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古老的岁月里
也曾有过同样的故事
那弹箜篌的女子也是十六岁吗
还是说 今夜的我
就是那个女子
我敛裾坐在闪动着韶华的水云轩。此刻，月夜朦胧，那月的银晖沿着波的纹理翩然顾自。
轩中的石凳石桌微微泛凉。唯有我，孤芳自赏。
我起身，任凭脚下踩着娇嫩的桃花瓣，望向北方。
风起，桃花瓣片片擦过我的脸庞。发扬起，指向桃花飘落的地方，那个遥却可及的北方。飘下的叶片打在我的箜篌弦上，擦出沙沙的声音。今夜，我只想弹一曲箜篌，向着北方，北斗星的方向。
我的指拨撩过箜篌的弦。箜篌华美的音质缭绕在花前水间。甜美的高音引来水中的红鲤鱼，轻柔的低音唤来花间的萤火虫。我的思绪飘扬在这一亢一沉一起一伏的旋律间，凝视着北方，那个另有佳人的地方。
我忆起你在水云轩弹的箜篌。你说，你的技艺并不娴熟。你轻敛衣袖，兀自轻弹。每一个跳动的音律我至今铭记于心。那温柔的音律，告诉我你的多情与伤感。我深深的为你折服，我说，你应该用那把绝世的箜篌，在京城的宫廷中，它在一个不懂得真正发挥它的人手中，可惜了那把箜篌。曲罢，我说你若愿意，可以常常来这水云轩间。
你微笑，默然离去。
我似在水间看到你忧伤的眼。
那之后，你总会来这水云轩间。轻弹起箜篌，却依旧悲伤。我静静坐在一旁，看着桃花瓣瓣下落。陶醉了一般。在你出现之前，我从没想过男子在花间弹奏会如此好看。干净，透澈，却始终忧伤。
依然，你每次曲罢，都会悄然离开。
直到那天，我望着你的背影，向你轻喊，我希望你能忘掉悲伤，水云轩里有你的幸福。你止步，望向北方。你说，只有到了那里你才可能实现你的幸福。我看到水里有你温柔的眼。
那里一定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她的笑一定倾国倾城，我说。
你微笑，然后，还是悄然离开。
你依旧每日黄昏来这水云轩间，安静的弹一曲，然后离开。我分明的看到，你的忧伤在渐渐退却，可是，你的眼睛始终望着那遥远的北方——那个另有佳人的地方。
我猜想，那美丽的女子，一定给你带来了消息，或许她对你说你可以走入她的心房。或许她给你带来了亲手缝制的荷包。又或许，你可以到北方，你的佳人身旁。
又一日曲罢，你并不急于离开。在你眼中退却的忧伤爬满了我的脸庞。你说，你要离开，要到遥远的北方。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会离开的。我推开你，抱着我的箜篌，向轩外跑去，穿过架在水上的长廊，我强颜欢笑，我说，你走，你去找你的幸福。然后，我转身，泪洒在花间。
翌日，我忍不住又来到我的水云轩。虽然我知道你已经离开，不会再有你安静的脸庞。
我在轩中，竟然看到你的留信。你说你会回来，让我等你，只等三年。
只等三年！一个女子有多少的三年可以等待，你去找你的佳人，为何还要回来？莫不是三年以后再来施舍于我你受伤的爱？我冷笑，却还是默许。
于是我在轩间等待了三年。每天依旧是黄昏来这轩间，等待你的出现。
日子如约而至，你却失约。我抱着箜篌，自嘲。恐怕你早已到了你的佳人身边，早已幸福得忘记了水云轩，更忘记了我这个傻傻的等了你三年的女子。
我举起箜篌，那个曾记下你手的温度的箜篌，让它最后一次发出声音，这声音却是绝望的歇斯底里的断裂！我看着断裂的箜篌，迸出的弦轻轻摇摆，我说，别傻了，他不会回来了！即使你在等抑或在向他招手呼唤。
我再次从轩中跑了出去，泪洒花间。
第四年，我二十岁。一个可以做我爸爸的男人说要给我幸福，他送来了万贯珠宝，万匹锦布。我冲着让人恶心的插了满头花的媒婆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第五年，我二十一岁。一个穷酸的书生用拙劣的文笔给我写了很多的甜言蜜语。我笑，这样的书生都会说点什么，而你，除了留下了一句让我等你三年，还有什么？我甚至连为什么等你三年，等你回来你会给我什么都不知道！书生托人送来一份礼物，算作聘礼。我看看他的朋友，依然是书生。呆滞的眼睛，甚至连悲伤都没有。他说，这是书生唯一可以给我的东西。我看了看，是箜篌。曾经断裂过，却被修好了。我抚摸着那个箜篌，那天摔毁它以后，我曾无数次回去找过它，可是它却像生足了气，杳然消失。我泪洒花间。
我问书生，箜篌何来？书生说他看到我摔毁了箜篌，自知有机会了，用了两年的时间，寻访了很多巧匠，才修好了箜篌，再来找我。我微笑。却泪洒花间。
于是我着上了鲜红的嫁衣。
当年，书生高中。飞黄腾达。他说他要到北方的京城，让我等他。
又是等，呵，有什么关系。一个被称作我丈夫的人要我等他，我就必须等。
岁末，书生回来。他没有让我等太久。
可是，他搂着一个女子，妩媚妖艳。我说，原来北方有佳人啊！于是，他赏了我一巴掌。我微笑，泪洒花间。
书生整日和那个女子一起，冷落于我，我倒并不伤心。这恰能帮我忏悔，因为我并不爱书生。我回到水云轩间弹奏我的箜篌。声音嘶哑，绝望。
“怎么会成这样？”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我转头：“是你！在今日，你何以抛弃你的佳人来这水云轩间？”
你眼中尽是悲伤，看着我挽起的发髻。你黯然的说，我以为你会懂我，也会等我。
我等了三年……
是，我知道。我本以为三年就可以办完我的事情，可是事事难料，……
我没等你解释，笑道：“你有你的佳人……”话音未落，我看到你手中抱着的箜篌，那个精美无比的绝世箜篌。我忽地明白了一切，悲伤，绝望，心碎，懊悔，让我把这五年的每一幕在脑中重新上映。
你指指你的箜篌，这就是我的佳人。我这些年都在为得到它奔波。我只是想让它作你最好的聘礼。
桃花飘零，我发现，我再也不知道如何落泪了。
![Style Designed by Discuz! Support Team
此风格由Discuz!支持团队[DST]设计制作](images/lonely/dst_icon.gif){kind=icon}
![Style Upload by 水月あ无痕
此风格由Discuz!支持团队[水月あ无痕]升级](images/lonely/wm_icon.gif){kind=ic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