,仿佛深海中奇怪的针似地在冷冷的空气中回游着。不久,他张开了像岩石的裂痕似地嘴唇。 "古尔干!" "古尔干!" 老人焦急地呼叫着某个人。 "是,尊师,我就在这里。" 回答的声音从房间阴暗的一个角落传过来,然而却看不到答话人的身影。老人却一点也不在意,略带性急地下令道: "立刻去把他们六个人叫来!自从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后,已经有十万个士兵和人民死亡了。可是,这还不够!帕尔斯的人民有两千万,至少要有一半的人要把血献给大地,否则我们的证人撒哈克大王是不能再重生的。" "立刻吗?" "尽可能地快!" "遵命!弟子会遵照尊师的吩咐。" 声音急速地消逝,仿佛溶进了构成空气的微粒子中。老人无言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睛和嘴角露出了一抹不吉的微笑。 "我要对那些阻挠蛇王撒哈克荣光的人们下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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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就像市场再度开张一样,王都叶克巴达那在被鲁西达尼亚军占领之后虽然开始恢复了原有的秩序,但是,杀戮之后所流的血却看不出干涸蛛丝马迹。
    城内因暴动而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呼应鲁西达尼亚军入侵的奴隶们认为理所当然地可以拿到他们应得的报偿,然而,鲁西达尼亚军却巧妙地推翻了自己的承诺。
    "这些财富都归于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哪有可能落入你们这些人手中?"
    在某一段时期得以闯入贵族和富豪的宅邸,贪婪发享受复仇快感的奴隶们又被鲁西达尼亚军赶回以前他们被禁锢着的奴隶小屋去,并且被上了锁。而他们的抗议只招来了毒打和怒骂声。
    "蠢材!身为集荣光于一身的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的我们,岂有道理和你们这些下游又是奴隶的异教徒分离成功?别傻了!"
    "约定不是这样的!当初不是说当鲁西达尼亚人进入王都的时候就会解放奴隶吗?"
    "我们没有必要遵守和异教徒的约定。难道你们会和猪和牛约定事情吗?"
    于是,奴隶们的未来和他们的过去一样完全被剥夺了。
    富人不再当道,这一场从大陆西北端的鲁西达尼亚横扫到帕尔斯的暴风雨是非常公平的。
    愈是拥有应该失去的东西的人愈是被剥夺得一干二净,贵族、神官、地主、富商们被毫无慈悲可言的暴力,强行夺走了以前他们用毫不慈悲的法律和权力强夺豪取来的财富。对他们而言,黑夜才刚刚开始。
    "杀呀!杀呀!把邪恶的异教徒都杀光吧!"
    大主教强·波坦像干涸的砂地一样渴求着人们的鲜血。他的狂热一天高过一天,一日深似一日。
    "神的荣光因异教徒们的血益发增加其光辉。不要对他们慈悲!因为让一个异教徒活着分食物,拥有正确信仰的依亚尔达波特的信徒们所应该拥有的食物就会被多分掉一份。"
    但是,当然不是所有鲁西达尼亚军的三十万大兵都有着和波坦大主教一样"扑灭异教徒"的热情。
    参与国政的武将和文官们都知道的目的是从征服和破坏中重新建设和支配。
    王弟吉斯卡尔也曾这样唤起大家的注意。一般的士兵们都已厌恶了流血的尸臭了,甚至还有人接受贿赂帮帕尔斯人要求饶命。
    "这个人和他的家人们都说要改教。那么不如饶他们一命,让他们也服侍我们的神吧!"
    "这是欺骗的改教!"
    面对这样的要求,波坦只会跳起来大叫。
    "不经由拷问而要求改教的人都不能信任!"
    由于波坦是这样的人,所以他看到帕尔斯王妃泰巴美奈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屑。
    "帕尔斯王安德拉寇拉斯的王妃当然也得不到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恩宠。她只是个被诅咒的异教徒。为什么不赶快把她处以火刑?"
    波坦对着国王这样逼问,伊诺肯迪斯七世顾左右而言他,拼命地躲避他的矛头,总是无法将他想和泰巴美奈结婚的事情说出口。
    "或许神也会因此感到愤怒,但是在这之前,您得先说服波坦主教啊,哥哥。"
    王弟吉斯卡尔说的是有道理,然而,面对王兄那双依赖的眼神,吉斯卡尔却佯装不知,他并不想代替哥哥去说服波坦。
    原本他就对哥哥那种一遇到困难就推给他去解决的懦弱个性感到厌烦了。是他自己要结婚的,有困难不是应该由他本人去解决的吗?
    吉斯卡尔会这么想当然不是为了哥哥好。他是在等待哥哥对波坦的憎恶感凌驾信仰心的那一天的到来。
    一个王宫中的广大中庭铺着装饰用的瓷砖,到处都有狮子喷泉、橘树和白花岗岩建的亭谢。
    这里虽然曾经被帕尔斯的贵族和宫廷奴隶们的血所污染,但是,血迹已经被抹净。即使无法恢复到昔日的华丽光彩,但是也没有肮脏的感觉了。
    这是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瞒着大主教私颁命令的结果,因为在面对这个中庭的一个区域里软禁着一个妇人。
    形式上虽说是软禁,事实上这个妇人际有连鲁西达尼亚的名门女人们也可望不可及的豪奢生活,这个异教徒妇人就是帕尔斯王妃泰巴美奈。
    伊诺肯迪斯七世每天一定造访这个面对中庭的区域一次,主要是为了求见泰巴美奈。
    泰巴美奈总是蒙着黑纱不发一语,原应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征服者的鲁西达尼亚国王,每次也只是问些"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之类言不及意的话,然后为了不被波坦发现又匆匆地离开。然而,在进入十二月的某一天,伊诺肯迪斯七世却像等着对方赞赏地挺着胸膛高兴地说道。
    "过了年,我就不是国王,而该称为皇帝了。"
    合并旧鲁西达尼亚、马尔亚姆、帕尔斯三国建立起新鲁西达尼亚帝国的皇帝伊诺肯迪斯,他就再也不是单单一个国家的国王"七世"了。
    "所以,泰巴美奈,世人一定觉得皇帝需要一个皇妃。而我也这么觉得。"
    "……"
    鲁西达尼亚国王不知道泰巴美奈的沉默意味着什么。到底是否定呢?还是肯定?或者是在等待什么?
    伊诺肯迪斯七世不明白。在这之前,他是一个生存在单纯世界的单纯男子。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就像善和恶、夏昼和冬夜一样地明显区分而已。这个已经不年轻的国王现在蓦然感受到有很多事情是人们所无法测度和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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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一天,在王都的南门前广场举行固的焚书仪式。被视为应该烧毁的"邪恶的异教书"高达一千两百万卷,皇家图书馆完全被淘空了。大主教波坦在成堆的书籍和旁观的人群前大声叫嚷着。一个对学术有兴趣的骑士勇敢地或者该说是无谋地,对焚书提出了异议。
    "纵然是异教的书籍,但是在不经过研究的情况下就将这么贵重的书籍都丢到火中去未免太可惜了吧?就算要烧,也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判断其价值之后再动手也不迟啊!"
    "冒渎者!"
    波坦践踏着地面。
    "如果这些书籍所记载的事情和依亚尔达波特的圣典是一样的话,光是圣典就足够世人享用的。如果记载的是反圣典的文字,那么一定是根据恶魔的好智所写出来的,我们就必须加以销毁。不管怎么说都应该烧掉!"
    "可是,连医学书都丢到火里……"
    嘴边被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骑士不禁脚下一个踉跄。
    "打从心底尊敬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人不会受到病魔的侵扰。会患病的人一定是心中包藏着邪恶的种子而受到神的惩罚!即使是一国的国王。"
    波坦把狠毒的眼光射向坐在远处宝座上的国王,然后以更大的音量叫喊着:
    "即使是一国的国王,如果产生了想娶异教徒的女人为妻的邪念时,病毒就会形成一根神仗鞭打骄矜的人!有邪心的人,赶快反悔吧!"
    伊诺肯迪斯七世铁青着脸,颤动着他那松驰的身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剧烈的不快感使然。站在一旁的王弟吉斯卡尔对事情的进展感到极度的满意。对他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征候。
    波坦举起了一只手,堆积如山的书籍被浇上了油,丢下了火把。
    火焰立刻猛烈地窜生起来,把一千两百万卷书籍都吞进火吞当中。从帕尔斯建国以前到建国之后的一千年所蓄只起来的人类思维和感性的记录,完全被入侵者的神所埋葬了。
    历史、诗歌、地理、医学、药学、哲学、农事、工艺……。一本书在完成之前所必须投注的无数人力和热情都在火焰当中化成灰了。
    虽然被鲁西达尼亚兵的铁甲军队所挡,在一旁观看焚书整个过程的帕尔斯人仍然发出了经过压抑的愤怒和悲哀的声音。
    两个戴着深深地盖住眼眉的头巾的高个子男人混在群众当中目睹这一切景象。身高微微矮些的男人带着痛苦的愤怒声音低声说道:
    "姑且不论财物都被他们掠夺一空,连一个国家的文化也被烧毁殆尽。这种行径已经不是用蛮人这个字眼就可以形容的。简直是无知的猿猴!"
    "看看那个指挥焚书行动的大主教!竟然快乐地手舞足蹈。"
    "让我杀了那个叫波坦的男人!国王和王弟就交给你了,听好,达龙,那个家伙就交给我了。"
    "好吧!"
    这两个人正是达龙和那尔撒斯。
    两人没有看完整个焚书的过程就离开了了城门前的广场,走向半像是迷宫的低洼地区。
    姑且不谈对焚书行动的愤怒,他们必须尽快搜集安德拉寇拉斯王和泰巴美奈王妃的情报。
    "所谓的依亚尔达波特,在古代的鲁西达尼亚语中是'神圣的无知'之意。"
    一边走着,那尔撒斯一边说明着。
    根据他们的神话记载,人间原本是个常春的乐园,人们在没有苦恼和疑惑之下过着幸福的日子,但是,就在人们咬了一口神明所严禁偷食的智慧之果之后,人类就被赶出了乐园。对那尔撒斯而言,这是个令人不快的神话。
    他认为这是一种把人贬低为猪的思想。一个对矛盾不抱着疑惑的人,一个对不正的现象不感到愤怒的人,根本连一只猪都不如。然而,为什么许多宗教,包括依亚尔达波特教都说服人们不要疑惑不要愤怒?
    "你知道吗?达龙,他们之所以灭掉马尔亚姆,入侵帕尔斯,都可以说是根据他们的圣典中所记载的内容所行动的。"
    "你是说他们的神把帕尔斯给了他们?"
    "圣典上没有明说是帕尔斯。可是,根据圣典的说法,他们的神答应把世界上最美丽、最丰饶的土地赐给信徒们。所以,以他们的立场来看,像帕尔斯这么美丽而丰饶的土地当然就是他们的,而我们就成了不法的占领者了。"
    "真是一派胡言!"
    达龙重新戴上头巾,自然地把覆在额头上的头发往后拢。
    "那么,鲁西达尼亚人是衷心地相信他们的神了?"
    "这个嘛,到底是信仰呢?还是以信仰为口实,把自己的侵略正当化了呢?"
    如果是后者,或许还可以站在和鲁西达尼亚相同的立场,以外交的方式来解决。如果是前者,那么,除非竭尽全力把鲁西达尼亚人打倒,否则帕尔斯人本身是无法生存的。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想出一个打败他们的方法。
    "有几个方法可以摆布帕尔斯人。"
    为了帮助答应让他做宫廷画家的王子,那尔撒斯竭尽所能在想办法。
    "譬如,以王子之名解放帕尔斯所有领土内的奴隶,如果跟他们约定废除奴隶制度,而其中一成的人有武器,就可以编成五十万的大军。而在这种情况下,自给自足就是一个大前提了。"
    有道理。达龙点点头。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期待现在拥有奴隶的领主和贵族们的支持了。因为不会有那种明明知道我们会造成他们的损失,却还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的大好人。"
    "你不是身为戴拉姆的领主却也解放了奴隶,归还了领地吗?"
    "因为我是一个怪胎哪!"
    倒不如说那尔撒斯是有些自夸。突然,他的表情又变得极不愉快。
    "而且,就算解放了奴隶,也不是什么事都没了,后面的事情才难搞呢!我们可不能坐在桌子前空想啊!"
    大概是那尔撒斯亲身的体验让他有这样的顾虑。达龙也没有再多问。那尔撒斯摇了摇头,仿佛要重新整顿自己的情绪一样,开始伸出手指头数着打倒鲁西达尼亚军的几个策略。
    "可以用旧巴达夫夏公国的土地为饵引辛德拉上钩。也可以潜入马尔亚姆王国,鼓动企图再兴的王党派起来活动,断绝鲁西达尼亚军和本国之间的联系。或者干脆就在鲁西达尼亚本国工作,让留在鲁西达尼亚的王族及贵族觊觎王位。当然也可以煽动鲁西达尼亚的近邻诸国让他们进攻本国。"
    达龙不禁佩服地看着友人。
    "你竟然想出这么多奇怪的计策来。你果真和我这样单纯的武人大不相同啊。"
    "能获得帕尔斯第一勇士的称赞实在让人感到惶恐,不过,想出来的计策是有一百个,能实行的只有十个,而能成功的只有一个。如果所有在脑海中想的事情都能成功的话,就不会有所谓的亡国君了。"
    他们两人正要走进酒馆。在乱世中仍然会有一些不会过时的买卖--妓院、屠场、收购战利品和掠夺品的赃品店,还有出入其间可以一边喝酒一边谈生意的商店。当然,在这种地方一定充满了不负责任的流言,以及远比在场人数还多的情报。
    一个帕尔斯的士兵蹒跚着脚步从酒馆里走出来。他应该是隶属于卡兰的一党,宣誓对鲁西达尼亚忠诚的人吧?大概有六成醉意的士兵撞上了原本要避过身的达龙的肩膀,士兵一边高声叱喝着,一边窥视藏在头巾下的脸。结果,他马上变了表情。
    "哇!达龙!"
    士兵发出恐惧的惨叫声,跳了起来,奋力推开周围的人,没命地奔逃。体内的酒精成份似乎一下子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尔撒斯摸摸下巴感叹地说道:
    "他不战而逃,可见是很了解你的力量哪!"
    然后,他们两人跟在逃兵的后面。但是并没有加快脚步紧追不舍,因为事先已经有了算计。
    他们刻意拉开一段距离,走进了像迷宫一般的街道内部。串串的私语仿佛沿着建筑物的墙壁四处流窜,监视的眼线毫不遗漏地追踪着他们的身影。
那尔撒斯还没来得及数到一千,就被四个士兵挡住了去路。
    达龙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获得了战士、狮子猎从的称号,同时也是最年轻的万骑长,甚至有人叫他"战士中的战士"。相较之下,那尔撒斯会被视为比较好应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这个选择并没有为这些士兵带来任何的幸运。他们同时拔起了剑,不过,这也是他们的主导权的界限了。
    那尔撒斯一口气朝着右侧的敌人跳过去,从斜侧砍下他的长剑。敌人连闪避的时间都没有,只好用自己的剑把那尔撒斯的剑弹开。就在刀身激突的那一瞬间,那尔撒斯的剑在半空中画出白而短的弧线,狠狠地划过对方的颈部。
    为了要躲过对方喷出足以遮蔽视线的大量鲜血,那尔撒斯轻轻地跪下了一只膝盖,然后以间不容发的速度挑起剑尖。逼近到眼前的敌人的右手臂就握着剑拉出一道血光飞向半空中。惨叫声才发出一半,第三个士兵就被跑过来的达龙的长剑一戮,刺穿了胸甲倒在地上。
    第四个士兵就站在原地不出声。然而,他回过头,看着达龙走上前来的身影,再回头一看,只见那尔撒斯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他干脆就丢下了剑坐了下来。一边毫无意义地把嘴巴开开闭闭,丢出了一个牛皮袋子。
    袋口打了开来,大约十枚的金币和更多的银币撒了一地,然而,达龙和那尔撒斯一点都不关心。
    "我们要的东西只有一个,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所在地。"
    "不知道。"一开始,士兵的声音几近悲鸣。"如果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们。我也爱惜自己的生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就是道听途说的消息也无妨。为了你自己着想。"
那尔撒斯温温地胁迫。士兵为了保住生命,把所知道的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安德拉寇拉斯王似乎还活着,可能被幽禁在某个地方。可是,卡兰公只让几个心腹知道。连鲁西达尼亚军的将军也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也因此而感到不满。对了,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谣言……
    "听说泰巴美奈王妃将跟鲁西达尼亚王结婚,我听鲁西达尼亚兵们这样说。他们说他们的国王一看到王妃就神魂颠倒了。"
    两人把绑起来的士兵丢到垃圾桶中,开始又在街道上走着。泰巴美奈王妃的事让他们提不起精神来。人若死了也就算了,但是,一旦活着到底要面对多少困难的问题啊?
    "巴达夫夏、帕尔斯、还有鲁西达尼亚。一连蛊惑三个国君,王妃的美貌也真是罪孽啊!"
    "不管怎么说,王妃如果再婚,我们就要为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安全担心了。不管哪个国家都不承认重婚。即使活着,或许也会因为挡了他人的婚姻之路而遭杀害。"
    "或许是鲁西达尼亚国王以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生命为要胁,逼泰巴美奈王妃结婚。"
    两个人在交谈了一阵子之后,却仍然得不到明确的结论。不管效果如何,他们决定再用一次先前的那个计策。
    如果无效,那也只有到时再说了。一来,他们需要更多的材料好补充刚才那个士兵的告白,二来,连那尔撒斯也觉得这个时候要再想出新方法来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他们约好了在先前的那个酒馆碰面,然后两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变换了前进的路线。当达龙转过几个弯之后,危险就横阻在他眼前。
    那个可怕的银假面出现在达龙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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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如果达龙有像法兰吉丝那样可以听懂非人类语言的能力的话,或许就可以感受到伯父巴夫利斯从冥界向他发出警告的声音了。
    然而,就算他没有这种,他也很容易从第一次见面的对手身上嗅到一股危险的味道。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恶意像横扫过沙漠的疾风一般袭向达龙。
    达龙承受着对方的杀气,拔出自己的长剑,这应该说是战士的本能吧?
    "小花招,辛苦你了,傻瓜!"
    隔着面具传过来低沉的笑声和发出笑声的人的外表一样,令人有不祥之感。无用的会话已是多余的了。
    彼此都很明白对方是个劲敌。
    撞击的刀刃声非常激烈。在经过最初的刀刃交击之后,达龙不断地采取攻势,然而却连对方的身体都无法欺近。
    达龙感到一股战栗自背脊升起。对方的力量是如此巨大,让连众人公认勇猛无比的他也有了战栗感。他改变战法,停止攻击,后退半步,转采守势。
    攻守在一瞬间逆转过来。
    银假面猛烈地持续攻击,但是,和刚才的达龙一样,他也面对了对方无懈可击的防御。
    左右上下的斩击,剑光的残影在半空中飞掠,两个人都知道自己遇上了前所未有的敌手。
    白刃和白刃强烈的气势对峙在停在半空中。两人的脸部接近至极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声重叠着,传进彼此的耳中。
    "报上名来!"
    银假面说道。冷冷的声音中含着一种感叹的情感。回瞪着从面具的细缝中流泄出来的眼光,达龙简短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达龙!"
    "你是达龙?"
    探索着记忆的声音在一瞬间之后化为充满恶意嘲笑的声音。对方这个意外的反应让达龙不得不感到惊异。
    "你就是万骑长的外甥吗?难怪……"
    银假面咽下了后半的话,从两眼中放射出恶意的光芒,发出了足以令达龙之外的人寒毛直竖的狂笑,笑声的波动震动着他脸上戴着的面具。
    停止了笑声之后,他对着达龙说出了傲然的告白。
    "告诉你吧!把你伯父巴夫利斯的白发头颅从身体上砍下来的就是我!"
    "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的走狗就该得到那样的报应。你是不是也想跟你伯父一样的死法?"
    交错着的白刃在分开的那一瞬间,达龙的长剑在半空中呼啸着,其迅速和猛烈出乎银假面意料之外。采取防卫态势的剑茫然地在半空中钻营着,男人的脸部受到了达龙的斩击。
    "啊!"
    银假面发出了一声惨叫,面具裂成两半。男人一向严密保护着的脸暴露出来来,他的口中喷出了激动的气息。
    于是达龙看到了--两个脸。在被切开的银色面具下是一个和达龙差不多年龄的年轻男人的脸。左半边是白晰秀丽的脸,而右半边却是被烧得呈现红黑色的凄惨脸庞。一张脸的轮廓内竟然同时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钟时间,然而,这张脸却深深地烙印在达龙的眼中。
    男人举起左腕遮住自己的脸,只是,绽放着血光的两眼却睨视着达龙。反击的一刀发出了一道闪光。
    达龙虽然快速地往后跳,然而,凝聚着愤怒和憎恶的剑端的犀利度却不是刚的剑势所能相比的。白刃向前直伸,就像蛇的镰形脖子一样跃动,紧逼着达龙。剑势之猛连达龙都为这乱了步调,脚底下开始有些踉跄。
    失去银色面具的男人使出了必杀的一击,此时却微微地改变了方向,勉勉强强地弹开了从侧面横杀过来的刀身。那尔撒斯就站在男人犀利视线的前方。
    "喂喂!你不问我的名字吗?你不问,我就不好报出我的名字了。"
    那尔撒斯似乎无视于那从掩着脸的手臂和斗蓬的阴暗处化成一道充满杀意和箭射过来的眼光--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你是谁?小丑!"
    "你这种说话的方式令我很不舒服,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只好告诉你了。我的名字叫那尔撒斯,下一任帕尔斯国王的宫廷画家。"
    "宫廷画家。"
    "和艺术无缘的你大概不知道,不过有心人都叫我画圣马尼再世。"
    "谁这样叫?"
    低声喃喃说出这句话的是重新整顿好态势的达龙,看到达龙完全控制了呼吸和脚步,银假面知道自己已失去了胜机。
    一对二,而且他又必须一边用一只手挡着脸一边和劲敌格斗。或许他想起了在地下室中穿着灰暗色衣服的老人所说的预言。
    "日后再比个高下,现在就到此为止了。"
    "真是看场合说台词的家伙。今天可以做的事何必留到明天呢?"
    失去银色面具的男人并没有被那尔撒斯所挑拔。他一边用一只手掩着脸,一边巧妙地退后,避邢被夹击的危险。
    "再会了,笨画家。在下次见面之前好好琢磨你的画技吧!"
    未来的宫廷画家一言不发,倏地往前一跳,挥出了破风的一击。
    失去银色面具的男人一边巧妙地承接了这一击,一边反转过身体。他这个堪称巧妙之上的流利动作,不但那尔撒斯无可乘之机,连达龙也没有办法抓住任何空隙。
    银假面跳进了狭窄的小路,把壁边的木桶和筒子踢倒阻断了追路。当他的斗蓬消失在第一个转角的时候,随侍在亚尔斯兰身旁的两个骑士便放弃了追逐。达龙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那个家伙不知道是谁,不过,倒是很有一手。如果不是你赶来帮忙,我可能已经着他一击了。"
    "这算不了什么。"
    达龙没有说话,那尔撒斯接着说道。
    "对了,那个男人好象对你伯父的事很清楚,是熟人吗?"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原以为他的面具只是用来吓人的,没想到竟然不是。遭受那么严重的火伤,难怪他得用面具来遮掩。"
    那尔撒斯虽然同意达龙的说法,可是脸上却是尚未完全释然的表情。
    他觉得事情似乎不只是这么简单。戴面具的理由是为了不让他人看到原来的面貌,但是,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和不认识的人相对时,这个理由应该就不成立了。如果不是那个火伤,或许那尔撒斯本身也很容易就会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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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暂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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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在牢房下层还有牢房,用厚厚的墙壁和门、长长的阶梯与地上的房间分隔
开来。此外,在每个地方都有武装的士兵,大概是为了在距离目的地之外很远
地方就阻断入侵者的前进吧?
    这间牢房的唯一的一个囚犯是一个有着强健筋骨的男人,他的头发和胡须
虽然杂乱不堪,但是却仍然比拷问他的那些人们还有威严。
    他就是从地面上消失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
    尽管身上有多处的伤口,但是安德拉寇拉斯仍然活着。正确地说,应该是
故意让他活着吧?当负责拷问的人刑罚告一段落的时候,就会有一个看来似乎
只有他们一半体形大小的瘦弱医师出现对犯人施行治疗。
    医师用酒精洗皮鞭和烧红的铁棒所造成的伤,涂上药酒,盖上药草湿布,
打开犯人的嘴巴,强行灌下药酒让犯人睡着。等男人强健的肉体看来似乎恢复
抵抗力了,拷问人员就再开始执行自己的工作。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几天几夜。曾有一次,男人施展他的臂力把锁链给扯断
了,从此以后便改用系狮子用的锁链。
    而就在这种单调而残酷的日子里,有一天变化产生了。在深深的地牢里来
了一个客人。
    凝聚了憎恶和怨念,熊熊地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客人所戴着的全新的银色
面具上弥漫着这样的气氛。
    拷问人员们恭恭敬敬地迎接银假面。这些售货员每天执行拷问的单调工作
,这种工作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不管是什么样的变化应该都很受欢迎的。
    "怎么样,他的情况?"
    代表者回答说,囚犯虽然很虚弱,但不致有生命的危险。
    "这样就好,不要杀他。"
    银假面的声音中有着像歌一般的抑扬顿挫。
    "我再叮嘱你们,绝对不可以杀他。要杀他必须在让他看到了他儿子的首
级之后才行。"
    承接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迟钝的视线时,银假面低声地笑出来。
    "安德拉寇拉斯啊!就如传言所说,你的儿子还活着哪!可是,也活不久
了。他活着只是为了让我找到他,好亲手杀了他。"
    银假面把脸凑近囚犯。
    "你知道我是谁吗?"
    "……"
    "还不知道吗?那么我告诉你吧!你应该不会不知道的。我的名字叫席尔
梅斯,我的父亲是欧斯洛耶斯。"
    "席尔梅斯……"
    "是啊!席尔梅斯。先王欧斯洛耶斯的嫡子,你的侄子。我才是帕尔斯真
正的国王。"
    安德拉寇拉斯没有说话,但是,铐着他双手的铁环却微微地发出了吱吱的
响声。银假面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吓了一跳吧?或者连惊吓的力气都没有了?真是不幸,你违法登基的时
候,我并没有被杀掉。当守护你的恶神一不留神的空隙,我便得以从那场火灾
中逃出来了。"
    男人卸下了面具,整个脸便暴露地安德拉寇拉斯眼前。
    "这是被你烧掉的脸。你仔细地看着!不要把脸转开!你仔细地看着十六
年前你所犯下大罪的证据。"
    达龙曾经亲眼看过那张银色面具下的脸。保持原本秀丽的一半容貌和成为
供奉火神的牺牲品的另一半脸同时在一张脸部的轮廓里。安德拉寇拉斯从散乱
的头发间送出他那迟钝的眼神,但是立刻又像疲倦已极似地把脸垂了下来。
    "我才是帕尔斯的正统国王。"
    重新戴好银色面具,席尔梅斯这次平静地重复着他自以为是的主张。
    "为了索回这个正统的地位,在这十六年间我是怎么苦撑过来的,你知道
吗?不要再回想过去了,你只要好好想想今后你的妻子和儿子,还有你自己本
身将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就好了。"
    声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脚步声。
    囚犯的视线中映出了戴着银色面具的席尔梅斯走向拷问人员恭恭敬敬排列
而成的队伍中。叔侄睽违十六年后的第一次会面结束了。
    目送着席尔梅斯远走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两眼中燃着光芒。像针尖一般细
小的光芒急速地扩大,充满了整个瞳孔,当光芒整个迸裂的时候,仿佛冰冻的
毒酒一般的冷笑弥漫在安德拉寇拉斯的脸上。
    国王发出了狂笑。王座被夺、国土被占、现在甚至连王位的正统性都被否
定的男人,激烈地撞击着绑在身上的铁链疯狂地笑着。
    由于除了他本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的理由,安德拉寇拉斯让自己的狂笑声在
地下牢房的墙壁上回响着。
    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国王安德拉寇拉斯行踪不明,王都叶克巴达那陷落。
帕尔斯王国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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