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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爱情是个懒东西 作者:张楠 (终于贴完了。。。7页。。。龟速论坛。。。。

我这人从小稀奇古怪的念头就特多,所以我们老师说我挺适合学计算机的,因为我有创造性思维。其实我没什么创造性思维,因为最近我发现很多很多的人小时候都跟我小时候一样有创造性――特例多了就是共性,所以不能叫创造性思维。

  那天我又去上网,发现有个哥儿们在BBS上说他小时候想不明白的N件事情,其中一件就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大惑不解的问题――松花江上是否因为漂满了松花蛋才得名?我看见了这
个帖子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起201卡给我妈打电话,我要告诉我妈我小时候的这种被她视为稀奇古怪的想法是存在普遍意义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和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我心有灵犀的哥儿们是杨思北。

  我在这个帖子后面跟贴主热火朝天地聊了半天,他终于被我感动了,发消息过来问我的QQ号,我说你是男的你得有绅士风度,你先给我吧。那边给我传过来他的QQ号,我一看,立马从QQ上发了一条消息给“洗脸”:“杨思北怎么又是你啊?!”

  杨思北那头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跟我说,高明哲和杜宵都找过他了,但他没把我卖了,他说他不知道顾湘喜欢他,可他的确挺喜欢顾湘的。杨思北没告诉我杜宵和高明哲听完这句话是什么反应,可我知道,我能想象得到杜宵那张气得雪青的脸和高明哲一副看错了人的口眼歪斜的模样。当时我心里特感动,我觉得杨思北为了我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小丫头把他这么多年最好的兄弟都得罪了,真是不值得。我坐在电脑前半天没说话,心里正想着要不要跟杜宵他们澄清一下这件事跟杨思北没关系,杨思北那边发过来一段话:“顾湘,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别再去澄清什么了,等这件事过去再说。杜宵和我这么多年兄弟,他不会为难我。”

  我估摸着这会儿要是杨思北在我面前我又得感动得哭了。

  后来我问杨思北干嘛叫“思北”,杨思北说他爸爸当年上山下乡到北大荒,在那儿认识的他妈妈。我说哦,那你妹妹干嘛叫“念南”?杨思北说他妈妈是江南女子,现在生活在中原也还一直思念家乡。我说杨思北你爸你妈还真有情调,插队那会儿就浪漫甜蜜得跟邓丽君的嗓子似的。

  我跟杨思北还聊起了毕业以后去向的问题,我说我基本上能在中关村混一段时间,杨思北说他打算先工作一段再考研。

  那个下午我和杨思北坐在同一个宿舍区的不同房间里消磨了好几个小时的时光,我忽然间就想起来杜宵如果要考研去上海,那儿连暖气都没有他怎么熬过冬天?

  研究生入学考试结束,杜宵哭丧着一张脸出来,说是考得很差,丰菱倒是出乎我意料地告诉我她要是知道今年谁出的题目肯定拎着各类人参鹿茸去他们家拜年。我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嘴脸面对这帮又被考试涮了一回的劳苦大众,居高临下地说:“我要是你们,就拿着买复习资料的钱给我的电脑添个内存条换个显卡。”结果被大骂没追求。

  丰菱也真够可以的了,想当初她的编程水平只能写出个Hello World,现如今已经壮志凌云地去考研了,我估摸着她要是真考上了,同济大学计算机系教授一定觉得家门不幸。我鄙视丰菱,这个学艺不精的伪IT人士,想当年考C语言还是靠我呐,她怎么就能为了杜宵玩儿命读书就去考研了呢?没追求,还不如我对内存条和显卡的追求呐。所以我鄙视她,坚决鄙视她。

  丰菱她们考完试,我和她庆祝的方式就是跑到我们学校家属区的菜市场买了一堆油光油光水灵灵的大草莓。提起水果倒是真有很多笑话,我们宿舍这帮人到了夜里不是聊天就是打牌,夏天的时候渴了就去水房,那儿某一个水龙头下边儿准有不知道哪个宿舍的人放在水盆里用凉水冰着的西瓜,我们就抱回来吃,吃完了特理直气壮地把西瓜皮扔了,好像活在共产主义社会。

  我正吃草莓吃得开心呢,宿舍的门被从外头狠狠地推开,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排山倒海地冲了进来。是姚洛。

  姚洛一看见我就说顾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以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么?你怎么能背着我爱上思北呢?你告诉我,你和杨思北到底偷着好了多长时间了?

  丰菱没反应过来,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口的草莓愣住了。别说丰菱,就连我都没反应过来姚洛这是在跟我说话――实话跟您说,前段时间我撒谎说我爱上杨思北那件事已经差不多被我忘光了。

  姚洛见我不说话,更生气了,义愤填膺地指责我对她的不忠不孝――哦,不对,不能叫不孝,她又不是我妈,孝什么孝啊?――我就纳闷儿了,我跟她认识全是因为杨思北,我跟她的友情什么时候深刻到要论忠诚这种程度了?

  还是丰菱比我反应得快,她把手里剩下那半个草莓塞进嘴里就打床上蹦起来了,尖着她那学过国粹的小嗓子就开始嚷嚷:“姚洛,您又跟这儿添哪门子堵啊?您还真以为你们家杨思北人见人爱啊?凭什么就把我们顾湘扯进去啊?昏了吧您呐?顾湘对你还不够意思是怎么的?为了你她把杨思北都得罪伤了!”丰菱那嘴跟小刀子似的咔嚓咔嚓地说,说得姚洛小脸儿雪白。这丰菱还不过瘾,又加了一句:“我得更正一下,杨思北不是你们家的,是国家财产,公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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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着我要是姚洛,听见丰菱这套话早驾崩了,姚洛比我涵养好,没发作,小拳头握着,死死盯着我看,盯得我直心虚。

  为了不让丰菱再用她的小嘴儿打击姚洛这颗冉冉升起的歌坛星星,我开始善良地打圆场:“姚洛,你都哪儿听来的瞎话儿啊?杨思北哪儿是那种人呐,他说什么也不能干对不起你的事儿啊。丰菱,杨思北特正直,是吧?”我扭头问丰菱。


  丰菱一撇嘴,拿出一张纸巾来擦擦草莓上的水,“可不是正直嘛......”我知道她下句话肯定说“就是因为正直才被某些憋着上房揭瓦的小丫头骗”,于是我赶紧堵住她的嘴,赔笑说:“姚洛你别误会,你就是太善良太单纯,谁的话都相信。”

  我一说这话姚洛居然哭了,“高明哲亲口跟我说的,他是杨思北的好朋友,能骗我?!”

  丰菱扭过头,等着她一双比小燕子小不了多少的大眼睛说:“顾湘,你丫不是真的吧?!”

  我忽然间觉得姚洛真可怜,我想起杨思北说姚洛为了他自杀的事。真的,死真的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我平时切苹果切了手还疼得龇牙咧嘴的呢,何况在手腕儿上诚心诚意地划那么一下子,还得眼睁睁瞅着自己革命的鲜血流了一地。我觉着我做不到,虫子把我甩了我也做不到。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姚洛都跟杨思北分手了,干嘛还哭哭啼啼地来讨伐我啊?就算是我跟杨思北怎么怎么了,似乎也跟她没关系吧?可能姚洛至今仍然接受不了杨思北已经重新变为国家公有财产这个事实,就好像我至今无法接受虫子已经是夏文静的终生私有财产一样。

  姚洛在那边儿哭,我就在这边儿思考。思考的结果是,不能让这么些天的谎言前功尽弃,不能让高明哲的小阴谋得逞,否则我就对不起杨思北这只春天里善良的小白兔。于是,我鼓起勇气对姚洛说:“洛洛,我是喜欢杨思北,可我发誓,你跟杨思北谈恋爱的时候,我们俩绝对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话说得非常真诚非常义无反顾,我自个儿都快被自个儿感动了,险些信以为真。

  姚洛不哭了,梨花带雨地望着我,一句话令我异常心碎,“那,你能好好照顾他么?”完了,这一句话就给我和杨思北的关系定性了,这我还一辈子签了卖身合同了怎么的?撒谎撒出来一张罚款单,我可真够冤枉的。

  我挫着手,低着头,红着脸,嘟嘟囔囔地说:“我们俩没什么关系......”

  姚洛又说:“思北是个好男孩,是我不懂得珍惜,你可要好好珍惜他啊。”

  我傻了,丰菱那边也傻了。自打她对全世界宣布她不喜欢姚洛那天开始,我就没见过她像今天似的见着姚洛半个小时只尖刻那么一回,看样子是在深刻检讨过去自己的禽兽行为。

  我只好又说:“洛洛,我和杨思北真的没关系,我...我喜欢他罢了。”最后一句话说完我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丰菱这下子才从太虚幻境里溜达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大叫:“我操顾湘你忒离谱了吧?!”

  “你说你一女孩儿家家的,说话怎么那么不注意啊......”我数落了丰菱一句,换来了暴风雨般猛烈的袭击。

  丰菱说:“我说话不注意?我说话不注意我也没瞎喜欢人呐,就算是虫子甩了你你也不该逮着一个人就瞎喜欢吧?你说,是不是杨思北先喜欢你你受不了诱惑才承认喜欢他的?杨思北要是敢强迫你,我他妈灭了他!”我知道丰菱怎么想的,丰菱肯定以为杨思北为了摆脱姚洛拿我当托儿,她最看不惯我的善良被人利用,所以才野狗似的暴跳如雷。丰菱肯定想不到,这是我为了摆脱高明哲想出的一个馊主意,结果把杨思北给搭进去了。

  这事儿直闹到我们宿舍另外几口子都回来,丰菱才停止了对杨思北红卫兵对待反革命一样的批判,姚洛红肿着一对大眼睛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很心酸。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是否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丰菱呢?丰菱是我最好的朋友,真能为了我插自己几刀。可杨思北都没把这件事告诉他最好的兄弟杜宵,我要是私自告诉丰菱是不是有点儿不地道啊?丰菱那快言快语的主儿,又那么死心塌地爱着杜宵,指不定哪天就溜达出来一句闲话,杨思北和杜宵的友情就岌岌可危了――杜宵因为杨思北和我互相爱慕这件事对杨思北已经有看法了,我不能再继续添乱。

  于是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丰菱这件事,独自承担一下对友情的极度愧疚。那时候我心里想这个冬天可真够闹腾的,想当年大兴安岭那把火烧得也没这么热情洋溢吧?

  春节前夕,我拎着一只“全聚德”烤鸭屁颠儿屁颠儿地冲上了11次列车,跟着这趟幸福的小快车山呼海啸地回到了家乡,叫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家门口,特喜气洋洋地给了司机十块钱,掏出钥匙来打算给我妈一个惊喜,刚一进门我就傻了,眼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家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流窜,还眉开眼笑地一口一个阿姨地叫我妈。

  我手里的东西砸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喊:“高明哲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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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顾湘你回来啦?明哲等你好几天了。”我妈笑眯眯地从我手里把烤鸭抢走,回头就又满眼慈爱地瞅着高明哲了。

  这我妈什么时候跟高明哲变得这么亲的?还一口一个明哲明哲的,我都跟了我妈二十一年了她还连名带姓一起叫我呐!等等,好几天?高明哲来我家好几天了?!他是怎么认识我家的?他没事儿闲的不在北京好好过年跑我们家来干嘛呀?我智商不低,测试的结果是134,
所以我立马反应过来了高明哲来我家的图谋,后脊梁一阵发寒――他不是来跟我妈套磁来了吧?

  我蹿到高明哲跟前儿,像是怕他电着似的用两根手指头捏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儿,“高明哲,你到底干嘛来了?”

  高明哲扯着嗓子一句话让我恨不得当时就下地狱,“我考研考东北大学了啊,以后这儿就是我第二故乡了。”瞅着高明哲那一副差点儿就流口水的面皮,我真想抽他一巴掌。

  我一眼瞅见了饭桌上放着的一本《白石桥路上的爱情》,立马踩了耗子尾巴一样蹦起来抓起来打算藏起来,我妈那头已经说话了:“顾湘你从小就说喜欢写东西,什么时候也能像明哲那样儿写出来本书来看看啊?”得,我比我妈晚了一步,老人家早就拜读过高明哲这本糟烂书了,我想拦都拦不住。

  高明哲这头咧着嘴嘿嘿一乐,“阿姨您就别夸我了,顾湘比我有出息多了。”

  我妈说:“她有出息?让她考研究生就像要她命一样,从小就不喜欢读书!”

  高明哲又说:“阿姨,您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读书多也不见得就有出息。”

  我的眼睛一会儿这头一会儿那头,一会儿看着我妈一会儿看着高明哲,这儿都晕菜了――我这是幻觉吧?我怎么觉着我妈好端端地多出一大儿子来呐?

  我怒了,彻底怒了,倒不是因为我妈说我没出息,是因为高明哲他居然死皮赖脸跟到我家来了,简直心比天高脸比地厚,您说这被北交大培养出来这么一种子那得多痛心疾首啊?我举着高明哲那本书前腿儿后腿儿都跟着颤抖,哆哆嗦嗦地说:“妈,妈,我要是在一年之内写不出一本像样儿的小说来,我就不是顾家的人!”

  我妈没搭理我,扭身上厨房做饭去了。高明哲凑过来,“这话说这么严重干嘛呀?你到什么时候都是顾家的人不是?”

  我气急败坏,把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使劲儿一砸,“有你什么事儿啊?我是不是顾家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当时我心里特凄凉,我觉着高明哲这样儿的,真是软硬不吃的主儿,就我这种见天儿跟学校里风花雪月的小丫头片子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啊?我真不知道高明哲他们家是干嘛的,怎么好好的连我们家地址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呐?!难不成是杜宵丰菱合伙把我给卖了??

  我正凄风苦雨地皱着眉头,我爸开门进来了,高明哲一看见我爸,刚才那喜气洋洋的笑容立马凝结在了他那张细皮嫩肉的脸上,舌头打了结似的说:“叔...叔叔,您...您回来啦?”我一瞧这苗头不对啊,高明哲跟我妈处得比鱼水情还鱼水情,怎么茬儿见着我爸跟野狗见着狗熊似的啊?――不对,这个比喻不恰当,回头我想到了恰当的再改――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爸在这件事上跟我妈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也就是说,我爸在对高明哲的态度上是坚决跟他革命的闺女站在同一阵线上的。这个消息真是令我欣喜若狂,我乐得朝我爸扑过去,顺道还得意洋洋地狠狠白了高明哲一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爸看见我,钢墙铁壁一样的脸上立马有了温柔的笑容,我一瞅更乐了――我爸到底是我爸,都说当爸的最疼闺女,我长了二十一年才彻底明白这个道理。谁总结出来的这个道理来着?国务院真应该给这位颁发一个什么奖章之类的。

  “刚回来,爸,我给你买的烤鸭,晚上吃吧。”我吊在我爸脖子上耍赖,斜眼瞅着高明哲的小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爸自打进门冲高明哲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搭理他,吝啬得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看他,我跟贫苦大众见着亲人解放军似的那么高兴,给我爸削苹果,还咧着嘴乐。这会儿电话响了,我爸接起来,说了句“稍等”就把听筒塞给我,我一听,是杨思北。

  “到了家了啊?”杨思北比我回家早,这会儿估计是在他太原温暖的家里跟他的妹妹杨念南一块儿围在他爹妈跟前儿共享天伦呢。

  “啊,刚到家。”

  “那个,我听说,明哲上你们家去了?”

  “你知道谁告诉他的我家地址?!”我也没顾得上高明哲就在离我不到三米的地方瞅着我,大声嚷嚷起来。您瞧,我妈又斜眼看我了,我不就是不注意淑女形象大声说话了么?我还犯什么王法了怎么的?

  杨思北那头儿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杜宵告诉我他过去了,还说,还说我要是想把你追到手就得跟高明哲死磕。”嘿!你说这杜宵真是憋着坏唯恐天下不乱啊,自己俩兄弟成情敌了他怎么后背都乐开花了啊?好像事情跟他无关似的。

  “杜宵告诉他我们家地址的?!”我不依不饶地问着同一个问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应该不会,明哲可能是去过学生处了。”杨思北甩给我一句话,我听到了电话那头杨念南甜甜蜜蜜地一声“哥,你耳朵不热啊?赶紧吃饭了!”心说这丫头虽未谋面但似乎跟我还挺投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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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上电话,我阴着脸瞅着高明哲,高明哲帮着我妈拿碗拿筷子,低着头勤勤恳恳得像杨白劳。我这人有时候嘴是损了点儿,可我总是不好意思当面说人家脸皮厚,我总觉着是个人就要面子,当面被人说脸皮厚的滋味肯定怪不好受的。但这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我真想告诉高明哲他的脸皮比那地壳变迁形成的地表层还结实,愣是怎么打也打不穿。“高明哲,你......”没等我说完,我妈已经把一盘子又一盘子的菜端上来,冲我喊:“顾湘,叫你爸,洗手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才明白高明哲是靠什么博取了我妈这么多欢心,原来他也是从小没有一个自由自在的童年被规矩束缚惯了啊!瞅他吃饭时候那么些规矩,多优雅多斯文呐!要不是事先有那么些事儿,没准儿我还真能对他有点儿感觉――真的,这年头儿能像他这么吃饭的男孩属实不多了。   正往嘴里扒拉着米饭,我脑袋顿时“嗡”地一声――我跟虫子谈恋爱到分手这码事儿我可从来没跟我爹妈提过啊,这高明哲可别小嘴儿一溜达把我那点儿小秘密全给我溜达出来了啊,那我可完了!我妈要是知道我二十岁不到背着家里谈恋爱,那得关我一辈子禁闭。我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心虚,最后夹菜的手都哆嗦了。我妈好像看见我哆嗦了似的,趁火打劫地问:“顾湘,你们学校有个叫杨思北的?”   我开始假装咳嗽,恨不能把高明哲拌在米饭里一起吃咯。你说他告诉我家里虫子的事儿也就完了,干嘛还不依不饶地把自个儿兄弟杨思北也带上啊?!这人怎么这么不地道啊?   “顾湘,你妈问你话呢,是不是有个叫杨思北的是你同学?”我爸给我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特温柔地呵斥了我一句。   “啊,是。”   没等我妈再问,我爸接着问我:“女儿,这个杨思北的母亲是不是浙江的?”   我瞅瞅高明哲,心说你怎么什么都跟我爸我妈说啊?怎么不把人杨思北家谱拿来给家里看呐!“啊,是。”   “他爸爸叫杨少平?”   我这个气啊,瞪着高明哲咬着牙不说话――您说这高明哲多气人吧?上学生处查我们家地址也就算了,你干嘛把人家杨思北他爸都抖落出来啊?瞅瞅,他还跟我装出一副特无辜特可怜的样儿,企图冒充春天里的小白兔。就他,冒充小狗熊还差不多,小白兔?门儿都没有!!   “顾湘,你爸问你话你没听见啊?”我妈口气明显不善。   “我哪儿知道杨思北他爸叫什么名儿啊?我就知道他妹妹叫杨念南。”   我妈一听我说这话,立马放下筷子回屋了,速度快得连后脑勺都没让我看清楚。我懵了,瞅着我爸,心里检讨自个儿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或者是哪句话说得不符合我大家闺秀的身份了。   “爸......”我楚楚可怜地瞅着我爸的眼睛,用余光狠狠地鄙视高明哲。   我爸没搭理我,站起来也进卧室了。他俩都不在餐厅了,我抬起右手指着高明哲的鼻子就是一顿呵斥:“高明哲,你办事儿怎么那么没谱儿啊?大过年的你不好好跟北京呆着你跑我们家来添哪门子乱呐?我告儿你高明哲,这是我家,你买个宠物还得跟宠物商店的老板打声招呼呢吧?怎么着一大活人上我家来我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高明哲你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是压低声音说的这些话,我怕我妈在卧室里听见我这么不淑女地呵斥高明哲又说我不懂礼仪。不等高明哲有任何反应,我放下右手又抬起左手接着数落:“还有,我的事儿你干嘛跟我家里瞎说啊?我在我爸我妈眼睛里是个多乖的女儿你知道么?好端端的形象维持了二十一年,你来了就全破坏了,你说你不是灾星是什么?再说了,人杨思北是你兄弟,他招你惹你了?我喜欢他怎么了?我就喜欢他怎么了?公平竞争,有你这么在人背后使猫腻儿的么?”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累了,站起来倒水喝水,高明哲一声不吭,准备听着我继续发怒。我喝完水一看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果然又火儿了,“高明哲你说你一来我们家怎么连饭都吃不好啊?你真是个灾星!”   我说完了,坐下来喘气,高明哲陪着小心跟我说:“顾湘,我什么都没跟叔叔阿姨说,我这回来这儿是上东大来见见校长导师什么的,回头这边儿上学了,顺道来你家看看,我连我喜欢你都没跟他们说,真的。我那本书今儿刚给阿姨拿来,阿姨连翻还都没翻一下呐!”   “去,别一口一个阿姨叫得那么亲,那是我妈!”我一边儿继续对高明哲横眉冷对,一边儿让脑子飞速运算,利用我让各种编程语言熏陶了四年的思维迅速判断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忽然我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从椅子上蹦起来跳进书房,“咣当”一声把高明哲和一桌子饭菜关在了门外。   我记得以前我见过一本红皮日记本,是我妈下乡时候写的,当时我特守规矩觉得那是我妈的隐私我不该偷看就放回去了――瞧,那会儿我才十六就明白尊重人家隐私了,我多有出息啊!――这会儿我忽然觉得既然这事儿不是高明哲捣鬼那就一定和这本日记有关系。于是我潜入我妈的秘密抽屉,土拨鼠挖坑一样翻出了我妈的一摞五颜六色的塑料皮日记本。   要不怎么说我运气好呢,我妈一共五本日记,我翻第一本就给我找到了惊天大秘密。我妈是1968年下乡去的北大荒,我翻开的那本日记按顺序应该排在第三本。翻开第一页我看第一行字:“少平,我爱的人,你终于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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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心里就一个念头――杨思北,怪不得你能让姚洛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敢情是遗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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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书房的地板上坐了好一阵子,直到听见我爸妈卧室的门有动静才前爪后爪一起动用把东西收拾好飞奔回餐厅,像个雕塑似的坐在椅子上好像刚才所有的事都没发生过。其实我心里头着急啊,我就盼着赶紧到晚上,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我可以偷偷跑到书房里头翻翻我妈年轻时候的青春小秘密。我倒是想知道,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能让我那美丽动人冰清玉洁饱读诗书浪漫柔情的老妈爱得这么刻骨铭心,以至于都快五十岁了提起这人来还闻风丧胆的――又不对了,我老用错形容词。   那一个晚上我都没怎么说话,连高明哲跟我妈我爸聊天我都没听见,直到快九点了我跟高明哲说:“高明哲,你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您瞧,我这话说得多委婉多淑女啊,高明哲听了差点吓一跟头,赶紧点头,说是是我是该回去了。说着就穿衣服穿鞋出门,临了还跟买破烂的似的扯着嗓门儿吆喝着“叔叔阿姨再见”。   我盼着我爸妈都进屋睡觉了,以写程序为理由留在了书房,上网磨蹭了一个小时,心不在焉地在几个BBS上灌了一阵子水,估摸着他俩都睡着了,还轻手轻脚特务似的趴在门上听了听,才又拉开了锁着我妈青春初恋的小抽屉。   我点灯熬油地把我妈五本日记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也没看出来什么端倪,只知道我妈跟杨思北他爸有过一段感情纠葛,至于怎么回事儿,那五大本日记愣是没写。就看见什么“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想我一生也不会忘记”、“大雪封冻天地,我看到他从地平线上慢慢从一个黑色的小点变得清晰”之类的话。您说我多不容易啊,期末考试都没这么勤奋过,看了那么多字我容易么我?愣是什么都没让我看出来。看来我妈的保密工作做得真是到家,所有的事儿都搁在记忆里了。难不成她早就知道她的女儿有朝一日能变成打入我军内部的党国特务?   我发现我那点儿文学天赋还真的都得自我妈的遗传,可我没看过我妈那么多书,要不然没准儿我真能像高明哲似的折腾出一本书来,好歹也能算一文人,多牛啊。我心里琢磨着如果有一天我能把我妈我爸和杨思北他爸之间的故事弄明白了我就写本书,书名我都想好了,叫《光阴流淌在那个年代》,够酸的吧?比高明哲那个什么《白石桥路上的爱情》酸多了。到时候我也在扉页上写一句话,我写:仅以此书,献给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和他们共同拥有的那年那月。瞧我多牛啊,在书房里呆一晚上就能构思出来一本小说,还挺煽情的。   这会儿我听见门响了,赶紧把东西塞回抽屉,像个佛似的坐在电脑前面,对着我早就打开的一个JAVA程序似模似样地往上打字母,其实那是个什么程序我都不知道,随便从网上抄下来的,看都没看。   我妈推门进来,“顾湘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我写完这个程序就睡。妈,你是怎么认识杨思北的?”我使上吃奶的力气装出一副漫不经心无意当中想起这件事的样子,估计未遂。   我妈也特轻描淡写地跟我说:“下午你没回来的时候打电话找你,说是你大学同学,叫杨思北的,告诉我是太原的长途。”没容我再问,我妈已经关门走了,临走前跟我说:“快点儿睡吧,一个女孩子,总是熬夜不好。”   我妈关门走了,我对着那个不知道谁写的程序发呆。我心想,杨思北可真纯洁,说他是春天里的小白兔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纯洁,可我词汇量贫乏,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更贴切的形容词了。这年头儿往同学家打电话还有报姓名的?我往同学家打电话也就说“我是××的同学”,最多加一句“我姓顾”就完了,瞧瞧人家杨思北,连自个儿家在哪儿都跟我妈交待了,多诚实可靠啊!我想不服都不行。   我这个人一旦盯上什么人,那人可就倒了大霉,因为我不把我想知道的弄清楚决不会善罢甘休。杨思北他爸现在被我盯上了,鉴于我根本不认识老人家,那么替他倒霉的就是他的宝贝儿子杨思北。   我在凌晨三点半拨通了一串以0351开头的电话号码,把杨思北硬生生从甜美的梦境里拽了出来,在他还没来得及打算对我破口大骂的时候,我赶紧可怜兮兮地对他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他,事关他爸爸,如果他这会儿说话不方便我们可以上网。   杨思北一听事关他亲爱的老爸,立马不生气了,说:“我在自己房间呢,你说吧。多亏响一声我就接起来了,要不然把家人都吵醒了。”   于是,我开始张飞审葫芦似的审问杨思北,提了一系列诸如他爸是不是叫杨少平、他爸是不是当年去北大荒插队的之类的废话问题,最后,我才问:“杨思北,你爸在你妈之前交过女朋友没?”   杨思北愣了愣,“我哪儿知道啊?他们又不会跟我说这些。”   “你问问你爸啊,回头告诉我。”   杨思北沉默了一会儿,我估摸着他是在用他学国际贸易的脑袋计算我这个葫芦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好一会儿,他才问:“你干嘛啊?什么事儿到底?”   “哦,”我轻描淡写地说,还甩了一下头发,挺像洗发水广告里头的动作,可惜杨思北隔着电话看不见。“我想采访采访你爸,然后写本小说。”   “顾湘你说你怎么回事儿啊?二十多岁了办事还那么没谱,有你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么?大半夜的想起写小说来了就不让人睡觉,还说得跟唐山地震了似的那么严重?!”您别误会,这些话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这要是换成杜宵杜宵准得这么骂我,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让杨思北也这么骂我,可是杨思北没有,他一点儿都没辱没他的斯文形象,只是跟我说:“顾湘,你性子怎么这么急啊?还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这么晚了,你就不能明天早晨再打电话来?”杨思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特平淡特慈祥,差一点儿就把我感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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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跟杨思北说实话,因为杨思北替我扛下了一个谎言,还因为杨思北对我太平洋一样广阔的宽容。我说:“我在我妈的日记里看见了你爸的名字,我想知道他们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小声说,像电影里地下党对暗号似的那么神秘。

  杨思北又是半晌没说话,我还以为他睡着了,就在我马上要睡着了的时候,杨思北说:“那我明儿问问我爸,看看能不能问出来。”


  “你可别直接问啊,要旁敲侧击,就你那实惠,傻不楞登地什么都直说,你爸不轮起胳膊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啊?你爸不打你你妈也得打你。哦,对,还有你妹。”

  “不能,你当我傻啊?”

  我龇牙咧嘴地一乐,“你以为你不傻啊?”

  我正要接茬儿兴致勃勃地论述杨思北为什么傻,听见电话那头一甜甜的小声说:“大半夜的跟谁打电话呐?你女朋友也看得太紧了吧?连做梦都限制?”哟呵,杨念南那小丫头嘴挺利啊,嗯,我喜欢!瞅杨思北老实的,就会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说:“瞎说什么呐,同学!”切,要是换成我我就说“这叫寒假里的柏拉图,都见不到面儿了,通个电话我犯法了?我还没听说谈个恋爱还得上税呐!”我把这话跟杨思北说了,心里正发虚,害怕杨思北傻不楞登地把我这话原封不动地学给杨念南听,结果那头杨念南甜甜的小声一尖:“怎么着嫂子,还没进我们家门儿呐就开始挤兑我了?”

  我当时一头就栽键盘上了,敢情这丫头不是在杨思北房间里头说的话,人家拿的是分机。我这肯定是半夜打电话迷糊了,连这么明显的事实都没意识到。这丫头似乎比我想象得还厉害,跟我们丰菱有的一拼。我有点儿受到惊吓,像是头一回看见驴的贵州老虎,躲着不敢吱声。我在电话这头干笑,才知道小丫头去年九月考大学考到北京的,没几个月这京片子比我在北京呆四年的人还地道,聪明就是聪明啊!这杨思北也够意思了,妹妹来北京半年了愣是没让我们见一面儿,看样子这丫头肯定比姚洛还水灵,杨思北肯定是怕杜宵这只恶狼亵渎了他妹宝贵的清白。

  我拿着电话小心翼翼地说:“妹妹,我和你哥是纯净的革命同志关系,你可千万别误会。”

  结果小姑娘一句话又让我脑袋跟键盘亲热了一回。“得了吧姐姐,您见过纯净的革命同志半夜三点通电话的?我认识我哥十八年了,还从来没见过他跟别人这么纯净过呐!”

  我犹如见到了此时此刻正在北京东城区某个角落里酣睡的丰菱,顿时毛骨悚然一身冷汗,还好杨思北及时抢过了电话,并且粗着嗓子说:“赶紧睡觉去,没大没小的!”杨思北这句话说得很有山西风味,我拿着听筒想起了《东城西就》里的张学友,尽管我至今仍然认为张学友在那电影里头说的是山东话。

  杨念南把电话挂上,我心有余悸地跟杨思北抱怨:“你这妹妹真够意思啊,怪不得你不把她介绍给我们,这丫头要是跟丰菱碰在一块儿,那北京城得多狼狈啊?”

  杨思北顿了顿,说:“她跟我性格正好倒过来,一点都不像,她像我妈,从小就特能说,还总能特有本事地让她身边儿的朋友都宠着她。”我听得出来杨思北特疼他这个妹妹,连责备的话都说得特自豪。

  我妈的日记里写了,杨思北他爸也是个侃爷,属于杜宵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我估摸着杨思北他爸就是靠这张嘴让我妈义无反顾地跳入火坑的。

  杨念南像他妈,而且她跟杨思北的性格刚好相反,杨思北不像他爸,根据我从逻辑课上学来的理论,得出的理论是:跟杨思北相似的另有其人。而鉴于我妈跟杨思北他爸的初恋情愫,我提出了一个能让杨思北不吓死也得吓残的问题:“杨思北,咱俩不会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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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我有了自个儿有可能和杨思北可能有血缘关系这个念头之后,天天坐立不安,见天儿地跟在我妈屁股后头观察她是否有什么不对,之后再跟在我爸后头观察他对我妈是否有不屑一顾的倾向。可是我眼见着我妈在我爸跟前儿折腾了二十多年,也从来没见我爸跟我妈吹胡子瞪眼过,那我爸疼我妈疼得都不行了,我老觉着我爸是全国最模范的丈夫,有时候我都觉着我妈对我爸特横眉冷对,跟对阶级敌人似的,我爸就像一沉默的羔羊,一句抱怨的话也不带说的。


  于是我就开始想了。

  我掰着手指头算:我爸我妈当年在北大荒一直呆到快改革春风吹满地了才回家乡,那还是因为我爸78年考上了大学才走的。杨思北生于1978年初,我记得他的生日是二月份的。经过我对杨思北的严格盘查,得知他老爸老妈是在北大荒领的结婚证并且直到他快要周岁了才回的太原。我就纳了闷儿了,想当初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呆到76年就已经很够意思了,我们家这几位干嘛对那儿情真意切得非得撵人了才走啊?

  我想,想当初在北大荒的时候,我爸肯定特喜欢我妈,我妈在背着家里生下杨思北之后,被杨思北的老爸狠心抛弃,我爸就成了我妈的避风港,跟我妈说无论她过去如何都不在乎,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于是我妈就跟我爸结婚了,之后有了我,从此过着平静的小日子,谁也不打扰谁。

  至于杨思北为什么被杨少平同志带走,我还有一番想法:我猜肯定是因为杨思北他爷爷特想要孙子。我记得杨思北跟我说过,当初他爸在北大荒插队的时候他爷爷病过一场,险些就过去了,杨思北说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瞧,全对上了吧?杨少平同志心狠手辣地把杨思北从我妈怀里夺走,弄得母子分离二十多年,您说这人不是憋着坏么?真气死我了!别让我看见他,让我看见我就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这件事儿,谁让他欺负我妈来着?

  我又想,我爸多不容易啊,为了他自个儿心爱的女人,付出了那么多,瞅他对我妈那么好,多模范啊!多雷锋啊!多梁山伯啊!我想着想着就开始感动了,自个儿把自个儿感动得泪流满面的,倍儿有感情地写了一个小说的开头,第一节写完,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哭了一回。

  我把这个小说的开头发给了杨思北,杨思北看完,哆嗦着给我打电话,“顾湘,你别瞎想,高明哲写书刺激着你了是怎么的?胡思乱想什么啊?”

  这会儿我正拿着大二那年我们去秦皇岛玩的时候我和杨思北的合影,仔细研究过后我对杨思北郑重其事地说:“杨思北,你没觉着咱俩长得还挺像的么?你瞅那眼睛,你长得多随我啊。我的眼睛就像我妈。”

  杨思北那头估计都口吐白沫了,“哎哟顾大小姐,你可饶了我吧,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可千万不能乱说,这要是说出去了你们家和我们家都得天翻地覆。”

  我想了想,基本上同意了沉着冷静的杨思北同学的意见,决定在只有理论根据而没有事实基础的现阶段不打草惊蛇。

  放下电话我上网闲逛,在天涯海角论坛的贴图区里头乱翻各种人贴上去的自己的玉照。我觉着照片倒是没什么好看,底下的评论是真有经典的,记得那会儿看见一个男孩贴自己和夫人的照片上来,有人跟贴问:“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地球的?”还有一个人一本正经地说:“两位长得都很抽象,照片不错,只是可惜了一位女性。”有时候我真佩服这帮人,损人能损到这种境界也真是不容易了,我估摸着我一辈子也不可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有个帖子叫“我和我女朋友,初步定于今年秋天结婚。”我点进去看了。我就爱看这种甜蜜情侣照,还挺八卦地帮人家看俩人有没有夫妻相。

  照片一点一点打开,我眼泪差一点儿就下来了――那照片上,是虫子靠在一棵树上,怀里抱着娇小玲珑的夏文静。

  这生活可真生动,我这儿连大学还没折腾毕业呢就给我来了一出活生生的“爱人要结婚,新娘不是我”。我当时就觉着我翻江倒海地委屈啊,我恨虫子这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他怎么就能那么堂而皇之地把他和夏文静的照片贴网上去呢?他就不知道我上网有可能会看见?他就不怕我因此羞愤而死?他就不怕我想不开在自个儿手腕儿上来一下子?二十大几的人了,怎么这么纯真呐?一天到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丁点儿不会替别人着想!

  我气得一扬手拔了电源,我们家那台破电脑立马没了动静,坐在一片寂静里,我才意识到机箱里的风扇每日每夜是如何吵得我爸我妈不得安眠。

  我坐着生了一会儿气,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了一阵,确定客厅和卧室都没有敌情,才鬼鬼祟祟打开了我妈青春的小抽屉,把那堆日记本掏出来,打算好好学习一下被抛弃遭背叛之后应该如何重新振作。

  我看到我妈日记上有一句暴经典的话:“少平,你到底爱不爱我?”我觉着我妈可真够超前的,那个叫什么点的乐队要是知道他们的歌词儿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让人给想出来了,还不得找块冻豆腐一头撞上去啊?

  我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我也该郑重其事地问问虫子:“刘重,你到底爱不爱我?”可是我有些不敢,我怕虫子这个诚实的孩子把实话告诉我,我怕虫子他根本就没爱过我。据杜宵说,吃回头草的男人不多,除非他特王八地看上了那颗绿豆――这可是杜宵的原话,不是我说的。我澄清这个事实,是不愿意让我妈又为这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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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说过,我知道虫子特别爱夏文静,可我心里难过的是他在爱着夏文静的同时告诉我他爱我,并且让我给他当了两年的女朋友。我感觉我像片羊肉似的让人给涮了,涮我的是我除开我爸最爱的男人。

  其实我这时候特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我不知道找谁。我要是找丰菱或者杜宵,他们俩肯定没等我说完就得对着电话把虫子骂得一钱不值,连个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不是想听人
骂虫子,要谴责他我比谁的词儿都多,可是我不想听人谴责他,我会心疼。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罢了。

  于是,我又想到了杨思北那只春天里的小白兔。

  “虫子要结婚了。”杨思北接起电话,我说了第一句话。

  杨思北老半天没出声,最后才说:“我想是因为他放下了对你的歉疚,所以才敢公开他的恋情。”

  “什么公开?公开什么呀?”那会儿我觉得我特像香港那狗仔队,成天价地追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放。您说我怎么这么无耻啊?!

  “顾湘,我看见网上他贴的那张照片儿了。你也别生气,你想,你跟他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他那个人那么单纯,肯定以为你放下他了。你还指望他能像杜宵似的替你想想?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他么?”

  “就跟你爸当初甩了我妈似的?”

  杨思北有点急了,“顾湘,你生气就生气,你跟我叫什么劲啊?我又没惹你!”

  我拿着听筒自我反省了一阵子,说:“杨思北,你是不是觉着我这人特没劲?一天到晚横行霸道的还总一身真理?”

  我本来以为杨思北地认真考虑一下我这个严肃的问题,谁知道他想都没想就说:“不是。其实顾湘你是个挺善良的女孩儿,就是嘴太硬,有时候你哭一哭,肯定比硬撑着强。你知道杜宵和丰菱为什么那么护着你么?就因为你这人表面硬得跟个石头似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一脆弱的鸡蛋壳儿。”说完杨思北特害羞地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杜宵说的,他的原话。”

  “思北啊,你快点!”我听见电话那头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叫杨思北,断定那一定是当年从我妈怀里夺走杨思北的杨少平同志。这会儿我的心思从虫子身上转到了杨思北他爸身上,因为我特想知道这位杨少平同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本来我没打算这时候就拆穿老杨头儿当年的行径,可大好机会不容错过,以后说不准什么时候他爸还能让我逮着。于是我飞速运转着我内存256芯片奔腾III的脑袋,想找一个完美的借口给我和杨思北他爸的关系开一个优美的头。

  “顾湘,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跟我家人出去。”

  杨思北要挂电话,我说你要穿大衣你穿啊,你别就这么抛下我这个需要安慰的柔弱女子啊,你用免提不得了?杨思北“哦”了一声,按了“免提”健,一边穿大衣一边听我说话。

  我正琢磨着怎么跟杨思北他爸搭话,那头儿那位倒先说话了:“小朋友新年好啊!”嘿,这老头儿还真和蔼,主动给我拜年呐?!

  “伯伯您真客气,我这儿给您拜早年啊!”我在这边儿笑得跟个不倒翁似的,咧着嘴呲着牙,“我爸我妈出去买年货去了,要不让他们也给您拜年。伯伯我叫顾湘,我爸叫顾展鸿,我妈叫赵欣。”我知道我要是不一口气说完杨思北肯定阻止我,所以我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杨思北想挂电话都没机会。我知道,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杨思北肯定急得直跺脚说我唯恐天下不乱不让他们家过好年。其实说完我也有点后悔,我觉着我对杨思北有点过分了。所以,我极力琢磨着怎么把这话圆过来,好让杨思北他们家过个平安年。

  还没等我想出来一个好点子,杨少平同志温柔慈祥的声音已经出现在电话听筒里:“小同学,你说你是赵欣和顾展鸿的女儿?”

  “......是......”我的声音小得自个儿都听不见。这会儿我是真觉着对不起杨思北了,我估摸着他早就在心里把我骂一万遍了。

  老头儿苦笑了一下,“还真没想到世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杨思北真的火儿了,对着电话就喊:“顾湘,你太不懂事儿了!天大的事儿也等过完年再说吧?中午打电话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答应的?你怎么这么出尔反尔啊?!”我从没见过杨思北这么发脾气,我习惯了他乖顺温柔得小白兔似的样儿。这下子真把我吓着了,大气儿都不敢出,眼瞅着电话上头的计时器“咯呗儿、咯呗儿”地蹦,就好像看见了我们家的长途电话费在“扑登、扑登”地往上蹿。

  我猜想是杨少平同志叹着气拍了拍杨思北的肩膀,要不然杨思北怎么跟拔了电源似的忽然没动静了呢?我正想装可怜问一句,杨思北他爸那边儿又说话了:“顾湘啊,你妈妈,她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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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思北他爸丢下杨思北,坐在那边开始跟我一起浪费我家的长途电话费。他从我们家乡的天气一直跟我聊到高考,兴高采烈得我都招架不住了。这会儿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我妈对杨少平同志的经典评价――整个儿一侃爷。

  我想起我妈跟我说起的她插队时候的一些事。我妈说,那会儿北大荒可真苦啊,她们这些南方的孩子到了东北都不知道怎么过冬,没有棉衣棉裤,好些孩子冻得浑身发紫。我妈还
说,她有个同学,大雪天的时候在外头站岗,冻得都快成冰人了也不肯进屋,誓死要表示他对革命的忠诚。结果这个上海男孩真的被冻成了冰人,那好像是他十七年来头回见到大雪。

  我爸就没怎么跟我讲过北大荒的事儿,每次我问起他他都对付我,就不给我讲,跟抗日战争时候那烈士似的那么坚定不移。这会儿我才恍然大悟,我爸有可能是不乐意回忆那会儿的事儿,有可能跟这位杨大侃爷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我嘴上跟杨少平同志神聊,心里却在检讨,我怕我这么一时冲动干下的错事让杨思北同学从此跟我绝交。其实吧,我要是杨思北,我一早儿就跟顾湘绝交了。自打她自作主张把我拽进她那点儿破事儿开始,杨思北就应该意识到这种朋友是要不得的,以后指不定还给你弄出来点儿什么事儿,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你说哪儿有这样的朋友啊?一天到晚给人家添乱!真的,我都烦我自个儿了。要说我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呐,怎么今儿就干出这么一件千夫指的事儿来呐?可能我是昏头了,该去医院检查检查是不是得了神经或者精神的哪门子毛病。

  我在心里琢磨完杨思北,又开始琢磨我自个儿。你说我这张逮着谁说谁说完谁谁就口吐白沫的嘴到底像谁啊?我妈,那是饱读诗书的小家碧玉,满嘴跑火车的事儿她打死也不带干的。我爸,那是的名门之后,说什么也不能闭着眼睛胡说八道啊,那不得把我们家我爷爷气得半身不遂啊?那我像谁啊?!难不成是捡来的?

  对!我忘了电话那头儿还一侃爷呐!我觉着我就像他。

  想到这儿我浑身一哆嗦,就跟零下二十多度穿了一小T恤出门似的那种感觉,特冰天雪地――难不成我爸不是我亲爸?难不成我爸因为喜欢我妈才疼我?一下子还疼了二十多年?

  “杨...杨...杨伯伯,”我憋了半天才叫出这个词儿,心里一想对面那位有可能是我爸我心里就翻江倒海地闹腾,就跟吃包子没稀饭似的那种赌得慌的感觉。“杨伯伯,我跟思北说几句话成么?”

  “思北啊?思北他刚才出去了。这孩子平时挺和气的,其实也特别倔......”杨思北他爸说着,我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疼。我心说这回完了,杨思北肯定跟我绝交了。我少了这么一个比春天里的小白兔还善良的好朋友,那得多大的损失啊?再说了,这小白兔没准儿是我亲哥哥呐!我是真伤心真难过啊,想当初孟姜女把长城哭倒了也就悲伤到我这程度了吧?

  杨思北他爸跟我说了无数句废话,但始终都不提我妈,也不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提还是害怕提,反正他不提我也不提,我觉着我已经够对不起杨思北的了,我不能一错再错,我得让他们家四口人好好过完年。

  “杨伯伯,今儿跟您乱说话是我不对,您能当这事儿没有么?我瞅思北也是真生我气了,我不愿意让他连年都过不好。”

  我自我感觉这几句话说得特真诚特发自肺腑,杨思北他爸就算是不感动得掉眼泪也得觉着我小姑娘挺懂事儿吧?谁知道老人家一句话就让我歇菜了。“顾湘,你是不是爱上思北了?”

  你说这叫什么爸啊?哪儿有这么给儿子找女朋友的?也不管别人小姑娘脸上是不是挂得住。这么当爸的我可真头回看见,这么当长辈的我也头回看见。现在我越来越觉着我是杨少平的女儿了,这么没边儿没沿儿的话以后我老了准定也能说出来。

  我正打算给杨思北他爸解释我跟杨思北纯洁无暇的革命同志关系,听见大门响了,赶紧跟老头儿说再见,说过年的时候一准儿打电话过去拜年,连滚带爬地挂上了电话。

  我嬉皮笑脸地冲到门口帮我妈拿东西,我妈拿眼斜愣我,“干什么亏心事了?笑得那么勉强。”

  “哎哟,妈,我帮你干活儿这不是好事儿啊?爸你说,我这好心都给当成什么什么肝肺了,我容易么我?”我把目标转移到我爸身上,忽然觉得这个也挺像我亲爸――您说我这叫人话么?都叫了二十多年爸了我!

  “一个女孩子,以后说话别总像个小混混一样,你文静一点行不行?”

  我不言语了。照我妈的意思,我就应该穿着旗袍,拿着毛笔,对着一张宣纸写字,张嘴就是四书五经,还得操着一口跟我妈一样的湖南普通话。似乎那样猜符合我大家闺秀的身份,才像个真正的女孩子。

  “她就这种性格,在家里还不能随性子,那不憋死了?”我爸疼我,每次都站在我这边儿,可我妈一瞪眼他肯定倒戈,革命立场一点儿都不坚定。瞧见没有?我爸又要倒戈了。“顾湘,你也是,要养成文静的习惯,你看你妈......”我跑了,把鱼、肉什么的放到阳台去,顺便拿了几个桔子。我爸后来说什么我没听见。我发现我越来越不听话了。

  晚饭有我最爱吃的鸡肉炖松菇,可我没吃几口就说饱了,我妈我爸就像看到了一只坐在饭桌上的土拨鼠,异口同声地问“顾湘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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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没事,今儿不饿。

  我心事重重的原因在于,我眼前的这位跟我朝夕相处疼我爱我的爸爸很可能不是我爸爸,我是说,很可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躲在卧室里摆弄我妈的那架古琴。我打小我妈就教育我,让我琴棋书画样样都得会,
所谓琴,就是这古琴。我妈还说,琴是雅乐器,跟古筝什么的不一样,古琴是弹给自己欣赏的,而不是给别人。我妈说,这就是为什么古人总说知音难求的原因。我似懂非懂,因为我对这些古典的玩意儿没兴趣。但我还是被我妈逼着学了这“琴棋书画”,尽管我学画鸽子那会儿怎么画都只能画出像鸽子的鸡,无论我怎么努力连一只鸡的鸽子都画不出来。

  “女儿,你是不是有心事儿啊?”我爸推门进来,坐在我跟前,摸了一下我手边的琴,“这琴还是你妈从湖南带来的,现在音都不对了吧?”我爸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头都是诗情画意,好像那架琴是他亲手刻出来似的。

  “嗯,裂了。”我妈告诉过我,琴都是一整块木头雕出来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湿度和气候,古琴是根据当地的温度和湿度造的,所以一旦脱离了那种气候,古琴就会变形或者有裂痕。我妈这架琴都二十多年了,从南方带到东北,气候差异这么大要是还能完好无损,那得比博物馆里的恐龙化石还稀罕。“爸,你告诉我,我是你亲生的么?”

  我爸听见这话吓了一大跳,双眼冒着蓝光盯着我看了老半天,“瞎说什么呢你?!”

  “我就想知道,我是不是你亲生女儿。”

  我爸有点哆嗦,脸色有点发青,我估摸着这要不是他疼了我二十多年这会儿他肯定甩我一巴掌。“顾湘,给爸弹首曲子吧。”

  我坐着,看我爸发青的脸和直哆嗦的手,心说这要是大过年的把我爸气个好歹的,那可完了。于是我退缩了,开始给我爸弹曲子。

  其实我哪儿会弹什么像样的曲子啊,本来我琴艺就差劲得要死要活的,加上我妈那架从潮湿气候带来被干燥气候被折磨了二十多年的琴,那弹出来的调儿能把方圆五十公里之内的狼和耗子都吓得搬家。可我爸听得特认真,在我忍无可忍再也不弹了之后,我爸说:“你弹琴这样儿可真像你妈。”

  “爸,你真逗,我哪儿有我妈那么有气质啊!”

  我爸不搭理我,接着说:“顾湘,杨思北什么样儿?”

  我在脑袋里搜寻了一遍我关于杨思北所有的记忆,之后开始运用我能想起来的所有形容词和成语开始形容他。我说:“杨思北吧,他是个特洁白无暇的孩子,对待朋友赴汤蹈火,对待学习前仆后继,对待长辈洗耳恭听,对待晚辈不耻下问......”

  没等我说完我爸就乐了,说顾湘你这都什么形容词啊?让你妈听见又得说你!我是问你杨思北长什么样儿!

  “哦,”我一看我爸乐了,心里踏实了,“杨思北长什么样儿啊?一米八的个头儿,挺斯文的一张脸,有时候戴眼镜有时候不戴眼镜,笑起来挺好看的,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本书,”我想了想,又说:“就是那本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我爸听完又开始笑,说我嘴里没好话,挖苦起人来让人想躲都躲不开。我辩解说我这是赞美杨思北,不是挖苦。我爸对于我的言论不予理睬。

  完了我才想起来我有杨思北的照片,今儿中午我还拿着照片说他长得随我呢!于是我拉开抽屉把我们去海边玩的合影拿给我爸看,“爸你瞧,这就是杨思北,你看我形容错他了么?”

  我爸拿着那张照片表情凝重地看了足足三分钟,之后感叹到:“这孩子,长得还真有点儿像你妈。”

  我爸这一句话差点把我吓死,尽管我一直在猜测杨思北跟我妈的关系,可如果这种猜测变成了事实,那我是跳楼的心都得有。真的,我这人特脆弱,虫子把我甩了我还哭了一回呢,别提这么严重的家变了!我们家可是七楼啊,摔下去肯定死。这老天爷要是这么跟我开玩笑,还不如当年不让神仙姐姐把我搁我妈肚子里头。

  “爸,你刚才说,杨思北长得像谁?”我哆嗦着又问了一遍,心里给中国的外国的神仙跪了个遍,就怕我爸把他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像你妈。”我爸说。

  我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开始酝酿哇哇大哭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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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爸说完那句让我听了想哇哇大哭的话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也就不能这么郁闷了,偏巧我爸说完这句话我正准备哇哇大哭的时候,我妈把我爸叫出去接电话了,偏巧我爸接完电话就说要跟我妈出去了,说是他俩一个青年点儿的同学重病,正在医院抢救。他俩肩并肩上202医院探望一个垂死的病人,无情无义地扔下了他俩同样垂死的可怜的女儿。   我打开电脑,继续写我的那篇《光阴流淌在那个年代》,挺长时间也没去理这个帖子, 今儿一瞅点击率居然跟欧元汇率似的一个劲儿往上狂飙,我心说这“天涯海角”论坛的兄弟姐妹还真给我面子,没准儿我这篇烂小说也能像高明哲那篇破玩意儿似的在网上混出点儿名堂来。   有人跟贴问我:“你是不是《白石桥路上的爱情》扉页上那位让人心心向往之的顾湘小姐?我看作者提到你好几次了。”我看完一身冷汗,头发都跟着发冷。   我一边写小说一边郁闷,一边郁闷一边觉着对不起杨思北。我觉着杨思北这回铁定不搭理我了,我给他找了多少麻烦呐?气量再大也不能原谅。我算是知道虫子为什么把我给甩了,我这人多招人烦呐!虫子能忍我两年多不容易啊?那得比杨思北忍了姚洛两年还得遭人敬佩。丰菱还老说人家姚洛怎么着怎么着,也不睁大她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好好瞅瞅她身边儿这个害群之马。怪不得没人追我,我现在真应该好好检讨检讨自个儿了。   那高明哲是吃错药了?!没准儿。   我这边儿刚关了电脑,那边儿电话就响了。“喂,你好。”你瞧,我受我妈熏陶二十多年没白受吧?多淑女啊我!   “喂?顾湘,给你拜个早年,怕到时候你家电话成热线了打不进去。”   我一听这个声音,心里一疼,嗓子一紧,眼睛一热,立马就委屈开了。   “喂?顾湘,你在不在?”虫子那一口极不标准的南方味普通话上窜下跳地在听筒里回荡着,我想起了大二那年我第一次听到他把“南方”说成“兰方”时候笑得摇头摆尾的心情。那一瞬间我特想哭,我觉得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挽回虫子的心了。   “您哪位啊?”   虫子那头一阵紧张,舌头又不听使唤了,“哦,对、对不起,麻烦你,我找顾湘。”   “我就是,您哪位啊?”有时候我真佩服我自个儿,在这种时候居然能用这么平缓的语气说出这么有礼貌的话来!我妈老说人能在特气愤或者特悲伤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一种平和的要把人气死的情绪,这人就能办大事儿。看样子我是那种办大事儿的人。   虫子不言语了。老半天才说:“顾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问你声过年好。”   “你要是再不说你是谁我就挂电话了。”   “我是刘重。”   我乐,特虚情假意,“哦,虫子啊!不早说。我听说你和你们家文静毕业以后就结婚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言语一声儿,你也忒不够朋友了!”   “我...我刚给思北打完电话,”虫子吞吞吐吐地说,“他说你俩挺好,要不是离得太远,他就去你家看你了。”   虫子这一句话可非同小可,把我吓得差点儿血液倒流窒息而死――杨思北现在还能跟虫子说出这话来?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他恨我恨得把他三十二颗牙全咬掉了呐!看样子杨思北也是能办大事儿的人,都恨我恨到这份儿上了还能记着帮我撒谎,这要还不是真男人那天底下就没真男人了。   虫子见我老半天不搭茬儿,又说:“顾湘,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我当着虫子的面儿哭过一回,就那么一回。这回我又让虫子惹哭了,不为别的,因为我忽然觉得虫子长大了。他终于肯为我想一想,终于肯顾及一下我的感受了。   其实我很爱虫子,哪怕他不成熟,哪怕他到了什么时候都像个小男孩。这种话在我妈的日记里算平常,可在我这儿就是特酸的话,所以我没跟别人说过,连丰菱我都没告诉过。跟虫子分手以后,我总能梦见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干干净净的模样,醒了以后我就特难过,想哭可是哭不出来,憋得要命。   “你真打算结婚了?”   “嗯。”   我没再回答,挂了电话,连句最基本最该说的“恭喜”都没说。这会儿我就想趴在桌上大哭一场,谁笑话我都行,谁说我没出息都行,我不管。   还没等我运足了气开始哭,电话又响了。这回是我打死也没想到打死都想跟他道歉的杨思北。   杨思北没等我说话,开门见山地就说:“顾湘,我想跟你谈谈。”   “我也是。”   “那你先说吧。”杨思北永远都那么有绅士风度,到了什么时候都风度翩翩得一塌糊涂,连出离愤怒的时候都平静如水,我一见他这样儿就能想起鲁迅老先生的那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估摸着杨思北这种几千年都生不出来一个的主儿是不会灭亡的,那他一爆发肯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顿了顿,好好酝酿了情绪,开始说了。我说:“刘重刚才给我打电话,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准备结婚了。杨思北,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管他叫虫子么?因为当年我问他叫什么的时候他说他叫刘重,我问他是哪个重,他说是‘重量’的‘重’,也念‘虫’的那个‘重’。我呵呵一乐,他以后就变成虫子了。杨思北你说我这人多不地道啊?人家挺好一个名儿让我给改了,还叫了那么些年。其实刘重就是刘重,他不是虫子,他就是夏文静的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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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思北一声不吭,听我说,我听见电话里头杨思北呼吸的声音,情绪越来越激动。

  我又说:“杨思北,我从来没跟刘重说过一句‘我爱你’,可是我真特爱他,我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说出口。刘重头一回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回宿舍一宿没睡着觉,我特高兴特幸福,真的,你能体会吧?我还以为我能跟他结婚,我还跟自个儿说我要是跟他结婚了我一定一定温柔起来,我要变得像看起来那么温柔贤惠,不能表里不一。可惜,刘重他不给我改
过的机会,他最后还是不要我了。”说着说着我就眼泪汪汪起来,“思北,”不知怎的我叫杨思北的时候去了他的姓,可能是我激动过头了。“思北,谢谢你到这时候还帮我撒谎,其实我知道你特恨我,我真不应该给你找这么些麻烦,你怎么骂我都应该。”

  “顾湘,”杨思北终于说话了,说话的语气一点儿也没变化,还是那么一潭死水,“我早说,有时候你学会哭,不见得是坏事儿。”

  我抱着电话“哇”地哭开了,哭得特义无反顾特孟姜女,这是我自认为长大成人以来哭得最认真最投入最放肆的一次。我一边哭一边回想我跟虫子之间甜甜蜜蜜的往事,越想哭得就越厉害,哭得越厉害就越委屈,越委屈就越哭,恶性循环,想停都停不住。

  我都不知道到底哭了多长时间,直哭到我稍微有了点神志开始替杨思北心疼长途电话费的时候,我才抽抽搭搭地对着电话说:“你一直在听?”

  “是。”杨思北说,“说实在的顾湘,只有在你哭的时候,我才能清楚地认识到你女孩的身份。你哭的时候,总能让人想起‘我见尤怜’这样的词儿。”杨思北这么一说,我更哭了。倒不是想让杨思北继续“他见尤怜”,而是我后悔跟虫子谈恋爱的时候没狠狠哭他两年,如果我哭,没准儿我俩的感情就不能恐龙一样灭绝了。“顾湘,其实你是个挺好的姑娘,有才、聪明、有气质,人长得也漂亮,你别为刘重伤心了,这世界上的爱情都得看缘分。”

  我不哭了。因为我被杨思北吓傻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被谁这么明目张胆地夸赞过,连跟我要死要活的高明哲也没这么夸过我。高明哲最多在他的烂小说里特含蓄特扭扭捏捏地夸我几句,还不说什么好话,也不知道是实在找不出我的什么好还是不乐意长我的威风。杨思北的这一举动让我极为茫然,哭声嘎然而止,跟让人打掉了下巴似的。

  “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能总是替别人想。顾湘,你就是替刘重想得太多太全面了,自己才会像今天这么难过,刘重才会那么轻松那么心安理得地面对他对你的背叛。”杨思北说着,特心平气和特语重心长。我愈发茫然了。

  “现在好些人知道高明哲喜欢你,认识你不熟悉你的人说高明哲喜欢你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文质彬彬的特温柔;认识你熟悉你的人不知道高明哲为什么喜欢你,他们说顾湘哪儿好啊?不就是个儿高点儿长得漂亮点儿么?那脾气谁能受得了啊?逮着谁损谁,谁当他男朋友能有好日子过啊?只有你爱着的那个人才会知道你的好,可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对别人说起来。顾湘,你不觉得委屈么?”

  我认识杨思北多少年了?三年了吧?我真是头一回听他说这么些有理有据听着特酸琢磨起来还挺对的话,是把药片当糖豆吃了还是刚才出去不小心让二踢脚炸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你想跟我谈什么到底?”

  杨思北叹了口气,说:“我跟我爸谈过了,我爸给我讲了一些他们老一辈在北大荒插队时候的事儿。顾湘,我爸特别特别深地爱过你妈,就像刘重对你;我爸最后选择了我妈离开了你妈,并不是不爱你妈,就像刘重对你。”我听着杨思北那头儿跟说绕口令似的“我妈”“你妈”地说,还绕上了我和虫子,满头雾水一愣一愣地。“我爸告诉我他当年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妈,后来我明白了刘重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我正想问清楚杨思北那段绕口令到底什么意思,听见我家的门被敲得山响,门外头高明哲扯着他的破锣嗓子恨不得让全世界听见似的狂喊:“顾湘,赶紧给我开门,我给你买好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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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了耗子尾巴似的从打椅子上蹦起来窜到门口打开门,一把把高明哲连人带东西拽进来,“咣当”关上门,朝他嚷嚷:“你吵吵什么呀?怕别人不知道你来了是怎么的?”高明哲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我能瞅见里头红红紫紫的除了草莓就是葡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

  我拿着无绳电话故意放低了声音,“思北,等会儿我打给你吧,高明哲来了。”


  “哦。”杨思北答应了一声,随后补了一句:“顾湘,别太难为明哲,他也是真喜欢你,男人都怕下不来台。”

  我挂了电话,斜眼瞅高明哲,“马上过年了你还不回北京在这儿瞎折腾什么呀?”

  高明哲根本就不搭理我,跟到了自个儿家似的,从柜子里拿出拖鞋换上,把水果搁到厨房里,然后走着猫步坐到沙发上,之后又弹了起来,“顾湘你哭了??谁欺负你了你说?杨思北跟你说什么了?”高明哲指着我红肿的眼睛口沫横飞,早忘了杨思北是他差点儿歃血为盟的好哥儿们。

  这会儿我心里头正难受,第一我不知道我和杨思北到底什么关系,第二我难过我爱着的虫子永远不会再属于我了。所以我根本没精神头儿搭理高明哲,瞅见他我心里更赌得慌,一丁点儿没有女孩子得到青睐的幸福感受。

  高明哲搓搓手,摆弄茶几上我爸的一盒烟,“晚上我回北京,过来看看你。顾湘,你告诉我,是不是杨思北欺负你了?”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不耐烦,“我跟杨思北的事儿跟你没关系。”这句话说完我都觉着我像那眼镜蛇似的那么冷血那么恶毒,睁着眼睛就把高明哲一颗闪亮的红心揉成了废纸。“抽烟?”

  “你知道我不抽烟。”我看出来高明哲有点儿委屈了,要不然他不能低着头不看我,要不是瞅着那盒烟似乎还挺贵,高明哲那一双守门员的大手就能把那小烟盒给揉成废纸――就像我揉他那颗闪亮的红心似的。

  “你们几个就杜宵是烟鬼。”我说,极力地想要避开话题。

  高明哲憋了老半天,最后火山爆发似的红着脸问我:“顾湘你是不是真喜欢思北?你要真喜欢思北我就成全你们,我知道思北也挺喜欢你的,他亲口跟我说的,我就是特自私没告诉你。”高明哲特激动,大义凛然义无反顾得跟康有为似的。

  话说到这儿我又刻薄了,本来我可以有一种别的说法,本来我可以不这么刻薄,可我觉着我对高明哲要不像对待敌人那么冰冷无情他就一直心存贼心,我怎么跑也跑不了。我说:“我和杨思北怎么样用不着你成全吧?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那天晚上高明哲走得特黯然,让我想起了姚洛有一天从我们宿舍离开的背影――就是姚洛让我好好对待杨思北的那天。我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我觉得杨思北因为我惹了一身的麻烦,以后可能还会因此有一大堆的麻烦。这不是我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杨思北的问题,问题在于杨思北遇上了我,而我专门给杨思北找麻烦。

  高明哲走了不大一会儿,我爸我妈回来了,我妈红肿着眼睛,比我那双刚哭完的眼睛红得厉害多了,我爸沉着脸,特乌云密布。自打我高考化学考了九十八分以为自个儿被踢出理工大学投档线以后,我还没见过我爸这么难看的脸色。

  我想过去问问吧,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爸居然连我哭了都没看出来,可见他有多心事重重了。“顾湘,你来。”我爸叫我,我小猫一样乖乖地坐在我爸身边,“你记不记得你王叔?”

  我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阵,就感觉我那记忆干净得跟乞利马扎罗山的雪似的,啥也没想起来。

  “我和你妈刚才上医院看他,他刚刚去世。肝癌晚期。”我爸说着,眼圈红了。

  我觉着这个我爸嘴里我这个“王叔”不应该是我爸我妈关系特密切的朋友,要不然我不会不记得,至少他在我懂事以后没来过,要不然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啊?

  我爸看着我,“顾湘,你记得你十五岁时候爸给你带回来一罐可乐么?”

  这事儿我记得,而且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一件事,相当于虫子头回跟我说“我爱你”那么刻骨铭心。真的,一点儿都不夸张。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家刚搬了新家,我有了自个儿的房间,家里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小日子过得特水灵特滋润。有一天我爸下班回家,给我带回来一听可口可乐,我说咱家不一箱呢么爸你咋还买呀?我爸告诉我这是我王叔给我的。我爸说王叔家里特困难,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一罐可乐,他在我爸办公室门口等到我爸下班,然后特不好意思地把这罐可乐塞给我爸,说:“给顾湘。”

  那年我十五岁,十五年来我头一次知道什么叫百感交集。那会儿我明白,在我用零花钱买花花绿绿的只能看不能用的小玩意儿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些和我爸年纪相仿的叔叔,还把可口可乐当作稀罕物。

  原来我爸说的就是这个王叔,这个我为了一罐可乐将记住一辈子的叔叔。

  我妈跟我说话,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她是让我给杨思北他们家打电话,告诉杨思北他爸他妈这件事。我瞅瞅我爸,我爸说:“眼瞅着过年了,过完年再说吧,他们不知道,就让他们过个好年儿。”我心说爸您可不知道,杨思北他们家早让你这宝贝女儿折腾得过不好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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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上卫生间洗脸,我趁着我妈不在问我爸:“爸,杨思北他爸...”我想了想,给自己壮了壮胆儿才接着问:“跟我妈当年是怎么回事儿?”

  我爸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了一句特深刻的话。我爸说:“顾湘啊,你也长大了,你得明白一件事儿,家和万事兴啊。”我眯着眼睛合计了一会儿,觉着这句话好像是那个台湾的叫什么格格的电视剧里头一个眼睛贼大的姑娘说的,怎么我爸今儿也用上了?


  我觉着一个人要不是爱另外一个人爱到了极点,也不会说出“家和万事兴”这种话来。你看我爸,为了我妈说出这种话,想当初我为了虫子愣是把杨思北装套里了。杨思北说得对,我就是替虫子想得太周全,周全得他一丁点儿都不觉得他对不起我。我这不是犯贱么?!

  这个年过得挺郁闷的,可我一直记着我爸对我“家和万事兴”的教导,咬着舌头没让自个儿把不该问的不该说的溜达出嘴。三十晚上看春节晚会,我一看见舞台上头脑袋上顶着一大堆金光灿烂行头的京剧演员就想起丰菱来了。丰菱跟我说她以前学京戏那会儿唱《王宝钏》唱得可好了,她就喜欢唱戏的那些个行头,虽然一戴上就跟自己长了俩脑袋似的。

  大年初一早晨六点,一个电话把我从枕头上震飞了起来,“喂?亲爱的,过年好啊!”

  我迷迷糊糊地拿着听筒,“丰菱你有毛病啊?这才几点啊?你怎么这么能折腾人呐?”

  “赶早不赶晚嘛!”丰菱那头儿兴高采烈地跟个刚吃完香蕉的猴子似的,一瞅就知道这丫头一宿没睡。“我刚骚扰完杨思北。哎我说顾湘,杨思北那脾气怎么那么好啊?我那么折磨他他都没跟我急。”

  我心说你这叫什么折磨啊?杨思北那叫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的得道高僧,你这点儿折磨算什么呀?

  “我数落了他几句,说他追你也不言语一声儿忒不够意思,他跟我说丰菱你的嘴要是不那么厉害就好了,我说:‘你没听说过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啊?你想见彩虹么?想见彩虹就得先在我这儿经历风雨。’你猜杨思北说什么?杨思北说:‘唉,彩虹啊,你在哪儿啊?’靠,我当时就笑翻了。”丰菱那头儿小钢炮似的一句接一句地说,我这头儿又快睡着了。

  “丰菱,”我装出一副特真诚特苦口婆心的样子,“我告诉你,你要是一天到晚这样儿,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丰菱“呸”了我一嗓子,“大过年的你嘴里怎么一句招人听的话都没有呀?懒得搭理你,我给杜宵打电话去!”

  大学这几年,除了虫子,我最关心的就是丰菱。别看丰菱一天到晚上窜下跳跟个松鼠似的,可她谈起爱情来绝对不比言情小说里头的女主角差。她跟杜宵是从打高中就开始折腾了吧?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出来杜宵的N个女朋友,丰菱连个初恋还没混上呢!要不怎么说爱情这玩意儿害人呐,还没怎么着呐就让一无知少女赔上了五六年的大好青春,你说我们招谁惹谁了啊?

  丰菱总说我傻,因为我没事儿闲的总把事情往自个儿身上拉,到头来别人都轻轻松松地过日子,就我一人跟伏尔加河的纤夫似的那么气喘吁吁。“你这样儿不行,”丰菱说,“谁不是为自个儿活着啊?你就是不为你自个儿想也得为咱爸咱妈想吧?你干嘛把自个儿弄得那么累呀?图什么呀?”

  有时候我也觉着我自己挺不值的。比如现在。虫子以为我有杨思北,所以他就算背叛了我也不内疚;丰菱杜宵以为我有杨思北,所以他俩不为我担忧;我爸我妈不知道我有过虫子,所以他俩不为我着急。这么说起来,全世界我最对不起的是高明哲,因为他以为我有杨思北,所以无端地多了一个本来是他兄弟的敌人。

  杨思北,杨思北,我的负担和烦恼都是我自找的,可为什么全都和杨思北有关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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