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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拜帖]远在咫尺 近在天涯(长篇,对GL敏感的慎入)

“真是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马南好像很抱歉似地,却是理所应当地走了过来。“不过这次可是有正事。”

“不……不管怎么说,先进来吧。”亚列急忙说,闪身让道。

斯拉欧加对这种贫民窟似的住宅很是不习惯,但碍于礼貌,他还是勉强微笑了一下才走进去。他有点反感亚列盯着他的眼睛看,于是就很快闭上了眼睛。亚列倒是没有一点恶意,只是觉得有那么瑰丽的眸子实在是美妙的事。

马南帮卢川收起防雨器——一个可以散发出磁场的虚拟圆盘。这种东西悬在头上,可以使周身产生一个磁场,防止酸性雨滴落在皮肤上。卢川很兴奋地拿过那个火柴盒大小的仪器,仔细把玩着,对于这种东西可以把那么大一个圆盘放出去再收起来感到稀奇得很。

马南和斯拉欧加都没有使用防雨器,但两个人并不在乎。亚列倒是很惊奇,却不好意思问出口。他心目中马南是无比神通广大的完美的化身,所以才会有这么美丽的同伴,防雨器什么的自然是无所谓了。

“不过……不知道您今天特地到这里来……”亚列有点局促不安地小声说,心里觉得用这么狭小的地方来迎接三位天使一般的人物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三个人一进来,他立刻觉得屋中洒满了光辉。

“其实也没什么……恰巧到附近的地方来,突然开始下雨,想着我妹妹最好不要淋到,就顺便你这里来拜访一下。另外上次的事谢谢了。”马南丝毫不掩饰此行的目的,这倒让说惯了漂亮话的斯拉欧加大皱眉头。

“这……这样啊……我很荣幸。”亚列急忙回答道。斯拉欧加用眼角都能察觉到他的紧张情绪,不由得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带有“贵族”自尊的心理又浮了上来。他心里疑怪,看起来这么生分的一个人,马南为什么要跑到他这里来呢?

“不过只是说说想必不够礼数。”马南虽然是客客气气地说,言语间却有掩饰不住的优越感。“我本来是想要不要把这块地转让给你的,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礼物。有了它,你一定不想在这里待下去,这块地有没有就无所谓了。”

“可是比月小姐……我想我并不需要您的施舍。”亚列仿佛抱有了很大决心一样地说:“我能够帮助您是我的荣幸,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这样做,而且并不图任何报酬。虽然我现在的经济比较拮据,但我怎么可以仅仅因为这样就要您贵重的礼物呢?”

马南笑了起来,似乎是非常之开心。“你把我想成那种低俗的人了么?”她笑着说:“虽然经济方面的援助似乎更实惠一点,但很遗憾,本来我也没想给你用金钱能够衡量的东西,你给我的帮助不也是金钱所不能衡量的么?咖啡什么的,就当是你请我客吧。”她狡黠地笑笑,目光落在了看起来已经完工的金发女子肖像上。“我所要给你的……一定是你此时此刻最想得到的东西。因为这件事与我也有关系,所以请你务必亲自来接收。我一定会尽全力把它完好无损地交到你手里的。”

只是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有这个能力来到宿命面前。

“可是我不太明白,”亚列仍是一头雾水,完全不像是“不太明白”。“您说的话……我还是不懂。您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马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两个小时以后,请你到君士坦丁堡来。”

“什么?”亚列更加疑惑了。

“是的。请你一定要来。不要去别的地方,去那个名为‘雷米勒’的礼拜堂。在那里,你就会看到那个礼物了,你一定会惊喜万分的。如果……如果我没有按时赶到那里,请不要等待,也不要继续停留在君士坦丁堡中,早点离开这座城吧。”说这些话的时候,马南眼睛里有漾动着的悲哀。

“是……是的。”虽然仍是不明就里,亚列还是觉得答应下来比较好。

看到他点了头,马南欣慰地笑了。她拉过卢川的手,对亚列说:“在我回来之前,拜托你照顾一下我的妹妹。”

听到这个突然的请求,亚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紧紧缩在马南怀里的卢川,不由得愣在了那里。不仅仅是因为两人那惊人相似的外貌,更是被卢川身上的一种默默散发的神秘气质而震慑住了。卢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马南身上,只是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才渐渐地把那双深不见底的明眸转过来。在目光相碰的一刹那,亚列竟觉得有一丝冰冷清晰地刺透了自己的心。卢川周身都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完全不同于马南身上散发出的紫罗兰般的优雅,倒像是罂粟般妖娆。隐约间,他感觉到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看似无比纯洁的外表下似乎还隐埋着什么东西。

听马南这样说,斯拉欧加也皱紧了眉头。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不管发生怎样的事,他都认为把卢川这样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精神上又有问题的脆弱女孩扔在没有亲人的地方是极其残酷的事。“你在说什么,”斯拉欧加低低地说,语气中的不满显而易见。“如果你不在她身边,她的安全可是无法得到保证。”他似乎是强压住了要斥责的冲动。

“如果她在我身边,可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马南叹了口气。“斯拉欧加,你认为我们此去,真的能平安回来么?”

斯拉欧加一时语塞,漂亮的眉毛纠结了起来,琥珀色的瞳孔中也射出了奇异的光。

“所以,我想起码,卢川能够平平安安的。不管说什么,她也只是个不堪一击的人类。”马南望着卢川那双蒙上了天真无邪的眼睛,幽幽地说。

听到这话,亚列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听马南的口气,似乎他们是什么特殊的物种。难道真的是……

天使……?

怎么可能!他浑身颤了一下,很生气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您能够信任我,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亚列机械地说着生硬的话,心里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胜任。

本来他就对自己的能力持有怀疑态度,在刚刚像狼一样察觉到一丝异样后,他更觉得心跳加快,似乎周身每一个细胞都抽动了起来。

察觉到对方的心情,马南赞许地拍了拍亚列的肩膀,这让足足比她矮了十公分的亚列紧张得身子挺得笔直。

“好了……我们也该早些……”她说着,便往门口走去。斯拉欧加也急忙跟上。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卢川拼命追上去,拉住了马南的胳膊。她眼中溢满了悲伤,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停了片刻,她鼓足了勇气说:“拜托你……不要留下我,我想……在你身边。”

“别闹了。”马南大大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现在去了只能增加负担……我必须为你的安全负责。”

“姐姐……!”

听到这种带着哭腔的撒娇,马南不由得因为感到肉麻而颤抖了一下。她为自己的心软而感到生气,当她准备想出个什么词来反驳卢川时,却突然发现就在刚刚那一刻,卢川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奇异的光泽。

“卢川,”她把握机会,试探性地说:“你……记得吧?在那个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卢川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来望着她,许久许久,她轻轻地开了口。“你知道么,”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你知道……爱尔麦蒂……做了什么事么?”

你知道……爱尔麦蒂……做了什么事么?

我会告诉你,把你引领至绝望的深渊。

许久不曾听到的吟语又响了起来,如同不停重复着的古老童话。

马南皱起了眉头。

天使,天使的吟唱仍在继续,一刻都不曾停止。

卢川的眼睛里闪着恶魔一样的光,竟然笑出了声。

我们一直都在这里歌唱,在这里看着,看着你们生老病死,看着你们在欲望中挣扎,直到毁灭。

“若是天使的力量过于强大,就会招致神的嫉妒,被赐予毁灭。”卢川轻轻地说,表情无比安详平静如同在描述着最爱的人。“即使是曾经如此圣洁的天使,也会为了力量发疯,为了得到对方的‘神之力’而吞噬同伴的身体。从那时起,他便再也无法获得解脱,身上纠缠的都是罪孽。如果只顾一味地提升自己的战斗力的话,只会自取灭亡。”

天使的歌声更加凌厉了,在逐渐扭曲,变成地狱的嚎哭。

马南迟疑了一下,没有打断她的话。

“爱尔麦蒂她现在就处在这个边缘。”卢川接着说:“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拼命追求强大,不择手段地加载新的优秀战斗程式,全然不顾客观规律。呵呵……她支持不了多久了。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她便会完全踏入死亡的深渊,从此万劫不复。但换句话说,若是无法找到这个突破口的话,她将变成最不可战胜的撒旦。”卢川像在享受着某种快感似的,唇边满是沉醉的意味。

我们歌唱不停,歌颂着永恒不变的愚蠢的真理。这世界上将不再有善良与邪恶,将不再有存在于毁灭,所有的光明与黑暗都消失成一片空冥。

“那么,这个突破口在哪里呢?”马南试探着问。

卢川倾国倾城的笑容在渐渐弥漫,像阳光那般明媚,又像天使那般无邪。

任何的灵魂都无法得到救赎,我们不相信眼泪。

“‘完美’。”她轻轻地说:“因为她太过于完美,由此产生的自负便是最大的弱点。若是无法战胜她,这种自负便会不停膨胀,最终露出那个空档来。只要……只要抱有相当的勇气,相信自己,不畏惧死亡,并愿意用灵魂的碰撞来战斗的话,就会找到那个唯一的方法。”

消失吧,消失吧,我们要让一切永远消失,和着我们的梦与挣扎一起。

马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地说:“卢川,我有的时候真的会怀疑,你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卢川只是望着她,不说话。

若是想去探询,答案只会将你伤害得更深。来吧来吧,你想要的很简单,只要穿过这扇死亡与仇恨之门。

“虽然爱尔麦蒂说她对你实施了催眠,但是……我却感觉不是这么简单。卢川,我现在甚至怀疑你把我们双方都骗了,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正常得很,其实根本就没有过精神上的问题。”

你看到了么,这就是我们美丽新世界的颜色。你真的希望拨开迷茫的幸福,堕落到沉重的牺牲中去么?

卢川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斯拉欧加觉得有点过分,心里想着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对自己的妹妹这样说话。再说卢川的失常是有目共睹的,卫生部也作过相关鉴定,这怎么可能会有假?

“若是从心里相信自己是处在这种状态的话,任何仪器都是没用的。”仿佛得知了斯拉欧加的心思般,马南轻轻地解释道,目光却一刻也不从卢川的眼睛上离开,好像想要看出来什么似的。“卢川,我想请你亲口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都是如此的信任你,但从刚才开始,我感到这里面有问题了。”

世界不会为了个人意愿而运转、停止,如果你真的如此希望,我会给你那个真相,即使这上面满是红色荆棘。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9 17:20:3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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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卢川微微勾起嘴角,声音一贯的沉静。“我承认你的思维确实远远超出常人,被称为‘智慧女神’也是理所应当。因此有些时候……我真的是很佩服你,甚至忘记了我之前曾经是怎样的恨你。但是现在,请原谅我,我无法再指引你任何事情。”

你相信过我吗?你真的彻彻底底相信过我,不怀疑我的一切吗?每个人不都是在参测着对方的心思、永远怀疑着的么?我真的幻想过你爱我,但若是真的为此投入灵魂,万劫不复都不是深刻的教训。

听到这句话,斯拉欧加吓了一跳。他的目光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之间扫来扫去。两个人都带着各怀心事的微笑,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失常的慌乱,都是无比的冷静。不管是被人猜疑的一方还是希望得到答案的一方,都静默着,仿佛正在心里不停进行着计算的电脑。

这情景让人觉得有一种冰冷在逐渐弥漫过来,斯拉欧加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是吧,本来你就没有相信过我,一直一直在猜测着所有的可能。所以即使我要离开你,也不算是背叛。

“卢川,我本来以为经过了这次的事件,我们之间可以不存在任何隔阂。可是我真是把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从来就没打算要为改善我们的关系作任何努力。我的确是很想好好和你相处,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简直忘记了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任何不愉快。可是真可惜,到了最后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马南虽然仍是带着淡然的表情,但言语间不免有些失落。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避免伤害?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在寂静寒冷的夜拥我入怀?

“我也是啊……我曾经想过,这样下去也不错。不可否认,我对你的关怀实在是没有抵抗力,就在你对我微笑的时候,我简直要放弃曾经策划了好久终于付诸实施的报复行动。”卢川依然笑得天真清纯,让斯拉欧加疑惑万分。“时间……已经到一个极限了。我该怎么办呢?”卢川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说:“本来都是很顺利的。你以为是爱尔麦蒂把我弄成了那个样子,于是对她产生了仇恨。她以为已经成功地操纵了我,于是对我可以不设任何防备。爱尔麦蒂已经对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也该是找机会把她干掉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爱尔麦蒂把她所杀害的三位‘天使’的力量都加在了自己身上,现在正在进行疯狂的蜕变。若是你们现在去和她战斗,我完全相信你们能够取得胜利,但是却不一定会全身而退。到那个时候,主动权不就落在我的身上了么?”

我们用一生来等待某些东西,等得到等不到的是结局,过程便是幸福。

“你还是老样子……卢川。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让人难以捉摸,即使是装傻的时候也一样。”马南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拦下了由于气愤想上前来说两句的斯拉欧加。

“承蒙夸奖。”卢川抱着双臂,清澈如水的笑容荡漾了开来。“姐姐也是一样敏锐。”

如果可能,我愿意倾其所有去换一个可以平静与你对视的纯洁灵魂。我曾经想过如果能用世界换来你的微笑我心甘情愿,可是现在已是不可能。或许千年后我们经过洗礼的美丽心灵再次相遇,那时我会微笑地说着似曾相识。

“虽然提前知道了这些事,事情还是得按你希望的方向发展。”马南的眼中带着沉重的丧失感,却仍是冷漠地说:“事已至此,早就没有了回头的可能。再说,除去你的因素,我们也有非战斗不可的理由。所以但愿你能沉住气,我从心底里希望你能够从这个事件中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是我仍是更加相信我们会有另一个结局。”说完这些话,她转过身,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君士坦丁堡上。“走吧,斯拉欧加,在爱尔麦蒂完全堕落之前,就由我们来填补这个绝望的深渊。若是说非人类只有走向毁灭或是变成疯狂的杀人机器两种可能,我从来都不会相信。”

我们歌唱不停,永远在沉默的语调中重复同样的神喻。那该是很多年以后的事,那时,公主的青丝变成白发,战士的锋刃一一风化,传说被洗白晒干褪尽了铅华,当年最稚嫩的杂兵也能坐在过分煦暖的阳光下把故事说得暧昧而复杂。

光阴过得潦草,才会想起一日三秋;行程赶得匆忙,才会想要高楼独望;韶华开得绚烂,才会担心落红满径,梦境过于逼真,才会害怕一睡不醒。

伴随着洁白的衣裙不停旋转,头顶瑰丽的圣母图案也在不停转动。那是用一块块彩色玻璃拼起来的圣经图画,圣母的笑脸若隐若现地把温柔与博爱洒向大地。

从深不见底的水潭中渐渐浮起,爱尔麦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又放松了身子,让自己躺在柔软的水中。光滑的水泡流过她的皮肤,宽大的衣摆完全张了开来,裙子松散地铺在水面上,几乎能够遮盖整个水潭。

她仰起头,透过薄薄的水雾望着美丽的圣母,圣母的笑容在此时此刻看起来那么缥缈虚空。她微微张开嘴唇,天使的歌声便流了出来。从没有人听过真正天使的声音,更没有人听过那神圣之乐章。此时此刻,只要用心去聆听,世界万物都能够听得到,那美如微风划过树叶的,天籁之声。

爱尔麦蒂的吟唱一直一直连绵延续着,如妖精的小夜曲,如天使的赞美诗。那声音划破了一整个天空,从此光明笼罩了一切生灵。没有人相信,没有人敢相信,这歌声,让嫩草吐出了新芽,让最灵巧的鸟儿都不敢同鸣。这是真正的天使之声,永远充满了希望,永远歌颂着美好,永远在爱的大庄严中穿行。

即使这歌声可以冲破一切黑暗,那唯一有资格永远欣赏的神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爱尔麦蒂曾经想过自己的歌只为一人而唱,那个人离开了自己,这天籁般的歌声也该就此绝迹。

今天对于爱尔麦蒂来说是很重要的纪念日。很多年以前,雅弗拉把最美妙的礼物送给了爱尔麦蒂,他给了这个可怜的孤儿一个温暖的家。爱尔麦蒂总是想要报答,却永远没有机会了。

“父亲大人,您给了我整个美丽的世界,我要给您我所能做到的一切作为回礼。”她默默地说,眼中的氤氲在逐渐荡漾。

她慢慢伸出胳膊,搭在水池边上,顺势缓缓直起了身子。她双臂环着水池边天使雕塑的翅膀,长长的粉色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在水中流动如同粉色的浮云。水流一股股地从她脸上滑下,她抬起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了露珠。

一声轻微的哔响传来,爱尔麦蒂轻轻地褪下洁白的长袍,露出如白玉般完美无暇的胴体。有长长的电线从水潭底下钻出来,像蛇一样涌进她太阳穴上接驳的电路板上。她稍微整理了一下长发,像个初生的婴儿般把整个身子蜷缩在铺天盖地的电线中。一个电路板不够,就有两个、三个自动插过来。所有的电线都好像很贪婪似的纷纷接入那层叠着的电路板,一条条信息转换成数码跃动在爱尔麦蒂的眼中。

“得不到人类的理解与爱又有什么关系……你们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我。”像面对着自己的爱人似的,爱尔麦蒂把主控制器紧紧抱在怀中,轻柔地抚摸着大把大把的电线。她轻轻说着什么悄悄话,眼中却都是寂寞。

“可是……即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到所有的资讯……甚至可以窥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也好,又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呢?我一直是在这里,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没有人能和我心平气和地交流,没有人能和我说说话……即使他要说什么我早就知道。”爱尔麦蒂把太阳穴上紧紧插着的接头拔下来,数不清的不同粗细不同颜色的电线如发辫般温顺地躺在爱尔麦蒂手心里,任她抚在脸上摩挲。“你们有这么多伙伴……我却硬生生地与自己的伙伴划清了界限,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她渐渐回忆起往事,却都是无法承受的沉重。她曾经是那么渴望力量,牺牲了同伴的性命,把他们的灵魂加入到了自己那具半死不活的躯体深处。但就在她从电火花与穿梭数据的洗礼中得到崭新的快感时,与此同时赶来的却还有负罪感和深深的悲伤。

“即使是无比圣洁的时刻,我的心里……还是会不时有惊悚的感觉。我能感得到有数个声音在敲击着我的胸膛,他们在不断挣扎,伴随着‘放我出去’的呐喊……”爱尔麦蒂双手抱着肩膀,缓缓地嗫嚅着如同梦吟:“你们听到了么……我总是听得清清楚楚呢。那些力量虽然可以让我随心所欲,却总是在我心中不断翻腾,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我的灵魂。每天的梦境都是可怕的地狱,我知道我根本无法摆脱内心的恐惧。”爱尔麦蒂叹了口气,抬起头来仰望着从头顶流泻下来的光芒。

“不过……很快就可以结束了。就是今天,我将摆脱一切痛苦与迷惘,去到那个永远美丽的天堂。我……很快就可以见到父亲大人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是那么甜美如同无邪的幼童。

我爱你哦,我爱你哦,在出生之前,在毁灭之后。

一阵长袍划过地面的簌簌声让爱尔麦蒂从暇思中苏醒了过来。她抬起头,莉莎·泽尔若正站在她面前。望着这个已经摘下了面纱的大修女,爱尔麦蒂不禁又戴上了那个名为“微笑”的面具。

“有客人来了,您要迎接他们么?”泽尔若低低地说。

“当然啊……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呢。这些天感谢你的照顾,莉莎,我可以这样叫你么?”爱尔麦蒂从水潭边上站起身来,电线听话地从她身上撤下,缩回到了水潭深处。

泽尔若没说话,轻轻替爱尔麦蒂披上衣服。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也没关系了。过了今天,我就再也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 在彼此凝视的状态下,爱尔麦蒂的一只手摸上了泽尔若的面颊,另一只手的手指则插进了那头金光灿烂的发丝。“果然还是真正的你比较美丽……我实在是不能忍受,为什么要把这么姣好的面容遮起来呢?望着你那永远无瑕的双眼,我都有点自形惭秽了呢。”

泽尔若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不带一丝感情。她的眸子中有无法拨开的迷雾,还有无比的淡漠。“现在不是您开玩笑的时候吧,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冷冷地说。

爱尔麦蒂叹了口气,接着直起身子,把头发从衣领中拉出,开始把它们编成两个辫子。

泽尔若默默地从背后看着她的动作,手指在长袍里滑动了两下,又垂了下来。她慢慢转过身去,接着便走向了门口。

“其实不管是谁,即使是看起来很柔弱的妇女和儿童也好,只要拿起枪的话,也是可以很简单就射击呢。”爱尔麦蒂并没有把头回过来,却是静静地这样说。

泽尔若停止了动作,手在触到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僵硬了一下。

“像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记得我四岁的时候,也算是个像天使一样可爱的孩子。”爱尔麦蒂仍在细细地编着辫子,声音如水般平静。“那个时候,父亲大人就已经在照顾我了。虽然住在天主教堂孤儿院,却也是无法避免来自外界的伤害。就是为了防备各种情况,父亲大人才让我随身携带护身用的手枪的。这可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是在口袋里装着手枪去做礼拜的小孩子哦。”

泽尔若咬紧了嘴唇,终于拿定主意了似的握住了门把手。

“但当时父亲大人接我的车子来晚了一些,结果住在附近的几个十分脸熟的男人,就说父亲拜托他们来接我。因为我的脖子被他们掐住了,所以是完全正当的防卫哦。因为父亲大人教过我,在无法瞄准脑袋或心脏的时候,就先打肚子。所以我先给了他腹部一枪,然后再给了他头部致命的一枪。”像在叙述着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话一样,爱尔麦蒂轻描淡写似地微笑着,“这种事啊,第一次做的时候可能还会犹豫,但很快就会习惯了。扳机那种东西,按下去的时候即使有片刻的迟疑,也会有搭上自己性命的危险哟。”

虽然也想起码表示一下,但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完成致命的一击的事实还是让泽尔若心情非常复杂。再加上联想到刚刚自己在地雷旁边跳舞的愚蠢举动,她更是浑身都震颤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她不可能会察觉到的啊!虽然告诫自己不要把懦弱和内心的恐惧表现出来,泽尔若还是在表情不变的情况下流下了冷汗。

“我先……告辞了。”在勉强说出了道别的话后,泽尔若很快地从门口跑了出去。长袍的簌簌声欢快地响着,很快就听不见了。

爱尔麦蒂望着摇晃了几下终于自动关上的门,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开始一点点地系缎带上那些繁琐华丽的搭扣。

“心中存在着如此大的缝隙和不安,是无法与‘天使’为敌的。”她低声自语道,“机会可不是每时每刻都存在,若是因犹豫而丧失掉了,便再也没有补偿的机会……不,对她来说,或许就此离开我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9 17:20:5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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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到一个极限了。爱尔麦蒂穿戴完毕,面对着镜中圣女下凡般美丽的自己,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她浑身如同披着朝霞一般美丽,粉色的发辫被细细地编好,上面缀着数不清精致的首饰,却丝毫不显得沉重。洁白的长纱裙绣满了银色的花纹,蕾丝边织了一层又一层,束腰的华丽缎带被精心打成结,凸现出爱尔麦蒂姣好的身材。那些层叠的皱褶微微向外翻翘着,使整件礼服华丽中不失一丝青春气息。又长又沉重的后裾没有可爱的孩子抬起,就那么软软地拖在光亮的地板上,每移动一下都要簌簌地响好久。爱尔麦蒂微微俯下身子,对着镜子用挑剔的眼光把脸上的淡妆审视了一遍,然后稍稍松了口气,戴上了精巧的白手套。她缓缓伸出手去,拿起了台子上的一条镶嵌着绿色大猫眼的沉甸甸的项链,有些吃力地抬起头发,把它系在了柔弱的脖子上。

“这个样子去见父亲大人……应该没问题了吧?”她自语着,轻轻抚摸着那绿色宝石的表面。碧绿无暇的颜色把她的前胸映衬得更加洁白,如同大理石雕塑般完美。“虽然知道只是徒劳……好歹也稍微遮掩一下吧。如果被父亲大人看到枪伤的话……似乎不太好呢。”她低声说着,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之后,她终于打定主意迈出了步去。但她立刻就有点后悔了,因为在没有人帮忙的情况下,这身行头实在是太过于笨重,让她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可是就在她迈出第二步的时候,长长的裙裾毫不留情地绊住了她的白色长靴,让她直直地向前倒去。

爱尔麦蒂心中一惊,急忙伸出纤瘦的手臂,希望不至于就这么狼狈地摔倒在地上。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身子,让她调整了一下重心,然后直起了腰。

“就这样倒下去的话,手臂会断掉的。”有个熟悉的声音说,“实在是不像你的风格。”

爱尔麦蒂愣了一下,然后很快从那个人的手中挣脱出来。她急速地后退了两三米远,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把那些沉重的装饰都拢到脑后去。“艾耶修曼,”她轻声说,微微眯起眼睛,如同一只高贵的猫。“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自然是接受了‘某人’的命令。”艾耶修曼淡淡地说:“虽然是自愿,但我实在是不想再做旁观者。”

爱尔麦蒂稍微摇晃了一下,然后狠狠地说:“真是自大的家伙……你做得了旁观者么?杀了那么多的人,即使是别人不知道,你的双手也早已血迹斑斑了。虽然于我是没什么害处,但我还是觉得该与你保持相当的距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这里出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既然来了,就早有心理准备。”艾耶修曼的语调仍是不变的平淡。“只是有点遗憾,斯拉欧加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亲手报仇了。”

“你是什么意思?”爱尔麦蒂皱起了眉头。

艾耶修曼没说话,默默地伸直手臂,就有一把银色的枪从袖口里掉了出来,正好落在她手心里。

“……他命令我,在你见到斯拉欧加他们之前,把你处死。”她缓缓地抬起枪,稳稳地瞄准。

望着艾耶修曼那无可挑剔的射击姿势,爱尔麦蒂的表情有片刻的动摇,却马上恢复了平静。

“愚蠢的人啊……”她低声说,唇边竟有了笑容。

艾耶修曼心里微微波动了一下,并没有扣动扳机。

“我越来越相信那‘黑斑鸠’先生那惊人的判断力,也越来越想把那能力据为己有了。在这个时候派你过来,也只有他能够想得到。”爱尔麦蒂轻轻舔了一下嘴唇,眼里恢复了原有的光芒。

艾耶修曼仍然没有扣动扳机,脸上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呵……可怜的人。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留下你的性命实在是很不安全——他应该是这样想的没错。可他是一位绅士……或者是个装作绅士的屠杀者。他给你下了最后的命令,然后就可以安然地和那些美丽的女军官打情骂俏了。他知道我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你定是没有活路。他这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一个天真的崇拜者呢。”爱尔麦蒂并没有正视艾耶修曼的枪口,低下头去整理裙边。

“你在胡说什么?”艾耶修曼脱口而出,心中却不免动摇了起来。

“这样一来就受不了了么?啊啊,真是没想到,你心中的脆弱之处被我轻而易举地碰到了呢。”爱尔麦蒂抬起头来微笑着,迈了一步上前,用那双魔魅一样深邃的双眼注视着艾耶修曼的心灵深处。“恶魔终归是阳光下自动消失的火烛,若是跑到伊甸园的大门那里去自寻死路,也怨不得基路伯用带火的长矛刺穿它们的胸膛了吧?”她邪笑着伸出手来,轻轻插在了艾耶修曼的发间。

就这样,就这样,你可以休息了。

从现在开始,我来支配你的生命。

艾耶修曼一时间竟惊恐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全身麻痹无法动弹。她手中的枪掉了下来,却没能把她从恐惧中惊醒。她大睁着眼睛,无法逃避去凝视爱尔麦蒂的瞳孔。那里仿佛鬼影憧憧,又好像有无数的天使在拍打翅膀,一时间根本无法分辨清楚。她感到窒息,好像没有办法再继续生存下去。刺耳的毁灭号角击碎了她的灵魂,她像个坏掉的娃娃一样轻而易举地沉沉陷入了柔软的黑暗中。

梦魇启航,喧嚣出发,整个世界的无声寂静比波涛汹涌。某个地方,在哪个地方。那些过去比永久更永久,而未来比荒凉更荒凉。

寂寞的甘霖只是赏赐了一会就停下了,路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凉爽中难以自拔。好久好久,都没有下过一场雨,不知多少窗前又留下了留恋的身影。也许有好多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吧,那些身着漂亮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各自的终端前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心安理得地掏出随身携带的连接器,在长官的默许下开始向家人报安。

虽然看起来似是一片祥和的景象,斯拉欧加却望着玻璃外面那片阴郁的天空,叹了口气。他把手轻轻放在精雕细琢的金色窗框上,一股凉意透过掌心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在他的心底猛地刺了一下。

那些细小的天使都睁着大眼睛瞪着他,一言不发,诡异的眼神下是苍白的瞳孔。

他的手指无言地滑过玻璃,朦胧的景物上出现了一道水痕。他仿佛可以透过这道水痕看到外面沉默的建筑群,排列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A

他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暗夜的隐喻在默默召唤。那是什么呢,他一时无法理解。

有危险,前面有危险。

Attention

“你在看什么呢?”马南的声音有些突兀地打破了死般沉寂。斯拉欧加浑身一震,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呆好长时间了。他默默摇了摇头,接着刚才沉重缓慢的节奏向前走去。他心里很乱,完全不像是刚才那样的清醒,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畏惧。

这是战斗之前的人应该会有的感觉。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是却仍会微微颤抖。

总是这样,总是会这样。一到了关键的时候,就会这样不争气,仿佛以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白纸,我就这么没用么?

斯拉欧加哀叹了一下,又开始揉搓自己额前的头发。

还是说,我已经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希望把那些所谓的“责任”都抛在脑后呢?

虽然身处在不能回头的地方,斯拉欧加却不由得开始无限度地渴望逃避。

斯拉欧加,你认为我们此去,真的能平安回来么?

马南的话又回响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会有悲哀?

她难道认为,自己走的路是死路么?

不,不可能的。即使爱尔麦蒂再强大,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再说,我们的信念是正义的吧,我们所坚持的,是正确的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心里猛地一沉。

“正义”……我,真的这样认为么?从心底里毫不犹豫地这样认为么?

好像……并不是这样啊……

察觉到自己的心情,斯拉欧加害怕地顿了一下。

自己从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完全相信“正义”这类的字眼了呢?

作为以正义与否来执行裁决的“天使”这种理念上的混淆无疑是非常可怕的。

在那一刻,斯拉欧加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这种恐惧穿过了层层心理防线插入了他的灵魂,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坚持正义的理想是他力量的源泉,只有一直如此坚信不疑才能使他勇往直前。可是就在这个大战将近的时刻,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可以这样!是的,我坚信我们做的,是“正义”的事情……!

……我一直……坚信……么?

不对不对不对……

那所谓的“正义”是……

到底……是什么……?

如果真的开始对自己所坚持的产生怀疑,那么他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如果对敌人怀有妇人之仁,他今后还如何扣动扳机?

不行……!快停止……不可以再想了。我现在不需要思索,我需要一个决心,我需要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从现在开始,只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这件事了结就好……

“天使”是可以为敌人祈祷的,但是怜悯就不行了。

这惆怅究竟从何而来,把所有的失落都融化成海。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爱,在这名为希望的辽阔海原。我想前往那个我曾说过的地方,可以无忧无虑地成长伴在你的身旁。我想知道那里是否永远没有战火,我可以与你平和安定地生活。

如果有多少分离,就有多少相遇,虽然无法飞翔,却能给你翅膀。以为紧闭双眼就不见悲苦,以为拒绝温情就不再受伤。确信未来我们将会相爱,我愿意相信这篇寒冬萧然的天空。

在他简直就要被矛盾击倒的时刻,身体已经来到了那扇无比熟悉的大门前。这是曾经阻挡他去路的门,那时他是毫不犹豫地进行了强行突破。可是现在,他为什么想要退缩了呢?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消失了,只留他一个人,站在这扇大得仿佛就是一切的门前,徘徊踌躇。

以现在的自己,以这种畏首畏尾的心情,冲进去的话只能是自寻死路的吧。这样犹豫不决,他根本连本身的熟练动作都施展不出来,更不用说那属于“战斗天使”的力量了。

虽然早已决定放弃这种特权,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也无可奈何了吧。谁让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完全的人类,迟早会碰上只有用特殊力量才可以苟且偷生的事情。

是啊……即使比任何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想过平淡的生活,也得不到期望结果的三分之一。

自己的生命,和人类有着本质的不同。即使心里如此希望,时间也永远不允许“如果”,怎么可能会有重来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的琥珀色瞳孔里显出了水色,仿佛有波澜在其中荡漾。

就在斯拉欧加暗自神伤之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让他近乎本能地把眼泪往回堵,却因为太过于急促而控制不住。他惊慌失措地抬起脸,顺着那个肩膀看上去,瀑布一样美丽的紫色长发挡住了视线。

他心中不由得一阵颤动,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出糗的样子被马南看到了要怎么好。

但马南并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地说:“不要想太多了,现在只要想着怎样做能对得起自己的心情,然后平安回去就好了啊。”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平静如水,目光一直望着前方。

斯拉欧加因为过分惊讶而楞在了那里,忘了要说什么。

那个整天张扬跋扈的家伙也会安慰人么?

马南并没有因为他的发愣而停止动作。她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把那清澈的泪水从那极不相称的表情上抹去。然后她转过身,接着去推那扇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由于她的动作太过于平静,谁都没有留意到斯拉欧加困惑的表情。

不过虽然困惑,刚才的伤感已经一扫而空了。他心里竟产生了些许感激。或许孤独惯了,已经快要忘记被关心的感觉了吧。

“或许眼前会有许多迷惑着你的东西,可是要走的路,只有一条,真正要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

除此之外的,任何事都不能成为阻挡我们的理由。

是啊,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真正要走的路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好困惑的呢?

既然已经如此,昂首挺胸地走上前去不就好了么?

想到这里,斯拉欧加突然感到无比的轻松,甚至为了刚才的心悸而感到愧疚。于是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快步追上了马南的脚步。

不知不觉又让她照顾到了,实在是十分的不好意思。

即使今后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也是幸福的吧。还是说,只要有她在前面,任何困难都不会永久。

这种久违了的舒心感,再次传了过来。

若是不够强,就需要找个依靠。但是我会进步的吧,朝着我自己的人生目标,朝着那个我还想拥有的未来……

记忆已成为泛黄老旧的尘埃,纷纷坠落在照片的最底部。或许前方有凶恶的炮弹冲击,血液会四溅,灵魂会碎裂,但决不能阻止我们前行。所以我们不是迷途的羔羊,伙伴。僵硬而冰凉的,除了被绝望染成红色的天空外,还有浓郁铁锈味的沉闷。一个时代的经典演义,感染了这座寒冬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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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斯拉欧加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依然华丽得耀眼的装饰,金色的地板如镜子般映得出人影。无数精致无比的天使塑像环绕四周,但没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望向这边。那些带有上万个水晶装饰的大吊灯悬在那里,一动不动。那每一个金边,每一个装饰着五彩宝石的花纹都是那么完美,似乎凝结了日月光华般令人感到宗教性质的崇拜。古老的手工艺品摆着百年不变的姿势,没有一丝缺损,却静谧得吓人。成千上万不知不觉间映出每个倒影的小镜子镶在看不真切的地方,凝望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在这个梦境般虚幻的殿堂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在渐渐弥漫,仿佛要催人入眠。

可是整个空间却没有一点紧张感,相反地,却充满了宁静与祥和,好像在瞬间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门里的光线并不是很明亮,只有高处有一扇雕着彩色圣母像的窗透出万道金色的光芒,在眼前光滑的地面上勾勒出滚烫的花纹来,墙上两千平方米的缤纷彩色玻璃让整个空间形成墙面镂空、色彩斑斓的视觉效果。那上千幅已经开始剥落的名画悬浮在高处,所有的眼睛都暗淡无神,所有的飘带都像在慢慢转动,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真是令人不爽……又搞什么形式呢?”马南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声抱怨着。

“可……可是说不定会有什么陷阱。”斯拉欧加低声提醒,“还是……不能大意吧……?”

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梦中的海原,但是我们没有翅膀,不能飞翔。

不能飞翔。

话音未落,就有细小的脚步声从身后响了起来。斯拉欧加猛回头,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迷雾中渐渐清晰,脚步有些摇摆不定,仿佛飘忽的魂灵。再仔细去看时,却是一个冰蓝色头发的苍白青年,穿着一身镶银边的黑色制服,两只灰色的眼睛只是睁着而已,瞳孔仿佛布满了蛛网般,没有一点光彩。这影子越来越近,仿佛是从黑暗中长出来的妖精一样,即使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也没有一点真实感。

但是这张脸,斯拉欧加是认识的。这是他们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伙伴,司“完美”的第七大天使汉鲁凡戴。

是吧,即使有翅膀,也无法飞翔。从希望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已经置身绝望的天堂。

“汉鲁凡戴……”斯拉欧加脸上竟略微露出了喜色,喊出了声。他差一点就要走上前去,却被马南拦住了。他正疑惑的时候,马南淡淡地说:

“别冲动……相信你也知道的,这里没有生命。”

斯拉欧加愣了一愣,有些无措地把目光移了过去。马南伸出手来,毫不留情地遮住了斯拉欧加的视线。斯拉欧加想说什么,却立刻反应了过来。如果眼前是黑暗的话,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里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但是如果加上了视觉影响,大脑就会把这个感觉上的判断忽略了。

“怎么可能呢……没有生命?”带着不可置信,斯拉欧加推开了马南的手,有些不解地嘀咕。他不再往前了,却加强了警戒。

“这么说,这个也是幻象了?”他缓缓地问道。

“不……这的确是汉鲁凡戴。”马南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生命反应的话就表示……这只是个空壳。”

“和……艾霞一样?”斯拉欧加浑身一颤。

“不一样。那个时候……艾霞的精神还在……她还活着。可是……”马南咬了一下嘴唇。“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斯拉欧加好像突然被抽空了似的浑身一耸。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就在眼前的……明明这个影像如此清晰……

怎么可能……

斯拉欧加不由得咬紧了牙。

即使早就知道,即使心里明白,又能做什么呢?

即使是“天使”也无法挽回已经逝去了的生命。

任何人都……

“爱尔麦蒂!你……你究竟在做什么!快出来……你怎么,你怎么能?”斯拉欧加喊出了声,愤怒仍然激荡着他的心胸,让他浑身发颤。

没有回答。只有那压抑不住的回声悲凉地来来回回,填补着难忍的寂寞空虚。斯拉欧加紧紧攥着拳头,却无法再发出一个声音。那双隐隐含着泪的眼睛无奈地看着汉鲁凡戴以那个习惯的动作伸出右手,然后在他右手的指间出现一个银色的光环——还是那么大,那么美丽得耀眼。那是天使的战轮,只要决定了要消灭,所有碰触到它的对象都会化为宇宙尘埃。

Sandalphon——向神祈祷用的花环。原本是用于灵魂的指引工作,现在化为了剥夺他人生命的武器。用密度最高的黑洞物质辅以发丝般的轻薄,无坚不摧。

可是现在,那无比锋利又华美的轮廓竟要改变方向,朝着那曾经的伙伴么?

斯拉欧加再也忍不住了。明知道不会有回答,他还是轻轻地问道:“汉鲁凡戴……难道,你已经不把我们认为是伙伴了么?”

只有灰色的瞳孔发出无奈,只有耀眼的银色一如往昔。

如果战斗就是命运……

如果我无法主宰已经死亡的躯体……

我宁愿与你战斗。

请你相信,这仍然是我们灵魂碰撞的结果,和我是不是死人没有关系。

朋友啊,你仍看不清楚么?

马南默默地走上前来,阻止了斯拉欧加再质问下去。“那么没办法了,我们……只有战斗一条路可走。”她低低地说,不带一丝表情。

斯拉欧加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好像久久以来都没有看清她的身影。许久,斯拉欧加才仿佛梦吟似地说:“干掉他……?你,这么说……要让汉鲁凡戴消失……就像……对艾霞一样……?”他的声音在微微发颤,带着明显的不解与愤怒。

听到艾霞的名字,马南的眼里一阵恍惚。

“你看不清楚么?”她把持住自己,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强硬一些。“真是没想到……在军联里锻炼了这么多年,你那个懦弱的毛病还是一点都没改变!现在不是计较那个的时候,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样,没有别的事情——包括那些已经褪色的友情和腐朽的过往——可以扰乱我们的心。如果在这里被冲昏了头脑,下地狱的将是我们!汉鲁凡戴……他一定希望我们这样做……打倒他,然后带着他的意志,去打倒最后的敌人!既然避免不了与过去的伙伴冲突,你还在这里迟疑什么呢?”

斯拉欧加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眼前的路突然变得如此绝望,那丝丝风声听起来都是凄凉。是啊……他们的路只有一条,但那尽头一直伸向黑暗中去,仿佛铺满了鲜花的悬崖。

如果能就此打败爱尔麦蒂……即使能就此打败爱尔麦蒂……要付出这么多代价,要让自己的心灵蒙上这么多苦痛,值得么?

我们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安静生存的地方,我们只是不想让这个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祥和家园再次被战火覆盖。与其说我们深爱着这个世界,倒不如说我们只是爱上了这种感觉,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这片没有烟尘污染的蔚蓝天空。

这是我们的,这是所有善良勤劳的人们的。大家都是那么努力地要活下去,要让自己的生命更加多彩。我们不能放任任何灰色恐怖把这一切都毁灭,我们有力量,但同时也有了责任。这是我们自愿的,因为我们还有爱。

既然如此,那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因为我们知道,只要燃烧了生命,那就再也看不到绝望的颜色。

“我……决定了。”斯拉欧加咬了咬牙,低声说。

马南微微侧过脸来,好像在等待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可以总是等着别人来保护我,我也要……战斗,与自己的无能战斗。即使是……即使是昔日的伙伴,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他紧紧攥着双拳,尽了最大的力气,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他第一次,感到自己那么像一个军人。

接着,他咬紧了嘴唇,缓缓把手伸向了太阳穴。那修长的手指从灿烂发丝下的一个小洞插进去,用熟练的动作旋转着,接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绽放出了异彩。仿佛有五色磷光在他的心灵深处闪动一般,斯拉欧加突然感到浑身轻飘飘的,接着是无比的舒畅,仿佛有静流清洗了沉寂的灵魂。

时隔多年,斯拉欧加又一次重温了这种在短时间流遍全身的洗礼。他曾经想过要把这感觉忘记,以后再也不要体会。可是现在,他心中却盈满了温暖与怀恋。他的两只眼睛全变成了火红色,银白色的头发随着一股股热流上下摆动着,白色的衣角在气流中狂乱飘舞。

我们是这个新世界的缔造者,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利把公平与正义从法典上抹去。

如果没有神来约束人们的心,我们就要成为绝对的真理。

斯拉欧加伸出手来,手指在黑暗中消失了一刹那。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上已经握住了一把细长银色物体。

Gae Bolg——凯尔特神话中女神送给英雄库夫林的神枪。望着鲜艳的红色光线在白皙的手中收拢成细长的剑形,马南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在分道扬镳的时候,又有谁会知道,心平静气地生活了这么多年,斯拉欧加还会紧握着传说中的武器踏上天使的战场呢?

“汉鲁凡戴!”

在下个瞬间,只见斯拉欧加朝地面一踢,喉间崩出了势如裂帛的怒喝。

一开始所有的人都以为是烟火腾空而起的尖啸声。

直到面向广场的华丽窗户,像爆炸似的凌空飞起,人们这才知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爆、爆炸?!”

在君士坦丁堡的游客之间传来这样的声音,有不少人开始往门口奔去,也有人逃出通讯设备准备报警。可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所有电路和通讯设备信号一并中断,君士坦丁堡顿时在一阵哔响后陷入了死寂。那沉重的压迫感在这时开始清晰无比地显露出来,不知为什么,那高耸入云的塔尖和静默的雕塑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狰狞意味。

斯拉欧加在布满花纹的墙面上疾走,却只发出了微风擦过的轻响。这个速度已经超越常人视神经所能捕捉的范围,用一般的动态视力来看,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光影。突然得到补充的力量让斯拉欧加感到全身的神经系统变得异常兴奋,好像一株即将枯死的树被注入了新鲜血液。在奇缓无比的时光中,斯拉欧加手中的武器以超音速的速度挥舞而下。Gae Bolg是雅弗拉特制的高周波生成系统,可以从真空管中喷出用雷射光加以离子化的氤气,所产生的高温高密度的高周波可以斩断所有物质,是终极的肉搏战用攻击武器。

此刻由Gae Bolg的前端迸射出的氤离子急流,已经化为既粗又长的红色鞭子奔流在空气中,这便是用来执行“审判”的神之鞭。汉鲁凡戴深知这武器的厉害,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大力跳跃,脚尖刚离开一根白玉柱,那柱子就像受到大炮射击似的从中间断成两截,轰然瘫倒在大殿当中。

离子急流将冷雾蒸腾为热气,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被斯拉欧加再次挥下的Gae Bolg自动伸长到约三十公尺长度,迅速蒸发的空气中扬起水蒸气的爆裂声。雾气在瞬间扩散开来,斯拉欧加朝着左右墙面一踢飞跃而起,降落在高高穹顶下的横栏上。

真是厉害……马南暗暗赞叹道,斯拉欧加若是认真起来,绝对不是可以轻视的对手。

虽然汉鲁凡戴的强是毫无疑问,但是没有用……如果对手是斯拉欧加的话,只是强远远不够。

只见汉鲁凡戴仍旧是面无表情地俯冲上去,眼里毫无惧色。他手中硕大的Sandalphon边缘仍然闪着如月光般冷峻的光芒,瞄准了斯拉欧加纤细的脖颈。斯拉欧加并没有迎上前去,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Gae Bolg,氧气灼烧的气味包围着几万度的高周波急流瞬间朝对方席卷了过去。

有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是令人作呕的烧焦的气味。那把耀眼的Gae Bolg毫不留情地穿过了汉鲁凡戴的胸膛,一股黑烟随即冒出,但却看不到一滴血。汉鲁凡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动作,那巨大的Sandalphon把斯拉欧加牢牢地扣住,锋利的刃深入墙壁,将他紧紧地钉在了那些突出的花纹上。趁着斯拉欧加动弹不得的瞬间,汉鲁凡戴从腰间拔出佩剑,一翻手将剑刃朝下,就要狠狠地刺下去。

这个时候,马南手中那雕刻了双龙的剑柄上突然出现了黑色的剑刃,她一跃而起,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在两人中间飞舞而下,向削纸一样轻松地把汉鲁凡戴的配剑砍成两截,接着朝他的额心又补了一剑。

“不破坏他的脑部神经中枢的话,他是不会停止动作的。同死人打架可不像平时那么简单。”她站在高高的台柱边缘,冷冷地补充,手中的剑通体发出令人战栗的寒光,剑刃更是散发着浓浓的黑色圣火。

Uriel——雷电之恐怖。这是只有持有者一人才可以使用的武器,平时只有长长的暗色剑柄,战斗时便缘由持有者的能力而爆发出最适合其使用的黑色剑刃。这原本只是传说中的武器,在马南手中被具现化了,通过无法想象的电离碰撞聚变出的高压,在持有者的操纵下蜕变为最狂暴的雷神。

汉鲁凡戴的身体失去了力量,软软地向后倒去,从半空中落下,跌落在地上,不再动弹了。与此同时,Sandalphon的光芒也很快消散掉,化为了一片浮云。

“终于……结束了。”斯拉欧加叹了口气,好像在轻松终于摆脱了一件为难的事情。

“却是刚开始呢。”马南缓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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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直到没有悲伤的那天为止

茶,半凉,夜无边,四季平常,半道半嚣张,奈何道上回想,双子星一日一明,我爱你我不会奔忙,雪落血化你在另一方,潮起潮落我的船过千场。

伴随着两人重新落回地面,带有绚丽色彩的玫瑰墙缓缓旋开,露出了后面的琉璃平台。那是一个有无数天使包围的大水潭,穹顶上的圣母一刻不停地展露着甜美温柔的微笑。她洁白的衣裙被水波荡漾起的绚丽纹路映照着,闪出粼粼的光来。

爱尔麦蒂就站在光滑的水潭边上,浑身上下洁白如同天使的羽翼。而那些绚丽得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饰物,就像朝雾中若隐若现的露珠。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那么宁静幽雅,仿佛从圣母那里得到了传承。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从天地初开时就站在那里了一样,带有一种神圣庄严的意味,那身影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而在她身后,艾耶修曼暗色的身影也渐渐显露了出来。她只是沉沉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她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光彩,空洞如深不可测的虚无。

与爱尔麦蒂带有神圣光辉的身影相比的话,她对面的人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好像是面对天神狡辩的凡人一样渺小,一样不自量力。联想到这个比喻,马南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却紧紧地握住了武器。

“今天你真美,爱尔麦蒂。”马南带着微笑开了口,声音显得无比自然真诚。“就像刚刚下凡的女神一样,身上还沾着云雾般的清纯与缥缈。”

“十分感谢你的赞美。”爱尔麦蒂微微颔了颔首。“因为我知道,也许这座君士坦丁堡将在今天成为我的坟冢。所以我想,起码我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以最美丽的姿态去见父亲大人。”她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地平静,以一种如水的心态去承认自己现在走的路是死亡之路,未来只有毁灭一途。

斯拉欧加不禁扬起了眉毛。

“控制他人的生命成为自己的傀儡,自己只会在一旁看热闹的家伙,有资格用这种口气说话么?”斯拉欧加不满地用食指和中指盘曲着鬓旁的长发,目光往艾耶修曼那边滑了一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说起来,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你的战斗方式呢。还是说,你其实只有操纵他人的本事?”

“那是因为我的大部分战斗系统被上了锁的缘故。”爱尔麦蒂轻描淡写地说:“父亲大人赐予了我能力,却给这个能力的开启上了一个绝对锁码……我可以选择不遵守电脑的三戒律的前两条,可是这个锁码,却让我一筹莫展。”爱尔麦蒂顿了一下,目光移向了斯拉欧加。“可是我不相信父亲大人会把这个秘密永久的封锁起来,既然创造了,就应该留下了解开它的方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为了把最高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所创造的每个非人类应该多多少少都有被上了锁的力量吧。而这个关键的钥匙,他没能带走,所以一定以什么方式隐藏了起来。这个他认为绝对保险的方式,斯拉欧加,你一定知道吧。”

听了这句话,斯拉欧加的手指僵硬了一下,然后又缓慢地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斯拉欧加低声说:“你是他的女儿,他既然连你都要隐瞒的话,说明他只想让自己心知肚明而已。如果他希望绝对保险,就应该把它带到坟墓里去。”

“我不这么认为。”爱尔麦蒂缓步走下了台子,离斯拉欧加近了一些。“他虽然最最疼爱我,但在战斗技术上最费心的却是你。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有理由在你那里存个备份……或者,”她将手指伸向了太阳穴,“是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存在你的大脑里,连你自己都未曾察觉么?”

斯拉欧加淡淡地笑了。他将手伸进衣领里,从外套内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银色的手枪,在手里掂了掂,轻轻地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知道解开的方式。而且,这个方式是雅弗拉明确告诉我的,他并没有谨慎到要存秘密备份的地步。只是……”他握紧了那把银色的手枪,然后缓缓地瞄准。“这个方法很奇特……只要把这把枪的枪口对准太阳穴,然后扣动扳机的话,那这枪内经过特殊设定的激光就会把那个锁码解开。这可是雅弗拉亲口说的哦,不知你愿不愿意相信呢?”

说这话的时候,斯拉欧加脸上带着一丝诡秘的笑容,他注视着爱尔麦蒂的反应,表情是无比的轻松。可这一席话却让爱尔麦蒂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该相信他么?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的锁码就可以被解开了。可是解开自己的锁码对于斯拉欧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完全有可能说谎话。如果他说的是谎话而自己又相信了他并照做的话,就等于是干净利落地走向了死亡。因为对于非人类来说,太阳穴处是外界信号接入的唯一入口,如果带有攻击性的激光从那里射入的话,毫无疑问会立即导致系统烧毁而死。

她不禁陷入了踌躇之中。

难道,父亲大人真的要把这个钥匙设计得如此之绝么?

看到他的这个反应,斯拉欧加很是满意。他知道爱尔麦蒂是个谨慎的人,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会无比地小心翼翼,绝对不会贸然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只要她拒绝的话,便等于是放弃了胜利的唯一希望,她再也没有有理由且没有能力与自己抗衡。

他把那把银色的枪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很有耐心地等着爱尔麦蒂给出一个答案。爱尔麦蒂把一只手放在唇边,大脑飞快地运转着,思索着应对的策略。

该把那把枪夺过来吗……?不,那没有任何意义。在确认这个信息的真实性之前,不可以随便行动。可如果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太……

“你敢让沃夫先尝试一下么?”想着不能这么快就甘拜下风,爱尔麦蒂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来。

马南愣了愣,似乎是没意料到这么快就把关键转到了自己身上。

“斯拉欧加,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这种行为应该是绝对安全的。你敢让沃夫先尝试一下么?”似乎是终于打定了主意,爱尔麦蒂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很快地说下去。她虽然在心里暗骂自己卑鄙,可是现在这个情形实在是没有办法。

“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吧。”意识到形势突然逆转的斯拉欧加虽然有少许慌张,却又马上冷静了下来。“如果让马南恢复到原先所有的能力的话,对你来说是不好的事情。本来你已经势单力薄,现在却又想着要增强敌人的战斗力么?我想你应该能够判断得出来,这并不是理智的决定。”

“你这么说的话,还是不敢吧。”爱尔麦蒂察觉到对方心情的微妙变化,把自己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度。“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并没有想隐瞒的意思的话,应该是可以毫不犹豫地按我说的做的。可其实你却在想着怎样以不光彩的方式了结我的性命,所以才编出了这么低劣的谎话。斯拉欧加,你原来是这么令人不齿的小人么?”

爱尔麦蒂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回合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斯拉欧加一时气愤,竟无法反驳。马南却一直静默着,迟迟没有发言。在爱尔麦蒂以一声冷笑概括了自己的态度后,她突然缓缓地说:“斯拉欧加,我愿意试一试。”

爱尔麦蒂不由得愣住了,她感到优势又在转向了对手那边。斯拉欧加更是睁大了眼睛,毫不顾忌地叫出了声。

“你疯了么?”他一步就走上了前来,好像在提醒马南这不是小事情。“你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其实我也想看看,我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在明确了态度之后,马南心里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而且,我相信你啊。你绝对不是会使用欺骗方法取得胜利的人,是吧。”

斯拉欧加无言了。他直直地看着马南轻快地把枪拿在了手里,脸上不带一丝惧色。

连劝阻的时间都没有,马南已经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一声尖啸打破了沉寂,马南的表情在瞬间颤动了一下,接着整个身子无力地向前倒去,紫色的长发画出优美的弧线。

斯拉欧加想都没想就冲上前去扶住马南的肩膀,想帮助她站起来。可是他马上就发现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因为他的手在碰到马南身体的时候,突然传来了电击感。

与那柔软的头发同样银白色的细眉微微皱了起来。虽然只要碰触就有连续不断的波动传来令人不快,但是电击本身并不是很强。

“马南,能听见我说话么?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这个波动停止?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会造成精神和肉体双方面的负担。”斯拉欧加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却不得不放开了手。

蜷曲着修长的身体,为了忍耐剧痛而死死按着头的马南什么也没有回答。虽然她还有意识的样子,但是已经陷入了无法应对问题的状态。平时即使是再痛苦也绝对不会表现出一丝慌乱的她,额头上已经毫不留情地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虽然马南仍是一声不吭,但那紧紧握拳的手指关节已经变得煞白,浑身抑制不住地发颤。

斯拉欧加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爱尔麦蒂却仍然冷冷地看着马南的反应,心里在做着极快的分析。

并没有立即死亡……这么说,那把枪中的激光果然是特制的了。可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还是有问题么?

“沃夫……马南你没事吧?能……听见么?”斯拉欧加想着起码不能让她失去意识,可又不敢伸手去碰。因为这个时候马南身上的电火花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到了可以看清的程度。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电压,甚至连帮忙都做不到。

脸色苍白,冷汗淋淋的马南,因为这句话而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你说的没错……这果然是开启了某种装置的激光……可是……”她低声说着,一只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额头,仿佛要把头盖骨掐得凹陷下去。“好疼……啊……”

“没……没什么的,一定……”斯拉欧加仿佛下定决心了一样,用了全部的勇气去抓马南的手,但他却立刻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弹开了。不仅仅是基于让他头脑一片空白的强烈电击,更是马南把脸转过来的时候,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她脸上的冷汗仍在顺着脸颊滑下,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可是那张脸却是美丽而僵硬的,刚刚还在发颤的浅色嘴唇此刻却刻上了坚毅。那双深邃如黑色宝石的明亮眸子正在一点一点地进行着蜕变,原先的温柔和智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有如黑色银河般的神秘光辉。那种暗色恐怖一点一点地蔓延至她的全身,让她像被激光射中了一样挺直了身子,接着缓缓地站起了身。

“马南……这究竟是……”斯拉欧加突然感到一阵贯穿全身的凉意,让他无法再前进一步。他能察觉到这突然充满了整个空间的压迫感,让人大气都不敢出。这并不是简单的风压,是一种强烈的气势,能够压倒世界的威严。

只见马南那深黑色的目光移向了爱尔麦蒂,接着定格在了那里。她缓缓伸出手来,Uriel在她手中不安分地跃动着,剑刃发出前所未有的寒光。那黑色,就好像是吸了千万人的血而成的颜色,如同噩梦。为了持有者的信念而燃烧,暴动如为了杀戮而在祝融火中诞生的修罗。

若是要求生存,就不容得有任何犹豫,不是我的同伴,就只有敌人。

若是无法饶恕,就用我的这双手,把所有的光明都毁灭。可不可以让所有白昼都飞舞成蝶,太阳永不升起,温暖永不降临。

看到这个局面,爱尔麦蒂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向后退了一步,碧色的眼睛一刻也不敢放松地寻找着解决的方式。斯拉欧加看到她把薄纱手套褪了下来,露出那苍白修长的手指。她手背上狰狞的伤疤已经被一个圆圆的金属片遮住,上面锲刻着黑色的流水巴纹。

这个时候,那只白色鸟儿突然从窗口飞了进来,像一支巨大的箭划破了沉重的空间。斯拉欧加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先意识到了鸟儿拍翅膀时发出的金属声响。

机械——?

他心中突然一沉,意识到了这其中缘由。只见爱尔麦蒂抬起了手臂,手背上的金属巴纹闪闪发亮,在上方一米的空间之内制造了一个高温区域。那白色的鸟儿义无反顾地冲进去,立刻化为了一个熔融状态的金属球。而那球形状态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金属球慢慢伸长,变宽,形成了一个亮得耀眼的金属盾牌,挡在爱尔麦蒂前面,化解了Uriel带着黑色闪电的攻击。

Camael——仰望神者,守护着天堂之门。这是可以利用温差制造不同形态金属武器的工具,基于使用者的愿望,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高效的方式制造出此时此刻最能起到作用的武器。这种工具有着适用性强、耗能低且方便随身携带的特点,但由于其危险性以及对使用者的苛刻要求,早已成为了都市传说。而这种明显经过改良的高级型号,恐怕世界上仅此一套吧。

雅弗拉……他到底制造了多少独一无二的终极武器?

不可原谅……竟然如此无视这个世界的秩序……

如果有更多的非人类诞生的话,怀着爱尔麦蒂这样想法的恐怕也不在少数吧?如果任由他们使用这么危险的东西的话,那这个人类社会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从内部全线崩溃。

可恶……力量这种东西,还是由明事理的人来操控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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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拉欧加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拾起那把银色的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没时间了……!必须在天下大乱之前把这件事彻底地解决掉才行。

霎时,一股凉意从斯拉欧加头顶浇了下来。他并没有感到彻骨的痛苦,只是觉得浑身发冷,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虽然是很清爽的感觉,却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惧。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消失,被一个新的理念所取代。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把持住原来的精神,过去一直相信着的正在变成疑惑,而过去完全否定的,此刻却显得那么头头是道。

天啊……不行……这样下去的话……这样下去的话……

可是没有用。他的身体完全无视精神上的抗议,仍在进行着缓慢却令人心悸的转变。渐渐地,他不再觉得痛苦了,欣喜和勇气代替了一切。原来的感情正在逐渐被覆盖,新的精神和思索把他层层包围,让他觉得从没有过的透彻和清爽。

如果你认为这个世界有黑暗,我们就来把它消灭掉。有个声音在他的心灵深处这样说。

“是的,如果有黑暗,就要用永恒的毁灭消除掉所有的污秽。”他听到自己似乎是无意识地开了口。

所有的黑暗都是不被允许的。我们是新世界的神,我们要建造一个没有任何阴暗面的空间,即使让万物沉默,我们也不要再有黑暗,我们洁白的羽翼不容玷污。

“我们是正义的执行官,一切非正义的都将被消灭,一切罪恶都不可以被原谅,我们要执行神的制裁。”斯拉欧加轻轻地重复着,每一句话都像烙铁深深印在了他的心灵深处,每一个字母都燃着火焰,渐渐吞没了他仍在不停挣扎的灵魂。

为了建造崭新的秩序,我们将成为真理,我们就是永远的正义,我们代表着不容否定的正确。

“没有争战,没有杀戮,没有任何流血与不平,为了建造一个完美的世界,我们有着永恒的爱和理智。”斯拉欧加像个机械木偶般应和着,唱反调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完全消失了。

为了蔚蓝而清静的世界。

“为了蔚蓝而清静的世界!”斯拉欧加的瞳孔里像有火焰在燃烧。一个影子在他无比坚决的表情上浮动,仿佛在挣脱,终于完完全全脱离了束缚,变成一个崭新的个体,屹立在斯拉欧加面前,如同获得了新生。

“Doppelganger系统,启动

Doppelganger——在德语中的意思是“两人同行”,是指隐藏在每个人心灵中的另一个看不见的自我。从理论上讲,只有自己才能看见自己的二重身,不过这一半对于人的肉眼来说是无法捕捉到的。传说中二重身在镜子里不会留下任何映像,也不会投下影子,但它每时每刻都站在人的身后,监视着人的一举一动,并将自己的建议灌入人的脑中或渗透入人的心里,从而形成思想。二重身的出现通常带有恶意,会吸走原身的能量,甚至杀死原身。但是如果对原身思想加以改造,使其从深层记忆里完全相信这个说法,并被迫产生分裂人格的话,就可以用机械的力量使其具现化。这个Doppelganger并不只是幻影,如果有合适的宿体,它可以在理论上拥有同原身一样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这等于是给自己凭空制造了一个帮手。

当然,如果不对Doppelganger的产生控制的话,就会造成原身精神上的混乱以及宿体的危险。由于Doppelganger也有独立的人格及思考的能力,让它能够完全听从原身的命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这种看起来天方夜谭的事情只能在非人类身上才有可能实现。

只是……这个时候,我也使用了这种超乎常规的力量。这样子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破坏自生自灭的自然法则,真的没关系么?

只要一这样想,斯拉欧加就突然觉得没了底气。

没关系。力量是为了营造这个世界的和平而存在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的人类社会能够更加美好和谐。这样一来的话,这样一来的话,有更强大的力量是好事情啊。我们持有的,是“正义”的力量。

“正义”的力量啊……

斯拉欧加眼中原有的琥珀色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喷射着高温的白色火焰。

“正义”,只要是为了“正义”,什么都无所谓……你说得对,不管是流血还是牺牲,只要是为了“正义”就会得到原谅……

而缔造“正义”的人,是我们自己。只有我们是不同的,只有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有制裁他人的力量。我们是神,我们认为是“正义”的事,便是绝对。我们是最最正确的,我们为了美好的未来,必须把“邪恶”完全清除出去……对么?

对……

这声音无比的温柔,让斯拉欧加深陷其中。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理念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只是被这重新出现的希望鼓舞着,让他的眸子闪闪发亮。他曾经认为谁都没有权力剥夺他人的生命,现在想起来真是愚蠢!自己终于有了力量,终于有了力量,有了让世界充满光明的力量!这就是“正义”……这就是他一直渴盼的真理!

他突然热泪盈眶。

等到马南感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斯拉欧加……不,是两个白衣的大天使悬浮在半空。其中一个脸上带着泪痕,而另一个嘴角带着狰狞的笑容。而同时响起的,是有如神的怒吼般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们是这个世界的神,我们要建造真正完美的世界,消灭黑暗,带来苏生。

我们要把一切误会都消灭掉,没有人可以被原谅,我们就是正义和真理本身。

为了蔚蓝而清静的世界。

为了蔚蓝而清静的世界!

接着他们俯冲下来,一个冲向了马南,一个冲向了爱尔麦蒂。马南心中一惊,急忙用Uriel阻挡。但对方行动的速度实在太快,马南即使用尽全力防守也只能使得对方近不了身而已。她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真正的斯拉欧加,其实不管是哪个也都一样。他们都带有第一大天使之名,行动的步调完全一致,信念怕是也重合在一起了吧。

为了建造完美的秩序,必须让一切黑暗消失殆尽!

这并不是真正的斯拉欧加会干得出来的事情!马南在心里这样想着。他所认识的斯拉欧加虽然痛恨犯罪的行为,但还没有偏激到这种地步。眼前的这两个为了正义不顾一切的白色身影一定不是斯拉欧加,他一定只是受到了蒙蔽……

难道真的是这样么?

还是说,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有一场深刻的变革。而雅弗拉赐予他力量的原因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吧。这两个斯拉欧加才是雅弗拉真正希望看到的结果,脸上带着神授的同情,下手却无比凶狠。

对待有阴暗面的东西丝毫不必顾忌什么旧情,只有毁灭才是最大的救赎,才是最大的善,才是以最正确方式表达的怜悯——是这样么?那个Doppelganger所想向斯拉欧加灌输的,就是这样的意念吧。

屁话。

马南在心里暗骂着,却不得不咬紧了牙关去抵御越发猛烈的进攻。

有谁会没有所谓“恶”的心理呢?就因为这样,连无辜的人也要杀——

我实在是无法认同。

这个时候,爱尔麦蒂也在用尽全力防守着。但那金属盾牌由于原本也是由高温来塑型,所以对于高温攻击并不是最最完美的防御。不一会儿,爱尔麦蒂就体力不支了,虚弱地喘息个不停。斯拉欧加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压下来,她不由得发出了恐怖的叫声。

马南勉强建筑好自己这边的电子防护装置,不由得转眼朝爱尔麦蒂的方向望去。在看到这个情景时,她迟疑了片刻,接着把那把银色的手枪踢了过去。

真是讽刺……到了这个时候,同盟关系竟然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可是没关系,总有时间算账的。马南心里这样想着,总算没让自己觉得太过于懊丧。

当冰冷的激光穿过太阳穴的那一刻,爱尔麦蒂突然感到无比的清醒。好像一条近乎枯死的鱼重归大海般,她张大了嘴巴喘息着,似乎每一口空气都能让她更加舒心痛快。她周身的紧急制动系统在激光的刺激下开始散发出令人感到身心舒畅的柔和的光芒,接着这光晕渐渐变小变亮,第一阶段释放出的电离层凝缩成了一个小太阳不停地抖动。爱尔麦蒂用左手背上的Camael维持着头顶上的金色盾牌,伸出右手去接住了那个光球。那灿烂夺目的电光在Camael的高温作用下进行着快速的蜕变,很快便成了一把利剑。在撤去金色盾牌、斯拉欧加的力量完全压下来的一刹那,爱尔麦蒂奋力向前一推,于是那金色的利剑便直直地朝着斯拉欧加冲了过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斯拉欧加愣愣地看着穿过自己腹部的金色利剑,脸上的表情由诧异,变得暴怒。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似地,他伸出右手,从容不迫地握住Gae Bolg的长柄,毫不留情地转换到了最高压模式,将疯狂叫嚣着的高周波和痛苦燃烧着的空气一并压了下去。

由于紧急制动系统启动时间不够,爱尔麦蒂已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强烈的恐惧不由得控制一直静默在旁边的艾耶修曼义无反顾地迎上去,却被强大的气流推到了一边。马南迟疑了一下,没有动弹。不仅是计算出时间绝对来不及,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让她控制住了这个似乎是理所应当的营救冲动。

这种时候,到底哪一方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呢?

到底哪一方是真正可以信任的人呢?

伴随着战斗的深入,似乎最初那个只是想息事宁人的目的已经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虚无。

但是没有多想的时间,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便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定睛看去,只见爱尔麦蒂咬紧了嘴唇,用尽全力把那把金色利剑抽离,在高温下与盾牌的金属物质融合,于形状变化大量吸热的瞬间把Gae Bolg的高温抵消,硬生生地将斯拉欧加的攻击挡了下来。斯拉欧加似乎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抵抗打乱了进攻的节奏,但却又马上恢复了平静,准备积蓄力量进行下一轮的攻击。

“斯拉欧加,停下!”马南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但仿佛不由自主似地,她手执Uriel抵在了自己这边斯拉欧加的脖子上。

两个斯拉欧加都愣了一下,好像相同的感觉会立刻传达到对方那里。这个细微的动作变化被马南察觉到了,她心里立刻开始对目前可行的办法进行分析。

“斯拉欧加,你在干什么蠢事……你已经不分青红皂白了么?”马南微微皱起眉头,努力让自己显出强硬的态度来,真正担心的却是要怎样才能把这无谓的争执引向正轨。

“我这么做,是为了正义,是为了这个世界的未来。”斯拉欧加冷冷地说,不带一丝抑扬顿挫。

“‘正义’!真是可笑!”马南不由得觉得哭笑不得,“你还是那个会相信英雄拯救世界的年龄么?”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真理,只有我们,能够制裁罪恶。”仿佛遭到了洗脑般,两个斯拉欧加异口同声地说。

“为了这个理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杀戮了么?”马南仍没有放松口气,眼神里却带上了冰冷。

“我们铲除的是罪恶,我们执行的是神的裁决。为了正义,任何事都可以被原谅。”两个斯拉欧加仿佛背台词一样熟练地回答,目光里全都是冷漠。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这世界会把最初的天真搅乱,故事的结尾都弹奏着贪婪与无知的末弦音。但我们仍是头也不回地纠缠进去,因为这是我们的归宿,在烟花最灿烂时颔首一笑。原来一直都未曾离去,原来故人仍旧安好。

“……艾霞会哭的。”马南轻轻地吐出这几个来,却收到了她希望看到的像炸雷一样的效果。

两个斯拉欧加都沉默了。其中一个动了动嘴唇,眼睛微微睁大。

“艾霞一定不会认同这件事……不管怎么说,这都将是不杀尽万万人不止的大毁灭。她看到的是,整个人类社会被颠覆,没有任何法律法规可言,大家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任何保障,所有和谐的家庭都被破坏,天下一片惊恐混乱。而斯拉欧加你,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摧毁着她所爱的这个世界。”马南看到了胜利的突破口,就追击了下去。

Doppelganger是没有感情的,所以她必须把真正的斯拉欧加唤醒才行。如果不把握好机会,那斯拉欧加仅剩的理智就会被具有强烈感染力的“大正义”消灭殆尽。

明明心中存有着超乎一切的正义感,却被迫接受这世界的无数阴暗,这样的人心中有着大缝隙。一旦找到“光明之路”,就会义无反顾地飞奔而去,即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在他完全堕下去之前,必须拉他一把才行。如果就此放任不管,那今后将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左右他疯狂的扫除行动。

“其实你是不希望这样的吧。所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好么?如果你仍是这么固执,那么很遗憾,我可是只有把你毁灭一条路。”马南淡淡地说,Uriel仍没有偏离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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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把我毁灭……”茫然与悲伤将斯拉欧加的双眼浸润得无比模糊。“你要……把我毁灭么?到现在为止,你总是在不停地杀戮……为什么你总会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呢,你理所应当地挥剑么?你是为了什么而挥剑的呢?”

马南沉默了片刻,突然微笑了。

“为了我自己。”她静静地说,黑色双瞳里风平浪静。“为了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为了我爱的人。为了守护他们,我在所不惜。我不是圣人……我从没想过要拯救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我们改变不了这个荒唐的大宇宙,能改变的,只有自己而已。如果是为了那部分肤浅的人类,我是不会如此拼命的。我们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了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异端,却没有黯然神伤的理由。既然存在了,就要努力活下去,我们比别人有更多的时间来守望这温暖的天空。”

“温暖的……”斯拉欧加的眼中蒙上了怀念的颜色。

不对,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恍如梦中似的,斯拉欧加轻轻地问。

还有温暖么……?过去的同伴早就已经离开了……席弗斯已经死了……艾霞也……

现在,连眼前的这个人,你一直信任的人,都成了杀害艾霞的凶手。而且,她还说要毁灭你……

还有温暖么……你难道要相信她么?

斯拉欧加不由得紧紧攥住了手中的Gae Bolg,目光变得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疯狂恐怖。

她只是障碍……她虽然过去是伙伴,但现在已经成了你的敌人。她要伤害你呢……如果你不出手,死的就是你。

“障碍。建立完美世界的障碍。”斯拉欧加的声音变了。

是的。现在我们有力量,对待阻碍我们的人,我们应该毫不犹豫地……

“清除。”

斯拉欧加转过了脸来,鲜红的双瞳中有火焰在涌动。他举起Gae Bolg,银色的长枪渐渐在红色光束的包围下改变形状,变成咆哮的光龙。

“真是不可理喻。”马南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淡漠地注视着斯拉欧加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轻轻地说:

“从现在开始键入管理员命令,停止正在进行中的作业。”

这个低沉的声音显然不是马南自己的,但斯拉欧加听到这个声音却猛然停了下来,好像狗儿听到已死主人的声音而抬起头来了一样。而爱尔麦蒂,却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掩住了嘴。

斯拉欧加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他的身子努力向前倾着,却一动都不能动。

“将Doppelganger系统彻底删除,并进行系统扫描,修复被损坏的文件。”马南仍在继续说着,脸上带着冷冰冰的表情。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停止,快些停止!

无视那个声音惨烈的挣扎,斯拉欧加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发出了简洁的回应。

“明白。执行此项任务需要明示管理员身份,请说明验证码。”

马南顿了顿,然后用自己的声音清晰明亮地说:“创造者·雅弗拉授权特别管理员沃夫·马南,验证码78517-25129RJ。”

爱尔麦蒂的脸色越加苍白了,她缓缓地摇着头,眼里全都是不可置信。

“身份验证码及声线通过。请问您是否确认将Doppelganger系统彻底删除?”

不要——!

一个凄厉的声音在斯拉欧加心灵深处响起,令他感到浑身一阵刺痛。但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冷汗直流。

“执行。”马南的目光里只有冷酷。

一阵蜂鸣声过后,立体影像投射出来的斯拉欧加挣扎着消失了。马南面前的斯拉欧加表情恍惚了一下,缓缓地瘫软了下去。他腹部的那个伤口开始清晰地显出来,强烈的刺痛使得他蹙紧了眉毛。

“任务执行完毕,从现在起Doppelganger系统完全作废。”在他勉强说出这句话以后,就再也支持不住了。这个时候,马南才松了口气,上前去查看斯拉欧加的伤势。

刚才的那一击确实让他受伤不轻,但由于一直是处在极度亢奋的精神状态下,斯拉欧加直到现在才感到彻骨的疼痛。这一下,从未有过的撕裂感让他几乎昏死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斯拉欧加的脸色苍白,瞳孔却渐渐恢复了琥珀色。“沃夫,你怎么会……”

马南一言不发地为斯拉欧加处理伤口,并不望着他那双探寻的眼睛。等到包扎完毕后,她才直起身子,淡淡地说:“……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斯拉欧加微微喘息着,目光里全都是不解。片刻,他咬紧了牙,低声说:“这么说……那个时候,你也有能力让艾霞停止了……?”

马南转过脸望了他一眼,又很快地把目光移开了。“不。”她说出这个字像吐了一口烟那样简单。“这是我刚刚才被赋予的能力……或者说我刚刚才意识到我可以使用的能力。在绝对锁码解开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我……该相信你么?”斯拉欧加仍然不放松。那句“我会毁灭你”在他的心里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让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警觉。

这一次马南并没有回答他,也可能是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吧。她本来就是不多言的人,根本懒于也不屑于多说话。她只是望着呆立在那里的爱尔麦蒂,轻轻地说:“现在没有任何障碍了……我们终于可以以完全释放的能力战斗了吧。”

爱尔麦蒂似乎并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张了张嘴,颤抖着说:“你……怎么可能会有父亲大人授予的特别管理员权利呢?那可是……”

“让所有非人类乖乖执行命令的绝对管理权。”马南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所以就算是命令你们立刻自毁,你们也没有反抗的机会。”

这句话让斯拉欧加浑身一耸,不由得后怕起来。刚刚那个时候,他切身体会到了那种身不由己的恐怖,如果那时候下的命令有任何偏差的话……自己怕是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吧。

原来马南并不是想毁灭自己,只是想让自己清醒过来而已。

“这么说,我现在不是没有任何胜算了?”爱尔麦蒂轻轻挑起了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只要再下一个命令,我就完全听从你的控制。这样的战斗……有什么意义?你还是快点赐死比较好呢。”

马南顿了顿,摇了摇头。

“我是不想和斯拉欧加战斗,才下了那样的命令的。虽然处在这个情形,我仍是想要避免无谓的伤害。至于你……哼,你想得可真是容易。或许真如你说的那样会轻松很多,但是很可惜,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心中有恼怒,我必须亲手了结才可以。那种方法自然是简单得很,但是却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马南冷冷地笑着,手中的Uriel那黑色太阳一样的光芒依然耀眼。

“既然这么说的话我也不介意和你战斗……不过这样一来你可就是把王牌摈弃了,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呀。”爱尔麦蒂轻笑一声,Camael上空那巨大的金属盾牌开始渐渐改变形状,变成两个尖锥附在左右手臂之上,锐利的金色锋刃闪闪发光。

“那就拿出最后全部的力量来战斗好了。刚才斯拉欧加已经让我们看到了暴走的效果,希望这座珍贵的建筑不要就此毁掉才是啊。”马南舔了一下嘴唇,Uriel上条条巨龙紧紧盘住她的手臂,高昂起头来,挣红的双眼燃烧着怒火,口中的激光正在积蓄力量。

“那么还请多多关照了。”爱尔麦蒂微微颔了颔首,手臂上的金光已经按捺不住照亮了整个穹顶。

“彼此彼此。”

可以看得出这并不是普通的爆炸那样简单,君士坦丁堡沉寂了上百年的庭院在那一刹那间被照亮如同诞生的超新星。接连不断的轰鸣让所有的塔尖都在静默中震颤,每一寸土地和砖瓦都在不安分地跃动。

金色如闪电般划破黑暗,却立刻又有黑龙把光明吞噬。代替子弹的金红色激光在空中四处乱飞,金属刺耳的摩擦声伴着一阵阵爆炸的巨响,无数像墓碑一样看着这世界风云流转的雕塑和石柱在瞬间灰飞烟灭。

斯拉欧加简直要看呆了,眼中的流光在微微颤抖着,微微张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他几乎看不清半空中的情况,因为那电光石火的速度实在太快,如果他硬要追逐两个人的身影,那种强烈的肌肉扭转就会让他的眼睛生涩得发痛。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两个从表面上看起来温良无害的同伴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隐藏在那看似纤瘦的身躯之下。他一直都对自己的能力抱有深深的自负,现在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了。

沉睡了千年的力量再次苏醒,只是这势均力敌便成了世界的最大不幸。

如果双方能力相当的话,这战斗也许永远都不会结束。

暗紫色的咆哮在一点点地吞噬世界,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却又有闪电把所有狰狞的面孔照得煞白,赶在雷鸣前尖叫不停。似乎没有人可以分得清到底究竟怎样才是真理,所有的理由和正义都在光明与黑暗、重生与毁灭的互吞中失去了意义。在两人的动作停下来的那一瞬间,斯拉欧加终于能够稍微看清她们的身影。两个人似是都耗费了相当的气力,微微喘息着,眼里却仍然透着兴奋与狂热。两个人身上都布满了细小的伤口,不过谁也没有能力给对方致命伤。

“呵……爱尔麦蒂,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能力达到这个水平,我是应该称赞你呢。”马南轻轻叹了口气,有一丝血流从额角汩汩淌下来。

“我以为……会简单许多的。”爱尔麦蒂微微仰起眉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果然还是不能看轻任何一个非人类……那么没办法了。”她把双手交叉合拢在胸前,像是个祈祷的姿势。

“我们是引导整个世界走向重生的神。”她缓缓地说,像是在念动咒语,又像是在抚慰自己的灵魂。“我们祈求的是永远的宁静与纯洁。我们惩罚所有的罪,毁灭黑暗,带来苏生。”

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像是要流出眼泪来。她手背上的光芒在渐渐变幻,闪动着的点点金色如同绚丽的鳞片。

“但在苏生之前,必须要毁灭……彻底地毁灭!我在这里,用我的生命虔诚地祈祷,为那些生命祈福,愿所有的罪恶都能够被完全地洗礼,善人必上天堂。阿门。”

她粉红色的长发仿佛从下面被吹起来般飞舞,周身却都是电子器械由于紧急制动码被输入而产生的红色光芒。马南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难过,好像有什么记忆在往上翻涌。

“愿天父拯救世人,愿世界不再迷惘,愿一切生命都蒙恩。阿门。”

爱尔麦蒂仍在念着,碧色的双瞳泛起了美丽的酒红色。那每一个字虽然轻柔却仿佛蕴含了无限的力量,掷地有声。

“愿我们的爱浸润所有的灵魂,愿我的双眼永远澄静,愿在我眼前永远没有杀戮和黑暗。阿门。”

紧急制动码输入完毕,爱尔麦蒂缓缓抬起了头,仿佛沐浴圣光似的,她的脸上显出了圣母的微笑,那是神授般的同情。

“Doomsday系统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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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会……?

马南一时愣在了那里,来不及思考就被蜂拥而上的回忆包围。

末日审判……!

她清楚地知道那都是什么回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一直都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那一张张面孔,那一张张或狰狞或无奈的面孔,更多的是恐惧。

泪水,鲜血,还有刺目的红色激光。

而每一个握着枪的人,每一个表情冷酷射杀这些生命的人,都是自己。

“爱尔麦蒂……”马南咬紧了嘴唇,重叠的痛苦与悲哀已经让她额角留下了冷汗。“你这是……什么意思?”

“Doomsday——没有任何攻击力,却是给予罪人的最好刑具。”爱尔麦蒂淡淡地说,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很适合我所崇尚的目标呢……没有血腥与暴力,却能让罪行累累的灵魂自动崩溃。它不会伤害你的,只会让你认识到自己的罪过而已……至于它的威力能达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你在来到这里之前犯下多少罪行了。受害者的痛苦与心中的挣扎、呻吟都会一并传过来……你会原谅你自己么?”

“原来……原来是这么无聊的武器……”马南费力地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可是现在她的脑中充斥的却全都是哭喊和尖叫,那些难以承受的即将失去生命的恐怖一并压过来,让她简直喘不过气。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深深体会到这些之后,心中所产生的那些罪恶感。马南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善良的人,在她手下死去的生命数不胜数,那所谓杀生之罪也罄竹难书了吧。虽然在每次开枪之后也会有或多或少的负罪感,不过这感觉从没有这一次来得强烈,来得痛彻心肺。是积攒了多年的苦难一并发作的缘故么?她只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她的心上,让她清楚明白地认识到自己的黑暗之处,不由自主地失去力量,想要亲手毁灭自己的灵魂。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罪过本身,而是心灵上的惩罚与精神上的折磨。这种翻来覆去不能解脱的黑暗,便成了最可怕的梦魇。

马南努力地想让自己从这种痛苦中脱身,可是没有用,她越是挣扎,负罪感就让她陷得越深,甚至连武器都握不住。即使她可以不在乎……即使她可以忘记那些血淋淋的生命,但只有那张笑脸,那晶莹的眼泪,她却一直铭刻在心。

“艾霞……”她咬紧了嘴唇,手指在微微颤抖,许久不曾有过的自我毁灭的冲动又浮了上来。她可以完全摆脱三定律的束缚,所以自杀这种事也并不是做不到……可是……可是……

斯拉欧加看不下去了。他想要上前去帮忙,腹部的剧痛却拉住了他,让他一阵抽搐。爱尔麦蒂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艾耶修曼走上前去,轻而易举地就紧紧压制住了斯拉欧加的双手。

“不要动。”她缓缓地说:“如果你也受到Doomsday的攻击的话,恐怕会在瞬间失去性命吧。”

不需要更多的警告,斯拉欧加的瞳孔已经开始发白了。他心里知道由于工作的关系,死在自己手下的人恐怕是马南的数倍。不用说现在还有伤在身,仅凭自己那多愁善感的性格就会把他轻松地推向崩溃的深渊。

这个时候,马南努力了好几次,终于压制住了自己想要自杀的冲动。可她此时已经完全筋疲力尽了,不由得瘫倒在地。就在她颤抖着想要忽略脑中仍隐隐存在的轰响,试着深呼吸的时候,爱尔麦蒂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

她心中一沉,却再也无力抵抗。

“哼……果然是冷血的动物,经受过那样的打击之后竟然还没有精神混乱呢。”爱尔麦蒂低声称赞着,“虽然一开始没指望能靠这个打败你,不过看样子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她举起手臂,Camael的金色依然光辉耀眼。

求生的本能让马南努力收缩手指,握紧了Uriel。可艾耶修曼却放开了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斯拉欧加,铁钳一样冰凉有力的手指将马南抖动的手腕牢牢固定在光滑的地板上。

“艾耶修曼……!”马南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求助似的目光望向对方的眼睛,却看不到任何的回应。当她终于意识到这只是个人偶而已时,心中仅剩的希望也熄灭殆尽。

“谢幕……!”爱尔麦蒂满足地皱起了眉,巨大的金色金属形状在瞬间变化,锐利的刃散发着灼热的金光,反射出来的却是绝望的颜色。

马南抬起失了神的眼睛的时候,令人眩目的光辉已经毫不留情地从头顶落下。

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原本洁白的地板,如同雪地上怒放的红梅。

马南的手指仍然被牢牢地固定在地上,苍白的脸颊上沾满黏稠的血迹,渐渐沿着优美的弧线缓缓滑下。她漆黑如暗夜的眸子不自然地睁大,黑色的袍子被濡湿的血液完全浸透。

艾耶修曼跪在她身前,单薄的身子在马南沉重的袍子上投下灰色的暗影。她咬紧了牙,爱尔麦蒂锋利的刀刃从她的胸前穿出来。

“艾耶修……曼……你怎么会……?”马南吃力地翕动着嘴唇,不敢置信的眼神仿佛在猜测着眼前只是梦境。

艾耶修曼喘息了几下,缓缓抬起了惨白的脸,属于人类肉体的彻骨疼痛让她的脸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但她仍然勉强微笑着,显出了与那痛楚极不相称的美丽凄然的表情。

“如果你有机会见到‘黑斑鸠’先生,请代我对他说抱歉……他交给我的任务,我没能完成。”艾耶修曼满是自责地说。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唯一想到的还是她心目中完美的神。“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对方利用……不过还好,我……保护了你……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的吧……打败……爱尔麦蒂……” 艾耶修曼渐渐失去了气力,眼神渐渐迷离。

“这……这种事……”马南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毫不犹豫地下保证,可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艾耶修曼只是静静地笑,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背后的伤口狰狞而刺目。

这样子……可以么……

我已经尽力了,我好累,不过好满足……

任务没有亲自完成好,该受到处罚的吧。不过我还是很任性……想让您帮忙做一件事……是最后一件了……

我这么没用,总是麻烦您,这段时间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对不起……

她已经无力再向谁道歉,视觉已经渐渐消失,周围的一切都在渐行渐远。

长久以来一直辛苦你了,我会帮忙的。

冥冥中好似听到了回答,最后一刻,艾耶修曼真切地感觉到了让她舒心的温暖。直到不知不觉流下的泪水化开了脸上的点点鲜血,她仍是面带笑容,仿佛了无遗憾地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安详地放弃了灵魂。

那机械抓紧的手指,也完全放开了。

“啊啊……”愣愣地望着艾耶修曼空洞的双眼,马南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般,摇晃着站起了身子,眼里顿时冲上了阴云和恐怖。“为什么……为什么……”她如梦吟般念着,目光却在不停颤抖。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如此刺激我呢……!”马南抽搐着说,如同绝望的恶魔。

“因为你救不了任何人。不管是艾霞还是艾耶修曼,都是一样。”爱尔麦蒂冷冷地说,她俯下身,轻轻合上了艾耶修曼的双眼。

“……!”

就在听到艾霞名字的刹那,马南低垂着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正要放下武器的手指再度握紧。

爱尔麦蒂不知是没见着,还是故意假装没看见,声音听起来相当诚恳。

“对……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样。即使你完全是为了自己的信念而与别人作战,甚至只是想拯救也好,你还是无法让所有的人都平安地留在你身边。如果硬要勉强只会造成伤害,艾霞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不管你如何挣扎都没用,这早就注定好了不是么……因为——”

说到这里,爱尔麦蒂暂时闭上了嘴巴。在他阖上双眼的脸上既没有哀悼死者、也没有谴责生者的神情。就在宛如永劫的片刻之后,带着典雅微笑的嘴唇说出决定性的一句话。

“你只是个被程序控制的非人类,你永远保护不了心爱的人。”

在下个瞬间,喷涌而上的声音染上了血的色泽。

“Genesis系统启动

在那记侧击突破磁场防御的时候,如果不是黄金利刃取而代之变成巨大金属盾,爱尔麦蒂的身躯想必已经裂成两半。

伴着前所未有的震撼,爱尔麦蒂随着带电金属同时飞出,她背上传来一记闷响。腾空的身躯撞上位于大殿边缘的墙壁,连白色大理石的圣母像也被敲得粉碎。十字架在轰然巨响之中应声倒塌深陷地面,扬起惊人的尘埃。

“居然还有这样的力量……”

对方究竟发挥了多少威力——爱尔麦蒂用略显吃力的动作站起身来,透过阻挡视线的白烟往前面看去。横躺在门前的纤细身影是艾耶修曼的尸身,斜倚在柱子上弯身不停咳嗽的应该是斯拉欧加,或许是瞬间失了神。那么,另一个人呢?

“——你在看哪边?”

从爱尔麦蒂头顶传来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缺乏了情感,非人类的声音——

爱尔麦蒂反射性地抬头,跃入眼帘的是镶在天顶上的无数天使。这群以精致笔触描绘而成的神之使者正拍打着白色羽翼,赞美上天的荣光。

在那其中有位独一无二的堕天使,黑色的袍子在暗紫色闪电的噼啪声中猎猎作响,红色的眸子宛如诅咒一般闪耀着光辉。

“……原来如此,这才是你真正作为非人类的力量。”

那是马南么……?斯拉欧加在望向天穹的刹那,瞳孔不由得一阵阵收缩。

马南手中握着深黑色的Uriel,红玉色的眼眸仿佛正在流淌着血泪。从Uriel剑刃上喷发出的闪电像一个巨网笼罩了整个世界,狰狞的暗色巨龙仿佛羽翼般让马南悬浮在半空。

“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激动的情形呢……”

仿佛回应着爱尔麦蒂的独白,刺目的黑色闪电大力膨胀开来。

一根又一根的“羽毛”发出蓝白色闪光,鼓满了带电的空气,然后开始膨胀。随着不祥的光芒越来越亮,灯光也逐渐开始碎裂。壁画颜料跟着沸腾,然后逐渐汽化。

“百万伏特级的活体发电……了不起。这种程度……”爱尔麦蒂微微皱起了眉头。

或许是听见了她的担心,毫无慈悲的声音对爱尔麦蒂做出回应。

“去死!”

刹那之间,蓝白色的瀑布朝着地面喷射。

在这个时候,汇集于爱尔麦蒂手边的耀眼金属也在头顶铺展开来。虽然不确定袭来的电压有多强,不过只要是电击,就无法贯穿这片雅弗拉精心研制的防壁——

不过在下一刻所发生的事,却仿佛对这名不肖女挥落肉眼看不见的悔罪之剑。

“啊!?”

正以为礼服发出声音碎裂开来的时候,胸口已经整个弹开。那份冲击将她的身躯迸飞数公尺远。就算随着轰然巨响碰到地面,爱尔麦蒂依然摸不清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损伤难以估计……这到底是什么招数?”她的脸色变了。

换做常人,大概早就周身骨头碎裂,化成一摊血水了。爱尔麦蒂倒在裂痕的中央,朝着头顶仰望。

金属的障壁撑开来,横挡在缠卷着蓝白色电光、往外散开的黑袍与她之间。不论是何种攻击,应该都无法将它穿透——

“不,只有一种可能。切断电力……这是Spark gap!”

在抬头仰望的爱尔麦蒂脸上,首度浮现了赞叹和惊恐混杂的神色。

Spark gap——在两个电极之间产生强力电流时,离子化空气的压力会将周围空间收束到某一个点。产生的冲击力大小是随电流规模而定,理论上能将这座君士坦丁堡劈成两半。不晓得哪来的能力,头顶上的怪物似乎得以自由操控它的焦点。

“太出乎意料了……”

爱尔麦蒂瞪大了黯然无光,让人联想到鬼魅的瞳孔,发出了慨叹。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一个司智能的非人类居然拥有这样的能力……!”

为了难得的刺激而开阖不已的薄唇发出模糊的呻吟。连续挥落的隐性剑刃不分地点地袭向了她的全身。仿佛受到机关枪命中似地,年代古老的雕塑和大理石花纹四散粉碎。在电极横卷的狂岚、离子化空气的暴风之中,爱尔麦蒂接连不断地遭到暴风骤雨般的攻击,空气压毫不留情地折断了她的肋骨。

然后——

静寂突如其来地到访。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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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麦蒂躺在瓦砾堆中,试图伸手将压在身体上面的岩石推开。就在这个时候——

“呜啊……!”

有人用惊人的力道踩住了裂开一道大缝的胸口。

宛如鲜血一般的红色眸子俯瞰着她。

漫天的黑色闪电早已消失,不安跃动着的Uriel却还稳稳地握在手里。

沃夫·马南面无表情地睥睨着无法动弹的爱尔麦蒂。

“居然会变成这样……”

爱尔麦蒂定定回望着宛如死亡的视线,声音却是加倍沉静。

“你真是让我大出所料,沃夫。”爱尔麦蒂淡然地说,却笑得如天使般纯洁明净不带一丝杂色。“来吧,就这样杀了我——如果你能办得到的话。”

马南微微皱起眉,仿佛是对这个发言的不屑。她依旧保持沉默,暗色的剑刃稳稳地锁定了脚底爱尔麦蒂的胸口,握住Uriel的手指吱嘎作响地开始使力。

斯拉欧加简直就要以为,在下一秒钟会看到血花四溅的情景。

——不过,却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撕裂狂风的响声,没有狂暴不已的咆哮,什么都没有听见。耳边只传来某种东西微微颤动的轻响。

爱尔麦蒂轻蔑地笑了,恐怕只有把签契约书的笔递给人类的恶魔,才能用这般表情露出笑容。

“虽然我承认,你的Genesis能力非常惊人,惊人到让我无法想象的地步。不过很可惜,只要我的生命活动还没有停止,那Doomsday的影响就不会消失……当然啦,这足以使你没办法朝我挥剑。”

“我……不可以再杀人……”马南的声音既非诅咒亦非怒骂——那里面所包含的深沉悲伤,让她硬生生地停止了砍下的动作。

“不行,已经够多了……够了!”她挣扎着,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太阳穴。由于系统的激烈运转,她的瞳孔里红光不断,不停有电火花从她贴在太阳穴的指缝间迸出来。

“是啊,已经够多了是么……你还想让这痛苦更加深切么?”爱尔麦蒂慢慢直起身子,按住不停渗血的伤口,将嘴巴凑近马南耳边,仿佛要在灵魂留下印记般清晰地低语。

“啊……”

Uriel从指间滑落,马南步履踉跄地往后倒退。双手撑开,想要拒绝这世界似地覆盖着脸部。

爱尔麦蒂一边在心底唱着欢喜的歌曲,一边朝赤裸裸的灵魂伸出手去。

“我看你就承认吧。你根本没有能力再杀任何人了,我完全相信Doomsday会把那些恐怖的残像保留到你的生命终结……不过,那也不会再过多少时间。”爱尔麦蒂,轻轻笑着,金属盾牌开始复合,重新在她手背上变成金色利刃。

“马上就终结——”

“我静下心一听,根本全都是胡说八道呢。”

清晰而镇定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仿佛搞错了地点般沉稳。

“卢川……!”这个声音在此时格外地使人清醒,斯拉欧加弹起似地转身,眼睛捕捉到站在门口的修长身影。听到这个名字,马南浑身一耸,也缓缓把目光移了过去。

比月卢川静静地站在门口,两手稳稳地拖着一把看似沉重的激光枪。

“你……”看到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爱尔麦蒂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就要抬起手臂。

“不要动!”卢川的断喝让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她清楚地听到了拉开保险栓的声音。

“你看起来很清醒么……我记得我并没有给你解除控制啊。”感受到一向引以为傲的操纵能力信心被动摇,爱尔麦蒂不由得暗中咬牙切齿。

“我一直都很清醒……我不记得我有受到过你的控制啊。”卢川邪邪地一笑,轻蔑地扬起了眉毛。

爱尔麦蒂努力压制住暴怒的冲动,脸上渐渐现出模糊的笑容来。“那你现在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呢……我实在是拿不准你真正的心意。是要杀了处处给你提供方便的我吗?还是要……除掉成为你心结的人?”她低声猜测着,并不准备立刻就对方的突然入侵做出反应。“你真的爱她么……抑或是……恨她?”

卢川张了张嘴,没说话。

气氛寂静得吓人,斯拉欧加屏住气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承认……我确实有过那么一阵子深爱着马南,甚至可以用我的生命去爱她……”卢川轻轻地开了口,声音轻柔得如同琴键的触痛。“从小,我母亲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她让我对那素未谋面的姐姐无比崇拜,甚至到了不惜偷偷跑出去就是为了见她一面的地步。可是……我母亲对于她总是有负罪感,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我根本就得不到任何的爱,只得到了一大堆嫉妒和空想的崇拜。我由此而陷入了另一个极端,在迷恋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开始产生了恨意。

怨恨是人心里的毒虫,它会时时刻刻噬咬着人的心灵。有时人类在不停地寻找着怨恨彼此的理由,却给彼此都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我看起来是崇敬着她的,我们相亲相爱到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回彼此。可是我知道我自己是恨她的,如果没有她的话……没有她的话……”卢川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在努力把那迷惘从脸上抹去。她冷静了一下,然后说:“可是,这种事……只是怨恨是没有用的。虽然每个人记得的都是她让我很难过,可我知道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才能改变。为什么明明可以成为最相亲相爱的人,却非要把这缘分破坏到要自相残杀的地步?现在我们各有所得不是很好么?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得到别人的承认,才能发出只属于自己的光芒。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我只是我自己,我让别人记住的只是我的名字。做到这一点只靠怨恨比自己强的人是不够的,还要自己有着一颗坚强的心。

所以我今天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自己,不为别人。我只是想为了自己而做事情。即使这力量渺小也好,也终究是只属于我自己的。这是完全向自己的灵魂起誓的结果,不是因为什么血缘的连紧。我只是想看,究竟有没有,正因为是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正因为是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是谁的什么人,只是自己。

“所以?”爱尔麦蒂缓缓地开口,心中却在盘算着最佳进攻的时机。

“你还没有被打败的觉悟么?”卢川并没有移动枪口,眯起了眼睛。

“你是不会开枪的呢。”爱尔麦蒂轻叹了口气,“没错啊……你是卢川,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开枪的勇气。你不是那个扣动扳机到麻木的恶魔,你只是……想让别人认同自己的普通女孩子吧。所以你能做得到么?对着别人开枪,夺取其他人生命的这种事,不是你能做得出来的吧。我相信,起码在来到这里之前,你没有这样做过。”

卢川顿了顿,没有说话。她确实是从没有杀过人,所以举着枪的时候,意志其实并不坚定。可这种动摇,竟会被爱尔麦蒂轻而易举地看出来么?

“说什么傻话!”想到不能就这么认输,她不由得提高了声调,“我……我怎么会在乎那种无聊的事情!即使以前从来都没有做过,那、那又怎么样呢?既然对手是你,我早就有了开枪的准备,不然我也不会贸然闯进来的。”

听了这番话,爱尔麦蒂笑得更灿烂了。“通常人类在犹豫过后提高声调说话,是底气不足的表现。你还真是嫩得很呢。”望着对方那明显外行的射击姿势,爱尔麦蒂扬起了眉毛,“你那无谓的勇气只是徒劳,你只会增加牺牲者罢了。”

说着,她抬起手臂,把那金色利刃指向了卢川。“这样的能力就想要射杀我么?你尽可以开枪,那根本伤不到我的。再说,你有这个勇气扣动扳机么……?”

卢川愣愣地站在那里,心底竟升起了一丝恐惧。她直直地望着前方,望着马南走上前来,黑色的长袍遮住了她的视线。

“爱尔麦蒂……你的对手是我,和她没有关系。”马南把卢川护在身后,微微喘息着,抬眼望着对方那轻蔑的眼神。

“你要站在那里么?”爱尔麦蒂手背上的利刃稳稳地对准马南的胸口,没有偏离一点方向。“我可是会把你们一起刺穿哦。”

马南没有回答,心里却在想着对策。

这样下去不行……

可是她也受了重伤,行动也应该会……

如果幸运的话……

“如果你不离开的话,我就要过去了。”爱尔麦蒂的声音猛地一沉。

“请……让开……”卢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那一刻,她确实感受到了自己真正的心情。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如果自己能代替马南去死的话也不错。虽然她马上就开始暗骂自己的愚蠢,但这种想法却挥之不去。

我怎么会……这样想……?

我是恨着她的吗……?不是吗……?

为什么我会觉得好难过呢?

爱尔麦蒂的金色利刃已经毫不犹豫地破空而来,马南仍没有移动分毫。卢川的声音从嗫嚅,到哀求,她却像没有听见似的,站在卢川身前,眼神里却带上了一丝温柔的颜色。

我是要保护她的……不管她是怎么想我,我知道我并不怨她。

但是比起同死,我还是要想办法一起活下去。即使我们的生命有本质的不同,我还是想要尽力避免伤害。

已经有太多我保护不了的人,但是卢川,我一定要保护到底的。我不允许再有任何一个我所爱的人死去。

即使眼前是死路,我也要生存。如果神不给我活命的机会,我就亲手改变命运!

如果没有存在的可能,我就要自己寻找生命的图腾;如果世界原来是如此暴戾残忍,我就要把那阴沉与绝望撕成碎片,化成胜利女神裙上的星星。

耀眼的鎏金近在眼前,她甚至能感觉得到那灼热。这是多么熟悉的感觉,如同逝去了千百年的温暖。

像是等了千年,却又擦肩而过的那一份遗憾。

一股暖流如电般传遍了全身,接着是鲜红的颜色。

“姐……姐……!”卢川睁大了眼睛,点点血迹沾在她的脸颊上。

那滚烫的利刃如闪电般从马南的右胸穿了过去,可她仍然站在那里,甚至没有摇晃一下。她的目光没有游移,纤细的手指握紧了漆黑的Uriel,一条条龙化为黑色闪电,盘绕在那金色利器的尖端,把它牢牢地固定在那里,让它无法再变形抽离。

“这样一来的话……”马南那双深邃如暗夜的眸子移向了满脸不敢置信的爱尔麦蒂,“你就与赤手空拳无异。”

爱尔麦蒂大惊失色,她急忙伸出手臂,可是胸前的伤口却在不停地提醒着她,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混乱。这样的情况是没有办法在这么远的地方操控Camael把武器收回来的,她一时间不由得慌了手脚。

“卢川……!”斯拉欧加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声,“开枪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卢川浑身一颤,急忙收紧手指想要瞄准。可是这个时候,她的心完全被眼前刺目的情景占据着,根本没办法做到她平时想也不敢想的事。她的手指不停地抖动,根本没办法把枪口瞄准爱尔麦蒂。

“啊……我不……我不能……”她惊惶失措地摇着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扣动扳机。

这个时候,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将她手上的枪取了下来。她颤抖着把目光移过去,看到马南对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呢……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能让你的手沾上鲜血啊。”

马南如同催眠般温柔地说,完全无视自嘴角留下的鲜血。这个时候缘由爱尔麦蒂的失态,Doomsday的影响已经减弱了好多。她缓缓转过脸去,熟练地举枪瞄准,然后毅然决然地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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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鲜红的激光划破了所有的恐惧与迷惘,精确无比地从爱尔麦蒂的胸口穿了过去。

她睁大了眼睛,却看不到更多的东西。雅弗拉微笑的面孔在她眼前闪了一下,消失了。

啊啊……父亲大人……

这样子就可以了吧……

我终于可以去见您了……

她的唇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如流星般向后倒去。

斯拉欧加几乎是反射性地去把她抱起来,她已经开始短暂地痉挛。

“太好了……太好了……”虽然眼里已经罩上了白膜,她苍白的面孔仍旧安详,那微笑幸福的仿佛回到了出生之前。

“我一直不明白您为什么……强迫我遵守第三戒律……这可是其他非人类都没有的束缚啊……为什么……为什么呢……”应该早已看不见的眸子仰望着斯拉欧加,爱尔麦蒂轻声说道,表情已经没有痛苦的神色。

斯拉欧加猛地一震,电脑的第三戒律是绝对不可以自毁……就是说爱尔麦蒂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自杀。雅弗拉竟然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迫使爱尔麦蒂活下来么?

这种爱,成了爱尔麦蒂的负担,让她在程序允许的情况下处心积虑地设计,用尽各种方法说服自己相信正在做的事情是为了自己。可是她内心深处,却一直在渴望着有人来结束她的生命。

现在,她终于可以回到雅弗拉身边去了。

“父亲大人……这样子去见您,恐怕会被骂吧……”爱尔麦蒂虽然充满歉意,却仍然满足地笑着,“我没有为您做什么事……”

斯拉欧加突然了解,爱尔麦蒂早已看不见的眼中所见到的,是不存在于此地的某个地方。她的说话对象,也是自己之外的某个人。

“……不,我的爱尔麦蒂,谢谢你。”

斯拉欧加拼命咬紧牙抑制住想流泪的冲动,缓缓地回答。他轻轻地抚摸着爱尔麦蒂胸口的绿色大猫眼,把它遮掩到那枪伤上。鲜红的血从翠绿的宝石下流出来,越发显得凄艳。

“谢谢你……已经足够了。真的很谢谢你。”

“……”

最后爱尔麦蒂仿佛流下了眼泪。

嘴唇似乎微微开启,不过或许只是斯拉欧加看错了。平静阖上的眼睑遮住了碧色的眸子,之后再也没有张开。

“……主啊,请赐福给这个灵魂。”

为什么自己在哭——眼里滴落的温热泪水沾湿了自己的面颊和爱尔麦蒂安详的面孔,斯拉欧加一边感到不可思议,一边划上死者专属的十字。

“她将和所爱的人相遇。请赐予她无尽的慈悲……阿门。”

遥远飘荡的悲风,席卷残破的云朵。谁的相思被灼烧得优雅而炽热?暗夜飘飞的黑衣垂悬在恍若垂死之人枯瘦手臂般的树枝。远方飞鸟嘶哑悲鸣。问世间芸芸众生,执拗如你者,犹存几人?那枯死的枝头,是何处翱翔的青鸟啼叫愀然?

我为你颠覆了等待,耗尽三千个桔黄色的夏天。看天空重叠的飞鸟,硝烟弥漫。

我可以等待,因为我对你的爱是永恒。但世界或许等不到你回来的时候,因为未来并不在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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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魂之轮回

为何这亘古的夜永无尽头?为何这无垠的黑暗无法冲破?我看到那些百合般的精灵匍匐在云中赞美上帝,我却独自蜷缩在泥土中呻吟、嚎哭。

周围的影像渐渐模糊,整个世界在无声旋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腥味,简直无法呼吸。

好像躺在水中般,到处都如此沉重,却又如此温暖。简直好像……宁愿就这么深深地陷下去,从此一睡不醒。

就这样……

就这样睡过去,就会轻松了吧……

那些曾经纷扰着的,曾经企盼着的,一并消失掉,再也不会重新出现……

然后……

永远的安静。我就可以,就可以休息了。

但是……不行……

不行……若是就这么睡去,便再也无法醒来。

“沃夫……马南……?”斯拉欧加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听得丝毫不真切,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做梦么……

马南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那些虚弱的幻象逐渐消散掉,真实的痛楚又袭了过来。虽然胸口的金属已经被取出,伤口也作了包扎,但痛感仍没有消失。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斯拉欧加激动地抽泣了一下,勉强露出了笑容。

马南想说什么,却一阵阵眩晕,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又咳嗽了几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把脸偏了偏,看到卢川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睛里风云变幻,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前方。

“她恐怕受了些刺激……”斯拉欧加小声说:“真是没想到……我还以为……”

马南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吃力地把手向后挪,抓住了身后墙上的一个小突起。她暗地里咬紧了牙,一点点拖动身子,想要站起来。

“你干什么?别乱动,我去找人来。”斯拉欧加急忙试图阻止她,马南却仍是费力地用两条麻木的腿站直了身子,然后松了口气,接着开始朝走廊挪去。

“我还不能在这里倒下……我跟亚列约定好了的,起码……”她低低地说着,却力不从心。不停有血珠从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中涌出来,一滴滴落在地上。

“这个时候你还在胡闹什么!”斯拉欧加不由得喊出了声,伸手去阻拦。“你到底明不明白?那些基本的治疗只能勉强止血,根本无法支撑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留下一条命,你……”

马南又是一阵眩晕,倚在了墙上才没栽倒下去。她仍是用颤抖的手臂扶着墙,然后静静地说:“请让开……我必须去处理一些事情……若是……若是心灵无法得到拯救,留下这条命和苟且偷生有什么两样!”

斯拉欧加摇晃了一下,却仍是坚定不移地挡在马南面前。“我,我有能力阻止你的。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瓜葛没有理清,但是……但是我决不能够让你再去送死。沃夫·马南……算我求你,你真的就那么渴慕安详的死亡么?”斯拉欧加知道自己虽然也伤得不轻,但劝说的力气还是有的。

马南缓缓抬起眼睛,已经暗淡了颜色的黑色双瞳带着依然凌厉的目光在对面那张焦急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她低下头去,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并不渴慕死亡……相反我更愿意争得生存的机会。既然选择了活下来,我就不会再费尽心机去结束生命。”

“那你……”斯拉欧加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我不是个圣人,即使再卑劣渺小……也还是活下来最重要。但是……有些事情,是自己播下了种子,便要自己去承担后果。”马南艰难地向前迈了一步,手指更加吃力地缩紧,抓着那些突起的精致花纹。“我必须去了结它……这件事……我无法再装作坚强地忽视过去。由于我的缘故给别人造成了痛苦,我怎么可以视而不见……这种罪恶,即使用现在这种虚弱的身体去承受,也抵不上受害者在这些年体会到的痛楚。”

斯拉欧加没说话,心中却动摇了起来。

“拜托你,从那里让开。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一定要……一定要把那些已经焦黑的伤痕抹去。我不想死,也不想再让别人痛苦一辈子。若是可能,我想起码……起码得到自身的宽恕……”马南的声音越来越小,却仍是坚持说着。

斯拉欧加攥紧了拳,沉默了许久,终于闪身让开了一条路。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想着起码尊重了你的选择。”斯拉欧加痛苦地闭上眼睛,努力地要求自己不要冲动。“即使这样会让你踏上不归路,我仍然希望我们……我们仍是同伴。”在马南经过他身边时,斯拉欧加缓缓地这样说:“或许我们不得不就此分别……但是……但是如果……今后需要我的帮助,请告诉我,我仍是愿意豁出性命去帮助你。”

马南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停滞住脚步。“谢谢……”她轻轻地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够了。你一定会后悔没有阻拦我,所以请你答应,一个小时之内,离开君士坦丁堡。”

斯拉欧加咬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我答应你不会轻易放弃生命,所以我也会努力……但是一个小时之后,如果我还没有安全离开这里,我的朋友,就请从此忘记我的存在吧。”马南凄然地说,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斯拉欧加的手指在颤抖,却仍是强迫自己点下了头。他把哭出声来的欲望紧紧咬在齿间,默默地伫立在那里,听着马南的长袍声沉闷地拖过走廊。直到周围又恢复了刚才的死寂,他的神志才重新变得清醒。那一瞬,他发现自己早已经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飞过微笑与泪水,白鹤与黑鹭失去了翱翔的羽翼;穿过光明与黑暗,白昼与黑夜失去了时间的痕迹。我站在过去与未来之间,茫然四顾,任凛冽的悲伤留下希望的背影。

时间与空间相互交错着,到处都是一片迷惘与茫然。所有美仑美奂的穹顶都在渐渐变暗,最后在视线中消失掉。

还是好远……

马南独自一人行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相当的力气。眼前的世界慢慢延伸,却怎么也看不到头。她逐渐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是似乎看到一个小光点在眼前,于是她就朝这个小光点挪过去。

拔除痛觉的回路早就因为严重受损而失去作用,那些曾经有过的伤痕在这个时候一起带来无法承受的灼热。马南勉强保留着意志,刻意忽略一切的疲惫与伤痛,只是麻木地向前走着。她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自己,只是想着怎么艰难地迈出下一步。

汗水和血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她的脚步渐渐变得更慢了,地上的血迹渐渐密集,最后连成一条扭曲的粗线。她早已无法想象接下来的路程还有多远,却还是机械地挪着步子,心里认定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随着瞳孔里的光芒越发暗淡,她的意识也在渐渐消失。她甚至能感觉到,死神的长袍已经渐渐包裹住了她的身体,让她无法继续下去。但是伴随着灵魂的流逝,她仍然执著地向前探着身子,吃力地把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肢体向前拖一点,再拖一点。

可是这种工作丝毫没有延缓她生命逝去的脚步。她的视觉渐渐消失了,眼前昏暗的世界在灰色的雾中慢慢合上,连成一片绝望的黑色恐怖。她心中一阵缩紧,意志变得无法控制,头也渐渐沉了下去。

糟糕……不行了么……

就在她完全把持不住自我,就要一头栽倒下去的时候,一双手抓住了她,然后她感到一阵令人安心的温暖。仿佛找到了一个支撑点般,她的身子完全软了下来,筋疲力尽地靠在了那个肩膀上。她眼前的光明又开始渐渐呈现,这使她突然有了一丝力气,微微偏过头去,抬起了涣散的双眼。

是看错了么?她似乎看到的是卢川的面孔。

卢川咬紧了牙,努力用瘦弱的肩膀撑着马南早已疲软的身子。然后她艰难地向前迈步,先是一点点地移动,后来就开始虽然毫不平稳但却缓慢地前进了。

“卢川……?”马南有点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你怎么会……”

卢川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低低地说:“我无法容忍你在这里死去……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马南无法说什么,只是缄默着。

“别放弃啊,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来到了这里,就不要想着死去的事。我……我一定,会让你到那里去。”卢川望着前方,眼中流露出一种坚忍。“就快到了,你看,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你难道要……带着这种低级的遗憾离开么?”她仍然没有把目光转过来,眼底却闪着晶莹的光。

“啊啊……”马南竟然露出了淡然的笑容。她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尽力把持住自己的精神,与那种昏昏欲睡的欲望战斗着,只是想着千万不要闭上眼睛。若这是卢川真正的心意,她也乐得接受。

世界又一次静默了下来,不过这次黑暗中却闪动着点点生机。似乎目标就在只有一部之遥的地方似的,两个人都在努力着,与心中的怯懦和恐惧作斗争。没有人知道还要走多远,不过谁都不为这种事情担心。只要相信着未来就在前方,只要愿意为之拼搏下去,那剩下的旅程不管有多长,都不会剩下寂寞的心。

沉静的不只是夜的声音,还有你的眼瞳。我望不见那不熄的闪烁,以及每一幕不死的梦。如果你需要,你就会知道我在哪里。在声音覆盖整个天空的岁月,在万籁俱寂的年代,在阒静谕晓之刻。这世界弃我以信仰,却袭我以呼唤。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米勒”礼拜堂的大门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卢川抬起满是汗水的脸,苍白的面容上勉强露出了一丝欣慰。

“姐姐……到了。”她轻轻地说,转过眼睛去看着马南。

马南没有给她回应,微微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姐姐……?我们……到了。”卢川又重复了一遍,心却急促地跳动着。

马南仍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好像没听到一样。

卢川的手指突然抽搐了起来,浑身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她慢慢地把马南放下来,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马南的脸色灰白,头发软软地披散下来如同紫色的瀑布。

“怎……怎么会……”卢川的声音变了调子。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事实,只觉得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马南的指尖动了动,然后全身吓人地颤抖了一下,却睁开了眼睛。卢川愣愣地望着她,好像这才回过神来了似的。一阵欣喜顿时冲上了她的双眼,却也让她一阵眩晕。

“我刚刚……做了个梦。”马南轻轻地说,脸上竟然泛起了笑容。“是你在呼唤我么?”

卢川无法回答,只是茫然地望着对方。

“走吧,我们进去吧。”马南轻轻地说,“谢谢你在此时来陪伴我……这是‘正因为是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卢川突然哭出了声。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好难过,简直像要就此失去一切般难受。这是头一次,她毫无遮掩地流泪,就好像把一生积压的委屈与不解全都发泄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畅快让她无法站直身子,心中却无比地满足。也许不会再有机会了,也许从今以后就是另一个世界。只有今天,只有这一次而已。

于是我懂得,爱与渴望,最最可怕,让灵魂在属于人的生命里,饱受折磨。

就像自己的伤口,从未痊愈过。

只有这一次,让我如此真切地抓住你的手,只有这一次,让我再看清楚你温暖的微笑。

我可以在其中想念,在幽暗里,感觉温柔。

我喜欢流泪。

在深黑之中,在温柔之中,在微痛之中,昔日重来的时光脉脉如水将我浸透。

当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爱,所有的记忆渐渐成为传说,

我发现自己仍然稚嫩,在外面的世界里迷了路,姐姐带我回家,她牵着我的手。

幸福在身边像罂粟开得糜烂。

如果这就是幸福。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9 17:25:3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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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坚定地离开你,如此地决绝如上穷碧落下黄泉?

我如何轻柔地说爱你,如此地温暖如春来江水绿如蓝?

你可曾记得那遥远的天河通向何处?我们也曾依偎着星儿入眠。你是否早已忘记池里荷花变莲蓬,我们把世界都染红。

斯拉欧加垂头丧气地走出君士坦丁堡,恍惚间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天空一片黑暗,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如何活下去。

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切,他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在迷惘中,他也感到了自己心中的不坚强。自己原来引以为傲的理想竟然是那么空虚,以至于如此简单就失掉,失掉了之后甚至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他无法正视眼前的路,只是想着要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起码让时间和距离慢慢抚慰这些刺目的伤痛。

可是这难以忘怀的失去,却令他时刻感到椎心刺骨。他的脑海中仍然不停浮现出艾霞的音容笑貌,还有她那甜美的呼唤。

这是永远也不可能会痊愈的伤痛吧?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种灭顶般痛苦的惩罚?为什么自己可以努力避免一切,却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伤害?

“斯拉欧加!”

这声音在斯拉欧加胸中不断激荡出惊涛骇浪,让他产生想要流泪的冲动。

多么熟悉,多么美好。可是从今以后,真的只能是永远不堪回首的回忆。

“斯拉欧加!”

他是太过于恍惚了么,为什么会一直听到这个声音呢?而且如此清晰,好似就在耳边。艾霞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渐渐出现在眼前。

斯拉欧加愣在了那里。

他浑身僵直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艾霞扑进自己的怀里,灿烂的金发在空中划出耀眼的影子。那种轻盈的脚步,那种沉甸甸的温暖……这是做梦么?

他感到有泪水模糊了眼眶。

“艾霞……艾霞……?”他不敢相信似地重复着艾霞的名字,手指不停颤抖却不敢去确认,生怕艾霞的身影就此消失。他宁愿相信这是一个梦,一个因为太过与思念艾霞而做的梦。这梦境太美好了,以至于他不愿意醒来。艾霞好像仍然在他怀中似的,这感觉太过于真切。

“斯拉欧加!是我……我……”艾霞抬起脸来,泪水早已流过了那熟悉的面颊,她的双眼闪闪发亮。“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这……”斯拉欧加有点不敢相信地收紧了双臂,艾霞仍然在他的怀中,这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这是真实的,艾霞真真切切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一阵抑制不住的喜悦像电般掠过斯拉欧加的全身,让他一阵手足无措。他不由得抱紧了艾霞,生怕她再次从他的指间消失掉。他不知该怎样表达心中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只觉得又有美丽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心灵。

若是用世界换来她留在我身边,我心甘情愿。

“请放心地收下这珍贵的礼物吧,这是艾耶修曼最后要求我做的事。”一直在旁边静静站着的索佩格缓缓地说,斯拉欧加这才从突如其来的狂喜中清醒过来,诧异地发现索佩格竟然会在这里。

“我不愿意介入你们的矛盾,但是既然力所能及,我想也起码不要让你绝望。”索佩格仍然是一贯的淡然,脸上却有了笑意。

斯拉欧加满心感激地朝他行了个礼,接着便像碰到了救世主般,急切地问起马南的事。

放心啦……我一定,让艾霞平安回到你的身边。我有骗过你么?

想起这句话,他不由得百感交集,感慨万分。

“接下去没有一个人会死。”在留下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之后,索佩格抬起头,碧绿色的目光穿过重重苍穹,仿佛能够一直看到世界的那一个尽头去。他不曾留下过一个完整的答案,只是稍微动手,把结局引向正确的方向而已。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应该去帮助谁,也永远不会轻易地拯救生命。斯拉欧加望着他的背影,长久以来的积怨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冲散了。他看得很清楚,在索佩格华美的制服背后,是一片刚刚从阴霾中露出灿烂的美丽天空。

那一年,磕头长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过往所经历的那些苦痛终将成为尘封的回忆,永远地沉入你我心里最最柔软的那部分。其实那千百年无法承认的炽热与爱依然还在,我只是直到现在仍渺小无法企及。

任瑰丽的玫瑰花窗投下如咖啡般柔和的光芒,泽尔若仍然在静静地做着她的工作。她把怀里的龙骨香烛一根根拿出来,细心地隔着固定的间隔摆在做礼拜用的条椅上,然后再拿出那精致的小提灯来把它点燃。虽然她的动作很慢,却仍是一丝不苟地在做,目光里映着的仿佛全是虔诚。

可是条椅实在太多了,她花了好长时间也只摆满了最靠近讲台的那几圈条椅而已。但她一点都不着急,仍然有条不紊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好像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已经在这里默默地等待了这么久,今天这小小的等待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这样想着,就丝毫不会感到枯燥乏味了。

听到门边有响动,她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把头抬起来,手中的工作也没有停。她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蓬松金发下的脸颊因为过于贴近火焰而被映得通红。

“真是抱歉,泽尔若。我又不经你的同意就回到了这里。不过……想必你也是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吧。”马南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她由卢川搀着,缓缓进入了泽尔若的视线范围。

泽尔若没有说话,默默地咬紧了嘴唇。

马南没有再看她,一直走到讲坛上,坐到讲道人用的那把石椅上,稍微松了口气。“今天有点不一样……我不会再逃走了。现在,按你想要做的进行就好。”

泽尔若放下怀中的蜡烛,缓缓直起了身,转过了脸来。那头金发在无数蜡烛的映照下闪闪发光,那双眼睛因为隐藏了万般感情而变得混浊。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繁复的饰带,然后低声开了口。

“你以为只是这样……就可以平息我这么多年的愤怒么?”她微微垂着眼帘,却掩饰不住目光里的颤抖。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罪过,所以也为此做了让你报仇的心理准备。我曾经为此陷入了懊恼,并开始思考我是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但是在那以后我经历了一些事情,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马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早就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所有的伤口和痛苦顿时显得不重要了。

“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泽尔若眯起了眼睛。“你难道想逃避责任……或是想否认它吗?”

马南沉默了片刻,坦然迎着泽尔若的注视,轻轻地说:“泽尔若,这个身体给你带来了困扰么?”

“那是当然!”泽尔若想都没想就这么回答,声音渐渐失去了平稳。“我……我再也无法主宰自己的生命,甚至不可以控制何时结束生命!你的那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让我每日都陷入深深的恐惧。你真的是救了我么?你在拯救我生命的那一刻却也把这种无助和对你的仇恨植入进了我的心中。如果你想忏悔,就现在把你在我身上所做的一切都抹除……不,即使这样,也还是改变不了我的痛苦!”

马南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有点嘲讽似的表情。

“傻瓜。”她漠然地说,“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还在计较这种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意思是:‘有可能在下一秒死去,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死’。我承认我当时的技术很不成熟,但做出的这个判断实在是很精确。”马南毫无畏惧地望着浑身因气愤而开始颤抖的泽尔若,平静如水。“谁不是这样呢?有人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么?天下所有的人类都与你有着相同的忧虑与恐惧,只不过是你自己把它放大了而已。我这么说是为了安慰你,因为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你急着自寻死路的那种无知的表情。”

“可恶……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对这一切毫不在乎!”泽尔若的眼眶里已经涌上了泪水。“这些时候,我一直在祈祷,希望能把自己的灵魂寄托于宗教,希望全知全能的上帝能让我从痛苦中解脱。可是我失败了,我意识到我是没有灵魂的,根本就无法得到救赎……!你在我体内植入芯片的时候想过这些事吗……你竟然如此简单地把我做人的资格剥夺,让我无法安然地进行人类应该有的生命活动,而且让我终日不得安宁!”

“如果你为此耿耿于怀,我将非常遗憾。”马南微微闭上了眼睛。“我心中的罪过并不是这样,只是觉得当时自己的心情是非常不负责任的。那时我也处在无助当中,对于刚刚接受过改造的身体非常不适应,认为自己从此便成了怪物,甚至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有过非常不礼貌的举动。但是我却坚定意志,不管怎样也活了下来。这不是最重要的么?还有什么会比生命更重要?只要存在着,就是有希望的,即使以另一种形式生存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虽然已经远离了人类的形态,却仍可以保留着一颗清醒理智的心。”

“这么说……你也强迫我去接受这种谬论么?你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我……!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一个完整的身体和人类的感情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如果连这最基本的都没有,我怎么能承受得住这些巨大的打击……我宁愿死亡!”泽尔若痛苦地喊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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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后悔说出了上面的话的。”马南交叠着双手放在膝上,丝毫不为所动。“我救你是怀着报复的心理,这我承认。我之所以在你身上疯狂地做机械化实验也是出于对自身生命的迷惘,这是我唯一对你怀有歉疚的事情。亚夫拉在改造我的时候心中恐怕也是如此想的吧。但是我现在依然感谢他,因为如果没有他,我就无法再次看到这个多彩的世界。即使有过痛苦,即使曾经痛不欲生,我们仍然是要活下来的。即使不被认同,我们也都在努力,努力在这个世界上争得平等生存的权利。你难道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希望,放弃了宝贵的生命么?”

“你怎么会懂得我当时的痛苦!”泽尔若一步就冲了上来,卢川不由得吃了一惊,马南脸上却依然没有表情。“我只剩下了一个人……你让我有什么勇气生存?失去了心中最爱的人,连精神支柱也一并失去。我独自活在没有那个人所在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听了这句话,马南微微扬起了眉毛。

“你是为谁而活?”她静静地问。

泽尔若已经做好了反驳的准备,却一时语塞答不上来,愣在了那里。

“你的心在跳动,你进餐和休息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么?你有什么权利这么轻易地放弃生命?没有谁有权利让生命消失,即使是你自己也是一样。这些话我早就对你说过,只是诧怪你怎么会直到现在还那么天真!痛苦是难免的,但在痛苦过后,应该更为理智地为自己的未来想一想。没有所爱的人在的这个世界,有可能会孤独寂寞,但决不是没有意义。”马南的目光虽然早已暗淡,却仍能看到泽尔若的心底里去。“只要仍然生存着就有机会去把握幸福,一旦死亡,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真的以为死去了以后就可以与所爱的人团聚么?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宁愿相信他希望你幸福地活下去。”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泽尔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你也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马南反问道。“如果他仍然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你不是白白死去,反而给他带来了痛苦么?”

泽尔若的表情僵在了那里。她的嘴唇抽动着,泪水不断滚下来。“怎……怎么可能?”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失去了底气。“大家都这么说的啊,有人还看见了……”

“只是因为流言,便要可悲地结束自己的生命么?你的生命如此地低贱么?如果是因为爱他才会有寻死的冲动,为什么就不会因为爱他而有守候的决心呢?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的想法。”马南感到自己的力气渐渐虚弱,脸上的表情仍是一成不变。

泽尔若再也无力反驳,心中的委屈与愤怒却仍是没有消失。就在两个人都静默下来了的时候,刚刚被忽略了的门口那边传来的脚步声也清晰了起来。

“你很快就会对仍活下来心存庆幸了。”马南轻轻地说。

还没等泽尔若费心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影就映入了她的眼帘。虽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好像隔了百年的尘封的门被推开,泽尔若的心顿时停止了跳动。

马南并没有抬起眼睛去望着前方,但从泽尔若动作的突然僵硬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亚列呆呆地站在那里,拿不准主意是不是应该再继续往前。自从进入到这里,他就感到一种虚无缥缈,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自我般。他的目光从辉煌的烛光上方扫过去,很快就从马南身上移开,落到了则尔若的眼睛里。那是一双自己思念了不知多少个日月的眼睛,也是自己认真描画了不知多少遍的眼睛。可是现在,望着自己的美丽瞳孔里只有惊惧。

“骗人的吧……?”泽尔若吃力地说,仿佛无法牵动嘴角。“你……你到底在搞什么……”

“亚列,我已经按照约定,把你应得的谢礼给你了。这是我此时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礼物……希望没有令你失望。”马南缓缓地说,身子因为失去了最后支撑的信念而渐渐变得疲软。

“比月小姐……这……这怎么可能呢?”亚列感到强烈的不真实,觉得是不是进入到了一个虚幻的世界。“您……您怎么会……”

“亚列,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请不要怀疑。”马南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现在……终于可以和你思念已久的人重逢了,你难道不高兴么?”

亚列咽了口唾沫,仿佛这才意识到站在眼前的真的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爱妻。他心里仍是充满了疑惑,带着恍如梦中的模糊感慨,慢慢地向前走着,浑身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紧张,一直在不停地颤抖。

可是泽尔若仍没有清醒过来,她像波浪鼓似地摇着头,好像要把这幻象完全消除掉。“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她喊出了声,一下子就从长袍中拔出枪来,揪起了马南的衣领。“你……你以为只要这样……只要以这种一戳即破的虚像……”

“你不敢面对现实么?”马南空洞的双眼里映不出任何神情,“我是想帮你,把你从这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中拯救出来。现在你一直渴望的幸福就在面前,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若是这些创痛让你不相信任何人,就请你开枪吧,至少这破败不堪的身体已经不差这一个洞了。但是请你,不要对你身后的人开枪,他已经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泽尔若的手在发颤,却扣不下扳机去。这个时候亚列急忙上前来抱住了她的腰,把她从那里拖了下来。“你……你在做什么……?”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为什么要……”

“因为我的错,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所以这也算是一种补偿。”马南静静地说,“莉莎,即使你不相信,这也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如果你还能因此稍微原谅我一点的话,就走吧,离开这里,去找一个能让你的心清静下来的地方。我能为你做的也只到现在为止,我相信以后你会感谢我做了那些本该是污浊不堪的事。即使我曾经用怎样不人道的方式留下了你的命,但至少,现在这份心意是真的。”

泽尔若被亚列拉着,无法再冲到前面去。她的泪水早已经肆无忌惮地流,沾湿了洁白的衣襟。亚列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心中百感交集,仿佛有什么堵在胸口一样,让他连感激的话都说不出口。

“亚列,快些走吧,相信她一定会平静下来,重新变成你的挚爱的。感谢什么的就不必了,现在……我想休息一会儿。”马南勉强对亚列露出微笑,却连招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是的……非常……非常感谢您……”亚列硬咽着说,没有注意到马南已经面无血色。他深深地朝马南鞠了一躬,然后就拉着已经不再挣扎的泽尔若缓缓走出门去,把厚重的门关上,礼拜堂里顿时又重新陷入了死寂。

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仿佛连血液都不再流动。

马南叹了口气,仿佛很舒服似的把头靠在了椅背上。借着烛光,她看到卢川仍在她身边静默地站着,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你也该离开了。”马南轻轻地说,“已经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她的目光里早已经失去了锐利,瞳孔里甚至看不到对方的影子。

卢川转过了脸来,眼里噙着泪。

“怎么了……?”马南微微扬起了眉毛,却没有力气替她擦去眼泪。“怎么又……哭了……”她的声音低下去,似乎已经等不到回答。

“姐姐!”卢川一下子就扑到了马南的怀里。她把脸埋在马南早已不再温暖的胸口,声音里满是无法把握的失落与痛心。“直到现在……直到现在……你还想赶我走么……?”

千年的冷漠顿时消失掉,长久以来相隔甚远的两种原色开始渐渐融合,在风干前的一刻留下最最绚丽的色彩。这种令人心醉的绎动,仿佛两条一直平行的线突然改变了方向,在共同的空间里找到了彼此不可替代的交点。

马南淡淡地笑了。她抬起眼睛来望着头顶柔和的光芒,视线渐渐模糊,手指也垂了下去。在黑暗入侵的前一刻,她真切地看到了天使之光般眩目的灿烂照亮了整个世界,比最美丽的火焰还要炽热和绚烈,带着永不磨灭的深切的爱洒遍了燃烧殆尽的灵魂。

如果我和你在天堂相遇,你是否还会记得我的名字?

如果我和你在天堂重逢,你是否还能抓住我的手?

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在黑暗的某个角落,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我在亘古不变的未来中歌唱,我在你柔软的怀抱中体会每一丝心灵的颤动。所以我相信,即使几百年过去,宇宙走向了末日,年轻的冲动都已经湮灭为尘埃,至少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你作陪。我能感受到我的爱,在世界的某片温暖的天空。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9 17:26:2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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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

相逢在宇宙

其实我是怕了,怕了黑色伤心蚀骨,怕了时间长长流年如水,怕了春夏秋冬一去无痕,怕了回忆层叠掩埋时间破灭瞳仁眉眼。

落日像那么仓皇的鸟,我还能看几回。

如果无法相亲相爱,至少,也要相陪伴。

虽然答应了马南,斯拉欧加心里仍是十分地放不下心。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南仍没有出现,周围依旧是死般的沉寂。这使斯拉欧加越发地紧张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得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有点为自己生气,后悔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约定。如果他当时什么都不顾就阻止的话,有可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永远没有“如果”……起码,我不想后悔。

这难熬的时间终于过去,一个小时一过,斯拉欧加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君士坦丁堡。他一边暗暗地骂自己不争气,一边焦急地推开一扇扇门。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个该死的“雷米勒”礼拜堂在什么地方,只好挨个房间乱撞。艾霞虽然体力有些不支,却也是努力地跟在他后面。斯拉欧加此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碰到门就撞,碰到走廊就闯,像一只疯狂的苍蝇。任头上的汗伴随着粗暴的动作四处飞溅,他却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马南受了那么重的伤,又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怕是早就已经……

虽然如此预料,斯拉欧加还是努力地寻找着。他能感到心里有个什么东西一直悬着,无法得到解放。

若是这次马南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

他不敢继续设想。

等到斯拉欧加和艾霞穿过无数嵌满琉璃的走廊、打开了无数扇门之后,他们终于推开了这“雷米勒”礼拜堂的大门。这个时候他们早已是气喘吁吁了,心也跟着渐渐黯淡下来,几乎已经不报有一点希望。

当斯拉欧加喘息了好几下,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了那里,连惊讶都忘了。艾霞看他不动弹,急忙绕上前去,跑在了斯拉欧加前面。可是她也立刻僵住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一间十分空旷的大屋,所有的条椅都隐藏在黑暗中。那些数不清的龙骨香烛早已熄灭,带着醉人香味的青烟渐渐缭绕,旋转上升,给所有的事物蒙上了一层薄纱。

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上的一扇精致的玫瑰窗。有光芒从那里透过来,经过彩色玻璃的渲染,投到地上变成了五色磷光。这种梦幻般的光芒照耀着那尊哀悼基督像,给圣母脸上的阴郁与悲伤蒙上了浓厚的宗教色彩。

所有已经熄灭的香烛所围绕着的,是一个铺满了玫瑰花瓣的讲坛。讲坛很高,上面放着一座又大又华丽的石椅,是供讲道人使用的。那些美丽的圣光洒在石椅上,洁白的石面和灿烂的金色装饰似乎漾起了层层波澜。

马南静静地坐在椅子正中,流下的血沾染了脚下的地面,却都已经干了。只有鲜红的玫瑰花瓣变得更加灿烂,在金色光芒的沐浴下犹如要滴出血般娇艳。她好像很舒服似地靠着高高的椅背,一只手放在石椅的扶手上,一只手抚在卢川柔软的发丝里。卢川跪坐在马南的腿间,把头枕在马南的怀里,安详地沉睡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马南微微垂着头,眼睛紧闭,唇边的血迹仍未擦去。

世界在无声旋转,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定格。斯拉欧加呆站在原地,拿不准主意是否要走上前去确认两个人的生命。在眩目的震撼中,他面对的仿佛是一座雕塑,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变得无比耀眼如同最光辉的神话。他站在那里,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仿佛经历了无数的岁月直到一切都风化变成了传说。他知道自己没有勇气走上前去,他无法接受任何一个结果。但是,透过那美丽的日月光华,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直到这一刻,马南的脸上仍旧带着淡然如莲花的笑容。在无数天使无声的吟唱中,在时光与梦幻交错相间的罅隙中,她始终微笑得高贵而优雅,如同包容着爱和杀戮的永恒。

Would you know my n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Would you hold my hand

If I saw you in heaven

Some where in the world

Some where in the dark

I can hear the voice that calls my name

When I think back on these times

And the dreams we left behind

I’ll be glad cause I was blessed to get

To have you in my life

When I look back on these days

I’ll look and see your face

You’re right there for me

In my dreams I’ll always see you soar above the skies

In my heart there’ll always be a place for you

For my life

I can fell my love

In the warm sky

Some where in the world

初稿结束于2006210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9 17:26:5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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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终于发完了。这是我一直很喜欢的作品,还自己画了好多超级精美华丽的插图,想看的话就回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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