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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薬師寺涼子の怪奇事件簿 III·巴黎妖都变(已完结)

(小说)薬師寺涼子の怪奇事件簿 III·巴黎妖都变(已完结)

同系列第三部,舞台转到了巴黎

内容简介:警视厅有史以来最蛮悍也最晦气的女性官僚.药师寺凉子警视驾临巴黎了!她这次是以特约讲师的身份受邀来到巴黎的大学,当然忠贞的仆人(?)泉田准一郎警部补也被迫同行……当凉子一行二人甫抵达机场,眼前便目睹一个老人的脑髓遭到形似松鼠的生物吸食而悴死,凉子随即「喜不自禁」地开始单枪匹马调查这个由异形生物所引发的事件!在查出被害人是日本大型高科技产业亚尔古的欧洲负责人.藤城奈澄馆邸的雇员之后,凉子决定直闯位于巴黎市内的藤城馆邸…… !!   描写地上最危险的女人.药师寺凉子豪迈潇洒、傍若无人的活跃姿态,佳评如潮的系列作品特别新作登场!

版权:光文社

第一章 巴黎大小姐

第二章 女王对女帝

第三章 灰色的天空下

第四章 搜查以上、恐怖份子未满

第五章 这间店我全包了

第六章 C'est la Guerre

第七章 突击!非法搜查队

第八章 神佛岂能奈我何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4-10 10:24:34编辑过]

牙尖齿利的小野兽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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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里的咕咕钟一开启,鸽子便冒出来叫了十三声。

   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只因为我的生理时钟有点乱。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时差问题吧,下午三点成田机场出发,在地球上空飞了十三个钟头,抵达巴黎时并非翌日凌晨四点,而是当日下午八点,总计有八个小时的时差。

   我以背抵着梁柱,行李箱就摆在脚边。我右手边的人也和我采取同样的姿势,她不像我有时差问题,双眸的视线泛着咄咄逼人的活力,只是她看起来比我更不悦。

   “太慢了!”

   呈现硬质美感的双唇,简短的吐露出一句话,理由在于原已安排人员来接机,到现在却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我开始同情起这个尚未谋面、负责接机的人物,一旦他坏了药师寺凉子的心情,此人将遭受不幸命运的眷顾。

   “对方也许出了什么状况吧。”

   我试着安抚,结果一如往常,只有更助长受安抚人的坏心情。

   “一开始就根本不需要有人接机!巴黎我熟到不能再熟了,就跟警视总监办公桌的内部一样。”

   药师寺凉子年仅二十七岁,却已经官拜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阶级为警视。我是她的部属,名叫泉田准一郎,阶级为警部补,年纪三十三岁,我与生俱来的美德就是宽容与忍耐,自己这么说自己似乎有点奇怪。啊、各位千万别笑我。

   我的上司兼具女神的美貌与恶魔的个性,当她走在东京都千代田区的官厅街,四周会传来一群畏畏缩缩的官僚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看,她就是驱魔娘娘。”

   “樱田门的黑玫瑰。”

   “霞之关(译注:东京千代田区的一个地区,从樱田门到虎之门一带,日本众多机构的所在地)的人形原子炉。”

   乍听之下似乎被批评的很难堪,不过这些并非毫无根据的毁谤,就算把她推为警视厅有史以来的头号问题人物,想必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凉子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院,亦即世称的CAREER官僚,同时也是全亚洲最大的保全公司JACES的总裁千金。到此都还算好,问题在于她透过JACES组织的力量,掌握了官僚与政客的把柄又恐吓上司,胆大包天恣意妄为。

   若要提到利欲熏心、在办案现场排不上用处的CAREER官僚要多少有多少,然而凉子以强硬手段所解决的各种难案怪案不计其数,她也因此成为众人既厌恶又畏惧的存在,之所以称呼她“驱魔娘娘”是取自“吸血鬼也会吓得退避三舍”的含意。

   我甩了甩头,对于自己目前身处于巴黎,几乎抓不到一丝真实感。

   怪盗罗苹(译注:Arsene Lupln,法国推理小说家Maurice Leblance作品里的主角名)、名侦探马格雷督察长(译注:法国推理小说家Gason Leroux的系列作品主角)、歌剧魅影(译注:法国推理小说家Gason Leroux 的作品The Phantom of the Opera)、基督山伯爵(译注:法国小说家Alexandre Dumas的作品Le Comte de MonteGristo)、达达尼奥与三剑客(译注:法国小说家Alexander Dumas的作品Les Trois Mousquetaires)……数不清的小说英雄四处穿梭于巴黎的街道。

   是不是应该把药师寺凉子也算进去呢?这么一来就要称呼她英雌才对。

   凉子身穿军服式大衣,衣襟围着一条丝质领巾,我同样穿着军服式大衣,不过比起我来,她那件可是价值高出十倍以上的米兰名牌服饰。在不知其真面目的情况下,她的美貌与架势十足的举止,就连对于女性审美眼光相当挑剔的巴黎佬也为之倾倒,眼前已经有数名男子投以赞叹的注目礼。

   目前距离Noei(圣诞节)尚有一星期的时间,这里是位于巴黎东北方二十五公里处的戴高乐机场,虽然我们在航厦内部,一旦有人进出大门,冷空气仍会跟着钻窜进来,足以令人想见外头的天寒地冻。

   话又说回来,凉子的容貌摆在东京街头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然而到了巴黎却没有任何不协调感。

   法国这个国家原本就很接近药师寺凉子的行事风格。

   一九八五年,法国政府在南太平洋强行进行核爆之际,曾经暗中派遣地下工作人员爆破采取反对行动的环保团体船只并杀害其成员,此举自然遭到各国的同声谴责,法国政府不仅无意道歉,甚至强调“错在对方无视警告,擅自侵入领海。”

   手段狠毒又不加以反省,甚至摆出义正词严、凛然大度的姿态,一路蒙混过关。即使我深知凉子的真面目,也不晓得被骗过多少次、后悔过多少次。

   “大小姐。”

   耳边传来一句日语的称谓,我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个称谓制的是谁,全因为我还处在时差调整不过来的窘态当中。不用想也知道对方一定是在叫凉子,她可是对日本举足轻重的大企业的总裁千金。

   喊住凉子的男子毕恭毕敬的鞠躬行礼。

   “我是JACES欧洲总局的北冈,过去曾经与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北冈大概比我小一、二岁,身高也比我略矮,不过以日本人来说算是标准身材。而提及他的长相,不论我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一定比我受女性欢迎。首先,他跟演艺人员一样懂得装扮自己,眉线生得好似特地描过一半,皮肤光滑亮丽。

   凉子盯着北冈,连眨了两次眼。

   “啊,没记错的话,你是北冈伸行对吧?”

   “真是太荣幸了,想不到大小姐还记得我,请往这边走。大小姐这次来到巴黎的迎接事宜已经准备就绪。”

   北冈连瞄也不瞄我一眼,径自提起凉子的行李箱,以带路的姿态往前走,于是“凉子大小姐”空着双手,而我拎着自己的行李箱,紧跟在后。

   凉子觑着北冈的背影嘴里咕哝着:“我想起来了,哼、不正经的家伙。”

   “你对他不满意吗?”

   凉子以高挺的鼻尖哼笑。

   “对于初次见面的女性一开口就是:‘请问Rlen跟Debramarky那个牌子的女用衬衣比较好?’的男人,我没兴趣。”

   “哦,难怪。”

   “泉田,听你这话,难不成你一开始就猜到了?”

   “只要知道你的心情不好就能猜出一二。”

   乌云一来,很快就会下雨。只要明白这个逻辑,便可事前把雨伞准备好,我说这番话是基于这个意思,然而我那唯我独尊的上司已径自作了个她自认合理的解释。

   “很好,不愧是我的忠臣,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也觉得心情不好,我叫你往前冲,你就要勇往直前。”

   与其说是忠臣还不如说是忠狗,我很想提出异议,不过我现在懒得争论,一切等抵达饭店,放下行李、冲个热水澡之后再说。稍等一下!凉子究竟是预订了哪家饭店?

   冷不防我定住脚步,刚才仿佛在机场熙来攘往的人群当中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由于印象稍纵即逝,究竟是我的错觉呢?抑或是电视明星偶然路过?我一时无法做下判断。

   紧接着引起我注意的是一名法国人,十之八九是法国人没错,总不可能直接去确认对方的国籍。

   对方是一个老人,只见他伫立在原地,身体却左右摇晃,头顶已经秃了一片,戴着复古的银框眼镜,高领毛衣之外套了一件又脏又旧的大衣,脚边摆着一只看起来相当坚固的老旧旅行皮箱,不过这样的装扮并不值得大书特书。

   比较需要特别注意的得是站在老人肩上的一只长毛小动物,外形很接近猿猴,事实上是什么种类就不得而知了。它把自己的小脸凑向身为饲主的老人,看起来好像在亲吻他。

   出国旅行可以携带宠物随行吗?我禁不住满心的疑惑,猛一回过神来才发现凉子也已经停下了脚步,将视线投向老人,可见这名老人身上散发着不仅是我、同时也引起凉子抱以兴趣的特质。

   “是不是烂醉的酒鬼啊?”

   北冈带着兴致缺缺的语气对凉子说道,想他下一句肯定是:还是赶快走吧。只不过就在他还来不及说出这一句之际--

   “啊啊、啊啊、啊啊……”

   老人口中挤出呻吟,我顿时升起紧张感。无论对方说的是日语或是法语,平常几乎不太可能听到如此充满恐惧与绝望的声调。

   “泉田!”

   凉子的语气里也透露着与我相近的紧张感,我抛下行李箱,原本打算丢到地上的,不料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叫,看来我是把行李箱砸到北冈的脚上了。

   北冈放开凉子的行李箱,抱住右大腿跳起痛苦的舞蹈。我多少有些同情他,但现在无暇向他道歉或解释。凉子的高跟鞋跟已经摩擦出火花往前疾驰,我当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凉子与我穿梭于或呆站原地、或面面相觑的人群之间,不、正确来说,是我们推开并撞开了数人,凉子甚至表现出一副挡我者死的凶相。

   老人倒向地板,在地面上撞出一记钝响之际,肩上的动物并未随之患难与共,它发出几乎要挫平听众耳膜般令人不快的笑声,然后轻盈的在半空翻滚一圈,以四肢着地。没错,它的确是在笑,那长相丑恶的令人作呕,貌似松鼠,却是肉食性的松鼠,原本就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

   凉子才伸出手臂,小怪物就立刻逃之夭夭,以近似瞬间移动的惊人速度跳上半空,消失在人群当中。

   我单膝跪在老人身旁,抓起对方的手腕测量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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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怎么样?泉田。”

   “很遗憾,他已经回天乏术了,而且有一点相当奇怪。”

   “怎么说?”

   “恕我失礼了。”

   我面向死者低声说完,便轻摇着不幸老人的头部,他的头部显得异常的轻,摇动时还发出声响,是那种听起来干涩又空洞的喀拉喀拉声。

   “他的耳内流出某种液体,这……不是血,应该是……脑浆。”

   凉子略显迟疑的低喃数声,调整呼吸之后换了个语气说道:“那只小怪物不是在亲吻老人,而是把嘴巴贴近耳边吸食脑髓。”

   我的时差问题早已被我抛诸于巴黎遥远的夜空之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部直冲喉咙,好不容易和着唾液吞咽下去,我却无法克制晕眩感。算起来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每次只要与凉子一起行动,百分之百准会遇上不合逻辑的离奇事件。

   此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名身穿制服的警官趋赶上前把凉子、我跟老人包围起来,即使三人的体格完全不像,却不约而同的蓄着胡子,这也算是一种流行吗?

   凉子趾高气扬的抬头挺胸,带着苛责的语气以法语朝警官轰出连珠炮。原本准备盘问我们的警官们反而被抢去先机。从他们的表情看来,他们不单是受到凉子的美貌与气势所压制,而且还被问及足以令他们惊慌失措的事情,只见他们表情僵硬的听着,随即三人中的一人转向刚刚跑来的方向折返回去。

   “我有点担心,你该不会连到法国来也随身携带手枪吧?”

   “你放心好了。”

   听到这句话,无论谁都会以为凉子并未把手枪带进法国境内,我也傻傻地信以为真,想不到凉子的回答还有下文。

   “我在巴黎这里准备了一把,不必大费周章从日本带过来,所以你大可以安心。”

   “会安心才怪!”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留在现场的两名警官对我们投以迷惑与猜忌的目光,于是我压低语气。

   “你刚刚向那群警官说了些什么?”

   “你在大学里不是选修过法语当作第二外语吗?”

   “你因该很明白日本语学教育的现况,参加托福考试测验的一百六十五个国家之中,日本的程度是排名第一百五十名。”

   我凭借着半生不熟的印象,把责任推卸给制度,凉子并未对此表示任何意见。两名警官目光锐利的盯着我们,明白他们不可能听得懂日语,所以我们也放心地聊着。

   “我叫他们去找迪鲍尔警视长,他是巴黎司法警察局的副局长。”

   巴黎司法警察局若以日本的制度来说,相当于巴黎警视厅刑事部,对于我们而言,形同异国的同业。

   “你认识这么了不起的大官啊?”

   “大官”这句话似乎是激起了凉子爱挖苦人的本性。

   “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他就是我待在国际刑事警察组织的那个时候,胆敢偷摸我屁股,还以为可以若无其事的活到今天的色老头。”

   “原来如此……”

   我点头称是。我听说过有一个与其说是勇气十足、还不如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官”竟敢偷摸凉子的尊臀,结果吃了一记铁砂掌,整个人一头撞向玻璃窗,当时还不知道这个出尽洋相的人物是何许人也,原来就是迪鲍尔警视长。

   终于,刚才离开的警官回来了,只见他面上露出郑重其事的表情向凉子通报了几句。

   “对方答应见面了,我么走吧!”

   于是凉子与我便前往位于奥菲布鲁河畔的巴黎司法警察局。

   ……这一切的开端全起源于凉子决定到法国出差这件事情。距离现在大约两个星期前,季节从晚秋迈入初冬,天气逐渐转为寒冷的十二月上旬。

   那一天,差点迟到的我快步跑冲向自己的上班地点--警视厅大楼。因为刚出门,就被警员宿舍的管理员神琦警部夫人逮个正着。先是说我前天拿出门丢弃的可燃垃圾里混杂了不可燃垃圾,又说我在节日里没有挂国旗,代表我缺乏身为日本人的自觉云云,就这样叨叨絮絮的大加数落了我一番。

   “是是,明年的五月五日我会努力记得悬挂鲤鱼旗,至少比太阳旗的历史来的更久远,更能代表传统文化。”

   我会讲出这番话大概是受到了上司的不良影响吧。以背部抵挡着神琦夫人金属般的叫嚷,我奔向地下铁有乐町线的车站,神琦夫人受不了她丈夫到处拈花惹草的毛病,这件事全宿舍的人都知道,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她丈夫。不过抱歉,我实在没空理会这种八卦。

   我在尖峰时间的地下铁锻炼耐力,经过二十分钟之后便抵达樱田门车站。走进位于警视厅大楼六楼的刑事部参事官室,把报纸摊在桌上的丸冈警部望向我,露出一个意有所指的笑容。

   “哎呀呀,居然在这个大好日子差点迟到,泉田你的运气不好哦。”

   “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这样啊,那你听好啰。驱魔娘娘准备到巴黎出差,在法国待两星期。”

   丸冈警部比凉子年长三十岁,当她本人不在场时,不加敬称直呼名号应该不为过吧。

   “哦,巴黎吗?”

   我做了一个毫无创意的惊讶方式,丸冈警部则开始有条不紊的向我说明。

   巴黎第一大学“索尔本”(译注:La SORBONNE,原为中世纪法国的神学生宿舍,1808年并入巴黎大学,现在成为文学院、理学院与古文学校的总称)称号赫赫有名。其中设置了“犯罪科学、法律问题学系,此外在巴黎第二大学也有“推理学系”,这两个学系共同招收世界各国的犯罪搜查官,由他们担任实习课程的讲师,雀屏中选成为我国日本法最搜查官的正是药师寺凉子警视。

   究竟是谁选的啊,到时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我反射性的做下判断,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没生么好奇怪的。

   药师寺凉子精通英语跟法语,曾经派驻国际刑事警察组织,在法国居留两年之久。面对法籍学生讲解犯罪搜查的课程对她来说应该轻而易举,虽然在个性语言行方面有着诸多问题,但才能与实绩确实卓越出众。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凉子要到巴黎两星期。她不在的这段期间,我就可以暂时卸下贴身保镖的职务,等于多出两星期的休假,由心理层面来看,这可是好处多多的两星期。

   “谢谢您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做决定的又不是我,不过总之先向你说声恭喜了,驱魔娘娘想必会在巴黎畅游一番,正好你们两人都能休息一下。”

   举双手赞成!这回到了巴黎,凉子就可以好好运用她多到不能再多的巨款。

   凉子五年前收到网路搜寻服务公司面额高达五百万日元的股票,据说是她父亲为了祝贺她大学毕业所赠送给她的礼物。到了今年,那家公司的股票上市,面额五万日元居然飙到了六千万日元的价格,等于是一千二百倍。意即凉子获得了六十亿日元的收入,加上股市交易之抽取一成的税金,因此这笔巨款几乎是原封不动的留在凉子手边。

   家境一向富裕的凉子从此变得更加富有,真不知道这应该说她幸运呢?还是老天爷不公平?或许连司掌命运的神祗也有把柄落在凉子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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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者为王”

   墙壁上贴了一张字体偌大的书法,我打开一旁的房门,走进凉子的办公室。

   “你今天来晚了。”

   “很抱歉,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尽可能尽可能的和颜悦色,因为接下来有两星期的自由与安逸在等着我。为了让凉子心甘情愿到海外散心,努力取悦上司是身为芝麻绿豆官必须具备的小聪明。

   “当然是有事才会找你。”

   “就算没事你还不是照常使唤我。”

   我不做以上不要命的发言,继续保持毕恭毕敬的态度。

   “您说得对,那您找我有何贵干呢?”

   “你今天心情好想特别好。”

   “看得出来吗?大概是身体律动提升的关系。”

   “嗯,那么这次你会高高兴兴的跟我去巴黎把?不要告诉我冬天的巴黎又冷又黑不想去。”

   刹时,舞台为之一暗。

   我的脚底重重踩在地上,好不容易打破长达五秒半的沉默。

   “我也必须去巴黎吗?”

   “这还用问。”

   “怎么不能问,奉命到巴黎出差的是你吧,为什么我也必须跟到巴黎?”

   “你现在是什么职称?”

   “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贴身护卫。”

   “参事官指的是谁?”

   “你。”

   “没错,你很清楚不是吗?也就是说,你是我的附属品。”

   “附属品……!?”

   “对!所以我到巴黎,你也得跟到巴黎,我到冥王星,你也得跟到冥王星,我到地底王国,你就必须跟到地底王国。”

   等一下,警视厅的犯罪搜查官怎么会跑到冥王星或地底王国!?

   “事情就是这样。你赶快去准备旅行用品,下午准你请假。”

   “太突然了吧……我又没说要去巴黎。”

   “你不想去巴黎吗?”

   “有机会的话当然想去。”

   “现在不就是大好良机吗?而且费用全部由警视厅负担,以出差之名花用公费,这正是在日本当公务员的意义所在。”

   我愕然望着凉子。

   “你不是富婆吗?为什么还会想要花用公费?”

   “我们不用,就会被其他腐败官僚滥用,这就是理由,我没说错吧?”

   “请不要用‘我们’这个说法,就因为你总是使用第一人称复数形式,我才老是被当成共犯。”

   此时传来一阵迟疑的敲门声,丸冈警部走了进来。

   “打扰了,参事官,刑事部长要泉田警部补直接去见他。”

   “泉田你去吧,让对方多等一下也无所谓。”

   三分钟后,我敲着刑事部长室的房门,我已经有好几次被喊到这个办公室来了。

   一旦部属出错,直属上司往往会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叫去叱责一番,这种事情在民间企业或者公家机关已是家常便饭,可是当上司出错,被上司的顶头上司传唤的部属……我看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了,至少在北半球前所未闻。

   刑事部长一见到我便堆起露骨的假笑,那是CAREER有求于NONCAREER时所摆出的特有表情,据我所知,已经有好几个NONCAREER搜查官被这个表情所骗而自掘坟墓。

   “你辛苦了,这个虽然不多,却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就拿到巴黎去吃点好的吧。”

   见到递上来的一包钱,我顿时恍然大悟。

   “谢谢您的好意,我不能接受,因为我不准备去巴黎。”

   “别这么说。你可以用公费到法国玩两星期,而且还有绝色美女同行,你是何等幸运啊,大家一定都很羡慕你。”

   “这是错的。”

   我不管这句话的文法是否正确,不过当我冷漠的丢出这句话之际,刑事部长的双眼掠过一丝愤怒与狼狈,显然他对于我的态度相当反感,然而站在部长的立场,他决定以苦笑敷衍过去。

   “哈、哈、哈、一点都没有错!连我也很羡慕你!”

   “怎么可能!”

   “你这个人疑心病真重!我说的是真的!可以的话我还想代替你!”

   部长吊起眉梢吼道,接着张大嘴巴,表情整个冻结。当然,我并没有听漏高层警察官僚的失言。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就来交换,我会乖乖留在东京看守,请部长去巴黎吧。”

   刑事部长总算闭上了嘴,以阴惨的目光瞪视我,我则不以为然。被驱魔娘娘那样的小女孩逮到小辫子,因而决定“敬女神而远之”的这群官僚有什么好怕的。

   只见刑事部长以厚舌舔着下唇。

   “你听好了,泉田警部补。”

   部长的语气听起来很郑重,但更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你一个人的牺牲,可以让警视厅所有人获得两星期的自由与安逸。虽然只有两星期,却如同钻石般的珍贵,难道你就那么吝于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吗?原来你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说啊……”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对你太失望了!如此一来就不能期待你主动答应,只有动用职务的命令权,我现在命令你去巴黎!非去不可!不然我就把你贬到南鸟岛分局!”

   重点是,我必须在巴黎跟南鸟岛分局这两者之间选择其一就对了。没办法,区区警部补哪有可能进一步反抗刑事部长,凉子以前总会在大官面前袒护我,这次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反过来跟刑事部长站在同一阵线,硬逼我在巴黎跟南鸟岛分局之间作选择,至少相较起冥王星或地底王国,巴黎还算是满不错的地方(应该吧)。得知我即将与凉子同行,警视厅相关人士有半数对我抱以同情,剩下半数只差没有说出“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把我视为“驱魔娘娘的爪牙与共犯”。至于丸冈警部则带着感慨万千的表情拍拍我的肩头,但他并没有说出“要不要我来代替你?”这句话,公务员的世界就是如此。

   越过北半球半圈的飞行旅行以后应该有机会提到,不过在此先以飞机平安抵达做结论。

   抵达戴高乐机场之际,我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入境审查。

   世界各国的外国人入境审查均是采用英语,然而法国的作风偏向文化国粹主义,一旦对方以法语滔滔不绝问个不停,就算只用“是”“不是”来回答,我也没有什么信心。

   想归想,我的杞人忧天已经结束了,一位看起来跟大学生一样年轻的入境审查官一语不发的接过我递出的护照,然后一语不发的交还给我。

   “JACES欧洲分公司会派人来接机,我早跟他们说不必来也没关系。”

   凉子说道,然后带着充满自信的的脚步,踩着响亮的高跟鞋跟走了出去,我则双手提着行李尾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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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身为法国高层警察官僚的安东华诺·迪鲍尔而言,他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件事,就是与凉子·药师寺同时期派驻在国际刑事警察组织。

   当眼前有一个被紧身裙包住、堪称世间少有的得漂亮臀部出现,一时神志不清才会不知不觉地伸出手。说好听点,是欲念驱逐了理性,尽管他的行为不可取,然而他已经受到了比他的罪行更严重的惩罚,多少可以获取一点同情才对。手掌瞬间的触感换来了需要一星期才得以痊愈的伤势,同时还必须背负一辈子的悔恨。

   迪鲍尔的年龄约在四十五岁左右,黑褐的发色再配上复古的黑框眼镜,十足合乎知识分子的形象。凭他的条件,身边应该不乏女人才对,根本不需要偷摸地上最危险女人的尊臀,由此可见任何菁英份子都难免会有鬼迷心窍的时候。

   如果要形容的话,迪鲍尔警视长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是背了高额债务、牙齿隐隐作痛的模样。只见他若无其事的将视线从凉子身上移开,并请凉子坐上办公桌旁的椅子。凉子不带一毫克的顾虑,仰着身跷起双腿,她已经脱掉了大衣,从迷你裙下延伸出来的罪孽深重的完美腿线毕露无遗。那脱掉的大衣是由谁捧着?不用说当然就是我了。

   我站在凉子座位的后方,手上挂着两人份的大衣,竖耳倾听日法两国高阶搜查官之间的对话,接着听到凉子说了某句话:

   “Malasne”

   虽然我的法文只有半调子程度,不过我对这个单词还有印象,意思没记错的话就是“有点邪恶的”。这不是个好听的字,不过从凉子口中说出来却有着优美的抑扬顿挫。伤脑筋,连声音都这么有磁性,无怪乎牺牲者一个接着一个出现。

   迪鲍尔先生瞄了我两、三次,好像有意与我直接交谈,可惜他完全不懂日语,如果不透过凉子,要跟我谈话是不可能的事。”

   无论法国、日本、美国,搜查官的办公室都大同小异,单调又制式,不过药师寺凉子那清一色的洛可可样式的办公室除外。我一边观察着室内,顺便思索着出现在机场的怪物,可是结论怎么也找不到。

   最后迪鲍尔警视长大咧咧的摊开双手,凉子便以缓慢轻柔的动作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已经谈完了,走吧,泉田,灰姑娘解除魔法的时间到了。”

   “要走了?”

   “有任何情况他们会随时通报,别人对我们这么亲切,我们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法国是近代民主国家,同时也具有警察国家的一面,举例来说,外国人若是不随身携带护照,遭到逮捕再怎么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这次碰上离奇杀人现场,还能够如此轻松,想必是药师寺凉子的力量吧。关上门扉之际,我看见迪鲍尔警视长交叉着双手坐在桌上,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来到走廊,我想起有件事必须询问凉子。

   “对了,我们要住那家饭店?”

   “饭店?”

   “应该事先预约好了吧。”

   凉子以她独有的口气回答我的问题。

   “你在胡说什么啊?住自己的公寓不需要预约吧。”

   说得也对,凉子是有钱人,在巴黎市区拥有自己的公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可不是有钱人,必须找个便宜的旅馆才行,不晓得附近有没有服务日本游客的观光询问处?凉子抬眼望向我疑惑的脸。

   “看来你是误会我了。”

   突然被这么一说我反而不知所措,我当然不可能完全了解凉子的一切,可是凉子在这个时候是这么说究竟用意何在?”

   “你一定以为我是个满不在乎的把部属丢在异国城市街道上的冷酷上司吧,这真是天大的误会,你也一起来我公寓住。”

   “我觉得不太方便……”

   “不要再啰哩叭唆了,你就住客房,这是上司的命令!”

   客房啊,应该是“佣人房”才对吧?不过总比在冬天深夜的异国城市里四处打探住处要来的好太多了。

   “谢谢你提供住处给我。”

   “很好,一开始坦诚一点不就好了。像你这种老是不肯接受上司好意的部下,我看在警视厅还找不到第二个。”

   我们两人通过站在走廊上的两名警官面前。

   两名警官直盯着我们,一边窃窃私语。即使他们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却完全明白他们谈话的内容,甚至不必特地写出来。

   我们在走廊上继续走着。

   走廊很宽敞,天花板很高,灯光很昏暗,整体感觉灰蒙蒙一片,比东京的警视厅更为老旧;然而从窗口可以俯瞰中庭,充满了休闲情调,模拟吉尔·马格雷警视办公室的房间想必就在这栋建筑的某处。

   走下暖气效果很差的阶梯,前往出入口的拱门,就看到默默以面纸擤着鼻子的北冈。他一见到凉子,顿时犹豫着该不该把面纸丢掉,下一刻随即塞进大衣的口袋里。

   “大小姐,这次真是祸从天降啊!接送的车子已经到了,请上车,行李也一并放进车厢了。”

   北冈依旧把我当成静物一样不理不睬,只朝凉子一个人鞠躬哈腰,忙不迭地准备带领凉子前往停车场,凉子则以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北冈,刚才在机场时,虽然我什么也没说……”

   “啊,大小姐有事吩咐吗?”

   凉子单手指着我。

   “这一位是泉田警部补,为了我甚至不惜牺牲性命、出卖灵魂的忠诚部属,希望你不要故意无视他的存在,保持绅士风度向他打声招呼吧。”

   凉子的介绍方式并不正确,不过我明白她是想替我做面子。北冈看向我,目光露骨的打量着我,我想这个动作早在机场碰面时就做过了,现在则是对我表明立场,意思是像你这种非菁英份子,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好,泉田先生,谢谢你照顾大小姐。”

   当他伸出手时,心里想着的大概就是要怎么除掉我吧。不过我并非好战之人,不至于把对方伸过来的手拨开,所以我嘴上挂着“你好”之类的句子,回握对方的手。

   凉子带着若有所思的目光凝视着我们寒暄的情景,然后高跟鞋跟踩着清脆的步伐走向车子,两个男人尾随在她身后,北冈急着抢在我前头,于是我礼让他,不想与他相争。

   本来我还有点担心,幸好我的行李箱也和凉子的行李同样好好的收进了后车厢里,阿尔及利亚籍的司机抓着方向盘,凉子与我坐在后座,北冈则心不甘清不愿的坐进副驾驶座,车子在深夜的街道上驶向十六区。

   姑且不论大都市圈,据说原本巴黎市区的面积有一〇六平方公里。以东京来说,就是比山手线内侧来得更广大,市区内划分成二十区,每区并无专有名词,而是一区、二区、三区……以数字称呼,这该说是合乎逻辑呢?亦或是漫不经心呢?部、既然是在巴黎,这样也算是一种潇洒吧。

   十六区位于巴黎西端,从凯旋门所在的星辰广场西侧延伸到布隆森林,占地相当广大,而且也是高级住宅区--旅游指南上是这么写的。

   药师寺家的公寓位于十六区北边,布隆森林的入口与维克多·尤格大道(AVENUE VICTOR HUGO)两边的正中间,我顶多只能想象景观一定相当棒。

   现在正来到深夜里的异国街头,黑暗、浓雾、灯火从车窗外不断流过,完全不知道究竟哪里通向哪里。

   “泉田,你在想什么?”

   “没有、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胡思乱想也行,说说看。”

   “这个嘛,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所到之处都会出现怪物、妖怪之类的……一般人恐怕一辈子都碰不到吧。”

   “它们要出现有什么办法,只能说我们大概不是普通人吧。”

   她又使用第一人称复数形式了,非比寻常的只有凉子而已,我仅为一介普通、平凡又善良的公务员,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很难反驳她这番话。

   “唉,想想那真是太可怕了,大小姐。”

   坐在副驾驶座的北冈插话进来。

   “我们全体职员一致希望大小姐不要涉足危险之事,据说当时在机场出现的是近似恶魔的奇怪生物。”

   “听到恶魔就怕成这样怎么行,这世间多的是比恶魔更可恶的家伙!”

   凉子的说法相当具有说服力,如果她本人多少有点自觉的话,接下来一定会继续说出:“像我就是!”不过抱着这个期待是错误的。

   此时司机开口说话,车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看来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中途应该有经过星辰广场,可惜没有注意到凯旋门,不够资格当个观光客。

   汽车缓缓滑进令人联想到第二市政时期军人贵族的大宅邸的社区中庭。司机讲后车厢内的行李拿出来,北冈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凉子则说道:“行李箱让泉田搬就行了,晚安。”

   语毕就连人带车把他赶走,我双手提着行李箱,与凉子走向玄关。

   “这个时间会打扰到左邻右舍吧。”

   “隔壁没有住人。”

   “耶?”

   我的表情一定很蠢,因为凉子的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

   “这整栋大楼都是我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讲一遍就够了!”

   按下玄关老旧的电铃,对讲机传来回应,凉子一报上名字,门扉便随着厚重的声响开启。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巴黎的不动产价格远比东京来的便宜,大概只是四分之一吧。”

   就算便宜也要好几亿吧。

   宽敞的玄关装饰着雕像与绘画,在枝形吊灯的映照下,营造出美术馆的氛围,这时出现了两名少女。

   仿佛从画中跳出来的法国女仆打扮,两人都只有十多岁,一人是栗色头发、碧绿色眼珠,另一人是黑色头发、有着小麦色的肌肤,我突然想到法国有许多北非籍移民,这名少女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我会找一大群美青年、美少年、美少女服侍我。”

   凉子曾如此断言,看来她已经在巴黎实践她的理想,在用法语向她们吩咐完事情之后,凉子转向我。

   “所有事就等明天睡醒以后再说,这个女孩会带你到你的房间,肚子饿不饿?”

   “不会。”

   “这样就不需要吃宵夜了,好好睡吧。”

   凉子轻轻举起右手,走向大厅左侧,飘着栗色发丝的女仆拿起行李箱随行在后,黑发女仆正朝着我的行李箱伸出手,我提起行李箱摇着另一只手,于是她点点头走在我的前方,带领我走向大厅右侧。

   经过好几道门扉之后,女仆转头看向我,并打开门催我进房。

   “Merci(谢谢)!”

   虽然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句子,也足以表达外国人的谢意,女仆带着微笑灵巧得点了下头,很接近日式的社交礼仪。

   一个人环顾室内,以饭店的标准来说这个房间等于是双人房,有两个小型双人床,中间隔着床头柜,窗边摆着附有抽屉的写字台跟椅子,墙角有梳洗台,外加咖啡桌与两张扶手椅,一张水车小屋的油画,连电视都有,或许等会可以看看NHK的国际节目。

   与通往走廊的门扉成90度角的位置有另一道门扉,打开一看原来是浴室。我立刻做好今晚的预定计划,我要在所费不菲的大理石浴缸里放满热水,泡完澡之后直接倒向床铺,一切等天亮睡醒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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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睛,有数秒的时间弄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请恕我的表达方式过于陈腐,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因为我并非专职的文学作家。

   不用说这里正是药师寺自家公寓的客用寝室。以前在国内出差时,住的不是当地的警察宿舍就是廉价的商业旅馆,身为一介穷酸公务员的我睡醒时通常很难继续懒散的赖在床上,又不是被点到名,我却一股脑儿从床上坐起身来。

   走到浴室做完早上的梳洗,全身才刚穿戴整齐,就传来敲门声,昨晚的黑发女仆走了进来,面带微笑的通报了几句。

   “谢谢你,我马上去。”

   虽然我以日语回答,对方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这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只见女仆中断了微笑,牵起我的手,我只有乖乖被她拉着走向电梯。

   走出电梯,立刻被一片暗灰色壁面包围住,巴黎的清晨笼罩在浓雾之中,我被带到了屋顶的玻璃温室。

   开着暖气的玻璃温室摆满了观叶植物与鲜花,美丽的女主人如同女王一般坐在位于中央的桌子前。

   “时差问题解决了吗?”

   “托您的福,已经没事了。”

   “那就快吃早餐吧,一切等补充能源之后再说。”

   法式早餐一般是牛角面包跟咖啡,然而餐桌上摆满了料理跟餐具,光是面包就有四种,蛋包饭、沙拉、浓汤,冬季欧洲少见的水果:草莓、苹果、桔子,五种乳酪加上三种火腿,饮料除了咖啡以外,还有三种矿泉水。凉子说的没错,冬天在寒冷地区活动的确需要补给充分的能量,或许我比自己所认为得来的更为厚脸皮,呼呼大睡之后的现在轮到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桌上有三份日本报纸,使销售到海外大都市的卫星版。我瞄了其中一版,有段标题写着:经营不善的银行面临倒闭前夕,政府投入三兆日元公共基金。我不知道其他的国家如何,我只知道在我生长的国家里,银行家是指“欠缺责任感与尊严的叫化子”。

   与我不同,凉子读的是法文报纸,好像是La Monde(世界报)与Le Figaro(费加罗报)

   “昨晚发生在机场的事件好像还没见报。”

   凉子把麦森陶器制的咖啡杯搁在盘子上。

   “好,泉田,我们出门吧。”

   “去索尔本大学吗?”

   “没必要到那种地方去。”

   这种说法对于一所位于欧洲学术史光环笼罩之下的名校不是太失礼了吗?

   “地点我记得清清楚楚,也没听说他们搬家。”

   “就算你知道路线,不事先联络没关系吗?”

   “没关系。”

   好吧,我只能这么回答。

   “那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

   “你想去哪里?”

   “……啊?”

   “你头一次来巴黎对吧,凯旋门、艾菲尔铁塔、罗浮宫、旧歌剧院、新歌剧院、圣母院、布隆森林、香榭丽舍大道……看你想去哪个俗不可耐的观光景点,我就带你去。”

   “我不是来巴黎观光的。”

   我只是个贴身保镖。

   我负责保护的对象听了我这个公仆的发言,立即以鼻尖冷哼一声。

   “在日本,观光跟招待都是公务,不信你去问问巴黎的日本大使馆,陪伴议员夫人搜购名牌,正是大使馆工作人员最重要的公务。”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栗色头发的女仆接起听筒,交谈一、两句之后便以戒慎恐惧的动作将整支电话送到凉子身边,女王陛下态度昂扬的拿起听筒。

   “迪鲍尔先生?”

   电话的另一端似乎是巴黎司法警察局的迪鲍尔先生,凉子一边与对方交谈,一边向我下令。

   “泉田,拿支笔给我!”

   我抽出夹在胸前口袋的钢笔,由于受便没有记事本,就把日本报纸全版广告那一页里空白最大的部分撕下,急忙递给凉子。

   凉子就跟昨晚一样以流利的法语交谈,手上的钢笔写个不停。

   一挂上电话,凉子立刻目光雀跃的看着我。

   “昨晚在机场遇害的老人身份查到了。”

   “哦,他是什么人?”

   “我看看。”

   凉子拿起报纸的碎片,把自己用法文写出的记事翻译成日文。

   “名字叫路易·潘德罗,职业是……”

   语尾突然消失,只见凉子微侧着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少女,完全没有魔界女王的气势,这又是一个表里不一的陷阱。

   “怎么回事?”

   “泉田,你听说过亚尔古吗?”

   “巴黎我不熟,日本的话……对了,我倒是知道亚尔古复合企业。”

   “就是那个亚尔古。亚尔古的欧洲总公司就在巴黎,潘德罗是厨师,在欧洲总公司总经理的宅邸工作。”

   “那个总经理是日本人吗?”

   “没错,是总裁的女儿。”

   复合企业亚尔古的“黄金羊”标志闻名全世界。希腊神话里有一艘名为亚尔古的船,勇士们乘上那艘船航行全世界去寻找具有魔法的黄金羊皮,故事大致是如此,公司名称既然是亚尔古,便理所当然的采用了黄金羊作为公司的标志。

   亚尔古原本是制造电气机械的公司,因预测到时代趋势的变化,便逐渐裁撤传统机械部门,转型为研发高级电子系统与机械装置,目前电脑与情报通信产业部门均处于世界首屈一指的地位,事实上让凉子净赚六十亿日元巨款的股票正是来自于亚尔古的子公司。

   “好,目标确定了。”

   凉子显得干劲十足,这个时候所谓的目标应该译成“牺牲者”比较恰当。

   “亚尔古欧洲总经理叫藤城奈澄,同样住在这十六区,我觉得应该先去刺探对方的虚实,视对方的回应再思考下一步。”

   “上课之前不先预习一下吗?”

   “预习?噢呵呵呵!”

   凉子高笑起来,我发现两名女仆露出钦慕的眼神注视着她,似乎不太妙。

   “我打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预习过。听好,如果预习就能懂,就没有必要上课,如果预习之后还是不懂,预习等于浪费时间,直接上课就行了,如何,我说的有错吗?”

   绝对是错的!可是用理论说明她哪里出错,对于我而言简直比登天还难,虽然我心里不认同她说出的这种不合教育原则的话,不过凉子本来就不是教育工作者。

   “好,要出门了!跟我来!”

   凉子并没有这么说,我只要系上领带披好大衣,确定身上有携带护照就可以马上出门,女王陛下可不能这么草率,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打扮。

   不过我并没有等多久,我只看到她以口红轻点朱唇。她的五官深刻、皮肤白皙,根本没有化妆的必要。服装方面我只知道她身上毛衣的颜色跟昨晚不同,这只能说我欠缺对流行的观察力。

   话又说回来,身为旁观者的我相当在意女仆们注视凉子的目光,如果只是单纯的仰慕还好,我只希望她们千万不要以凉子为目标,地上有一个药师寺凉子就已经绰绰有余了,要是再多出两个,将会立即陷入饱和状态。

   我们搭乘电梯来到一楼,这座豪华的建筑其实只是一栋公寓,目前除了房东日本人一家(也就是药师寺家)以外,其余全是空房。

   走出玄关,凉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

   “瞧,艾菲尔铁塔,距离这里大约一公里。”

   我循着凉子的指尖,眺望曲线绝美的铁塔,此刻我才头一次产生置身巴黎的实际感受。可惜只维持了一瞬间,灰色的雾气很快便一涌而上,遮掩了艾菲尔铁塔的身影。

   “走路需要十五分钟,一边走一边讨论作战计划吧。”

   女王陛下伸出手,侍从也诚惶诚恐得伸出自己的手作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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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矗立在灰雾当中的树丛宛如一群亡灵。其实还有其它表现方式,例如姿势柔软弯曲的杂耍舞者,然而第一天就碰上戴高乐机场的事件,巴黎的妖都印象便已深植在我的心中。

   无论巴黎的冬季如何晦暗、寒冷、阴郁。可是一清早就遇到这种天气,也算相当罕见。根据凉子的说明,我们从维克多·尤格大道往左传,沿着巷道南下就可以到了。行色匆匆的男女竖起大衣衣领,白色的吐息混杂在浓雾当中,人们以一口流利的法语喋喋不休的交谈着。

   牵着一只狗、头戴贝雷帽的老人垂着头与我们擦肩而过,准备开店的古董店内轻轻流泻出法国香颂“枯叶”的旋律。现在与我手挽手的是一名来到任何国家都称得上国色天香的绝世美女,此时的气氛应该十分罗曼蒂克才对,可惜我们用日语交谈的话题却相当杀风景。

   “你觉不觉得昨晚的事件是一桩预谋杀人?”

   “预谋杀人吗?可是……杀害一个上了年纪的可怜老厨师有什么好处?”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你觉得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我默默不语地走了四步,第五步才答道:“杀人灭口!”

   “这个推测还不差。”

   如果是为了灭口,应该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点杀人,在把尸体埋在不为人所知的场所才是上上之策。挑国际机场航厦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下手,简直是蠢到了极点。然而像昨晚在人前使用异形怪物的话,由于超乎逻辑之外导致缺乏真实感,或许反而容易让搜查行动碰壁也说不定。

   此处是一个关键,昨晚的事件很可能不在某人的计划之中,而是一项错误的结果。

   我常常纳闷,一群被称为文化人士与新闻记者的人们是否相信“犯罪者是不会出错的”呢?

   曾经有个轰动事件:律师与其妻子遭到宗教狂热团体所杀,当然该宗教狂热团体的徽章就掉在命案现场,理所当然箭头便直接指向该团体,然而该团体的发言人却满不在乎的大放厥词。

   “如果我们真的是犯人,就不会故意把徽章遗落在现场,这是企图诬陷我们的宗教镇压阴谋。”

   最叫人不敢置信的是,许多文化人士与新闻记者居然对这番肤浅的狡辩深信不疑,甚至还有部分文化人士跟犯人站在同一阵线,共同谴责追求真像的人们,结果呢……我想现在谁都知道最后的事实。

   风吹流雾,虽然身处巴黎,却有置身伦敦的感觉。

   凉子的高跟鞋跟踩出规律的节奏,接着突然停住。

   “到了。”

   巴黎市内独栋的公寓并不多,眼前的不仅是独栋,而且还是威严肃穆的大宅邸,高耸的石墙与有着斑驳蓝点的铁栏杆大门略微透露出排他的印象,这点倒是与头顶暗灰色的天空不谋而合。

   石墙的另一边,空无一片树叶的树梢交错重叠,再看过去便可以看到一排窗户,从立有数根烟囱的屋顶高度判断,应该是四楼加盖的阁楼,地下室不包括在内,这可以说是典型的巴黎建筑。

   门扉并未完全锁紧,手才一推,想不到就顺势开启了。

   我让凉子先进去,再走入门内。铺着石板的前庭大约可以摆上五十辆马车,很快的随着法语的叫嚷声,身着制服的警察飞奔而来。

   此时,凉子往前站出一步,以法语面朝警察们陈述如下:“我是索尔本大学犯罪学客座教授,同时也是国际刑事警察组织的相关人士,若我遭遇任何非法行为,巴黎司法警察局的迪鲍尔警视长必定对于你们施以严惩。”

   把大名鼎鼎的索尔本喊成“那种地方”,不是正式的客座教授只是一天讲师罢了,明明让国际刑事警察组织根巴黎司法警察局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总之只要还派得上用场的,凉子就一定利用到底。

   无论是先进国家亦或是发展中国家,凡是身穿制服的人大多是权威主义的奴仆。警察们闻言立即战战兢兢的带领我们去会见他们的上司。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昨晚发生的命案才前来搜查不幸的牺牲者路易·安德罗老人的工作地点。

   担任搜查主任的克雷蒙警部年约五十岁左右,丰腴的脸颊、偌大的鼻子、稀疏的头顶都泛着红润的气色,整个身躯圆滚滚的,很适合打扮成圣诞老人,这么一提,才想起巴黎的圣诞节就快到了。

   一见到凉子,克雷蒙警部脸上浮现赞美的表情,眼角与嘴角同时缓和下来,当凉子以巴黎女郎级的法语跟他交谈时,他一下抬眉、一下摇头、一下摊开双手,使出浑身解数以示回应。

   凉子不时中断与克雷蒙警部的对话,以日语向我说明,我倒是挺感谢她的;只不过想想在日本的时候反而都是我在担任凉子的口译,凉子一出言不逊,我就尽可能修饰成无害的日语转达给对方,所以说呢,这算是扯平了吧。

   到最后,巴黎司法警察局的搜证才正要展开,目前尚未查出任何蛛丝马迹,不过让凉子蹙起眉头的则是另一件事。

   “有日本警察来这里搜查?……是谁呢?”

   就在凉子不解的侧着头之际,玄关大厅出现一个人影,那是个一身套装的女性,我跟凉子都知道她的名字,她就是室町由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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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没有惊呼出声、也没有互相指来指去,药师寺凉子与室町由纪子互相以看不到一丝再会喜悦的眼神瞪视对方。

   室町由纪子为警视厅警备部的参事官,年龄、就读的大学、阶级都与药师寺凉子一模一样,她父亲曾经担任过警视总监,相较于凉子的茶褐短发,她有着一头漆黑的长发,是个相当适合戴上眼镜的知性美女。与凉子不同,她是一个认真严谨的公务员,也因此两人的关系形同天敌。

   克雷蒙警部似乎有意介绍双方认识,不过他的好意根本派不上用场,由纪子首先诘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哟,在这里不行吗?”

   “我又没说不行,我只是问你为何会来巴黎?”

   “我没义务回答你。”

   “是吗?看起来内情重重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既然如此,坦白答复我不就得了!”

   “我来巴黎或到四次元空间都不需要经过你的允许吧!?你以为你是谁呀,拽跟二五八万一样。”

   “你又以为你是谁呀!?”

   “我是药师寺凉子大小姐!”

   正想叹息之际,身旁有个人戳着我的手肘,我直觉猜到此人是谁,纵使百般不情愿却还是无奈的回过头去,正如我所料的室町由纪子的部属正歪着嘴角向我打招呼,他瞄着由纪子跟凉子,一边低声说道:“明明两人都是优秀的CAREER,为什么每次一见面就会变得那么孩子气呢?”

   “相当于磁铁的同极相斥的原理吧。对了,你又怎么会到巴黎来呢?”

   “这里要举行一场关于如何因应宗教恐怖份子的对策会议,所有先进国家的警备公安警察的相关人士均齐聚一堂,因为最近好像回教的原理派、基督教的极右派、还有叫什么真实教的,一个接着一个出笼。”

   “我听都没听说过。”

   警备公安警察是秘密主义的大本营,只不过岸本这个人本来就是个长舌男,他与我同阶级,但出身CAREER,年龄小我十岁。

   “凉子小姐跟泉田先生来巴黎有何归干?”

   岸本一问,我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概略说明一遍,只见那张从出生到现在都没长大过的脸蛋煞有介事得点着头。

   “哦,原来刑事部也会有这种活动啊,头一次听到。”

   “我们跟你们警备部不同,我们并没有刻意隐瞒事实。”

   “我当然明白,我个人认为这来自于官僚机构各自为政的弊端,右手作的事,左手却不知道,如此一来就无法应付二十一世纪多元化的犯罪形态。”

   “这正是CAREER官僚的职责所在不是吗?”

   “一点都没错,等我当上警政署长的那一天,我会努力改革组织的缺点。”

   我只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不过我并未说出口,只要不出严重纰漏也不闹革命,这小子确实会比我窜升到更高更大的地位。

   “你们是何时抵达巴黎的?”

   “我算算,四天前。”

   “昨晚有没有到戴高乐机场?”

   “有啊、有啊,我们原本是跟大阪府警的人一起来的巴黎,不过他动作比我们快一步,昨晚就回国去了,所以我们到机场送他。”

   我终于明白昨晚在喧闹拥挤的机场航厦里所产生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那种似曾相识的印象,是因为室町由纪子跟岸本的身影从我的视线中一掠而过的缘故。

   “呵呵,我们真的很有缘,干脆一道同行如何,其实啊……”

   正当岸本的舌头准备全速运转之际,耳边传来高跟鞋鞋跟用力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我的上司向我丢来一句话。

   “泉田!干嘛跟敌人聊得那么开心啊!”

   “说敌人太难听了吧,我们不都是警视厅的同事吗?”

   岸本沮丧的搓揉着双手。这个样子还好,拜托你可千万别作出全身蠕动的动作。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预定在巴黎遇见驱魔娘娘,想不到今天还是碰了面,这一定是命中注定的。既然大家都是日本人,好好相处吧。”

   “我们的工作才正要开始,而你们这次出差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快回去日本吧,我才不要你们在一旁碍手碍脚的。”

   凉子态度冷漠的大放厥词,对于一个从来不作预习的人而言,这番话说得倒是挺流畅的。

   “是吗?跟在凉子小姐身边一项都是很好玩的。”

   岸本遗憾的说道,接着把夹在腋下的手册拿正,仔细一瞧,上面画着一群身着紧身衣,手上拿着缎带或彩球的卡通少女,原来是日本当红卡通“紧身衣战士露儿“的主角们。

   “泉田先生,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紧身衣战士露儿’现在正在法国放映哦!”

   “……然后呢?”

   “而且明天还有变装大会哦,场地是借用十九区的维雷特园区的大厅(Grande Halle),参加的国家不仅有法国,还有比利时、英国等等。参加人数总计有一千人以上,我好兴奋哦。”

   “我说先生啊,你是假借出公差的名义来巴黎参加这个活动的吗?”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你并没有这没说吧。”

   “嘿嘿嘿,其实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搔搔头,毫无内疚之意。

   “就算是警察官僚,也有参加卡通变装大会的权力吧。”

   “总比每天有做不完的接待或巧立活动经费名目要好多了。”

   “这得等到我升官以后再说……啊、没有了、对了,凉子小姐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不用想也知道!当然是介入并大加干涉巴黎司法警察局的搜查行动,此时凉子向我招手。

   “泉田,关于接下来的计划……”

   “我话先说在前头,这里可是巴黎哟!”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插手对方的搜查行动?你根本没有任何权限嘛。”

   凉子露出忿忿不平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没有权限就什么也不能做?”

   “一般来说是这个样子没错。”

   “没错,驱魔娘娘,既然你没有任何权限,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妨碍有关单位的的搜查行动,若是对日本和法国之家的外交关系造成裂痕,将演变成国际问题。”

   听到由纪子以严厉的口吻片面指责,凉子的眼眸随即燃起敌意的火苗。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啰嗦,你以为皱着眉头就能展现你那微不足道的威严吗?其实你大可以不必费这么大力气,反正你很快就会变成风干的橘皮!”

   由纪子立刻竖起柳眉。我早就断定情况不妙,然而无计可施。

   “我哪有皱眉!我要说的是,你未免也太过于欠缺身为警官应有的自觉与自省了吧;以前好几次们混过关算你侥幸,不过我看你的贼运差不过快见底了!”

   “是、是,我们要珍惜既有资源,我的贼运跟你的青春都所剩不多了,噢----呵呵呵呵!”

   随着一阵高笑,凉子别开头,视线似乎注意到某件事物。她无视气得白皙双颊泛红的由纪子,将目光投注在大厅的另一侧,原本打算反驳的由纪子也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见到一名日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啊,那位是平河议员,跟我父亲同期毕业。”

   由纪子望着我,亲切地说明。

   那是平河胜英议员,他从警政署的CAREER官僚转而投入政界,担任过国土交通大臣,现在在执政党的大政翼赞连合当中晋升派间大佬,投效旗下的国会议员有六十人。甚至有人预测他在“十年后将成为首相”,就连现任净政署长官也预定在退休后参与参议院的选举,并加入他的派阀。

   “住在这里的人跟平河议员认识吗?”

   “因为这里是居留巴黎的日本人聚会的沙龙,所以巡回演员由纪也在。”

   凉子不屑地瞟着平河议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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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日本的新闻媒体刻意淡忘,其实平河议员曾经发生过丑闻。事件发生在三年前,大政翼赞连合当中一个叫泡井的议员不断贪污,情节之严重连同侪之间也不愿官官相护,于是此人最后在饭店上吊自杀。据说警方翌日就要发出拘票,在如此迫切的状况下,心理承受了莫大压力的他只有悬梁自尽一了百了,不过另外有一个说法是:“泡井议员被逼得走投无路,打算一旦自己遭到逮捕,就把执政党的黑幕一五一十抖出来。”

   因此有人认为:“看起来像自杀,实际上也许是谋杀。”

   最先发现泡井议员的尸体的是他的夫人,而泡井夫人既未报警也没有救护车,反而拨了通电话给其夫的上司平河议员,平河议员在三名秘书的伴随下赶到饭店,又过了一小时之后警方才接获报案赶至现场,而当时泡井议员的尸体就躺在床上,现场清理的相当整洁。

   “泡井的尸体就悬在天花板地灯上,不把他放下来躺好实在说不过去,这是做人的道德所在。”

   平河议员嘴上说的煞有介事,然而以前在警界待过的他,所作所为却完全违反了发现离奇死亡尸体之际的“保持案发现场铁则”,为什么迟了一小时才报警?这一小时内放生了什么事情?纵使事件从头到尾有多处启人疑窦,迄今仍无法获得合理解释。

   倘若清理现场的人换成一般市民,想必会遭到相当严格的侦讯,而警视厅连一次也不曾传唤过平河议员。当时的副总监与刑事部长曾前往拜访平河议员的事务所,翌日警视厅便发出--“泡井议员自杀的消息”的消息,各家媒体并未表示任何疑问,直接把这个消息照本宣科报道出来。两个月后,内阁进行改组,平河议员顺利就任国土交通大臣。

   凉子对这一类报道的掌权者向来虎视眈眈,看不顺眼的就无所不用其极彻底毁灭对方,看得顺眼的就抓住对方的把柄,将其训练成奴隶。不晓得这次是哪一边,我才开始思索,凉子便向我低语道:“泉田,你对泡井议员这件事有何看法?”

   平河在怎么欠缺犯罪搜查官的能力,也不可能不懂“保持案发现场铁则”这个道理。不但明知故犯,更仗着自己“身为议员又曾担任过警察官僚”的权势,硬是把消息压了下来。

   “这个嘛,我不认为泡井议员是被谋杀的,应该是自杀没错,不过我想他应该留了封遗书,写了许多对执政党不利的内容,平河从泡井夫人手中抢过那封遗书在湮灭证据,堵住夫人的嘴,最后他就是凭借这项功绩获得了国土交通大臣的地位,听起来好像三流剧本的情结。”

   不知不觉说了一堆长篇大论,因为我相当厌恶平河议员这一类的人物,这种人对犯罪的搜查或事件的真相丝毫不感兴趣,他们只是把警察当成是获取权力的跳板罢了。

   凉子颌首,接着转移话题。

   “瞧,这座宅邸的主人总算现身了,亚尔古的欧洲总公司总经理。”

   “总经理都做些什么工作?”

   “当然是虐待经理。”

   真是简单扼要的说明,总裁的女儿经手公司实务工作的例子并不多见,作为享誉海内外的藤城一族一份子,算得上是象征性的存在吧。

   从里门现身的正是藤城奈澄,她与平河议员交换过数句话之后,视线便投向凉子迎面走来。

   奈澄的年龄大约三十五岁左右,齐肩的秀发与双眸均是黑色。然而外表却不像日本人,原因在于她那令人联想到雕像的优美容貌还具备着强而有力的威严。她的身高比凉子稍矮,但比由纪子略高。

   如果说凉子是女王,奈澄就是女帝。她身穿一袭绿色丝绸上以银线绣着孔雀图案的旗袍,从大胆的开衩延伸出来的腿线也相当完美,完全不逊于凉子。

   “还真是花了不少钱做保养啊。”

   这句冷嘲热讽的喃喃自语相当然尔是来自我的上司。她不是输不起,只是眼前这位美女的存在感强烈到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凉子也无法保持虚怀若谷的心情。

   “凉子,久违了。”

   深沉的女中音从奈澄的红唇流泻而出,典雅的笑容透露着游刃有余的余裕。

   反观凉子,纵使依旧昂扬的抬着头,气势上却显得有点受到压制,这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现象。既然两人是旧识,或许奈澄还知道凉子幼年时期的糗事也说不定。

   “是啊,好久不见了,看到你人平安就好。”

   “我有好一阵子未见到令尊了,他身子还很硬朗吧。”

   “说硬朗是很硬朗,就算喝下一桶钚也完全没事,我想他至少会一直活到遗产税税率调降吧。”

   “哎呀呀呀,你还是老样子。”

   “欢迎你来,有空常来坐坐,这位是?”

   一接到她的视线,我不由自主打起寒颤,只见凉子不知为何一脸不悦的介绍我。

   “哦,原来是凉子忠诚的部下。我听巴黎司法警察局说过,潘德罗的死因是遭到某种异形生物的袭击。”

   奈澄的眉头蹙成一个微妙的角度,接着对我笑道:“我是常识之人,从不相信怪物、幽灵之类的。”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这类怪物存不存在的问题!”

   在此之前凉子说话的用词还算谨慎,到此她似乎认为没有继续应酬的必要,于是语气变得冷淡,而且夹杂着嫌恶。

   “既然你这么说就依你吧。”

   奈澄的声调里带有安抚,同时也透露着些许嘲讽。

   “我已经在沙龙叫人准备好茶水了,你多坐一会儿,那位警部补先生也是,我必须在跟巴黎司法警察局的人做进一步的详谈,稍后才会回到沙龙,希望你们不要因此感到我有所怠慢。”

   “需要我们陪你吗?”

   “不用,平河议员会陪我去。”

   “哦,那我就放心了,没有人比他更牢靠的了。”

   奈澄以微笑回应凉子的挖苦,接着缓步离去。或许是她身穿旗袍的缘故,总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相当性感。就在刚才站得远远的由纪子走近我们打算与我们交谈之际,耳边传来一段日语,一个身穿和服的老妇人突然出现,以舞台剧的高身段呐喊着:“啊、可怕、真是可怕!一个女人从东方之国带来灾厄,纵使她生的美丽,却充满了邪恶与暴虐,凡是与她有所关联的任何人事物均会遭逢不行,被地狱之火焚烧殆尽!可怕、真是可怕!尔等、勿听、勿看、勿言,虔诚祈祷吧!”

   凉子带着指责的目光望向由纪子。

   “她是谁呀?”

   “这里的客人,在日本是相当有名的灵媒。”

   “是哦,原来灵媒就跟蟑螂一样到处都有。对了,你闯进这座宅邸要做什么?”

   以由纪子的个性来说,对方认真地发问,她也会认真地回答;换言之,如果对方讲话不客气的话,由纪子就会用这种方式回应:“我何必闯进这里!我又不是你。”

   眼看着另一道战火即将燃起,一名男子打断了两位美女的对话。

   “呵呵、真高兴看到美女陆续登场,你们好,在下是驻法日本大使馆一等书记官达增鹰夫。”达增长得并不丑,把他的五官分开来看的确比我帅多了,可惜乍看之下却给人两栖类的印象,因为他的脸很宽,而左右眼的间隔又太大。

   “这男的长得好像青蛙哦。”

   凉子低声对我说,这个人总是不假思索贬低他人的外貌,完全没有经过内心的挣扎。对我说完之后,凉子仿佛忘记了由纪子的存在,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

   “原来是大使馆官员,日后还望你们多方照顾,请指教。”

   “乐意之至。”

   可怜的牺牲者露出好色的笑脸。另一方面,室町由纪子一时还无法舍弃对凉子的敌意,伫在原地连笑容也挤不出来,使得一旁的我如坐针毡。

   “我先去沙龙看看。”

   我随便摆了个借口决定从现场开溜,出了走廊才转过一个弯竟然撞见岸本,岸本已连纳闷的向我问道:“泉田先生,刚刚有只动物我一直看不出是什么,会不会是这家主人的宠物啊?”

   在宽广的走廊墙边摆设着一尊身着薄衣的女性大理石像,似乎是北欧神话的女神,在她肩上有只小动物,那正是昨晚在戴高乐机场吸光潘德罗老人脑浆、既像猴子又像松鼠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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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碰它!快退开!”

   岸本被我厉声一喝,吓得当场愣在原地,因为他正漫不经心的凑上前把手伸向怪物。

   我小心翼翼的走近大理石女神像,视线左顾右盼想看看附近有没有武器,却什么也没有找到。没办法,我只好紧盯住怪物,慢慢脱下大衣,然后把大衣挂在左手,左手向前伸,继续朝着怪物接近,此时传来明显不同于凉子的脚步声,由纪子从走廊的转角出现,当她看到我又看到怪物,不仅呆立原地。

   “那究竟是什么!?”

   由纪子的疑问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我并不具备足以提供着这种生物正确名称的知识。

   “是昨晚在机场杀人的怪物,请千万不要靠近它,太危险了。”

   “又是怪物!?”

   由纪子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

   “驱魔娘娘跟怪物的八字还真合得来,你不觉得驱魔娘娘不管到哪里,怪物都一定出现。”

   “你不也一样。”

   我反射性的回答,这句话并未经过深思熟虑。想不到似乎让由纪子受了打击,顿时沉默下来。由纪子与我一样数度目睹凉子消灭怪物的过程。

   冷不防传来悲鸣。

   怪物跳向岸本,岸本原本打算闪开,不料脚底一滑,屁股整个跌坐在地面上,此时怪物脸上窜出一道细长的黑影直指岸本,说时迟那时快,我从地板跳起,手腕一甩把抓在左手的大衣抛出,用力打中怪物。

   怪物摔落地板,在碰触地板的前一刻,它以惊人的速度调整姿态站稳脚步,着地的同时再度飞向半空。

   我刚开始还搞不清楚这只邪恶的小怪物究竟是如何把人类的头盖骨钻洞吸出脑浆,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只怪物的舌头并非呈扁平状而是棒状,一旦以超高速窜出,自然有办法钻破头骨。

   对于拼命思索不幸的潘德罗老人死因迪鲍尔警视长与克雷蒙警部来说,这可是相当重要的情报,不过还必须加上生还者的证词才能得以成立。

   怪物从地板一口气飞上天花板然后飞向墙壁,接着又跳到对面的墙上,以令人无法置信的高速移动混淆人们的视线。

   法语的惊叫响起,一个脸色勃然丕变得男子将右手探进西装内侧,应该是克雷蒙警部的部属吧,这名刑事伸出手上紧抓的泛着光泽的金属硬物。

   怪物的身影越过刑事的头顶。

   刑事理应趴下才对,然而他的身子却往后仰,把手枪直指头顶,同一时间,飞在半空的怪物朝刑事的右手刺处它那骇人的舌头。

   只见刑事的右手掌喷出鲜血。

   刑事惨叫出声,整个人往前摔倒,手枪也飞了出去掉落在地板上,随即因撞击而走火。火线贯穿距离岸本脸部十公分左右的空间,在墙壁上凿了个洞,当我捡起手枪时,听到枪声的人们已经蜂拥进走廊。

   法国警察的制式手枪是贝雷塔M92FS,我手上这把是意大利制的,据说有少部分的警察使用的是法国制手枪,不过相较起来。贝雷塔的性能明显优越许多,即使是强调国粹主义的法国人也不得不承认这项实事。

   言归正传,我手上虽然拿着贝雷塔,却不敢随便开枪,因为怪物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飞来飞去、跳来跳去,要瞄准它并非易事,再加上枪口前有数名男女乱成一团,一个不小心误伤了人,铁定酿成国际事件。

   “泉田,不要想太多,尽管毙了它。”

   “不行,泉田警部补,不能随便开枪!”

   一听就知道接连说出这两句话的人分别是谁,不过我根本无暇回应。

   突然间,怪物主动飞到枪口前方,我正想扣下扳机,却在前一秒迟疑了一下,因为穿着旗袍的藤城奈澄正好挡在怪物前方。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竖起贝雷塔的枪身,换成挥动左手的大衣,在怪物眼中,我的大衣就等于危险的武器,只听它发出一声吹笛般尖细的叫声,从墙壁跳到天花板在跳到墙壁,不消一会儿工夫,便逃窜的不见踪影。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放下贝雷塔跟大衣,接着耳朵冷不防被人揪住。

   “胆敢不听上司的命令的就是这只耳朵吗?”

   “好痛、别那么用力扯啊!”

   “你现在只听巡回演员由纪的话,把我说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是吧!啊!”

   “问、问题不在这里吧!”

   “问题就在这里!”

   “住手!驱魔娘娘!不开枪是正确的,泉田警部补,你远比你的上司来的理智多了。”

   凉子瞪了由纪子一眼并放开了我的耳朵,这次轮到岸本跑过来险些把我抱个满怀。

   “泉田先生,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哪里、你平安无事这是太可惜了……部、是太好了!”

   “为了报答泉田先生,日后你有难我一定鼎力相助。”

   “我是很想说声谢谢你,不过我想以后大概不会有什么机会让你帮我吧。”

   “当然有,例如你出了什么纰漏就要被惩戒免职,或者在发薪水之前想调头寸,只要是泉田先生的事情,我一定帮忙到底。”

   “……我说啊。”

   “我会祈祷报恩的机会赶快到来。”

   不需要你多此一举!

   一回过神来,便见到克雷蒙对我伸出他那毛茸茸的大手,表情不悦的咕哝着,我恍然大悟,立即把贝雷塔递给警部,警部重重的点点头,把手抢接了过去。

   这次凉子轻轻揪住我的耳朵,看来她的怒气已经比先前平息了许多。

   “刚才的事可以饶了你,不过你必须完成一项任务,今天以内找出那只怪物,查出幕后主使者。”

   “那是不可能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意志就是力量,没什么事情是人类做不到的!”

   说给我听也没用。

   “驱魔娘娘又不是人类……”

   “你说什么?”

   “……没有,反正只有豁出去了。”

   “没错,人间有九成的麻烦事凭借毅力跟金钱就可以解决,这种小CASE没什么好怕的。”

   “这话是谁说的?”

   “金色紧身衣战士,你不知道吗?”

   “那是在畅销卡通“紧身衣战士露儿”里登场的人物,据说是大阪商人的孙女。”

   想不到凉子也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看来明天她有可能接受岸本的诱惑,前往十九区的大展示场也说不定。

   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先揪出怪才行,昨晚在戴高乐机场被杀的是这座馆邸的厨师,而今天怪物又出现在这座馆邸,由此可见这座馆邸的女主人藤城奈澄必定知道内情。事情的发展过于单纯,或许半途隐藏着危险的陷阱,但无论如何我们只能从这一点着手。

   话又说回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即使没有搜查的权限,即使这里不是日本,我这次又不得不跟药师寺凉子一起与异形生物战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的胃似乎开始隐隐作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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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负伤的巴黎司法警察局刑事搭上救护车离去,接下来只见克雷蒙警部的表情越来越难堪。

   部下受伤,而那只害人的奇怪生物却逃之夭夭。同样的目击犯案现场的日本人对于搜查行动又十分不配合。一想到上级的叱责与遍体鳞伤的自尊心,克雷蒙警部会如此不悦是可以理解的。

   在我们这群日本人当中,我头一个被叫去询问,当然是透过凉子的口译,不过我唯一帮得上忙的只不过是直接陈述案件的过程而已。接下来接受询问的岸本也跟我一样。

   轮到馆邸的女主人、藤城奈澄被传唤,平河议员与达增书记官随侍在她左右,三人一同前去会见克雷蒙警部。

   我们则被留在沙龙外,望着立在各个角落的警官,我想起有件事要询问凉子。

   “可不可以请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觉得你对藤城奈澄这位女性,敌意的部分似乎多于善意。”

   “会吗?反正我对大多数的地球人都抱持敌意。”

   “实话实说是好事,不过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哪有顾左右而言他!”

   “这么说来,我也是你敌视的地球人之一吗?”

   凉子立即露出一脸不悦。

   “这还用问,敌视不听话的部属是做上司的义务。”

   “……你是指刚才的事件吗?”

   凉子默不作答。

   “有什么办法,我又不像你是射击天才,要是射偏了打中人,后果不堪设想。”

   “怕什么,如果你出了什么差错,我会负起责任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正想这么回答,凉子却有意无意忽视我,把矛头指向身旁的室町由纪子。

   “你从刚刚就像只得了伤风的狐狸一直对我权限权限的嚷个不停,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能拿出什么正当理由解释你为什么会到这栋馆邸来?”

   “只不过前来问候主人一下。”

   “所以才问你为什么要来问候这里的主人?”

   “藤城奈澄小姐是我的高中学姐,又是学生会干部,亚尔古还捐赠公司制品给警视厅的情报通信部门,另外她也告诉过我如果到巴黎时可以来找她。”

   “啊、真受不了官界跟财界永远也学不乖的相互勾结,难道你不怀疑这种关系吗?”

   由纪子隔着眼镜镜片的眼神亮了一下。

   “当然,所以我不会跟身为大企业总裁千金的你勾结。”

   难得看到凉子一时该不知如何反驳的样子。这次显然是由纪子获胜,而由纪子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嘴角和缓许多,她并为露骨地夸耀自己的胜利。不过这样反而更令凉子看不顺眼。

   接着轮到由纪子问道:“我记得你在巴黎有自己的公寓,那么泉田警部补住在哪里呢?”

   “当然是我的公寓。”

   由纪子的表情开始转变,趁着她还没完全变脸之前,我好不容易插嘴道:“我是住客用寝室,比外面廉价旅馆的房间要好太多,还顺便省下住宿费。”

   “是这样吗?”

   “那你们住哪里?”

   “十五区的皇冠饭店单人房两间。”

   “哈,你这个人无趣,连选饭店也很无趣。难得来一趟巴黎却住在日系饭店,从你这种贫瘠的选择能力就知道你根本缺乏冒险心跟游乐心。”

   凉子的大加讪笑令由纪子动起气来。

   “你胡说什么?皇冠饭店是警界相关人士到巴黎出差时指定投宿的饭店,你忘了!?”

   “哎呀,是这样吗?”

   “看来你的记忆力衰退的相当严重。”

   “我从来不去记这种无聊事,从指定要投宿到日系饭店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警察组织有多无聊,一点也不适合我这个不受拘束的人。”

   “那你大可以辞掉警察的工作,警察这项工作跟你的八字不合,对此我毫无异议。”

   我对此也毫无异议,就凉子的情况来说,问题在于她总是要强迫警界配合她。

   “合不来就马上辞职,我又不是现今无所事事的未成年人,像我这样的成熟女性是不会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来的,噢呵呵!”

   “明明把不负责任穿在身上横行霸道,还有脸说得出这种话,对了,我希望你至少在打扮上节制一点。”

   “脑袋还停留在大正时代(译注:日本大正天皇年号,西元1912-1926年)的你没有资格教训我,像你这种不合乎二十一世纪潮流的超级保守派,应该赶快搭时光机器回到过去才对!”

   “你才应该去侏罗纪!你跟霸王龙一定很合得来!”

   “没常识的女人,霸王龙是白垩纪时代的恐龙,不在侏罗纪!”

   “大使馆的官员回来了。”

   我的一声通报终于让两位女性CAREER官僚中断了舌战,正好一等书记官达增从沙龙走出来,他瞄了瞄站在门口左右的的警官,以日语不屑的啐了几句,他八成认为对方听不懂日语才口出恶言,纵使我听不到,但还是可以从他的态度猜出来。

   “请问情况如何?”

   由纪子向迎面走来的达增问道。

   达增堆起复杂的表情,虽然很对不起他,不过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怨恨老天不下雨的青蛙。

   “传唤奈澄小姐是不合理的,只不过家中雇用的当地厨师离奇死亡罢了,奈澄小姐是不可能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的,她是日本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而且又是法国总统的好朋友,真不知道巴黎司法警察局在想些什么?”

   达增的话让我听得很刺耳,不禁开口打岔。

   “我也是警察,所以希望与被害人有关的人可以尽可能协助警方搜查。”

   “是吗?那真是失礼了。”

   达增口中说着毫无意义的句子,以嫌恶的眼神盯着我然后离去,想必我是惹恼他了,管他的。

   凉子当着由纪子的面拉着我的手臂,走了十步把我带到放置在墙边的大株观叶植物盆栽一旁。

   “我刚刚想到,泡井议员自杀的饭店是涉谷的男爵夫人饭店。”

   “有什么不对吗?”

   “这家饭店的头号大股东正是亚尔古。”

   “哦,原来如此。”

   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实,凉子一边出声、一边整理思绪。

   “泡井议员生前曾担任过防卫厅的政务次官,当时亚尔古曾经捐赠电脑与卫星通讯系统给防卫厅,每年获取好几百亿的利润……”

   “这样的获利对亚尔古来说应该不算太大的数字,而且挑选的饭店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罢了。”

   我并非有意泼冷水,当搜查官的推理集中到同一个方向之际,同时也必须确认其他可能性才行,否则发展到越后面越难修正轨道,尤其凉子一旦全速前进,无论谁想追也追不上。

   “还有一个重点!”

   凉子不经意开启了秘密的门扉。

   “藤城奈澄是法国总统的情妇。”

   这又是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事实。没办法,社交界的蜚短流长原本就不是我注意的范围。

   “法国总统是相当著名的亲日派。”

   “每年两次非正式入境日本,每次都滞留在南伊豆海上的琴之岛,这个岛虽小,但整个都是亚尔古的土地,还盖了一栋跟宫殿没两样的迎宾馆,就在其中的特别密室里,法国总统秘密接受政治献金,与日籍情妇度过软玉温香的数日。”

   我在佩服之余也吃惊不已。

   “真服了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政客与财界人士的亲密往来往往与犯罪息息相关,这是日本近代历史的通则,只要持续追踪一定可以揪出蛛丝马迹。”

   日本最危险的女性官僚一脸的得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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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尔古的总会长,也就是奈澄的父亲名叫藤城东洋雄,是财经界的超级明星,连我都知道他的名字,看过他的人。

   他不仅是财经界人士,同时也创立研究尖端科技的大学,设立育英基金,与外国元首称朋道友,出版有关国际政治论与教育论的书籍,制造了不少话题,可惜不幸在去年脑溢血,目前正在与病魔缠斗当中,挑选继任者成了一族的重要大事。

   法国也由于藤城东洋雄在促进日法友好、并在经济技术协助方面提供了卓越的贡献,因此颁赠著名的荣誉勋位团勋章给他。而奈澄则是她的独生女。很遗憾,克雷蒙警部几乎很难动得了她一根手指。

   根据凉子的说明,奈澄曾经就读日本数一数二的知名女子大学,而后中途休学前往加拿大的蒙特利尔大学留学。蒙特利尔是全球仅次于巴黎的第二法语都市,奈澄就在这个环境里磨练英语跟法语,同时取得文化经济学硕士学位。文化经济学据说是将文化或艺术运用在商业经营上的学问,回国后她便成为了父亲的秘书兼口译,飞遍了全世界,亚尔古也并购美国电影公司,全力培植游戏设计师。另一方面她与外国人的绯闻也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则是法国总统的情妇。

   “哦,真是个多彩多姿的经历。”

   法国这个社会对男女关系相当宽容,就算总统养情妇或私生子,大众也不会大惊小怪。不过情妇是外籍女性,还从情妇的父亲手中秘密接受政治献金,再颁赠荣誉勋位团勋章作为回礼。

   这种做法其实是很不妥当的。

   “恕我提个扫兴的话题,提到国际影响力这一点,亚尔古应该强过JACES吧。”

   “相较起亚尔古,JACES只能算是中小企业。”

   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成为总统的情妇之后,藤城奈澄这名女性现在在法国社交界的地位是如何呢?”

   “情妇不是正妻,所以那女人仗着总统的庇护为所欲为,电影导演、时装设计师、拥有城堡的旧贵族、政客……传闻她换情夫就跟换床单一样。”

   “日本媒体从来就没有报道过这件事。”

   “那是因为啊、真要把这件事写出来,惹得亚尔古不放广告的话,电视新闻也会蒙受重大打击。”

   聊着聊着,沙龙的门再度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日本人,这次是平河议员。他在电视新闻节目上体格高大,但实际上顶多只有中等身材罢了,或许是充满了存在感才令他看起来外形壮硕。

   面对这种场合,当下采取行动的是高材生室町由纪子,她走上前郑重得向议员寒暄,平河议员边点头边走过来,打量凉子全身之后露出笑容。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驱魔娘娘’啊,百闻不如一见,本尊比传闻中来的美艳动人,多谢你让本人的眼睛得到保养。”

   “关于我的传闻应该都是一堆坏话吧。”

   “本人也一样,谁交本人不会做人,才老是被人说坏话。”

   初次见面,就向对方使用“本人”这种第一人称的男子,是为人豪迈呢?亦或是假装豪迈的胆小鬼?不知平河议员属于哪一边?

   “年轻人活力充沛是好事,把长官跟总监闹得鸡犬不宁也无伤大雅,像本人以前在警政署的时候,还把胃药当成中元节的礼物送给长官。”

   “晚辈受教了。”

   凉子泰然自若的说着口是心非的台词。

   “对了,刚才出现了一个穿着和服的怪婆婆,请问你认不认识她?”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平河议员咳了一声。

   “啊、老实说本人也不是很清楚。听说这个老婆婆与藤城家深交三代之久,当会长在经营与技术开发方面碰到瓶颈而无法做下判断之际,多亏有她的建言才能迎刃而解,因此被亚尔古迎为VIP上宾。”

   像亚尔古这种走在产业科学最尖端的庞大企业会与灵媒来往密切,其实是常见的例子。

   “如果这个灵媒真有这么神准,那她对潘德罗遇害一案应该会有独到的见解吧。”

   “不知道,到目前为止她什么都没说。不过这没什么好在意的,巴黎司法警察局现在还掌握不到任何线索,不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大加质疑一番,只要静待沉不住气的家伙露出马脚即可。”

   “不愧是我们的资深前辈,对于搜查当局的作业内幕如此了若指掌,想必泡井夫人一定会伤透心。”

   我心头一凉,完全没料到凉子会议这么露骨的方式挖苦对方,一旁的由纪子也咽下一口气,岸本则一声不吭的连续张合嘴巴三次。

   唯一不动如山的只有平河议员,姑且不论他内心作何想法。只见他开启厚唇,挤出健康的牙龈。

   “本人永远站在女性这一边,特别是美丽端庄的日本淑女。”

   当他再度望向凉子,眼中似乎浮现了飘忽不定的目光,不过最后他仍然保持冷静的态度留下了一句“再会”,以看得见肌肉厚度的背部面向我们朝中庭走去,达增连忙紧跟在后。

   “你对议员太失礼了!”

   由纪子指责道。想也知道凉子完全不引以为意,她用鼻子哼笑一声之后就跟我说道:“泉田,说到那个怪物啊。”

   “你想到什么线索了吗?”

   “假如那个怪物以吸食人类的脑髓维生,那巴黎应该随处可见缺了脑浆的人类尸体才对。”

   “说的也是,不过我们并为听说相同的事件再度发生。”

   凉子做下断言,我也这么认为。接下来的问题是:“那个怪物是在哪里出生的呢?”

   我问道,凉子便以纤纤玉指抵在线条优美的下颚。

   “问得好,如果怪物出生在他处,然后凭借一己之力来到巴黎,沿途必定会出现大量少了脑浆的尸体。”

   室町由纪子似乎正试着想象“少了脑浆的尸体”的模样,只见她打了个寒颤接着左右张望。

   “凡是大自然的动物均属于生态系统的一部分,有草原的地方就会出现草食动物,然后肉食动物出现以草食动物为饵食,肉食动物死后肉体回归大地,成为培育草原的养分,成为生命循环的食物链的一部分才具有存在的价值……”

   大概是无法归纳思绪,凉子的高跟鞋跟响亮的踩了两、三步。

   “那个怪物吸食人类的脑浆,那它是位于食物链的哪一环?”

   我试着玩味凉子所说的话,我无法解释自然科学的命题,不过我可以明白凉子所要表达的意思。

   “意思是说,那个怪物是不自然的存在吗?”

   “对、就是这样没错,一般都是把不自然的存在叫做怪物。”

   这么说来,难道是利用遗传工程学制造出来的吗?

   我错失了射击那只怪物的良机,虽然我认为自己没有开枪是正确的选择,不过世间也时常发生明明做了正确的选择,事后却觉得后悔的状况。

   此时达增又折了回来,他刻意忽略我的存在,像凉子跟由纪子表示:“奈澄小姐强调没有口译、律师以及日本大使馆人员同席,就不愿配合警方的侦讯。”

   “拽什么拽呀!”

   凉子咂嘴道。

   包括我在内没有人愿意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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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城奈澄与克雷蒙警部并肩站着。克雷蒙警部看起来一肚子火同时一脸无可奈何,率先开口说话的是奈澄。

   “经过平河议员的处理,已经取得警部先生的同意,目前我只想把事情告诉日本搜查官。”

   凉子露出锐利的目光,奈澄则若无其事地加以制止。

   “如果是凉子与由纪子,我就难以启齿,正因为我们认识反而不容易把事情谈开,再说如果被外界认为我们串供也不太妥当。”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藤城奈澄并未立即回答由纪子的问题,只是环顾着在场的所有日本人,所谓从容不迫就是形容她现在的态度。

   “这个嘛,就这么办吧,站在那边的那位身材高大的刑事先生,如果他能站在公证不阿的立场听我说话,我就接受侦讯。”

   当场好几道视线贯穿我的身体。

   我尽可能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任何表情,一边望向奈澄。巴黎的女士有如古代埃及的宗教壁画一般泛起神秘的微笑,美丽典雅的不可言喻,然而我却无法立即点头答应。

   “为什么挑上我呢?”

   “正如我刚才所表示的,再强调一点,我觉得你的为人稳健,做事公平。”

   “这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必须先取得上司的许可。”

   “没问题!”

   凉子擅自替我做了回答之后,向我低声说道:“趁这个机会替我套那个女人的话,不过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被她给迷去。”

   “不会。”

   我不悦的低声回答。

   “诱惑我这个小角色并不会让事态有所好转,你尽管放心。”

   “你们商量好了吗?”

   奈澄的语气透着挖苦人的心态,凉子则点点头把我推了出去。

   “刑事先生,到那边去吧。”

   于是我尾随妖艳的旗袍背影踏进一个房间,即将走入室内之前不经意隔着肩头回望,五名日本人跟一名法国人以合计六种表情目送着我。凉子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由纪子则是担心与困惑,岸本充满了好奇,平河议员带着看好戏的浅笑,达增显得嫉妒与羡慕,克雷蒙警部只看得出一脸不情愿与疑惑,大致区分起来是这样。据说奈澄的情夫相当多,不知道平河议员与达增是不是也包括在内。

   我进入的房间不知是图书室还是谈话室,天花板并没有很高,空间却相当宽广,金黄色的火焰在暖炉里摇晃着,其中两面墙上装饰着风景画与静物画,另一面是摆满了外文书的书柜,剩下一面是面朝中庭敞开的落地窗。奈澄往沙发坐下徐徐跷起腿来,并要我坐在与她相对的安乐椅上。

   “请随意,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

   奈澄胸前挂着一条金链子,下端缀着一颗偌大的宝石,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宝石,不知道是什么种类。

   “这颗宝石很漂亮。”

   且不论这个问题得体与否,总之我先试着打开话题。

   “谢谢,这是黑色猫眼石。”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那色泽接近黑色却又不是黑色,仿佛把刚点燃的火苗在瞬间冻结一般充满了异样的美感,必定是我所无法想象的天价。

   “比起钻石我更喜欢猫眼石,妖冶神秘并带有官能之美,如同宝石中的女帝一般。”

   意思是美得像藤城奈澄一样就对了。

   我递出随身携带的名片,没想到来到法国还派得上用场。

   “准一郎……好有趣的名字,就字面上来说的话。”

   我的名字念成……ROU。这并不稀奇,只是在写成文字时经常被写错。“纯一郎”、“顺一郎”、“巡一郎”、“润一郎”--大概都是这些名字轮来轮去。这算是比较不为人知的私事,我之所以被取名“准一郎”是由原因的。

   “我本来有个哥哥,不幸一出生就夭折了,所以当我出生之际,虽然是次男,不过父母还是比照养育长男的准则来栽培我,所以才取名准一郎。”

   “原来你的名字还包含了双亲对你的期望。”

   “父母总是过度期待自己的儿女,我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还不如来谈谈藤城小姐你的问题吧,可以吗?”

   “叫我奈澄就可以了。”

   “好的。”

   这仅只于形式上的回答罢了,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性直呼其名讳并非我的作风。

   “昨晚在戴高乐机场遇害的路易·潘德罗世贵府的厨师没错吧。”

   “是的,在我这里工作快满五年了。”

   奈澄巧妙的挪动从旗袍里隐约可见的美腿,旗袍的衣角一翻动随即露出性感的大腿内侧,奈澄朱唇微启,勾引着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被她给迷去。”

   凉子先前这么对我说过,且不论我会不会受到诱惑,奈澄的确是有意勾引我。简直把人看扁了!我心想,不过奈澄在这方面具有辉煌的实绩与十足的自信也是不容小觑的事实,再怎么说人家可是贵为法国总统的情妇。

   然而相较起法国总统,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更何况我早已经看惯豪不逊于奈澄、甚至略胜一筹的美腿了。

   “请问你对他的来历了解多少?”

   我以最冷酷的声调来说这句话。

   奈澄的脸上浮现出扫兴的表情,她继续维持性感的坐姿,回答的口气却显得平实。

   “他曾经在总统胞妹的馆邸里做了二十年的厨师,更早以前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为人虽然顽固了些,厨艺倒是不在话下。”

   “府上厨师此次遇害,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很遗憾我无能为力,警部先生。”

   “我是警部补。”

   在这一类的对话里,警察说穿了只是主角所经历的推理事件的附属品,况且我本来就不是主角,而是“驱魔娘娘战记”的一介配角罢了。

   “是吗?那、警部补先生,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请说。”

   ”在日本,如果有人遭到大熊的攻击身亡,被害人的亲朋好友有义务接受警察的侦讯吗?”

   看样子奈澄有意把潘德罗不幸遇害身亡的事件解释成普通的意外事件,意即向澄清自己是清白的。她这个说法并不令我意外,有趣的是她居然会拿熊来作比喻。

   “对于事件的目击证人自然是必须详细询问。”

   “我并为亲眼目睹案件的过程啊。”

   “说的也是,药师寺警视跟我才是目击证人。”

   我思索着,却想不出该如何应付她。

   “你刚刚提到熊,如果说害人的熊有饲主,那位饲主自然就会成为侦讯的对象。”

   奈澄微微蹙起了眉头。

   “据说潘德罗是被一只奇怪的生物所杀,照你这么说来,那只生物是有人饲养的吗?”

   “目前尚不清楚,在还没有证实有无饲主之前,任何可能性都不会排除。”

   “你的答案真是标准,想必一定是个模范搜查官。”

   “这句话请你找机会告诉药师寺警视。”

   “好啊,我现立刻告诉她。”

   说罢奈澄站起身来,轻柔却包含力感的动作充满了女帝的威严,她向我投以揶揄的微笑,接着朝门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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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用力把门拉开,把耳朵贴在门上站着偷听的两个人影一时间失去了平衡,一股脑儿摔向室内,那是两名年轻貌美的女性。

   我从安乐椅上站起身并叹了一口气。

   “看看你们二位成何体统,又不是国小女生了还做这种事,药师寺警视也就算了,想不到连室町警视你也一样。”

   “什么叫‘药师寺警视也就算了’!”

   凉子的态度丕变,她的反应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拜托不要穿着短裙还趾高气扬得盘起双腿用双手抓着两脚脚踝。

   由纪子则正好成反比,她端着身坐在地板上,一只手微微调整眼镜的位置一边加以辩解。

   “我阻止过驱魔娘娘,可是她根本不听我的劝告,我认为有必要牵制她的行动,所以就……”

   “哼!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巡回演员由纪!”

   “什么狐狸尾巴……”

   “你这种人,为了当个乖乖牌,一旦遇到对自己不利的状况就立即出卖自己的同学,我看透你了,像你这种毛遂自荐当上风纪股长的人,终其一生都会不断背叛别人以求自保。”

   “我是有真的阻止过你呀!”

   “你只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

   “停!”

   两个声音说出相同的句子,奈澄跟我正是异口同声地具体实例。凉子像个第一次反抗期的幼儿一样把头撇向一边,由纪子则羞愧的低下头。

   “在继续谈下去是不会得到任何结果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警部补先生,下次有机会再请教……只是这个下次不知辉等到何时。”

   女帝陛下径自打断谒见时间。

   “对了,我已经叫人准备好午餐了,要不要留下来用饭?”

   此时凉子奋力站起身,态度冷淡的拒绝奈澄礼貌的邀请。

   “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我已经订好餐厅了。”

   说着的同时,她顺便抓住我的手臂。

   “走吧,泉田。”

   “哦……”

   奈澄轻轻叉着双手笑道:“是吗?真可惜,那室町警视有何打算?”

   室町由纪子似乎显得犹豫不决,刚才她跟凉子一起偷听,现在一个人留下来吃饭确实满尴尬的。

   “非常感谢你的盛情邀请,不过我还是就此告辞。”

   结果凉子、由纪子、岸本加上我四个人就在藤城奈澄的小小摆布下匆忙撤退。凉子跟我本来就是不请自来的客人,是在没有理由继续待着。

   只不过就算全身而退,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超乎我们的掌控之外,极度不悦的克雷蒙警部之所以勉强准许我们离开,是因为凉子保证以后只要巴黎司法警察局有请,一定会随传随到。

   我们四个人一起走出玄关,天色比清晨时分亮了许多,只是依旧一片灰蒙蒙,风越吹越冷,仿佛在表示怜悯的同时,也嘲笑着平白浪费了一整个上午的我们,凉子与我在前,由纪子与岸本在后,四人走在人行步道上。

   此时凉子大声咂嘴。

   “真是丢脸到家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去参观马森·普契欧博士的宅邸。”

   据说马森·普契欧博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人人闻之色变的杀人狂。

   当时的巴黎在纳粹德国军队的占领之下,许多人都急于逃往国外,特别是那些生活富裕的犹太人更是迫不及待。

   “听说有个名叫普契欧博士的人知道逃往国外的路线。”

   街头流传着这样一则谣言,于是许多人把全部家当塞进货车,前去拜访位于巴黎蔷薇街二十一号的普契欧博士宅邸,结果一去不复返。所有人被关在密闭的房间里遭到毒气杀害,普契欧博士则从小洞陶醉的偷窥牺牲者痛苦挣扎的模样。

   当法国重获自由之后,普契欧博士在一九四四年十一月遭到逮捕,由于臭气熏天,当警官闯入之际,竟发现地下室有堆积如山的尸体。普契欧博士杀害了六十三人,强占了一百万法郎以上的财产,据说当时一法郎的价值是现在的五十倍……

   “算了,普契欧博士宅邸随时都可以去,现在先到中华街吃午饭吧,泉田。”

   好吧,总之要一直往前看就对了。

   以世界的角度来说,没有中华街的城市就不算一流的都会,不管是伦敦、纽约甚至是巴黎这里都少不了中华街。十区的贝维尔、十三区的秀瓦吉是其中的代表。而居民并不止中国人,越南人、寮国人也不在少数,巴黎是个可以容纳多人种民族的都市。

   “来巴黎不一定要享受法国料理,在东京想吃随时随地都吃得到,到伦敦吃印度料理、来巴黎倒是可以吃吃亚洲食物,例如越南料理或北非料理。”

   “你决定就好。”

   要说我是美食家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既然凉子声称“对巴黎熟到跟警视总监办公桌的内部一样”,一切交给她是再好不过的了。

   “算你识相,对了,不知道后面那两个接着有何打算?”

   “后面那两个”指的自然是由纪子跟岸本。

   “啊,岸本说过他会去十九区,好像是维雷特。”

   “十九区的维雷特园区?”

   “紧身癖岸本是这么说的。”

   紧身癖是“紧身衣战士癖”的略称,也是岸本的绰号,替他取绰号的正是我,当我解释岸本的“行程表”之际,凉子却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应。

   “好、那明天我们也去维雷特园区吧。”

   本来我还在想应该不可能,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我诧异的望着凉子。

   “你也会想去欣赏紧身衣战士的变装大会啊?你那非‘神秘的十二号星期四’不看的宗旨何时变更了?”

   “神秘的十二号星期四”是凉子最爱的电视连续剧,目前已经播映完毕,凉子正期待续集的推出。

   “你在胡说什么?别搞错了,亚尔古欧洲总公司就位于维雷特园区的罗列克运河沿岸,想也知道那里有个总经理办公室,里头有个总经理在耀武扬威。”

   “你的意思是明天还要继续挑战就对了。”

   我转头望向后方的岸本确认道:“你明天几点要去参加变装大会?”

   “啊、这个嘛。其实不是明天,我刚刚确认过日期,恐怕会来不及。”

   “来不及……就是今天吗?”

   “从中午开始,差不多就要开场了,我必须赶到十九区去。”

   凉子以挖苦的目光看着由纪子。

   “你就这样让你的部下擅自行动没关系吗?”

   “还好啦……现在是自由时间。”

   “这样啊,那你家岸本借我一下,我们也要去维雷特。”

   “耶?凉子小姐也一起同行吗?啊、能够当上警察官僚真是上辈子烧好香拜好佛,那您要不要一起来变装?”

   “别傻了!”

   我们先绕到十五区的皇冠饭店,让岸本携带上为了这一天所准备的数位相机之后,在前往位于巴黎东北部的十九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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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的物体耸立在我眼前。

   那是一个直径三十公尺、泛着银色光泽的巨型大球,球的表面映照出花都巴黎的市景,随着观赏者视线的移动忽而变长忽而变短忽而变胖,幽默的映像不断重复出现,此处与其说是巴黎十九区维雷特园区的名胜,还不如说是全巴黎的观光胜地:全天幕电影院(La Ceode)。

   维雷特园区过去曾是一处占地广大的屠宰场与家畜市场,一九八〇年进行大规模二度改建,于是在巴黎东北部出现了一座以科学与艺术为主题的近未来都市。全天幕电影院外观是贴上了六千片以上的不锈钢板兴建而成,占地面积一千平方公尺,并以拥有三百六十度立体荧幕著称。其他还有运用高科技的未来博物馆:“科学工业城”(La Cite des Sicences)、可以容纳六千名观众的鲜红色大型帐篷“顶点中心”(Le Zenith)加上外形如同一个以钢骨建造的工厂:“大厅”(Grande Halle),以及宽广的公园。相较起来,外国的观光客并不多见,反倒是作为巴黎市民的休憩场所而大受欢迎。

   而其中一角,亚尔古欧洲总部大楼正对着罗列克运河矗立着。乌贼色的外壁浮现着巨大的黄金色AGRO字母以及黄金羊标志。地上四十层、地下三层,内部不仅有营业与研究开发部门,表演会场跟娱乐设施也都一应俱全。

   然而这一天,包括我在内,巴黎人目光的焦点并不在亚尔古大楼,而是围绕在周边约一千人以上的的年轻女性,她们几乎全都穿着紧身衣,宛如热带花群在灰暗的天空下争奇斗艳。

   “太好了,全都到齐了!”

   欣喜若狂的紧身癖岸本踩着几近手舞足蹈的步伐。

   “粉红、红、蓝、绿、黄、紫、金还有银,哇!就跟真人一模一样!”

   “本来就不是真人好不好!”

   我的初级挖苦并未传进抵达圣地的朝圣者耳中,只见他手捧数位相机,几乎就要感动的落泪。

   “原来如此,难怪会在亚尔古大楼前面举办。”

   凉子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态说道。

   “这跟亚尔古有什么关系?”

   “电视节目不是都有赞助商吗?”

   “你的意思是,亚尔古是‘紧身衣战士’的赞助商?”

   “当然不只亚尔古一家。”

   亚尔古在电脑游戏业也属于世界顶级,据说他们独家取得“紧身衣战士”电脑游戏的制作贩售权。

   巴黎的灰色天空下放眼望去是满满一群紧身衣战士。

   能够身穿曲线毕露的紧身衣参加变装大会,可见参加者对于自己的身材具有相当程度的自信,我承认眼睛吃了不少冰淇淋,只是所有人似乎发育得太好了,看起来完全不像日本国中女生,记得紧身衣战士的故事内容是一群国中女生遵循女神的指示,起而对抗邪恶势力。

   “看女神的制裁,觉悟吧!”

   我还听得到带有法国口音的日本话。

   “好诡异的世界。”

   由纪子低喃着,活像被洒了毒气一样,岸本则自以为是地教训起不理解的上司。

   “一开始就抱持偏见是不对的,这是青春的祭典。看!每个人都闪耀着年轻的光彩。”

   “这么冷的天气穿那么少,她们不冷吗?”

   我边啜着纸杯里的柠檬水,边觉得内心的担忧显得多余,又热又甜的液体不断滑进食道,手上没有柠檬水的只有岸本而已,看来兴奋的能源就足以令他全身暖烘烘的。

   “粉红紧身衣战士的本名为星祭露儿,家境平凡,是个个性活泼开朗的女孩;蓝色紧身衣战士本名雁立真冬,是雁立派棍术本家传人之女,她也是合气道高手。”

   岸本兴致勃勃而且滔滔不绝的详加说明。

   “红色紧身衣战士本名日高安奈,她父亲是美国人,而且还是摔跤选手,她是其中个头最大,也最具破坏力;绿色紧身衣战士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本名花冈泉,平时学习竖琴与芭蕾,黄色紧身衣战士是居住在横滨的中国实业家之女,本名周玉丽。”

   “一定设定成中国功夫高手对吧。”

   “对呀,不成文的规定……不过紫色紧身衣战士、金色紧身衣战士、银色紧身衣战士这三人是高中生,所以看起来比较成熟,瞧,就像那些变装的女生一样。”

   我根本就分不出来,因为我不像岸本,我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不太清楚,还有人化了妆,看起来不像是国中生的扮相。”

   “哦,你是说红白蓝条纹紧身衣战士吗?那是新体操社的教练,事实上是紧身衣战士们的指挥官,由于设定成日法混血儿,所以紧身衣上才会有跟法国三色旗一样的条纹。”

   “还有人打扮成希腊神话中某个女神的模样。”

   凉子插了句话进来,令岸本喜不自禁的答道:“您也注意到了吗?那正是紧身衣战士的守护神赫拉女神。”

   “你说赫拉?”

   室町由纪子的话里略带质问的语气,紧接着凉子以挖苦的微笑回应。

   “哎哟,你也注意到了啊?看来你的脑袋也开始运转起来了。”

   “为了寻找黄金羊皮,古代希腊勇士搭乘亚尔古号展开一场海上冒险之旅……”

   “而在天上保护亚尔古号的正式被尊为‘众神之后’的赫拉女神(译注:Hera)

   两位美女CAREER同时噤口不语并同时看向我,还我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大型复合企业亚尔古与畅销卡通之间有着奇妙的共通之处,的确很不可思议,而这项事实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意义,实在有必要谨慎思考。

   “亚尔古基与商业考量而选择‘紧身衣战士’这个题材进行电影与游戏方面的发展,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试着推测,只见室町由纪子苦笑着点点头。

   “说得也对,再怎么也无法想象亚尔古带着某种危险思想来制作‘紧身衣战士’,以便替卡通迷或幼稚园小朋友洗脑。”

   “警察高层官僚老早就被洗脑了,所谓的高层官僚只不过名字好听罢了。”

   凉子大加嘲弄指谪。

   “你是指岸本警部补吗?”

   “不然还有谁,而且巡回演员由纪!我敢说你绝对是不对外公开的紧身衣战士迷!”

   “我才不是!”

   “何必气成这样,就算被我猜中,你也无须紧张成这样吧。”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咦?怎么了?泉田,你好象在找人的样子,看到喜欢的美女啦?”

   凉子刻意忽略由纪子,转过来跟我说话,我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为那个名不符实的警察官僚突然不见了人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哦,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一定是拿着数位相机到处拍,要是缠人缠得太紧,被美女赏了个巴掌,他就会哭丧着脸乖乖回来的。”

   应该吧,反正岸本又不是会走失的小孩子,他现在就像只蝴蝶一样打算逛遍整座花园,这时要四处找人也非明智之举。

   “我们就当着光天化日之下举行作战会议吧。假设那只怪物跟亚尔古有所关联,你们觉得会是什么?”

   “这个嘛,如果说亚尔古是个遗传基因工学的企业,很有可能在进行动物实验之际不小心作出怪物,不过亚尔古是属于电子科技方面的企业,怎么看都很难找出关联。”

   由纪子略显迟疑的插嘴说道:“就这样认定亚尔古跟那只在机场杀人的怪物有关不太好吧!?”

   “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亚尔古是清白的,我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疑点的。”

   在斩钉截铁说完后,凉子似乎想起另外一件事,因此瞪视着自己的宿敌。

   “巡会演员由纪,你是凭什么呆在这里瞎搅和啊!要是看不惯我的做法,你别跟来不就得了,赶快拍拍屁股回日本去!”

   “我不接受你的指使,我是为了监视成为妨碍日法友好关系主因的你才会待在这里,比起漫无目的在巴黎观光这来得更有意义。”

   “好大的口气!告诉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听这两名美女拌嘴,我一手把空纸杯投进垃圾箱。

   而岸本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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