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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拜帖]远在咫尺 近在天涯(长篇,对GL敏感的慎入)

[新人拜帖]远在咫尺 近在天涯(长篇,对GL敏感的慎入)

刚写的长篇文,由于经验不足,个别情节有所借鉴,请大家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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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你在欢乐的人间所掌管的

“神圣的钥匙”的敬畏在阻止着我,

假若不是这样的话,

我还要使用更严厉的话语:

因为你的贪婪使世界陷于悲惨,

把好人蹂躏,把恶人提升。

——但丁《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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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

赤羊之刻印

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你那样能令我难以忘怀,时至今日,当我依偎在黑暗的怀抱时仍然百感交集,只是少了几年前的那种冲动。也许语言已经苍白,文字早已模糊,无法说清我此时的心情,不变的依然是当初那颗驿动的心。

风雨交加,灰色的泥水充斥着整个世界,仿佛天地就这么阴暗无法冲破。狂风暴雨同时袭击着大地,树木疯狂地摇着头,树叶和沙石满天乱飞。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淤泥,无数雨点敲打起圈圈涟漪。四周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连繁星都隐藏起了她们的身子。没有一个人在走动,除了大自然肆虐的哀号外没有一点动静。

一切都被压抑的痛苦紧紧包围,风云、大地、星子、雷火……在翻云覆雨之手中无数次地轮回。当狂暴的迷水在黄金戟引领下席卷大地,当永夜的黑暗在冥之剑清冷的光芒中吞噬九星,没有人会去再留意嚎哭着的希望。

神……已经放弃这个世界了么?连一点点光明的怜悯,都留不下么?

真是悲哀透顶。

支撑着挨到马路中央,卢川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紫色的头发铺在地上,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横流。她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只能趴在那里,动弹不得。血水混着泥水沾染了她的衣襟,一向高贵如牡丹的她如今竟如此狼狈。她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几个黑影凑了上来,把她紧紧包围。她半睁着眼睛,雨水让她的眼前一片阴霾,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情况。不过一直以来如狼一般的敏锐已经将危险的讯号送了过来。即使知道自己如果不站起来就会被杀,她也无法再直起身子。此时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用说拔出武器战斗。

“……这下子便无路可逃了吧?”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接着她的身子被粗暴地提到了半空中。“说!那家伙究竟在哪儿?现在说出来,还留下你的性命!”

啊啊……果然是没错……

卢川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却清楚地感到了绝望的温度。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无数复杂的感情冲撞着她的胸膛,让她浑身发颤,所有的悲哀和愤怒都化成鲜血涌上了她的喉头。

会发生这种事情……还是因为……

卢川自嘲地笑了一下,感到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幼稚,竟会想要做那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她也开始觉得死亡的触角正逐渐贴上她的脸,好像是对她违背道义的惩罚。她看不清眼前人的身影,只能感得到那人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紧紧皱着眉头,拼命喘息着,鲜血从她拼命张大的口中喷涌而出。

“如果再不说,就一枪把你了结掉!”那人的声音又强硬了几度,卢川感到有冰凉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脊背。在冷到刺骨的雨水中,这种感觉尤其恐怖,卢川甚至觉得自己正在迅速走向死亡。

“……呵呵……真是难看啊……这么多人,对付我一个……”卢川勉强想笑出来,浑身却在不住地颤抖。

“别废话!”

“哼……若是让那个人落到你们这些败类手里……我便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我决不告诉你们!”卢川仍是喘息着,目光如鹰般锐利。想到即使是死也不可以妥协,她又努力把声音提高。“回去告诉那个伪‘天使’……她的愿望永远都不会达成!……若是想杀人灭口,也不要找这么笨的方法……我不会饶了你们!”

那目光仿佛可以看破一切,仿佛可以穿透一切甲胄,同时又带着必胜的信念和野兽般的敏锐不留情。这令那个追击者大皱眉头,一刀直刺进卢川的眼睛里去。

惨叫被天边的一声闷雷掩盖了,卢川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鲜血流遍了她的脸,却瞬间被雨水冲洗掉了。那些追击者又朝瘫倒在地的卢川开了几枪,便悻然消失在了茫茫雨夜中。

大雨仍然铺天盖地地落下。在不停刺激着神经的凉意中,卢川好不容易稍微恢复了一点神志,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只有些鬼魅般的影子在摇晃。她浑身一阵阵剧痛,四肢像散架了般僵硬得忘了颤抖,完全不听使唤。她动用了剩余的毅力和求生的欲望,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向前爬动了几米,却找不到一个可以避风雨的地方。有呼啸的声音顺着她身下的大地传来,像触电般流过了她的指尖,瞬间就击破了她脆弱的神经。她抑制住心底升起的恐惧,支撑着微微抬起头,朦胧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朝她迎面扑来,两道金光毫无遮拦地射进了瞳孔,晃得她睁不开眼睛,眼泪从关不住的水闸直流而下。

她这才痛苦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马路中央,不时有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而此时,她连滚往马路对面的力气都没有剩下,更不用说站起来离开这里了。

她心里猛地一凉,接着是无法承受的沉重。这打击让她霎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简直支撑不住要就此死去。过去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她只觉得宁愿现在就沉沉睡下。努力把眼睛转向可以得到生存的方向,她突然觉得是那么渴望光明,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心里想着自己怕是再也见不到明天的世界了,一阵阵绝望折磨着她千疮百孔的灵魂,她不由得头一沉,栽进了泥水中。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8 17:14:5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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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可曾记得爱

我们一直在这里放声高歌,一刻都不曾停息。你听到了么,听到了么,这刺耳的歌声,引诱着你堕落到地狱里去。

啊,啊,这个洁白的天地,让我如何求得渺小的生存。我该如何告诉你,我是如此地爱你,你这完美华丽的阴冷。

我们歌唱不停,絮绕着世界,与地球同转。

你可曾记得那遥远的回忆,如同梦幻般的,虚空,苍白的恐怖。

一直到踏上这块熟悉的土地,马南还是感到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她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希望能把昨晚电话里听到的整个事实好好地梳理一遍。可是她很快就发现没有用,天蝎座特有的劲爆音乐仍不时在她脑中炸响,那些含混不清的歌词使她简直无法回忆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该死,昨晚喝太多了。

她开始勉强捋着头发,拼命让它们看起来服帖一些。就要见到那些如枯树般的老权威了,她实在是不想给对方留下一个邋遢的印象。

“酒能使人亵慢,浓酒使人喧嚷,凡因酒错误的,就无智慧。”

她在心里念着圣经上的话,想让自己稍微严肃起来,但觉得十分困难。

如果不是为了这唯一的妹妹,她才不会大半夜绕了半个银河系特地赶过来呢。

她把头倚在靠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专用车在磁道上飞驰,周围的风景呼呼地掠过去。说起来,这个地方还是一成不变的严肃阴沉,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相比较之下的话……天蝎座那些身材火辣的甜姐儿倒要来得好些。

唉唉,想这些也没有用,这一回来,怕是又要公务缠身,起码半年之内不会再有休假的机会了。想到这里,她一皱眉头,脸上露出了无比惋惜的神情。

还是想点有用的东西吧。这次回来,除了在涅米西斯大街的几处房产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卢川的事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晚电话里那个人确实是说卢川出了车祸来着。不过既然不是在专用道上出了车祸,应该没什么要紧才对。那些马路上即使有车时速也都在二百以下,比起专用道上的狂飙一族来简直慢得像蠕虫。

去探望一下……安慰几句之后应该就可以离开了吧。顶多,付个住院费什么的,那算不上问题。

反正对于卢川来说,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个提款机而已。除了在关键时刻帮她刷刷卡之外,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呢。也许按她的思考方式,自己还是在大部分时间里自动消失来得好些。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处于这种云游四海的状态,她那个家族继承人的名号怎么说都来得不理直气壮。

算了算了,这种事就让喜欢的人去做吧。反正自己这样逍遥自在,也同样乐得轻松。

想到这里,她才安下了心,又回到了那半睡半醒的状态。

为什么我有时竟会羡慕那些单纯可爱的邻家小妹呢?

卢川虽然处在笑起来像花儿一样灿烂的年龄,有时还会不自主地装嫩,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心机颇重的政客,尤其适合在这纷乱的社会里翻云覆雨。虽然看上去一付春光明媚的样子,不过内心却是和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不可测。她虽然在各方面造诣都不算深,却对名利场驾轻就熟。光是上个月竞标拍得的产业,就足以把三分之一个天龙座军队联合总署行星军陆军的地皮买下。虽然是这样,军联的那群老谋子却还是一付要陪着笑脸拉赞助的样子,真是想起来就恶心。

还是不管她……反正她再怎么过分,也影响不到我的生活。

不知有这么个妹妹算不算得上是好事情。

等到专用车在市中心停下来的时候,马南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了。她懒洋洋地下了车,迎面扑来的凉风使她稍微清醒了一下。她环顾四周,一派完全陌生的景象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只是五年没有回来而已,变化就如此之大,让她简直认不出来。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就没办法凭记忆找到那家医院,只得又叫了一辆车。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开始认真思考卢川的事情。不知怎么,早些时候第一次与她重逢的情景不停地在眼前浮现,让她没办法静下心来。

那时自己惊讶极了,以为碰上了鬼。

其实也是啊,两人从年纪尚幼时就分别了,直到能够独当一面都没有机会碰头。有个妹妹的事情早已在时间的研磨中变得越来越淡,让她简直就要忘记有这么回事。再说,因为某种原因,马南的表面年龄停留在了一个比较年轻、和她妹妹相差无几的时间段里。所以当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突然冲出来的时候,一般人的反应都是先惊讶,哪有感动的。

那时的卢川美得像个天使,并且在马南那一身阴沉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光彩照人。她不停地叫马南“姐姐”,直到马南耐不住勉强笑着叫“小妹”为止。

那时她的笑容,美丽得要让这世界上的一切光彩都失却颜色。她没能给马南留下最美的回忆,却留下了一个完美的笑容。她笑靥如花的时候,马南突然觉得一阵难以言表的幸福。

她是曾想过可以为了这个妹妹付出一切的,但是现在想起来竟有些荒谬了。没有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完全付出自己的一切,即使是最后的亲人也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拿她当自己的妹妹来看,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爱她——或许她只是爱上了那一瞬的笑容而已。

那种不带一丝杂念的纯净令人魂牵梦绕,在这混沌的都市里尤其显得耀眼如同最瑰丽的彩虹。

也许是因为自己从来都做不出这么纯美的笑所以才会坠入其中不能自拔,她从没看过和自己相同的面孔上映出这么让人神魂颠倒、以为看到了真正的天使般的笑容。

恍如梦中。

你还不知道么,我们已经来到了你的身边,一刻也不曾离开。我们在你身边唱着最初的歌,把你引导到如此神奇的梦幻里去。

我们歌唱不停,为着这个有自己所爱的人所在的世界。若是不想分离,就请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若是今生今世无法相亲相爱,至少来世,也要相陪伴。

当她站在卢川的病房前的时候,以为自己仍然在那个梦中。

虽然当她穿过走廊的时候引来了无数关注的目光,她还是一样习惯性无视。

高挑纤细的身材,无可挑剔的面孔。这是第一印象,也是马南可以容许的最终印象。她整个人无法再用更加具体的形容词来描述了,因为似乎所有可以用来表达人类美貌的词汇都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无力。没有人可以看得出她的性别,不过却都无一例外地从那看似冷淡的目光中觉出咄咄逼人的锐气。那华丽的一身黑衣使得她所经过的领域瞬间洒下深沉得吓人的黑影,不过也只是极其短暂的掠影而已,似乎没有人能真切地看清她轻盈的脚步。那头长得吓人的紫罗兰色的头发相比较之下倒是难得的正常——不,是正统。那种纯正的紫颜色正是绝对的天龙贵族的标志,没有任何平民家族的血统可以调和得出这么美丽如梦幻的色彩。而那双纯黑的晶莹眸子,更是静水流深,似乎隐藏着无数鬼魅在蠢蠢欲动,神秘得令人不敢直视。

“她伤得很重。”身旁的护士轻声说,脸颊上却带着淡淡的红晕:“她在雨夜倒在路上,被过往的汽车……不过她被送来时,身上还有多处创伤。她的身上一共有五处枪伤,一边的腕骨也断了,像是被车的悬浮轨所挤轧。她的右眼受到利器所伤,几乎已无复明的可能……另外……”

“还有么……?”马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发生在自己那个如玫瑰花精般的妹妹身上?

“是的。由于受到了过分惊吓,她的精神上……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症状。”

这绝对不是什么车祸,一定是有人故意做的。马南首先想到了这一点,却又立刻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不管从哪方面去思考,卢川的树敌实在是太多了,她的任何一个对手都有可能这么做。这样一来的话,卢川虽不至死,但她却在短时间内不会对任何人构成任何威胁了。

“我可以……去看看她么?”马南用那充满磁性的声音低声说,刻意抑制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可以预定在十分钟内。请把右手放在认证器上。”护士说着墨守成规的话,眼睛却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看才好,手摸索着打开了门上的一个翻盖。马南于是就摘下绣着金色纹章的洁白手套,把纤细修长的手放在上面,电脑自动记录了指纹与热谱等资料,然后十分钟的倒计时开始,门向两边滑开了,发出一声轻响。

从门缝处透出来的药水味儿,让马南蹙了一下眉头。

听到开门的响声,病床上的卢川转过了头来。她的额上凝着保护液,右眼处已经连上了电子构造的视神经组织。马南快走几步来到她面前,她微微抬起头,然后缓缓露出了笑容。

望着那美丽的眸子,马南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这么瑰丽的眼睛,却无法都保存下来。即使装上电子眼,她也再无法用这最初的纯真去看这世界了吧。

“卢川……真是抱歉,直到现在才来看你。”马南轻声说,在卢川的床边坐了下来。

卢川只是一直一直盯着她,并不言语。

“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见那执著的目光在自己眼中停留,马南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她不敢正视那目光,因为那目光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她自己的,却又是那么诡异。

“姐……姐……”卢川突然开口说,笑得那么明媚好看。

“是……我在这儿。从现在起没人能再伤害你分毫了,知道吗?”马南轻声安慰着,把卢川那苍白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那微笑使她心疼不已,她头一次有了骨肉连心的不忍,更对那些伤害卢川的人有了强烈的恨意。

“记得是谁伤害了你么?告诉我,我一定让他们尝到后悔的滋味。”马南忍住简直就要表现出来的愤怒,充满爱怜地说,只希望卢川能给自己一个讨伐的对象。

可卢川只是笑,笑得那么甜美如同无邪的幼童。“不知道……”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却依然笑靥如花。

“卢川,我想你一定知道什么的。只有了解了来龙去脉,我才好为你报仇啊。”马南把手搭在卢川的肩上,望着那如水般平静却又有氤氲弥漫的眸子。

“姐姐……我好想你哦。”卢川突然说,好像看不到别的什么事物,整个世界只有对方一人一样。“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和我最相像的人,所以我好想要你在我身边……”

“知道了啦,等我办完事,就过来陪你好不好?”像安慰小孩子似的,马南装作认认真真地说,心里想着现在让她高兴就好。

卢川笑得更明媚了。她伸出手抚上马南的脸颊,然后以一种勉强压抑着兴奋的语气开了口,眼睛因为即将吐露的秘密而闪闪发光。

“姐姐……你最好了,告诉你哦,我看到天使了,好多好多……天主将于世界末日审判一切死去的和当时仍然活着的人,凡救赎者将升入天堂享永福,凡未救赎者将投入地狱受永刑……魔鬼将被抛入火湖……可是我只看到天使,一群群地飞到天上去……还有圣母哩……”

我们一直在你身边,轻轻拉扯着你的衣袖。不要再迷茫了,黑色的永恒正渐渐显露。

“卢川……?”马南不由得一愣。她想说点什么制止这莫名其妙的话,可卢川还是在不停地说下去,仿佛着了魔般兴奋异常。

“姐姐也看到了吧……那些洁白的天使……旋转着上升的,好像是假的一样。还有会飞的呢,一直飞上天去,一只一只投入火中烧死。还有最美丽的大君……最后一个吹号的天使……当时,神天上的殿开了,在他殿中现出它的约柜,随后有闪电、声音、雷轰、地震、大雹……创造与毁灭是同在的呢,还是在创世纪那时,就已经注定了有末日了呢?”

我们等着看这个世界的终结,我们将面带微笑等待着,等待着你终于绝望的时刻。你还在踌躇么,你还在盼望着什么?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悲伤浇筑,这一切灾难与痛苦的源头,就是幸福的泪水。

“别说了……卢川,我想你是不是需要多睡一会儿……我先走了,明天我还会来看你。”马南叹了口气,就想起身离开。在她看来卢川定是受到了相当的刺激,要不然就是被催眠了,才会导致精神出现失常的症状。她这个时候无法相信卢川说的任何话,自然那些莫名的内容也根本不可能作为证言和查找犯人的依据。可是卢川却突然抓紧了马南的手,紧紧地抓着,眼里充满了企盼。

别走,别走,我是如此地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即使只是幻象。

我是失去了歌声的人鱼公主,教我如何用言语表达我的心。我还没告诉你,我是如此地爱你。

趁马南再次把头低下的那一刹那,卢川突然吻上了马南的唇。马南挣扎了一下,没有成功,也就放弃了。卢川的眼里瞬间冲上了迷雾,却朦胧得恍若梦中一般。她轻轻一用力,一道刺目的鲜血自马南的嘴角流了下来。马南微微一颤,想要站起身来,卢川却好像很享受似地不停地吮吸着,血腥味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浑身颤抖。

你忘记了吗,我曾经是如此热切地希望着,渴望着,你的目光能在我身上停留。不因为任何人的影子,只是因为我是我自己。

马南只得用力把她推倒在床上,然后闪身到了一边。马南有点不敢相信地抹了抹嘴角的血,望着卢川仿佛面对一个不曾认识的人。但卢川只是笑,一脸无辜与单纯,那么不谙世事仿佛回到了出生之前。

我爱你哦,我爱你哦,在这个世界诞生之前,在一切爱和希望崩溃之后。

电子门上已经发出了倒计时一分钟的提示音,马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在离开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卢川仍然在看她,然后微笑着朝她挥手,轻轻舔了一下嘴唇上的血迹。

我的心在嫩草尖上荡漾,你可曾记得荷花变莲蓬,枫叶都染红。那是无法期待的奇迹,和颤动的羽翼,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马南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怖,她迅速掉过头去,像逃难似地快步奔走了起来。那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而且越远越好。卢川的笑容如同一个恶魔,在她心头凝聚着,久久不散。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一刻都不曾离开。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浑身发冷。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在一个噩梦中,但是唇边的隐隐作痛又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事实。可是不自觉地,她总是想要想起一些纷乱的东西,令她不得安宁。

她只得找个地方坐下,大口地喝冰凉的水,提醒自己不可以颤抖……但奇怪的是这种一直以来都有奇效的方法竟然在这时丝毫不起作用。是因为牵扯到卢川的事,她才会变得如此不冷静么……不对,那种笑容,好像穿越时空,烙印在了另一个人脸上,让她的心狂跳不已,冷汗直流。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件事,可是刚才的刺激却又令这段回忆无比清晰地浮了上来。

那是唯一会令马南感到后悔的事,是一直摆脱不掉的梦魇。她曾经用无数次的心理暗示迫使自己把那个面孔忘记,但她至今才发现,那阴影已经牢牢地印在了心灵深处。

整个世界好像顿时充满了水,让人窒息。水中美丽苍白的面容,细弱的话语,还有无法流泪的凄然,那仿佛包容了万千种仇恨、却无处发泄的痛苦,最后定格住的,是一个诡异的笑容。

仿佛万千种魑魅魍魉在唇边瞬间凝聚的微笑,灵魂堕入了潘多拉魔盒的最深处般的惘然,还有无法释怀的阴云渐渐聚拢来,看不到一点希望之光。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9 12:43:2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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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悄悄地流淌进小小的花园,这里很幽静,绿树成荫。涅米西斯大街上这片建筑曾是多名我会的一座修道院。一百多年以前,这个四四方方的院落曾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笔直的黄杨树之间长着葱葱的迷迭香和薰衣草,被剪得短短的。现在,这里建起了高楼大厦,那些曾经栽种过他们的黑衣修士早已不知所踪,没有人再去想起他们。但是幽香的药草仍在静谧的仲夏夜晚开花吐艳,尽管再也没有人去采集花蕊炮制草药了。丛生的野荷兰芹和耧斗菜填满了石板路的裂缝,院中央的喷泉已经让位给了羊齿叶和纵横交错的景天草。玫瑰花蓬蓬,分披的根伸出条蔓越过了小径;黄杨树篱闪耀着硕大的红罂粟花;高高的毛地黄在杂草的上面低垂下了头;无人照看的老葡萄藤也不结果,藤条从一棵已为人们遗忘的枸杞树枝上垂挂下来,摇晃着叶茂的枝头,慢悠悠的,却不停下来,带着一种哀怨。

一棵早已不开花的龙盘树挺立在院落的一角,高大的树干像是一座由茂密的树叶堆成的巨塔,四下探出碧绿的新芽。一只做工粗糙的木凳就倚在上面,不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个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用最廉价的油彩涂抹着眼前画架上的新作。他长得有些纤瘦,一头亚麻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却掩饰不住面容上的沧桑。他不像是居住在大城市中的现代人,倒像是十六世纪肖像画中的一位意大利青年。

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眼前的画布上,时不时把头向后一歪,皱着眉头沉思片刻。有时他放下手中的笔,把那沾满颜料的双手随便在脏兮兮的罩衫上抹两下,然后抓起一个大号瓷杯喝上几口茶。每到这时,他的双眼就望向远方,停留在云雾中那个模糊的影子上,脸上漾出一付沉浸在遐想中的神情。

这个时候的他就像一座雕像般静止不动,脸上带着微妙的微笑,像是在观望着唾手可得的幸福般地心满意足。

马南踏进这小院子的时候,也着实吃惊了一下。这小院子同周围的景物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难怪那帮房产商总是碎碎念着要重新改造一番。不过她真是没想到在这小小的角落竟然会有这般奇异的景观存在着,仿佛在踏进这里的时候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如果不是墙头草在微风的抚动下轻点着头,她真的以为是来到了画中。

迟疑了一下,她还是敲了敲那些黄杨树篱,算是提醒了一下自己的到来。那男子好像被惊动了似的转过头来,然后急忙站起身,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真对不起……我没看到您来……”眼前的人浑身散发出的奇异光辉使他的目光不知该放向何处,于是便有些慌乱地四处游移。“这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真是、真是抱歉!”

“啊,没关系。”马南轻轻摆了摆手,接着把这小小的空间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时间里,那男子担心地搓着双手,然后小心地扯了扯已经皱得不成样的罩衫,却遮不住那点点水彩色的指印。

“我还在想是什么让那些家伙大皱眉头,今天亲自来了才发现,实在是不得了的景观。”马南淡淡地笑着,装作没有看到他的窘态。“我一直都没注意到,原来这片高楼后面还有这么一小块地,实在是破落……浪漫得很——呃,请问你的名字是?”

“德寇拉,亚列·德寇拉。”那男子有些拘谨地说,刚想伸出手去,却又急忙缩了回来,因为他看到手指上还沾着油彩。

“亚列·德寇拉?”马南不由得扬起了眉毛,“居然会有人……叫这种名字。哦,对不起。”感到自己有些失礼,她漫不经心地道了个歉。“不过在这种大教区内,是会被人排斥的吧?为什么不换个名字?”

“您说得对……不过名字只是个称号而已,不代表什么。如果是有别人往歪处想,那是他们的错,我应该没有必要为了他们的想法去改名字吧?”亚列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更显得苍老了。

“看样子你也吃过不少苦头……不过还真是个有勇气的人呢。”马南赞许地说。这时她突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于是有些别扭地开了口:“其实我今天来本来是想赶你走的,因为你待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很影响我们的改造工程……你知道的吧,这地方要改造成具有现代特色的宗教特区,所以我想你也许不得不离开这里。”

提到这件事,亚列沉默了,脸上浮上了一层阴霾。他不安地把手指绞在一起,眼睛望着地面,似乎突然对泥土产生了兴趣。良久,他才低声说:“我……我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再说,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不过,如果你再一直不离开的话,我们有权利强制令你迁离。到那个时候,应该就不怎么好看了。所以我想,还是客客气气地请你走好些。”马南在衣袋里捻了两下有法院盖章的驱逐令,还是没拿出来。

“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画完……不会很长时间的……拜托……”亚列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底气不足,最后竟然有了央求的语气。

听到他这么说,马南把目光投向了画架上的那副还未完成的作品。画的是一座教堂,只能依稀看清个轮廓。但从那些尖顶来看,应该画的是对面隔着八百米左右的那座君士坦丁堡。在那幅画旁边,还有一幅女人的肖像画,像是个年轻的妇人,一头金黄色耀眼的头发,但面容却模糊得很,看不清楚眉目。

“原来如此,这个位置是临摹君士坦丁堡的最佳地点呢,你是个十分钟爱作画的人吧?”

“不算是……但这些画可以把瞬间凝聚,好像回忆就在身边一样。所以……”亚列有些腼腆地说,觉得让别人看到了未完成的画作实在是不好意思。

“知道了……这样吧,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好了,我会说服那些家伙用这段时间忙些别的,不会来打扰你。但一个月之后,我可就无可奈何了。因为这是市局亲自策划的工程,我也不好过多干涉。”马南缓缓地说出一个提议来,但她相信这提议在亚列看来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

亚列愣了片刻,仿佛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应该说谢谢,却怎么也无法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马南只是淡淡地笑笑,然后就转身要离开。

这时雾散了,远处的景象越发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并且因为露水的滋润多了一分清新。君士坦丁堡的轮廓清晰无比地划破了这一份缥缈,在此时显得那么圣洁雄伟,就好像刚刚扯下掩住它的幕布一样。大门前的组雕更是神采奕奕,洁白得耀眼,仿佛工匠赐予了它们新的生命。

马南突然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停留在那些白色的雕塑上。那些雕塑正逐渐变得清晰,一点一点露出每个植根末节,仿佛要刻意展现那优雅的造型。“那是什么?”她指着其中一组问道。

“那是‘圣母升天’。”亚列很快回答道。

“‘圣母升天’?”望着那些仿佛在晨光中缓缓上升的天使,马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是啊,曾是十八世纪法国的组雕,这里的是由名工匠仿制的。”亚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于是忙不迭地说出来。“用特殊物质磁化过,所以可以一直保持那个距离,不用钢丝连接的。”

美丽的天使,簇拥着圣母望天上飞去,头顶是一片绚烂的云。

马南低下了头,不由得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卢川的话仍然在耳边不断回荡,此刻更是无比清晰地浮现了上来。

……可是我只看到天使,一群群地飞到天上去……还有圣母哩……

……姐姐也看到了吧……那些洁白的天使……旋转着上升的,好像是假的一样……

“‘圣母升天’……?”马南微微睁大了眼睛。可是她又实在是想不出来,即使真的是“圣母升天”又怎么样?这能代表什么呢?

“您……您怎么啦?”亚列小心翼翼地插话,“我看您……有点不太对劲,是不舒服么?”

“没什么。”马南急忙恢复了自制,但她相信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苍白如纸。“我先告退了……期待能够看到你完成大作。”她略微一点头,就快步走了出来,一直穿过对面的小广场走过去,群群白鸽在她的身后直冲上天,很快掩住了她墨色的背影。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9 12:44:0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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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黑色方石铺成的椭圆形广场,马南抬头仰望时,君士坦丁堡已经近在眼前。气势雄伟、历史悠久的君士坦丁堡——坐落于贯穿天龙首城市中心的比逊河边。凡是到此地游览的人们,没有不到君士坦丁堡参观的。这个大教堂是为了纪念古老的拜占庭帝国,花了很长的岁月才造成的,即使运用当今的科学技术,要完成这么宏大又精细的工程仍不是容易事。它从开工到落成为止,曾经过几次的战争,换过几个统治者,前后经过了数十年。因此,教堂里每一扇窗子,每一个塔尖,可说都是纪念着天龙座这些年来的一点一滴。只要看一看拱门和柱子头的构造方式,就可以看出这些年来的时代潮流了。

要是爬上这教堂最高的塔顶上去,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整个天龙首城市区。

初次爬到那儿的人,当他看到眼底下展开的无数屋顶、光能板、街道、桥梁、钟塔,以及其他许多景物,定会感到一阵目眩眼晕。再把视线移转过去,那面临着比逊河的的天龙座军联主办公楼以及旁边的六座巨型建筑,如梦一样的耸立着。比逊河的清流绵延地伸长到遥远的地平线那一边。河上来往游览的小舟如鲫,河畔的树影投射在河面,河里的水是那么绿油油的。

但是,这座教堂并非单独一栋的建筑物。

它的四周围绕着很高的正五角形双重砖墙,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受到长久的风吹雨打及日晒,墙上早已爬满了青苔与野蔷薇。每到深夜,在月光的映衬下,沉寂的塔尖在夜色中时隐时现,给整座教堂增添了一丝神秘气息。

君士坦丁堡是由古老而庞大的二十座塔凑在一起而成的,所以城墙内,塔尖重重叠叠,高入云霄。这座教堂如同一座巨大的历史博物馆,融入了整个天龙座基督教文化的精髓。教堂内外有许多古老艺术品的仿制品——当然也有数件价值连城的真迹珍藏。这里仿佛是世界历史的交合点,各个地域的文明都在这里会合,交融成璀璨的小溪。

抚摸着大门上古老的花纹,马南竟一时间忘记了要进去的事。那些精雕细琢的纹路,虽然经过这些年无数双手的抚摸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但仍能感觉得到蕴藏在它们下面的工匠的心血。整座教堂就如一个巨大而精细的工艺品,不论什么地方都能带给参观者惊喜,使人发出由衷的赞叹。

现在不是旅游季节,也不是做礼拜的时候,所以来往的人并不是很多。马南在迷宫一样的条条琉璃走廊中穿行着,也拿不准要走到哪里去。这里的通道多得走也走不完,金箔装饰的顶部让人眼花缭乱。周围都是数不清的精美画作与雕塑,洁白天使的羽翼四处闪动,也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个有着星空一样穹顶的礼拜堂里。这里实在有些阴暗,但点点龙骨香烛的微光却给整个空间蒙上了一幅神秘的面纱。一排排座位都非常地干净整洁,却没有一个人在这里。马南一直走到前面去,抬头望着前方,是一尊哀悼基督的雕塑。雕塑上附了什么荧光物质,让它在黑暗的空间里也能发出美丽柔和的光。

雕像中,死去的基督肋下有一道伤痕,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横躺在圣母玛丽亚的两膝之间,右手下垂,头向后仰,身体如体操运动员一般细长,腰部弯曲,表现出死亡的虚弱和无力;圣母年轻而秀丽,形象温文尔雅,身着宽大的斗篷和长袍,雕刻者的名字刻在她胸前的缎带上面。她右手托住基督的身体,左手略向后伸开,表示出无奈的痛苦;头向下俯视着儿子的身体,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细密的衣褶遮住了她厚实的双肩,面罩却衬托出姣美的面容。圣母的表情是静默而复杂的,不仅倾泻了无声的哀痛,也不只是圣母充满哀思的祈祷,它已经大大超出了基督教信仰所饱含的内容,这是一种洋溢着人类最伟大最崇高的母爱的感情。虽然基督的生命已经燃烧殆尽,手臂上的血管仍隐约可见,仿佛涨满了圣血,充满了生机,马上就可以复活似的。

圣母的美是直觉的,而她的哀是本质的,这一切使得大理石赋有了生命。雕像作了极其精细的打磨和揩光工作,在用刀凿刻的最细微部分,竞还用天鹅绒细心地磨擦,直到石像的表面完全平滑光亮为止,就连观众见不着的地方,也打磨得十分精细。

虽然是雕像,但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圣母的表情飘忽不定,一会儿像是在默默流泪,一会儿又像是在沉思冥想,有那么一会儿,竟然像是蕴含了笑容。那张脸也似是比基督要年轻许多,并且浮上了像一个年轻妇人般的美丽明媚,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一切都是那么寂静,马南突然有了一种欲望,令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想去抚摸一下那尊雕像的表面。那种绿莹莹的颜色好像一股暖流,使她心里感到无比地温暖。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好像只能看到眼前一样。

来吧,来吧,我们一直在等你,只要再向前一点点,你就会滑入到无止尽的幸福与美好中去。

圣母的面孔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眼前浮沉。那种面容渐渐清晰了,又很快地虚无缥缈起来,好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真理之门。

只要碰触到了眼前的真实,就不要后悔。我们期待着你的到来,拜托你,不要忽视这份心情。

“谁,是谁在那里?”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马南一惊,急忙把手缩了回来。她转过身,一个年轻的修女正站在门口,一连紧张地望着这个方向。

“是比月小姐么?”马南还没有回答,那修女竟然这么说:“对不起,我没认出来……您有好几天没来了吧?”

好几天……?马南微微皱起了眉头。自己是第一次来这个礼拜堂,上一次参观君士坦丁堡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再说,她不记得在这里还有认识的人。

正在她疑惑的时候,又一个影子走了进来。那应该是位比较资深的修女,从她的衣饰和长袍就能看得出来。她戴着一条长长的黑色头巾,脸上蒙着薄纱,沉重的黑色袍子似乎碍了脚步,使她步履蹒跚。看到她进来,刚才那个年轻的修女急忙行了个礼,给她让路。

“真是抱歉,我似乎是打扰了这里的清静。”马南说着,就要往外走。

“哪里?是我打扰了您的祈祷。”那位修女缓缓地开了口。奇怪的是,虽然看不清她的脸面,但她的声音却像是非常之年轻。“不过正好到了清扫的时间,我们以为这里不会有人。”

“啊,我这就离开。”马南淡淡笑了笑,就往出口走去。“再一次为我鲁莽的行为道歉。”

“如果我们的到来打断了您倾听天父的神谕,那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那位修女仍然用彬彬有礼的语调说:“若您不介意,不如我陪您参观一下这座教堂作为补偿吧。”

“可是,泽尔若嬷嬷……”那个年轻的修女想说什么,却被那位修女制止了。

“我想,您一定会同意由我来领路,带您领略这圣殿的辉煌。”那位修女继续以沉稳的口气不紧不慢地说。

“当然……我真是万分荣幸。”虽然这么说,马南也不禁有了疑惑。这里的修女从不轻易见人,更不用说是参观教堂了。难道她即使是牺牲自己的时间,打破不成文的规矩,也要让自己离开这个地方么?她自己提出这个请求,真是最客气的“逐客令”。

那位修女微微欠了欠身,便闪身在门边,等着马南自己走出来。看到她这样,马南也不好再留下去,只得走了出来。在离开以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雕像,雕像依然静静地坐落在哪里,只是刚刚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已经消失无踪了。

马南在过去来过君士坦丁堡几趟,所以对于这里的那些华丽奢侈的装修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注。大量的雕刻使整座教堂变成了一座镂空的巨石艺术品,祭坛、歌台、屏风都是精雕细琢,一身珠光宝气。巨大的彩色玻璃窗拼出圣经的故事图案,当有光芒照耀时,便显示出五彩斑斓的“天堂境界”。

君士坦丁堡里最有名的一处奇观应该就是别具特色的圣殿了。这里是仿照着古时教皇厅的格式所设计的,无数垂直的线条引人仰望,上百米高的穹隆顶在幽暗的光线下隐隐约约,闪闪灼灼,加上宗教的遐想,似乎上面就是天堂。于是,这里成了“与上帝对话”的地方。

经过这间圣殿的时候,马南是准备好了要走进去的。可是那位修女却一言不发地直直往前走,似乎忘记了有这回事似的。这令马南的疑惑更深了,这间圣殿一直是整座君士坦丁堡最大的卖点,一直以它来招揽参观者。可是这位修女却就像丝毫没意识到一样,她究竟在想什么?

“这边……应该是君士坦丁堡最大的圣殿吧?”马南小心翼翼地提醒,注意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是啊。”那位修女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仍是头也不抬地往前走。

实在是太奇怪了。不仅是这间圣殿而已,就连其他举世闻名的名画,那位修女也是视而不见,根本不像是个导游。她一直以小碎步不停地快速奔走,看不出任何表情。

周围种种艺术品一件件掠过,《巴库斯酒神》、《大卫像》、《摩西像》、《杜利圣家族》接蹱不断,让人目不暇接。马南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在她们穿过空无一人、似是已经久未有人来过的某个礼拜堂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明显了。她的目光掠过那座被称作《胜利者》的白石雕像,更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舒服。那是一个裸露的青年,生成美丽的躯体,低低的额上垂覆着鬈曲的头发。他昂昂地站着,膝盖踞曲在一个胡髭满面的囚人背上,囚人蜷伏着,头伸向前面,如一匹牛。可是胜利者并不注视他。即在他的拳头将要击下去的一刹那,他停住了,满是阴郁之感的嘴巴和忧郁的目光转向别处去了。他的手臂折转去向着肩头,身子往后仰着。他不再要胜利,胜利使他厌恶。他已征服了,但亦被征服了。

不知道为什么,注视着那目光,竟会使马南一阵阵毛骨悚然。她觉得自己一定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却又不能马上想起来。于是她便更加努力地思考,甚至没有注意头顶上的《创世纪》已经被甩在后面,左侧就是绘着《末日审判》的墙壁。

当她们最终停在一个分岔口时,那修女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她背对着另一尊《哀悼基督》,低声说:“就送到这儿……再往前,就离出口不远了。”

“是么……”马南虽然这么说,眼睛却看了看那修女身后的那尊雕塑。有三个人正扶着刚从十字架上解脱下来的基督,每个人的皮肤机理,甚至衣服皱褶都是十分精细的,但看起来却抑郁着某种痛苦与无处发泄的愤怒。

“我想……若是您可以独自离开的话,我是否可以回办公室去了呢?”虽然看不清那修女的面孔,不过马南可以感到从那黑纱下面射出来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马南朝那边看了一下,她所说的是修女们的活动区。那个区域的门口同样有着一尊雕塑,看上去像是一位天使。他右手持一把利剑,左手托着秤盘,有着翡翠颜色的翅膀和火红色的头发。他全身披着铠甲,虽然一脸严肃如一位判官,面容却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那是米迦勒……”修女见她注视着那里,便轻轻地说。

“米迦勒……”马南微微扬起了眉毛,轻轻地说:“把他摆放在这里,应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吧?”

“……您想说什么?”那修女低声开口,仿佛想逃避什么似的扭转了目光。

“米迦勒原是司火的大君主,基督教七大天使之一。”马南没有放过那修女的每一个表情细节,目光丝毫不离开那隐藏在黑纱下面的苍白的脸。“他因率领天使军与撒旦作战,而被升为了炽天使。”

“是啊。”那修女好像在努力保持住游刃有余的表情,接着马南的话说下去:

“米迦勒是‘与神相似者’,可能是卡地亚的神祗融入基督教的产物,其称号有‘慈悲的天使’、‘正义的天使’、‘神之王子’,四大天使及七大天使中都见得到米迦勒的名字。在旧约圣经中提及名称的大天使仅米迦勒和加百列。但在基督教文化中,米迦勒却是最耀眼、最著名的大天使,其事迹有:一夜之间歼灭进犯耶路撒冷的十五万亚述大军、阻止亚伯拉罕将独子献祭、在焚烧的荆棘中召唤摩西率领希伯来人出埃及、捕拿既囚禁千年古龙撒旦。米迦勒是最早与撒旦战斗的英雄,其威能与大魔王并驾齐驱。通常米迦勒的塑像都是拔剑的战士造型,据旧约《但以理书》传承,米迦勒是以色列的守护天使,是六十九国新兴国家守护天使中唯一没有堕落的天使。也是世界陷入乱世时必会出现引导世人的大天使。在伊斯兰教中,对米迦勒的描绘是‘翡翠之翼、番红色之发、俱百万张脸与口、舌操百万种方言,为人寻求阿拉的赦免’。《可兰经》记载米迦勒为信徒之罪而流泪,而生出智天使。在《死海文书》之《光之子与黯之子之战》中,米迦勒以天国副君、光之君主的身份率领天使军团,与黯之支配者贝利尔的黯之军团决战。

米迦勒的另一身份,则是在最后审判时数算人的灵魂的天使。与埃及神话中的天狼星之神西留斯是同一类型。由此,米迦勒又多了冥界向导的阴气,在这一方面的传说与概念,米迦勒与希腊神话的赫尔墨斯似有互相影响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米迦勒事迹太多、人类怀疑他到底休不休息的关系,他也被视为司‘不眠’的天使。”

“呵呵……不愧是资深的大修女,我实在是自叹不如啊。”马南有点自嘲似地笑了笑,转过了身。“本来是想稍微试探一下的,竟没让我找到破绽。”

那位修女开始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她突然开口说:“若是可能……请您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不要再到君士坦丁堡里来。”

“为什么?”

那修女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头顶的层层走廊,然后缓缓地说:“这里位于神的左侧,大地随时随刻在倾听我们的声音……若您不会忘记十二月五日神将收获唯一的女儿对他的献祭,难海斯扬将永不会再现于世。”

天使的歌声又响了起来,比以往都要捉摸不定。

听了这一段莫名其妙的话谁都会摸不着头脑,但马南却立刻意识到了这些语句中隐含着某种信息。这绝对不会是空话,这位修女一定在小心翼翼地向她提示一个秘密。可是现在她无法确定是不是有人在偷听,所以她便把要说的语言变成了密码和暗示。

“请您一定要记住,米迦勒不仅仅是最美的天使,同时也拥有着最高的战斗力……他带着衡量人间罪恶的秤,同时也带来了利剑。”那位修女最后这样说。然后她便微微欠了个身,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请等等,我还没有请问您的名字……”马南想叫住那修女,因为以后说不定还有事情要向她请教。

“莉莎·泽尔若。”说完这句话,她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廊深处。

“泽尔若……”马南轻声重复着,缓缓地说:“是人生的起点与复活,永恒不变的空白与虚无……么……”

这里位于神的左侧,大地随时随刻在倾听我们的声音……若您不会忘记十二月五日神将收获唯一的女儿对他的献祭,难海斯扬将永不会再现于世。

米迦勒不仅仅是最美的天使,同时也拥有着最高的战斗力……他带着衡量人间罪恶的秤,同时也带来了利剑。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马南不禁大皱眉头。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却又似是头头是道。

那尊米迦勒像仍是屹立在那处,一动不动,神色威严,却又少了些神采,显得有些呆滞。那容貌果真美丽绝伦,可又为什么会是战斗力最强的天使呢?

最美的天使……

司火的大君主……

姐姐也看到了吧……那些洁白的天使……旋转着上升的,好像是假的一样。还有会飞的呢,一直飞上天去,一只一只投入火中烧死。还有最美丽的大君……最后一个吹号的天使……

马南用力捶着自己的头,很生气自己为什么想着想着就转移到了奇怪的事情上。卢川的那件事对自己的打击可能实在是太大,所以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一直在耳边絮绕不停。不过她当时所说的“最美丽的大君”真的会是米迦勒么?

这样子的话,层层重叠的谜团,终究还是聚集到了君士坦丁堡。马南丝毫不怀疑这个被华丽的装扮压弯了腰的宏大宫殿之下隐藏着无数秘密,但她怎么也没法把那些发了霉的呻吟和呐喊往年轻美丽的卢川身上联系。

算了……算了。在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捋清之前,还是先离它们远远的比较好……

马南叹了口气,便走向前去,插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一只长翼长尾的白鸟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马南再转身定睛去看时,只见一大群白鸽突然全部从黑色方石铺成的椭圆形广场上飞起来,飞得那么高,一直飞上天去,最后全部投入了头顶那一片火红的灿烂中,一只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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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镜中的伊丽恩

传说结束的时候,黑夜迅速降临。什么飞扬跋扈,什么惺惺相惜,动人却也不过是断壁残垣的破落景色,没有大雪无声落下把脚印隐藏,只有烟云过往,芳草漠漠。

“她的笑真甜!”

靠近门边的座位上,一个男人一边进着晚餐,一边和他的同伴谈论着刚刚进来的那个金发女郎。

“她大概在念大学吧?看她那一身时髦的装扮!T-Shirt配牛仔裤,曲线玲珑。”他的同伴在回忆着。  他用手提起一只鸡腿,放进嘴里撕咬,活像银幕上的罗马皇帝,好不威风!可惜鸡腿不够熟透,靠近骨头处还有一点赤红。他本想叫侍应声把鸡腿放进烘炉里再烘一下,可是转念一想,算了,那些赶时间的年轻人吃牛排,血淋淋的也照吃不误,这一点不熟,算得了什么?

远远地望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马南不由得大皱眉头。如果不是在这种摸不着门路的地方,她才不会下驾到这种贫民窟呢。虽然说曾经有过连饭都吃不太饱的时候,但她从未尝试过把那种看起来很倒胃口的东西往嘴里送,实在是想起来就恶心。

她的目光放在哪里都不是,只得低下头去看玻璃板下压的菜单,或者提醒经过的侍应生自己还有事快些上菜。其实她此刻空闲得很,只是想快些离开这恼人的地方罢了。

整个教区内竟少有不用谢饭的餐馆,这令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满。花着自己的钱填饱肚子谢上帝那个老家伙做什么!虽然是这样,可是见那些满脸虔诚的教士们露出一付欠扁的表情,她也不好大发雷霆。

如果自己是个天主教徒,就不用走这么多路了。早知道整个教区都是这样,还不如委屈一下找个高档一点的餐馆,省得窝在这暗无天日的酒吧里斜眼瞧着一帮没素质的酒鬼胡侃。

角落里那台老旧电视上正在模糊不清地播着歌舞节目,衣着暴露的女歌手娇声娇气地唱着情歌,时不时地抛个媚眼过来。马南皱皱眉,把自己的领子又往上拉了拉。

这时一缕香气飘了过来,丝毫不避讳地在马南身旁絮绕着。这是微橘香水的味道。马南立刻做出了判断,却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种牌子的香水很贵的,说什么也不应该飘到这种地方来。

除非有个家伙和自己一样,有跑到小酒店里来高消费的恶趣味。她自嘲地一笑,仍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直到有人在对面坐了下来,她才微微抬起了眼睛。是刚刚进来的那个金发女郎,一头耀眼的金发如波浪状鬈曲着,在脑后高高地扎起来,然后在额前留了一圈挑染成桔红色的刘海。她的身材简直如魔鬼般好得吓人,紧身的条纹T恤细致地勾勒出了完美的胸部和小腹。她披着长及膝盖的雪白色外套,雍容的皮草恰到好处地张扬了个性却又不显张狂。那纤细的腰上绕着带了细穗的金色腰带,深蓝色的牛仔裤下精致的黑色小靴子反射着点点亮光,耀眼得眩目。

马南没准备与这个不速之客交谈,接着低头看她的菜单,想着我又不认识她她干吗坐到这边来。

两个看起来怎么也不搭调的人就这么沉默了片刻,然后那金发美女抬起涂了闪闪发光的指甲油的纤纤玉指扶了扶酒红色的墨镜,手上戴的银色镯子叮叮当当地响了几下。

那股要命的清香仍然不断地袭过来,即使是再好闻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享受”了这么长时间也是受不了的。马南觉得自己有必要下逐客令了,于是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望向了对方的面孔。

有那么一刻,她愣在了那里,眉毛挑得老高。

金发美女嫣然一笑,粉色的小嘴张了一张,露出一口白牙。

“凡许达……?我没看错么?”马南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讨厌啦,叫人家‘艾霞’啦。”金发美女用银铃似的声音说,故作媚态似地,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拜托……!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几年不见,怎么越发变得这么……这么……”马南直起鸡皮疙瘩,刮心搜胆地想找出一个比较柔和的形容词来。

“哼……还不是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怪可怜的,想来陪陪你,你怎么还这么别扭。对着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你就没有一点激动么?”艾霞摘下墨镜,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晶莹剔透的大眼甚是动人。

“有点交情是不错……可是……”望着那白皙的小脸和足以把所有男人吸引过来的好身材,马南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我记得你当初也只是有点女装癖而已,现在可真是,呃,沦落得十分完美。”

“是吧是吧,完美得很吧?不论人家走到哪里,都有火热的目光瞧着人家哩!”艾霞笑得更灿烂了,“难得你这么会说话,也不枉人家在这阴暗的地方呆上几分钟。今天本小姐请客,你想喝点什么酒?”

“哼……‘人家’、‘人家’的,连话都不会说了。”马南摇了摇头,然后一脸黑线地瞟了一眼那张甜美如妖精的小脸,更觉得实在是什么也喝不下去。如果这是初次见面,说不定自己还可以忍受。不过对于一个知道对方所有底细的老相识来说,这么待着实在是太令人反胃了。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和这个BT 的家伙保持相当的距离。

“……这种地方恐怕连‘费加罗的婚礼’都没有,更不用说‘鲜红的维纳斯’了。”马南想快点结束这段令人不愉快的谈话,于是这么说着。“本来不想进来的……但除了这里以外,总是会看到飘来飘去的教士的袍子,实在令人生厌。”

“你讨厌神职人员么?”艾霞把双肘支在桌子上,十指交叉在一起托着下巴。

“不能算讨厌……只能说是讨厌他们那种装腔作势的态度而已。如果是朱丽安的话倒不算太糟糕……”马南想倒杯茶,但看了看那沾着薄薄灰尘的杯子,只得作罢了。

“你和那个天主教徒还有来往啊?”艾霞微微挑起了眉毛,“实在称得上是个帅哥……可惜是个神父。不然抓过来解解闷也不错。”

望着那如狐媚子般的神情,马南更觉得浑身发冷,人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寒冬。她只得缄口不言,低头继续琢磨菜单。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艾霞仍不屈不挠地问着。

“无业游民。”马南皱皱眉头,挑了一个最冰冷的回答。她不知道如果说出什么地点来艾霞会采取怎样恐怖的骚扰政策。

“我在城建拆迁办呢!”艾霞好像很自豪地说:“听说那里的工作忙得很,可我只是做兼职。空闲的时候,我也会到军联去帮斯拉欧加办事。”

“斯拉欧加?没想到那个满口正义的家伙真的甘心去做军队的走狗。以前听说他在军联的特属警备队吃香得很,我只当是流言罢了。”马南小心翼翼地尝了一片刚端上来的铁板牛柳,发现味道还没有到难吃的地步。“不过你在城建拆迁办和军队的联合总署做什么?总是捣乱的话可是会被斯拉欧加‘制裁’的。”

“哼哼……‘制裁’?那种东西只是吓唬人的而已。如果是我的话,倒可以帮他解决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他那个人比较正派,不会使用卑鄙手段,所以关键时刻就要我这个恶人来帮忙了。至于拆迁办,是他们硬要把我挖去的,说我的专业刚好和新一批流星爆破机对口,这个世界上能独自胜任这一工作而且不用机器作辅助又能保证工程绝对安全的高手就只有我了,所以他们可是给了我一大笔报酬的哩!”艾霞灿烂地一笑,张开了手里的扇子,上书四个大字“人生满足”。

马南只有叹气的分了。她不得不承认艾霞是属于好人堆里扮演坏人的那种角色。

由于天龙首城正在搞城市整体规划建设,所以城建拆迁办成了近日最炙手可热的部门之一。先前设计制造的二百台流星爆破机已经全部投入使用,工厂正在加班加点地赶制新的型号。

所谓流星爆破机是当今最先进的爆破装置,由天龙座密涅瓦公司研究开发,天蝎座的工厂制造。这种被誉为“气死诺贝尔”的中型机器完全使用黑洞等强度极大的物质作原料,在机体内以超越光速数倍的速度运动,从而产生极大的破坏力,能够十分轻松地粉碎任何合金材料的建筑用金属,残渣也可转换为机械动力不会造成任何污染并几乎不需要事后清理,黑洞物质会自动吸收一切废气,并转化为更高效的动能。由于摆脱了炸药的限制,所以使用过程中可以说绝对安全,只要按正常程序操作便会万无一失。

这么一来,这种机器刚一生产出来就成了绝对的抢手货,给正在加紧经济建设的诸星座联盟带来了福音,提高了一倍以上的效率。密涅瓦公司由于货源有限,再加上能够生产这种机器的工厂也实在是为数不多,流星机的价格便一路飚升。但即使是这样,订单仍源源不断。在保证本联盟使用的情况下,天龙政府光是税费就大赚了一笔。

艾霞·凡许达是天龙座最大的物理学院中的特级高材生,毕业时是排在了年级第一名,同时操纵数台这种流星机并保证运转正常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更诡异的是,即使不借助机器的帮助,她也有办法使密度极大的黑洞物质旋转得同金刚石一样快,从而解决了流星机研制过程中出现的诸如使用完毕后黑洞物质残留的问题。这么一来,天龙座拆迁办迫不及待地把她挖去为自己工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不过虽然有着鬼才般的头脑,艾霞的性格别扭也是不争的事实。但和她共事的人为了与这个前途无量的闪光点处好关系,便自我安慰着鬼才的人之所以鬼才,是把一些用来保持精神正常的脑细胞用到尖端上去了。

所以在众人的吹捧声中,艾霞的大小姐脾气一天比一天凸现出来,差不多到了让马南没办法容忍的地步。

可是既然人家已经找上了门来,看在以往交情的分上,马南还是准备抑制一下心中的不快,露出一副勉强的笑脸来迎接。想到只要随便聊聊就可以摆脱魔掌,马南终于说服了自己心平气和地和艾霞交谈。

察觉到对方的抵触心情,一般人是很容易大皱眉头的。但对于艾霞来说,只要马南不露出那种受不了的表情就算是她的大成功。她于是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便开始口若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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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沃夫,提醒你不要在这时候乱逛哟,会惹祸上身的。”艾霞虽然面对着潜意识里认为应该是比自己强的人,却仍是满面不在乎,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用那种极纯洁的眼神盯着对方。

“不是说过不能在公共场合叫我那个名字吗?”马南大皱眉头,然后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你刚来这里不久,可能不是很清楚,就连我也是从斯拉欧加那里打听来的。”艾霞也稍微收敛了笑容,低声说:“要小心,独行的女子可能会被某个神秘的团体盯上的。就在这个教区内,已经发生了数起女子失踪的案件了。其中部分人的尸体已经在圣克罗切大街上被发现,还有一部分直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消息。犯人的目标范围很明确,就是要找年轻健康头脑优秀的女子,而且……”她望了望马南的淡紫色头发和黑眼睛,缓缓地说:“是天龙座的纯种血统。”

“那又怎么样?”马南扬起眉毛,丝毫不为所动。现在天龙座里满大街走的一大半都是纯种。她想。

“从没出现过这么棘手的案件,对手在暗处,根本得不到任何消息。所以警备队现在很困扰,不知该把这整个事件公开让市民躲避,还是严守秘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斯拉欧加现在很为难,因为若是让民众知道了整个始末,警备队又暂时破不了这个案子,就会影响自己在民众中的声誉。你知道天龙首城是一切经济政治中心,若是因为这件事影响到经济建设罪过可就大了。可如果一直保密下去,毫无防备的牺牲者将会不停地增加。”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马南仍是一付云淡风轻的表情。

“沃夫……相信我一次,我有不好的直觉,所以这几天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这里。”艾霞变了声调,几乎是有点央求地说:“快点离开,不然你也会成为目标的!不……不对,我觉得他们就是在找你。”

“你在神经质些什么?”马南皱了皱眉,“这种事情也要特地跑来告诉我?我又没有和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物结梁子,干嘛要逃走?”

“可是……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明显地透露出了一个意图——那就是有人要借用这些符合标准的年轻女子的身体去做什么事情。我不觉得这是个人癖好那么简单的事情,因为好像这事件的每一步都进行得十分地有条不紊。我害怕,我害怕我们的体质会惹出乱子。即使是不会被杀也好,但只要稍微检查一下,这种异样不就暴露无遗了么?虽然不能确定犯人的目的,但不管通过什么渠道,如果我们被强迫进行全身检查的话,那……”艾霞说到这里,全身像被电击似地一颤,然后拼命压低了声音。“你难道……想被那些神经质的科学家送上解剖台去做研究,一辈子不得天日么?在天龙座,政府机构进行的研究项目简直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那里聚集的都是变态的生化疯子!”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谈论这些问题。”马南摆了摆手,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向别处。

“请你正视我的意见!任何一个人如果处在你这个位置都不会这么轻松!你的无所谓会让你尝到苦头的!如果那种芯片落到别人手里,那天龙政府为了销毁证据,就会阻止任何人救你!然后他们秘密地处决掉所有可能会‘惹麻烦’的人,把一切他们想要的不择手段地搞到手,对外宣布你已经失踪,再过20年就会抹去关于你的任何痕迹。然后你这个人就好像从没存在过一样地消失,就像雅弗拉一样!若是你一个不小心,落到那帮犯人手里的话,到时候即使是你想保守秘密也会来不及的!”

“什么意思……?”马南示意她说下去。

“几乎所有的受害者都是一击毙命,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伤口的位置很精确,是那种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失去神志的位置。大部分尸体都被解剖过,而且被做过不知名的测试。犯人是手法娴熟的老手,而且具有相当的人体解剖学知识。据斯拉欧加说,犯人看起来是在寻找某种合适的体质,所以作为我们应该说是相当危险的。”艾霞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件事情有诡异,并不是一般的杀人事件。犯人有着相当的理智和明确的目标,不像是精神病人所为。而且,直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一点线索,没办法阻止它继续发生。如果破不了‘米开朗基罗’……”

“你说什么?”马南有点怀疑自己的听觉。

“‘米开朗基罗’。这是这一系列手法相同的事件的暂定名称。因为只有一个女子在警察到来之前还残存着一口气,她好像是在被杀害之前逃脱出来的。当时她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了,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去找米开朗基罗’。所以……虽然有点匪夷所思,警备队的人还是把犯人暂定为‘米开朗基罗’。因为不管从手段还是尸体的解剖方式来看,犯人都和那个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有相似之处。”

“米开朗……基罗?”马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她的眼前迅速闪过许多零碎的片断,让她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

哀悼基督……巴库斯酒神……大卫……创世纪……末日审判……摩西……杜利圣家族……

一个个活生生的影子,以不同的姿态在脑中划过,都是那么突兀奇怪。那些作品中的面孔仿佛约定好了似的,都在此刻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世界,微张着唇,似乎要把某个秘密告诉望向他们的人。

那歌声渐渐涌入整个神经系统,如水般吞噬这一切,随即扭曲成狞笑。

许多疑团一起涌了上来,那些一直困扰着她的面孔似乎在同一时刻变得清晰起来。她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君士坦丁堡藏有的真品中所有具有某种共同特征的作品都会在同一时刻出现,而且仿佛等待着她似的,极不自然地处在那个位置。经过这小小的提醒,所有分散的点都连成了线,一条通往真相之路的线。

米开朗基罗。

“你……你怎么了?”艾霞看到马南的脸色突然变得那么吓人,吃惊不小。

“艾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见过‘米开朗基罗’,而且不止一个。” 马南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但是联想到这一连串的事件,再加上卢川的事,让她的额角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冷汗。

“在哪里?”艾霞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

“现在还无法确定……所以不能告诉你。” 马南缓缓地说,思绪却仍停留在那缤纷繁复的走廊中。那些布满整个天穹的小天使都定格在了那一个瞬间,四周的一件件传世名作在随着宇宙运动旋转,好像围着特定的一颗恒星一样。

“沃夫……我对你很失望!”艾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违反规定告诉你这种事情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可你却仍是把我当外人!你知道吗,当我听说了这个事件时我有多么害怕,因为所有的感官都告诉我我不想看到你出事!可是你明明有着某种线索,却不愿意说出来!你还要一个人承担吗?你还要独来独往到什么时候!我们想帮你,你非但没有感激,还拒绝我们对你的关怀!你还把不把我们当朋友?

你还看不清么,除了斯拉欧加,我就只有你一个想要珍惜的人,古钖拉、汉鲁凡戴和阿米雷戴都失踪了,就连爱尔麦蒂都没有了消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惊恐,不仅仅是为我自己担心,也在害怕斯拉欧加和你再离开我身边,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希望你能安全地活下来,不被卷入到任何危险的事情中去,我实在是没想到这种心意你到现在仍然不明白!”

“好了……我道歉。”马南勉强让自己回到现实中,然后拉她坐下来,轻声说:“不要说得这么大声,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么?我只是不希望给你们添麻烦,所以不管什么事都努力一个人去解决。我实在是害怕,我做过那么多危险的事,会有和我接近的人受到报复……

现在我的妹妹也受到了某种伤害,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不过也是到了非住院不可的地步。我一直都在担心着她,怀疑她与什么奇怪的团体产生了关系,以至于我不在的时候会有人想要她的命……甚至我想惹事的或许就是我自己,在不经意间给无辜的她带来了莫大的伤痛。所以……我一直处在后悔与自责,还有想要找到真相的近乎疯狂的任性中,没有想到那么多,我应该向你道歉。”

艾霞努力眨了眨眼睛,甩甩头发,仿佛想把一切的不满情绪都甩掉。然后她叹了口气,把头扭到一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算稍微冷静了下来。她缓缓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精致的纸牌来,推到了马南面前,低声说:“我为你做了一次占卜,结果虽然不算坏,却令我很不安……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你,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对你讲出来,我心里也好受多了。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我不对。”她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淡淡地笑了,眼睛亮闪闪的,仿佛有水波在颤动。

“你怎么直到现在为止还在相信这些不切实际的玩艺儿……”马南苦笑着,目光却立刻被那张牌的牌面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张华丽的占卜牌,上面画的天使右手剑,左手秤,正在审判人的灵魂。

“这是塔罗牌的TEMPERANCE,是我最终得到的结果。”艾霞开始是极小声地说,后来又努力把声音提高了些,好像在给自己壮胆。“这里面有困扰着你的事情,还有你的现在和未来。”

“右手剑,左手秤,审判人的灵魂的天使……”马南望着牌面上那张冷峻的面孔,不停有新的词汇冒出来。“翡翠之翼、番红色之发、俱百万张脸与口、舌操百万种方言,为人寻求阿拉的赦免……这是米迦勒么?”

“没错……这张牌的正位是自我克制,中立,幸福的生活;逆位则是无法抑制的情感,丧失信用,失去朋友,浪费时间。”艾霞缓缓地说下去,“我并没有寻求到最准确的答案……因为这只是个指路石,并不会决定什么,改变什么。若你不相信就算了……”

马南把那张牌拿起来,细细浏览着牌面。这位天使的姿态她见过,没错,就君士坦丁堡的那座雕像一模一样。

果然,只要不早点解决的话,所有的线索的指向都是一个目标。自己若是不去改变,前进的道路就不会延伸,未来就会终聚在那一个点上,停滞不前。

“你打算怎么办?”艾霞望着马南的眼睛,寻求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艾霞,很遗憾,我想我们可能被盯上了,被‘米开朗基罗’那个家伙。”说这句话的时候,马南成功地恢复了冷静。只要了解了敌人哪怕一点,她就不会让自己处在被动的状态。“不光是你我,这恐怕和斯拉欧加,还有失踪的爱尔麦蒂他们都有关系。但是我不准备逃避,我要把那故作玄虚的‘米开朗基罗’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我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牺牲掉,要抓紧时间找到所有的答案,然后把这些结果汇集起来,就会拨开现在困扰着我们的重重迷雾,扫清通往真相的路上的所有障碍。然后,不管那后面站着的是谁,我都会让他尝到切实的苦头。”

“可……可是那会很危险吧?”艾霞急忙说:“你只有一个人……说不定在你调查的时候,其他的不安定因素就会出现。如果你的妹妹有危险怎么办?”

“放心。”马南恢复了游刃有余的微笑,“卢川现在的神志不是很清楚,对方并没有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杀人灭口的必要。再说我已经看明白了,对方的实际目标并不是要她的命。如果他们要找的人真的是我的话,就不会对她下手两次,而是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可是我怕你万一……”艾霞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马南制止了。她淡淡笑着,握住了那只白皙的小手。

“从现在起,不要离开我身边。”她如耳语般轻声说。

天使的歌声渐渐模糊了,但一直没有停止,仍在沉沉地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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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别人的劝告于不顾或许是不明智的事情,但马南的兴趣之一似乎就是铤而走险。虽然她知道再回到君士坦丁堡或许是一个赔率极高的赌注,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对这整个事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既然和自己有关联,那就要由自己的双手去把它解开才是。越是深入下去,那种要把一个个连环谜题解开的欲望就是越是强烈。这种渴望正确答案的力量,把人们引领到极度危险却又充满刺激的真理之路上去。

再次穿过那铺着黑色方石的广场,进入那金碧辉煌的大门时,马南的心情已经和上次完全不同。以至于在望着那些表情呆滞眼眶空洞的石像时,她还能笑得出来。一想到这将是一次不寻常的旅行,她心里就兴奋得很。

我在上帝的注视下做不道德的事呢,因为我要把善恶树的果子分给人类。她有点恶狠狠地想,心里很是有快感。

“沃夫,你在对着莉莉丝微笑耶。”艾霞眨了眨眼睛,瞟了一眼四周神色异样的游客,轻声提醒道:“若是让教士看到……说不定会给你扣个恶魔之名。”

“呵呵,那又有什么关系。”马南仍然在持续不断地向那尊有着柔软长发、下半身是巨蛇的美女雕像露出灿烂的微笑。“反正我们今天到这里来的动机本来就不够纯正,凭我们犯下的那些事儿足够算得上是恶魔。这种小小的亵渎,米诺斯根本就不会再多找麻烦记下个一笔半画。”

“沃夫,你好歹也……”艾霞好像很害怕似地,不停地左顾右盼。

“艾霞,不管怎么说,这些雕塑家的技术也真是精湛,把这些美丽的恶魔雕刻得如此出神入化,那狰狞的笑容实在是别有一番韵味呀。”马南又望了望不远处那尊美杜莎像,望着那仿佛被刻意忽略了的双眼,目光里更是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真是极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人们当作瘟疫一样躲避。虽然这里是天主教堂没错,但这些‘异教徒’的作品一样巧夺天工啊。明明都是一样的石头么,我看雕基督与雕该隐没什么两样。”

“沃夫……你这人真是……”艾霞先是义愤填膺地双手叉腰,然后又突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低头说:“请主原谅这可怜的罪人,请把这迷途的羔羊引上通往您圣殿的大道上去。阿门。”

马南莫名其妙地看着艾霞的行动,很是摸不找头脑。这时艾霞实在是忍不住了,颤抖了几下,刚刚还一脸虔诚的表情突然变了,她突然弯下身,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很大声又很畅快。

“沃夫你刚刚说得简直太爽了啊,只是还不够歹毒!”她阴笑着,接着双手朝向天空,装模做样地说:“伟大的路西华与萨麦尔,我愿终生献你的祭,把灵魂留给主宰七宗罪的大天使们。愿你们得到永恒,好集结更多伟大的勇士把那加利利人从王座上赶下来!”

她越说越快,终于笑出了声,于是两个人笑作一团,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艾霞,实在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鬼点子啊。”马南止住笑,抬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尖顶。“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恐怕就成了这里不受欢迎的客人。”

“呵呵……若是受欢迎,那就只能从最标准的旅游路线一路走过去,根本看不到什么有创意的东西。虽然真正的秘密都是在明处,但是也不至于会免费给众人瞻仰。所以么……既然已经确定好了的话,我们就来选择一条‘禁止通行’的路吧。”艾霞甩了甩一头金发,目光却迅速把眼前所有入口七荤八素地扫了个遍。

按理说爬窗户应该是神秘人物最普遍的做法,但是这么做太有损形象了,艾霞大小姐也舍不得她那一身高级名牌,于是两个人就装作若无其事地靠在米迦勒像旁交谈,然后趁众人不注意闪身进了走廊。那条走廊是马南上次走过的,并不对普通游客开放,所以几乎没人会注意到那里还有个门。在走进去之前,马南瞟了一眼门边上的柱子,那里盘着两条细小的蛇,张着长满利齿的口,但却没有眼睛。

走廊虽然不算宽敞,却很黑很长,一直延伸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那些窗子都在头顶以上四五米的地方,透过那些窗子射进来的光无比昏暗,只能勉强看到路和两边肃穆的墙壁,以及一个个紧闭的小门。马南有点疑惑,因为似乎只是很短的时间里,这里的情况就截然不同。在她的记忆里,在离入口不远处应该有一尊哀悼基督像,但现在她们已经走了好远,仍没有见到任何艺术品,只有渐渐弥漫过来的潮湿和黑暗。那种沉重的压抑感重重地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不知走了多远,走廊到了尽头,前面是一扇有些破旧的木板门。这令马南更觉得疑惑了。她从未到过这个地方,上次经过的是一条装饰华丽的走廊,而且过道旁都是米开朗基罗的大作。但是这一次,这条走廊竟如此地荒凉,而且走到这里便不再延伸了。

“沃夫……你真的确定是这里么?怎么这么阴森恐怖。”艾霞压低了声音说,仿佛害怕什么人听到一样。

“我不知道……上次我的确是从那个出口走出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马南抚摸着那闪已经腐朽的门,疑窦丛生。她略微一使劲,那门竟发出了轻响,然后稍微开了一条缝。

她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然后便直直地望向了那条门缝。艾霞蹑手蹑脚地凑了上去,慢慢把那条门缝又扒开了一点,于是有几缕光线透了过来,照在地上如同白霜一般。

马南感到有点紧张,因为她隐隐听到了说话声。她把眼睛贴上去,发现这扇门是藏在一架大钢琴后面的,所以许久不用,似乎已经被遗弃。透过钢琴旁的小缝隙,她看到了一个背影,好像是那个叫泽尔若的修女。她此刻已经换上了日常工作的衣服,一头金色的头发柔软地披在肩上,但却仍然戴着面纱。她面对着另一边的一个什么人在说话,那人的身影被泽尔若的后背挡住,所以只能听见声音。那是一种很甜美的声音,却不怎么自然,感觉就像是从什么机器里放出来的一般。

“难道我们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么?”那个声音在说。

泽尔若没有说话,似乎以沉默代表了肯定的意思。

“她应该不会太远……很快就会到这里来了。我所派出的人……应该也到她身边了吧?只要她能完全信任那个人的话,就会走上我们布置好的路。”

“我想应该是的……但我并不认识她本人。我想,若是我碰到了她却又认不出来的话……”泽尔若低声说,却仍站在那里,丝毫不移动。

“不会……除了内在的气质以外,她应该是和她妹妹一模一样的。所以即使我不说出来,你也应该认得出才对。不过一定要小心哦,一定要用最隐蔽的方法把她引到我这里来,她的疑心是很重的,但同时又很喜欢铤而走险。只要我们的那位助手稍作努力,她就会采用那所谓很聪明的方式找过来了。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我的愿望就可以达成。”

“可是……一定要是她么?除了她以外……”

“除了她以外,我绝不相信还有谁会做得到这件事。我讨厌造成无谓的牺牲,所以这件事非她不可。若是由别人来做的话,我的伙伴们可能也会受到伤害也不一定。”

泽尔若又沉默了。马南急切地盼望她能把身子稍微挪动一下,好让她看清幕后的主谋者。但泽尔若却好像刻意站定在那里一样,就连衣摆也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知道泽尔若对身后的情形一无所知,她简直要以为泽尔若是故意挡住她视线的。

“泽尔若,别那么紧张……我是不会伤害你的。相反我倒要感激你,如果不是你,以我的情况根本做不到任何事情。很抱歉让你整日为我奔波,做了那么多违背天理的事情。若是真有地狱的话,那一定是为我准备的。”

“别那么说……我是自愿的。”泽尔若淡淡地说,但却看不到她的表情。

“泽尔若,为什么会是自愿的呢?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花大力气去为我工作?”

“……为了我的愿望。只是,如果您还没有忘记,我和您合作的前提是不多追问我的底细的话,那就请您不要再说起这件事。”泽尔若冷冷地说。

“我知道了……其实若是真有为我准备的地狱的话,我自然会欣然接受,并且如获恩典……只是不知道,我的愿望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达成。如果那位‘智慧女神’也不行的话,那我就只好选择杀戮,然后等待‘制裁’了。只是我害怕,如果连‘仲裁者’和‘杰出者’都做不到的话……我该怎么办?”

“军联总不会视而不见……您可以去求您父亲的那位朋友啊。”

“不行的……他不可能为了我放弃自己花费时间经营出来的乐趣。再说……像我这样子只能待在这极小的空间里望着天空,除了等待,还有向别人索求的权利么?”

“我会把您想见的人带到这里来。不过……既然他们没办法达成您的愿望,把他们杀掉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心机呢?”

“……在那最后的一刻到来之前,我不想亲手造成他们的死亡。他们是我的伙伴,我不要他们死去。但是为了我自己,他们也必须付出些代价才行。我对他们非常失望,但却没有达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我要他们继续为我服务,然后……”这个时候,那个声音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然后便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了。

“走了么……”泽尔若轻叹了口气,好像稍微放松了些。

她稍微理了一下落在肩膀上的金色头发,然后转过了身。那一瞬间,马南可以肯定她朝这个门缝投来了一种近乎于警告的目光。

她知道我们在这里?

怎么可能!马南这样安慰自己。可是马上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泽尔若走过来,坐在钢琴前面,然后低声说:“我不是要你不要再来了么?”

马南咬紧了嘴唇,不确定自己现在该怎么做比较好一些。

“还是不要出声吧,安静地离开就好了。如果让她看到你在这里,那这座教堂将化为灰烬。”泽尔若并没有望向这边,但却好像能清楚地得知门那边的情况似的。

“我想我有必要知道这是为什么。”马南把脸贴在门缝上,用同样小的声音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记得曾经和这样的人有过如此深仇大恨,到了这种地步。”

“她对你没有恨意,只是想借助你的力量帮她达成愿望。”

“以牺牲那些无辜的生命为代价,只是想完成自己的愿望么?”马南勉强压抑着心中的不满,极力不在语调上表现出来。

“人类是无比自私的生物,有这样的想法不是很正常的么?”泽尔若淡淡地说:“即使是要世界毁灭也要达成的愿望,或者是即使要用所有生命来换也要活下来的信念,应该是人人都有的吧。即使是无私奉献的人,也难免会有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私心,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对于一小部分强者而言,弱者的存在就是他们通往高处的阶梯不是么?”

“……不是的。”马南下意识地反驳,却马上被心中真切的想法击倒了。她意识到这是“不应该”的事情,却没办法违背真实的自己。因为不能说出口的理由,她曾经不止一次地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无视别人的感受。

“我知道的,即使是用再华丽的词藻来掩饰,事实就是事实。所以说,我只是想看看,有着为了一个人的愿望而改变的命运,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自己。但是现在,我不希望你落到她手里,所以你快点走吧。”

“走?笑话!”马南不由得觉得一阵激动,甚至想要把这扇木门推开。“你要我走到哪里去?这整个事件的矛头都指向了我一个人,你要我不管那些越来越多的受害者自己逃跑吗?若是我早点了结这个事件便会阻止事态继续严重发展的话,我干脆站到她面前,达成她的愿望算了。我相信那总不会是毁灭世界这么荒谬的事情吧?”

“不是毁灭世界,却比毁灭世界更加困难。”泽尔若仍然云淡风轻地说:“若是失败,你将会因此送命。”

“你把我看作什么,初出茅庐的小孩子么?”马南不禁有些气恼。

“请不要太激动,压低你的声音,此时的谈话不能让外人知道。”泽尔若丝毫不为所动。“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其中的陷阱太多了,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完全知晓她的真正身份与动机。而且……我现在正在压制着我心中的恶魔,不让我的双手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来。”泽尔若淡淡笑着,目光却移向了别处。“她为了让你按照她的计划出现在她面前设计了一些小小的游戏,可以说你根本无法完全洞察她的心迹。现在你的身边或许就有着她所设下的陷阱,用你完全无法察觉的方式将你引进深渊。所以请不要相信现在你所信任的任何人,为了你的未来,请你离开。”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马南挑了挑眉毛,带了一丝戏谑的意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刚还说不要让我相信别人的。”

“是……但为了我个人的利益,我不希望你死。至少在她倒台以前,我不会希望要你的命。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你仍安全。但是万一被她发现,事态便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了。其实就算是现在,我也无法确保她在什么位置,也许就藏在你的身边。所以请你自己小心,记住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你真的是她所说的那位‘智慧女神’的话,希望你能从中体察到我想表达的一切。”泽尔若这样说着,接着便站起了身,走出了大门,身影消失在了马南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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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南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把那扇木门关好,然后倚着墙叹了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智慧女神”?我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称号啊……

“这么说,她果然就是‘米开朗基罗’了?”艾霞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她刚刚甚至忘了艾霞还在身边。

她缓缓把头转过去,直视着艾霞的面孔。艾霞的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在黑暗里如同狼一样。马南突然有一种感觉,对方要问的,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这种语气不像是询问,倒像是试探。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原野上注视着猎物的豹子。

“不……不确定。”马南低低地说:“她们并没有提到相关的事情,而且从内容上来看,和人体实验也挂不上钩。”她的脑子飞速地旋转着,语气上却仍是保持了相对平稳的声调。“而且,那个神秘人物也说过,她不想杀人灭口。”

“这么说,这条线索还是不可靠咯。”艾霞好像很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小心地把目光移开了。“这样子的话,只是知道那个神秘人物要找的是你,而且要你帮她实现某种愿望。其它的……还没办法下定论。”

“是的。”

“唉唉……真是失败,我还以为这次会打听到什么令人兴奋的真相呢,没想到一切还是个谜,而且疑点越来越多了。”艾霞稍稍舒展了一下身子,便要顺着原路返回。马南低着头静静地跟在她后面,默默地听着她不停地发牢骚。

其实马南已经看出什么来了,并且还抓到了些蛛丝马迹。她虽然一言不发,心里却如波涛般无法平静。泽尔若就是“米开朗基罗”无错,但那神秘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仍是天真地想要珍惜生命。这两个人看似合作,其实却各有各的心机,说不定泽尔若的还要更可怕一些。但是从表面上来看,却又不是那么简单,泽尔若说了很多不合常理的话,让人迷惑不解,并且听上去不像是在故意放烟雾弹,而是另有隐情。

虽然已经可以想到这些,但她在艾霞面前却缄口不言。因为当她回过头来看到艾霞的脸时,她突然想起了泽尔若的话。

她为了让你按照她的计划出现在她面前设计了一些小小的游戏,可以说你根本无法完全洞察她的心迹。现在你的身边或许就有着她所设下的陷阱,用你完全无法察觉的方式将你引进深渊。所以请不要相信现在你所信任的任何人。

虽然不能完全相信,但却不可否认有一定道理。再与那神秘人物开始说的话联系起来的话,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艾霞有着最大嫌疑。所以想到这一点,她便不再那么放松了,而是对艾霞有了一点点警戒心。

所以现在还不能将自己的推论告诉她,若是她把“米开朗基罗”的事情向隶属于天龙军联的斯拉欧加汇报的话,那天龙政府就会插手,自己就会失去了解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机会。

在一切都隐藏在暗处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好。

走出那条阴暗的走廊,突然充满整个世界的明亮的光让马南简直要睁不开眼睛。她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停留在了米迦勒像上。望着那华丽的袍子和与之不相称的呆滞表情,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真是完美的形象……这位在强烈的“神光”中屹立,高大威猛的神的使者。而且在这伟大的“米迦勒(Michael)”下工作的“天使(Angel)”,名为“泽尔若(Zero,即‘0’)”的,便是那神秘的“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啊。

实在是精心的设计。

不过她现在仍在疑惑的是,泽尔若明明在那大殿内与神秘人物交谈,她是怎么知道她们就在那门后的?

这个问题在她快要穿过大门时迎刃而解。

她险些笑出声来,但还是忍住了,面带笑容走了出去。

那里坐落着在她们进来时就注意到的美杜莎像,但她们只是注意到了妖魔而已,反倒没有看见美杜莎身后正英勇作战的英雄珀尔修斯。他正用盾牌作镜子准备砍下美杜莎的头,那盾牌做得十分精致逼真,经过无数风霜后仍然明亮如最优质的铜镜。那极度光滑的表面在强光下映出了教堂墙壁上落地窗的像,从这条小路的角度来看,连各个大殿里走动的祷告人群都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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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跨越时空的思念

谁天赋异秉却注定此生寂寥,谁留连人间却因平凡备受煎熬,谁希望给世界光明却自渡不了,谁身负使命一往无前,却忘记哪天有风,哪天阳光太好。

天龙座军队联合总署是天龙座联盟阿瑞斯大总统2560122523点零1分亲自宣布创建的,在此后的二百多年时间里都是天龙座最神秘的军事综合机构。以天龙座政府为中心,在半径二百公里的范围内全部属于军联的工作区域。无数情报与秘密信息在这里聚集,同时又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发明创造与精密仪器从这里诞生出来。

军联主办公楼位于天龙政府南侧十公里处,极好辨认的屋顶上密密麻麻地安装了一千多个天线,还有两个特大号的状似高尔夫球的天线屏蔽器。主办公楼本身就是个庞然大物——占地两百多万平方公尺,是政府办公大楼的两倍。主楼内有八百多万公尺的电话线和八百平方公尺永久密封的电波反射装置。在这主办公楼的周围,如保镖一般呈六芒星状围绕着总指挥部、联合防御总部、后勤保障总部、技术保障总部、天龙军事学院以及军方科研总部六座大楼。在这些摩天大楼的自周,星罗棋布着安全部、情报部、外交部、生化研究部与卫生部等附属建筑,后面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兵营与武器库。

这是整个天龙座的中枢,是被誉为千百年来最不可战胜的铜墙铁壁。

艾霞乳白色的敞篷跑车停在了十公尺高、上面是倒刺的旋风栅栏的阴影里。一个外表年轻的警卫从里面伸出手用一种沉闷的声音说道:

“请出示证件。”

艾霞配合着接受半分钟的例行检查。警官把她的证件在电子扫描仪上走了一下,绿灯随即亮了起来。那警官把证件还回去,然后抬头看了看,那张胶体浇注的面孔上,两只电子眼闪出了柔和的绿光。

“那一位的证件?”电子警官望着马南说。

马南把自己的贵宾证递了过去。

“谢谢您,凡许达小姐、比月小姐。”他标准地敬了个礼,大门转动着打开了。

向前走了半公里,艾霞在一堵同样威严的带电栅栏前重复着完全同样的手续。“快点吧,伙计们,我在这儿都走过无数次了。”她冲表情呆滞的电子卫兵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

终于来到了最后一道关卡,一个矮墩墩的卫兵领着两只机械攻击犬,手里端着机关枪,扫了一眼艾霞的跑车牌照,示意她通过。她的车沿着伊莉恩路又前进了300,然后在访客停车区M区停了下来。她的车自动在专用道上滑行,恰如其分的磁力将跑车丝毫不差地停在了艾霞租用的专用停车位,然后自动关闭电源,打开了车门。等到两人下了车,电磁轨道便带着跑车便静静地往旁边一滑,接着整个车身竖立起来,缓缓地沉到了地下去。同时有一片绿地很快地覆盖上来,一个电子映像出现在了那一小块平地的上空,显示这里车位已满。

穿过一片绿地,进了主楼,艾霞和马南又过了两道关卡,终于到了那个覆盖着光能板的大隧道前,隧道直通那座联合防御总部。一个声音检测亭拦在入口处。

验证声音 方可入内

全副武装的警卫抬头看了看,“下午好,凡许达小姐。”

艾霞用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甜美微笑还礼:“你好,卡戎。”

“没想到您今天会带客人来。又是找斯拉欧加上尉么?”

“就是啊,若是没有我的帮忙,他怕是支持不到一个星期。”艾霞耸了耸肩,然后抬起头,对着抛物面麦克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艾霞·凡许达。”电脑立即确认了她的声频密度,大门喀嗒响了一声,然后那红外线的探头瞄向了马南。

“您的同伴身上有枪械。”警卫提醒。

“哦,对不起,我倒忘了。”马南拔出“Final Φ”,放在旁边的台子上。那台子转了一下,然后下沉到地下去了,同时出现了跃动着光标的声线确认码。马南用食指点了点额头,然后对着麦克风清晰无比地说:“比月大人对禁止携带武器入内有意见。”

声线确认完毕,那麦克风缩了回去,门自动打开了。艾霞勉强忍着笑,低声说:“用这种话做密码真的没问题么?”

“没问题。这话我已经想说不是一天两天了。”马南连头都没回。“除了这些端着枪的花瓶,军联的办公楼里根本没什么让我感到安心的东西。”

大门上的电子装置发出了短促而尖厉的声音,旋转门已经转到最大开启位置,旋转整整360度之后,便又会在五秒钟之内关闭。在两人迈过门槛的那一刻,电脑对两人的进入立刻进行了登记。

巨大的弧形主厅上耸六层楼之高,透明的圆顶在中央屋顶处达180公尺。赫准托斯玻璃的穹顶下面是一层阿尔克墨涅材料的网,这是一层能够经受得住五百万吨冲击波的大网。朦胧的光线透过玻璃屏从精巧的网孔中透射进来照射到地面的墙上。微尘呈螺旋状向上漂浮——这是穹顶上强大的电粒子除尘系统使然。

大厅倾斜的四墙在顶部呈巨大弧状,到可以平视的地方则几乎是垂直的了,等接近地板时,墙面先是隐隐约约呈半透明状,渐次成为不透明的墨色——整个乌黑一片,那是发着神秘光泽的磨光黑色防弹材料,使人感到惴惴不安,好像整个地板都是透明的黑色冰块似的。

“人都哪儿去了?”艾霞走过那明亮得能透出人影的地板时小声地埋怨。

军联的大多数部门在一周七天的时间里都要满负荷地工作,所以平时这里总是眼花缭乱地人来人往。他们为着不同的任务忙活,用着外界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和暗示交流。他们说到流密码、自毁生成程序、背包变体、零指示协议以及单一点,足以让不够格到这里工作的人如坠五里雾中,一下子就感到极度自卑。他们在坐标纸上草草地画着符号,专心致志地研读电脑打印材料,却一直停不下脚步,总是突然消失在某条走廊或穿梭不息的磁电梯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任务,所以大家都各怀心事,一点都不空闲。头顶上的投影线上的符号和数字不停地变换,有时会有光线突然落到某个人胸前的接收器上,于是那个人就抬起头来,读着头顶上接连不断地出现的密码符号——那便是只有他才看得懂的下一个任务。所以若是不在战争时期,这里只能听到让人感到压抑的穿梭的脚步声。

可是现在,这里居然看不到如此繁华的景象,只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子坐在诺大的接待台上,百无聊赖地用笔尾点着脸颊。

“法瑞尔,大家都到哪里去啦?”艾霞走过来,心平气和地问道。

“凡许达小姐。”法瑞尔急忙站了起来,“是这样的,今天是警备队第一次用刚引进的模拟器训练,所以大家都去观摩了。我今天正好值班,所以……”

所谓模拟器是通过读取使用者发出的精神命令而在屏幕上显示效果的战斗训练用机,因为它可以近乎完全真实地模拟战场的实况,加上使用起来相对方便,技术含量高,所以很受那些大人物的青睐。军联使用的模拟器是从技术部的科研部门直接引进的,由指挥部安排各部门训练使用。为了适应不断发展的战争科技,军联内模拟器的更新换代的速度飞快,差不多每隔一个月就要进行技术上的软件更新。相对的,警备队的驾驶员也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适应新的战斗系统,随时做到万无一失。

由于即使只是模拟,战斗的结果也能一定程度上反映驾驶员的真实水平,所以每周一次的例行训练变成了警备队员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也很有可能在有上司来观摩的时候成为晋升的契机。这么一来的话,即使只是小规模的训练,军联主办公楼里有空闲的人还是会蜂拥而至。因为对于最新型的模拟器来说,即使只是高度逼真的激烈战争场面也是很值得一看的。

“斯拉欧加也在么?”一想到那个心高气傲的上尉大概又在故意炫耀自己的技术,艾霞就不由得想叹息。

“是啊,斯拉欧加上尉的小分队一直被认为是警署最强的,所以也一定在呢。看来今天斯拉欧加上尉又要大出风头了。”法瑞尔笑着回答。警备队的大众偶像斯拉欧加上尉向来都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耍帅机会的,自己去不了实在可惜。

艾霞耸了耸肩,然后便带着马南顺着一条像银河般闪闪发光的旋转道路朝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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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门打开时,马南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旧式的电影院。

许多的座位悬浮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圆弧形,上面坐满了人。那些如幽灵般模糊的影子都在阴暗处,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但他们的目光无疑都正对着前方的大屏幕。那是数兆像素的现今清晰度最高的电子屏,背景是茫茫的宇宙,时不时有小行星的碎片从眼前呼啸而过。

七艘巨型军用飞船在一架红色拜丘级队长机的指令下迅速分散,与一直悬浮在四周的另外十三台菊花形的自动炮形成了一个圆圈,将一艘白色的加百列级中型战舰牢牢包围。从这个形势来看的话明显很不公平,因为双方的实力相差得实在悬殊。屏幕旁边闪动着的测试值与综合性能也在说明这一点。战斗还没有正式开始,所以所有战舰的生命值与各项系统指标都稳稳地停在满格。

在红色队长机的一声令下,十三台自动炮开始围绕着目标作不轨则的运动,并且在同时展开片片“花瓣”。那些“花瓣”都带着一个个小型的旋转式激光枪口,在空中划着弧线,发出一连串炮弹后又迅速聚合在一起补充能量。这些电光石火的速度实在太快,电子屏幕也只是刚刚好显示出它们的动作来而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停轰响,四周的小行星接连不断地被击成碎片。

这么一来的话应该很快就结束了吧。艾霞趁着没人注意稍微伸展了一下肩膀。但这时她发现屏幕角落里的生命值正在火速下落,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些刚刚完成聚合的自动炮就冒着黑烟不停粉碎开来。她再定睛看去,虽然似乎是不可能,但那艘白色的加百列战舰居然轻松地躲过了所有进攻,并且还游刃有余地挑选了十三个副炮口一次齐射,在自动炮所有的“花瓣”聚合起来的一刹那,把自动炮台台准确无误地击落。

但虽然是这样,也不等于那艘战舰就占了上风。趁它应付自动炮的这个时间里,七艘巨型军用飞船已经占据了战斗的最佳地点。

接着一枚枚火雷和超高温毁灭激光从巨型飞船的大小炮口窜出,在自动炮爆炸、腾起的烟雾足可以扰乱视线的瞬间,齐刷刷地朝着加百列舰飞去。

“呼呼……这样子的话应该……”斯拉欧加叹了口气,然后稍稍朝座椅背后靠了一下。这种战术应该可以行得通吧……他虽然强迫自己放轻松,但却仍是紧张得很,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但是他殷切的希望又一次落了空,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地朝上一抬高,接着如惊雷般俯冲了下来。无数追踪导弹携带着萨莫色雷斯激光从加百列舰的炮口中飞出,直直钻进了对方的驾驶室。两艘巨型飞船居然无法反应,防护罩根本来不及张开到可以抵挡的地步,在瞬间便被干掉了。虽然斯拉欧加自己的队长机勉强藏到了遮蔽物的阴影里面,但是当在他的掩护下另一艘飞船展开反击的时候,轻松避开了回击的敌人就又一次用炮灰向外迸溅的瞬间爆发力堵住了对方的炮口,使得飞船在聚集能量的一刹那自身温度急剧升高,自我调节能力达到极限,短短的时间内就自爆成宇宙尘埃。

“巴比勒,沉没。”

“亚德南丘,沉没。”

“马拉锡第尔,沉没。”红色的警报接连不断地出现在了斯拉欧加面前。

加百列舰趁队长机的命令还未下达,来了个主炮维多利亚级齐射,顿时把按规矩在固定轨道巡航待命的两艘飞船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斯莫杜,沉没。” 

“昂比勒,沉没。” 

望着屏幕上不断跃动出来的红色文字,斯拉欧加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耳机里传出了剩余部下请求支援的信号,斯拉欧加想也没想就驾驶着队长机俯冲了过去。

主炮莱德风暴和离子散射炮台不停地喷出红色的火焰,斯拉欧加不停地在脑中执行着开火的命令,无数行星碎片在四处开花。

与此同时,他残留部下的巨型飞船上搭载的战斗机和空中要塞也开始发射,战斗机缘由操纵者的恐惧和惊慌,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飞,不停开炮。二十面体的空中要塞像被捅的马蜂窝般向四面八方狂轰滥炸,同时伸出并不断开火的各门激光炮使十个空中要塞从外观上来看就像一群不停翻滚的刺猬。

剩余的十五分钟感觉上简直就是噩梦。战斗机和空中要塞受到了电磁干扰,命令接收系统出了问题,操纵者没办法掌握发出通讯的时间,不得不把攻击用能量全加在了防护罩上。本来以为这样子起码可以减少损失,没想到刚才的疯狂攻击已经使能量飞速下降,防护罩开得再大也只有60%而已。这对于本来就不擅防御的消耗品来说已经是很不得了了,但在大火力主炮面前简直薄如纸。一次塞纳特里级的齐射就已经使全部空中要塞丧失了90%的生命值。剩下的两艘只剩下副炮能量充足的巨型飞船几乎等于是赤手空拳,每隔30秒可以发射一次的法鲁乃尔激光根本无力抵挡对方的猛烈攻势,船身多处起火,生命值直线下落,很快便化为了灿烂的超新星。

“马奴尔,沉没。”

“擘丘,沉没。”

在冲天的火光中,在无数碎片和机械零件当中,只剩下一架可怜的队长机在顽强抵抗。

而斯拉欧加的队长机,在执着地被堵追、被攻击、浑身都伤痕累累好不容易从小行星带中逃出来的瞬间,对方已经出乎意料地守在了他的退路上。

他在逃跑的时候也拼命地进行过三次反击,其中的一次他明明觉得有十成的把握,但结果还是被轻松地避开。怎么想都只能认为对方的操纵者可以事先预料到他的行动。

虽然还不能说是百战百胜,但如果在警备队内部进行模拟战的话,自己的分队绝对是最强的,他也一直对此引以为傲。虽然事先有了点心理准备,但如此狼狈的败北滋味他还是极少尝到。

队长机终于也无路可退了,刚刚勉强把能量全加在防护罩上却迎面碰上了扑过来的火箭炮。于是星空中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巨球,火花四溅,到处都是一片灿烂,一片让人窝火、却又奈何不得的眩目光芒。

“好……好厉害……!”艾霞的瞳孔里也映出了火光,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了。“你说是吧,沃夫……马南?”她习惯性地转了转头,却看到自己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马南竟已经在她浑然不知的时候离开了。

斯拉欧加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宣告自己战死的文字的瞬间,心情一下子就跌到了低谷。他低声骂了一句,无奈地狠捶了一下控制台,然后摘下了精神读取的头盔。

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的屏幕上突然重新出现了清晰的影像,一艘黑色的乌列级中型战舰从一颗小行星后缓缓浮了上来。他不由得向前探了身子,眼睛简直就要贴在屏幕上。

我的小分队里没有这种机型啊?

只见那艘乌列舰从容不迫地以四处划动的小行星作掩护,朝加百列舰展开了进攻。屏幕角落上的综合数据显示这艘战舰应该是和加百列舰同一型号的,测试值相近,性能也差不了多少。斯拉欧加正在想着这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却很快惊奇地发现在这一分钟里,乌列舰竟多次躲开了加百列舰的进攻,生命值一丝也没有减少。

相反的,乌列舰的几次本来是用来扫清道路障碍的高温激光散射与加百列舰擦身而过,加百列舰的生命值变成了99%。

“好样的!”斯拉欧加不觉叫出了声来。他更加兴奋地盯着屏幕,甚至觉得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可能会给他的小分队雪耻。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整个模拟战变成了扣人心弦的空战大片。虽然说只有两艘战舰,但那一黑一白交替来回的速度却令人目不暇接,目光根本不可能离开一秒。虽然双方都没有停止向对方开炮,生命值也在不可避免地下降,但却没有一方有示弱的意思。斯拉欧加兴奋异常地叫着好,他从没看过这么激烈精彩的模拟战。

在双方的生命值都只剩下20%的时候,两艘战舰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加百列舰在向乌列舰开炮时微微有点偏,乌列舰躲在了一颗小行星后面。但令它没有想到的是,那枚炮弹竟不是朝着它飞去,而是击中了旁边的一颗流星。这时那颗流星在强烈的冲击下改变了速度,经直朝着乌列舰飞来。乌列舰反应极快,但虽然勉强逃开,却也不可避免地被击穿了一只机翼。于是乌列舰的生命值只剩了8%,各项指标也不稳定起来,形势瞬间逆转。

整个空间静得吓人,只能听见模拟小行星划过时的声响。那乌列舰仍然躲在小行星后,加百列舰虽然占有些优势,却也不敢贸然冲过去,于是便停留在那里,随时保持警戒。

斯拉欧加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狂跳不已。他咽了口唾沫,握紧了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在观众们都等得有些焦急了的时候,一颗小行星突然高速划过了加百列舰身边。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乌列舰竟然以这颗小行星作掩护,直直朝着加百列舰冲了过来。加百列舰开始朝着对方猛烈开火,但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主舰体还是以原来的速度击中了目标,双方发生了激烈的碰撞,空中火花四溅。

巨大的轰响被逼真地体现出来,让人感到身临其境,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呼。斯拉欧加咬紧了嘴唇,死命盯着屏幕下角的生命值测定。

双方都是测定中。

一阵沉寂以后,结果出来了。加百列舰的生命值缓缓显示成1%,它周身都是火苗、燃烧留下的洞和四处喷溅的电火花,却勉强停留在了半空中,晃晃悠悠的,没有炸毁。而乌列舰的生命值却无情地发出了哔响,整个舰身在霎时变成了碎片,消失成流星。

斯拉欧加哀叹了一声,长长地吐了口气。

四周静得出奇,仿佛连轻微的咳嗽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片刻之后,大厅里却突然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都露出赞许的笑容,热烈地互相地评论着,没有人在乎战斗的胜负。艾霞也在努力地鼓着掌,觉得这才算是真正激烈的战斗。若是军联里的战舰驾驶员都有这种水平的话,便丝毫不用畏惧外来的任何进攻了。

斯拉欧加一躬身走出驾驶舱,觉得刚刚战败的屈辱似乎被冲淡了不少,使自己不至于垂头丧气到没脸见人。他的部下们也都从各自的驾驶舱中钻出来,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站成一队,无视纪律地交头接耳,直到斯拉欧加用最大音量喊了两遍立正才勉强站好。他们微微向前探着身子,焦急地等待着只用一台机器就全歼了自己分队八台机器的操纵者和那位在最后时刻挺身而出为他们挽回了一点面子的英雄的出现。

驾驶舱门打开之后,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男子一跨步走了出来。

在除了斯拉欧加以外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过程中,黑发飘扬的美丽军官满脸不爽地向斯拉欧加走过来。

“这玩艺是怎么回事?刚从技术部运回来破破烂烂也就罢了,是不是在仓库里连正常的保养都没有做啊?操纵系的时间差居然有两秒,上限应该是0.3秒才对吧?这种残次品要怎么用来训练?而且模拟映像也古老过头。就算是训练机也不能在软件更新上偷懒吧?今天之内就和装备队进行联络!”

“是,长官!不过,就我所知,这是技术部最近刚刚更新过的系统啊。”斯拉欧加有点无奈地回答。

“就你所知?你不知道即使在新兵训练营也不再使用这种型号了么?我看那帮家伙为了节省经费,干脆把仓库里的淘汰品运过来了吧。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竟然不给警备队运新型机器?他们难道还想重温贝利尔中校长达三个小时的碎碎念吗?!”

“是,长官!非常遗憾。”斯拉欧加叹了口气。

“就算机体是没办法的事情。难道就连更换内部系统的改良软件的预算都没有么?”

“它在预算中的优先顺序并不高,警备队的战舰并没有被投入过实战中,就算不更新软件对于警备队内的训练也不会有所妨碍,梅塞达少校。”斯拉欧加有点招架不住,却还是坚持着低声回答。

一边凝视着和斯拉欧加上尉在进行交涉的索佩格·梅塞达少校的背影,警备队的队员们一边在脑海中回溯着刚才所看到的种种无法相信的事实。不光是那头长发和长相让任何人都会吃惊,几乎要埋藏了制服的整个左胸的各种各样的功勋,追加着特殊记号的奖章,以及各个类型的特别技能章,也已经拥有了足以让他人动容的价值。

从军服的各个部分来看,这位神秘的少校应该是建立过多个战功、身经百战的英雄,而且拥有无论是战斗机还是军用战舰,甚至于大型飞船都能操纵自如的能力。

所谓的功勋就是指用来表示那名军人在过去曾获得过的勋章的一厘米左右的金属牌。因为使用的是和各个勋章的缎带同样的颜色,所以从颜色就能看出对方曾经获得过什么样的勋章。

并不是只有接近退役的将军才会拥有众多的勋章。虽然上级将校和下级士官所能获得的勋章在种类上有所区别,但是长期就职于战争多发地带的普通军官,拥有比自己所在战舰指挥官更多的勋章也不是非常稀罕的事情。

但是令人不敢相信的是,那些金属牌中竟然包含了四个带有卡莫修斯塔大勋章颜色的特级品。卡莫修斯塔大勋章是军联最高的奖赏,大部分军人从入伍到退役都没有机会亲手摸一摸,更不用说把它们佩戴在胸前了。可是这位神秘的军官,居然一下子就获得了四枚,这么说来,他在军联中起码有四次连升两级的经历。更诡异的是,他从军衔上来看只是少校而已。这样看的话,他几乎没有按正常方式晋升过。这不简直就是像传奇英雄一样的人物了么?

只是那种漠然的气势和冰冷的面孔实在令人看了不太舒服,仿佛面对的是一台战斗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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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分队里那些思考回路更加单纯的部下们,已经因为在训练中被打到一塌糊涂的不甘心和见到异端者所产生的冲击感而迅速地集结了强烈的反抗心。

“哎呀呀,这可头疼了。歇斯底里的家伙之后又轮到个人妖混蛋来教训人吗?”

“托尔!”斯拉欧加惊讶得心脏简直要停止跳动,急忙警告了自己正在高声阐述对于长官印象的部下一声。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家伙顺带把自己也骂了,只是想着千万不要让梅塞达少校生气。

不过可惜他的努力并没有见效,马上就有另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士兵开了口。

“既然是要让长头发的小可爱来发表演讲的话,至少给我们一个纯种的美人嘛!”

“你们给我住口!”斯拉欧加想到这些家伙竟然是自己的部下,羞愤得简直要背过气去。

“既然上尉都这么说了……”斯拉欧加小分队内唯一的女性埃拉·J·芭碧萝少尉有点看不下去,想制止这些不堪入耳的议论。

但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此起彼伏的赞同声所掩盖了。

原本抱着手臂在倾听斯拉欧加报告的少校转过了头。

在至今为止的任地,这样的场面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不过对于那些永远缺乏创意、只有一个模式的台词他已经听厌了。

在最前线的话,对上级出言不逊要立刻枪毙。就算这里再怎么是没有进行战斗可能性的基地,这种规矩上的混乱,也应当值得深忧了。

如果是明知道会有严厉的惩罚,还要反抗上司、发泄郁闷的话,那就很难说是健全的精神状态了。

在战舰这种长期封闭性的空间中,如果对哪怕一个乘员的不对劲放任不管,也很有可能会造成对航行发生妨碍的事故,所以具有相当高的危险性。按照规定,每艘五百人以上的战舰都必须配备为乘员进行心理治疗的专门医生。

在这个警备队的话,只要命令士兵去卫生部的精神科应该就可以了吧?就算是可以容忍他们的下流,不过那种幼稚的样子,让身为少校的索佩格·梅塞达实在是看着都觉得可悲。

一向对军队缺乏忠诚心的梅塞达少校,从来也没想过要辛苦自己来纠正这帮家伙的规矩。

反正这个天龙军联目前根本连假想敌也不存在。因为部下的水准太低,而连累上司要上西天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

“如果是要特意说让我听得见的闲话的话,拜托你们也说点更有独创性的东西!一群没种的垃圾!”他的语气中满是轻蔑,却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愤怒之情。

“嗨嗨,怎么了?小朋友?这么快就竖白旗了吗?是受不了了么,实在是没用得很。不过若是个女人的话,那头长发和猫眼也算得上是极品。”另一个让斯拉欧加更加脸红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你……你们……”斯拉欧加想要制止,却力不从心。不是他没能力使这些家伙乖乖听话,只是他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就浑身无力,连说话都没了底气。

“闭嘴!少在那里啰里八嗦地说什么无聊的梦话!XX混蛋!全都给我立正!!”梅塞达少校突然皱起了眉头,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瞬间观摩大厅就一片寂静。

……啊,又搞这种飞机……

斯拉欧加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额头,再这么下去,他的偏头疼就又要犯了。

对于特定的宗教信仰比较深的若干人,已经带着吓到的表情在胸口画着十字,进行着除魔的动作。

在军队生活之中,为了让交流可以比较圆滑地进行,通常都不能不巧妙地插入某些丰富的咒骂词语。不过就算是对于这样的他们而言,少校刚才说出的那个粗口,也是一年都不见得能使用上一次的超特级“杀手锏”。

身为光荣的天龙座军队联合总署军官,这个单词无疑应该列在绝对不能对着部下发出的词语的黑名单的首位才对。

如果是在私人时间和朋友们玩牌,不小心抽到了糟糕的牌的时候,使用这个单词还可以接受。但是,作为上级军官在部下们面前使用的单词的话,怎么说都是欠缺了一点品位。

当因为突如其来的暴力而茫然不知所措的士兵们听到他尖锐的号令后,就连那些看热闹的家伙们都条件反射地保持了直立不动的姿势。几乎变成了化石的他们,当时还不知道眼前的少校,就是因为频繁地做出其他人不能做或不敢做的事情,才会出人意料地立下前所未有的大功,以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步步高升。

“当面用下流的言语辱骂正在与长官交流装备状态的上级军官。你们的这种行为如果在战争期间就要上军事法庭了。如果我是你们上司的话,现在立刻就把你们全都送去坐牢!!XXXX!!居然给我一直腻腻歪歪、没完没了地说那种恶心的事情。你们这样就算是光荣的天龙座军队联合总署的士兵吗!?你们这些XXXX!!”梅塞达少校仍然眉头紧锁。

听着如此难得一遇的赤裸裸的咒骂,在场的女性士官们立刻红了脸孔。而男性们则因为来自同性的近乎最极端的轻蔑表现而面如白纸。

“什么女人不女人!?如果有哪个战争是靠女性士官的脸孔获胜的话,就给我拿证据来啊!有时间去追究那种半点用场也派不上的东西,先去给我进行射击训练!真是的!XXXX!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样子才会连都市警察都看不起你们!!你们这个样子也好意思拿军联警备队的工资!”

众人都惊呆了,一个个如树桩般立着,哑口无言。

已经几乎要虚脱过去的斯拉欧加,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支撑着调整桌。

竟然每次都……这么干净利落地说禁句……!他不由得痛苦地在心里嘀咕。

虽然本人完全不是故意的,但是梅塞达少校就是因为这种过分的言行和不自觉显示出来的恶趣味,才会在每次升迁的时候都迅速成为部下们的偶像。

男人这种种族呢,是一种比起认真的优等生来,更加热爱有实力的不良分子的生物。

就算同样是面对偶像,如果那个对象是女性的话,也就是“我爱你,宝贝。和我过一夜吧!”就能了事了。但是面对男性偶像的话,事情就会发展到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的程度。

至今为止,因为梅塞达少校经常来往于各部之间的关系,斯拉欧加已经听过了无数次“只要是为了你,我绝对不惜性命”啦,“我的性命就算是你的了”啦之类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竖起来的台词。

至于听到了“为了你我可以笑着去死”的时候,斯拉欧加几乎想要仰天长啸“你们难道是同性恋集团不成!?”

应该说不理解部下对上司的崇拜是件很可悲的事情,但从斯拉欧加的角度来说,他宁愿可悲也一辈子都不想理解那种恶心的感情。

至于被这些台词直接攻击的梅塞达少校本人呢,不愧是明明在军队里面还保持着独来独往的一匹狼的性格的男人,根本就只是觉得烦人得要死而已,顶多也就是回应一句,“你们的性命?谁要那种东西啊?嘘嘘嘘!”

但是,就好像崇拜新兴宗教教祖的信徒一样热爱着他的男人们,面对他冷淡的态度反而更进一步地加深了执著。

每次转任升职的时候,他的同事和部下们就会上演一幕重低音的呜咽大合唱,恐怖到让一旁的鱼缸听到了都在不停颤抖的程度。而他的信奉者们之所以没有人追来,是因为每次伴随着他的转任,总务部就会收到小山一样的要求调职到他的任地的申请书。根据斯拉欧加的情报来源,气疯了的总务部根本就是为了赌气才特意让一个人也转不过来的。

就算他只是经常过来串岗,想必过不了太久,也就会出现用那种亮晶晶的火热视线凝视着他的男人们了吧?

……啊,光是想象,就忍不住让人冒冷汗,想要吐出来……

斯拉欧加只觉得全身越发无力,当然不是因为长时间呆在驾驶舱里缺氧的关系。

“明白了的话就立刻回房间去向连队长提交转职申请,要么就准备退役吧!下次再用这种下流的语调和我说话我就宰了你们!”在斯拉欧加难受万分的时候,梅塞达少校仍然趾高气扬地“享受”训话的乐趣。

“啊,啊,对不起。我在反省了。”刚才的轻佻和反叛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带着心惊胆战的口吻迅速道歉。

军联的英雄好像在说这是理所当然一样冷哼了一声。“如果说训练机都是破破烂烂的垃圾的话,坐在那上面的家伙们也真的和它们很相称呢。残留到最后的队长机是你吗,上尉?”梅塞达少校转过了脸来。

“是,长官!”斯拉欧加支撑着站直身子,一个立正。

“表现得还不错。只不过回转的时候只会按照手册教导的那样进行未免让人有点失望。就算是要勉强机体,也还是争取到速度比较好。就算有人会罗嗦什么平衡的,但也还是要利用远心力来旋转。既然射击的正确性相同,那就是靠速度决定胜负了。反正在战场上的话就算是巨型飞船也只是消耗品。如果因为珍惜消耗品而被击落那可就是赔本的生意了。”

“多谢您的教导!”没有使用战舰进行实战经验的年轻上尉十分感激,用敬礼表现出了自己的谢意。

“不过……那位半路杀出的勇士是谁呢?”

“我。”另一个一直被忽略了的驾驶舱边上传出了轻描淡写的声音。当众人都把目光转了过去时,马南靠在那银灰色的驾驶舱壁上,抱着手臂,摆了一个完美得有点像故意耍酷的Pose

“沃……马南?”斯拉欧加不由得低声惊呼。他又把目光向四周扫射了一遍,看到艾霞也站在那里时,便露出了满脸无可奈何。他小声叹息着,用食指揉搓着自己的额头。从这个可悲的习惯动作中,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他由于被迫奉陪艾霞大小姐的种种出格言行而终日头疼的不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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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比月小姐么,真是幸会。”梅塞达少校的脸上带了一丝赞许的笑容。“如果拥有这种水平的话,即使到警备队来当训练官也丝毫没什么问题。”

“多谢您的夸奖,梅塞达少校。”马南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礼。

梅塞达少校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但这也不过是电光石火的时间,面对其他士兵的时候这个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算你们捡了条命。如果这里是我的战舰的话,无视上司命令的家伙们早就被塞进了气闸,沉进了宇宙的海底。”

尽管是非常普通的口气,但是蕴藏在那里面的认真,也已经让分队的士兵们背上冒出了冷汗。

刚刚表现尤其不佳——或许说是在梅塞达少校的强烈对比下显得不堪一击的几个人,还有那些敢口出狂言的家伙已经面如白纸。他们好像事到如今才发现,自己因为被对方的外表所迷惑,居然做出了在地雷周围跳舞这种愚蠢的举动。

“你们这些草包脑袋要怎么想我是你们的自由,但是下次如果再敢在我在场的时候表现出这么差劲的纪律、出言不逊的没教养与惨不忍睹的技术的话……”

那之后这位以教训新兵为乐的少校开始具体地阐述起的用于代替从气闸丢出去成为船外废弃品的惩罚,全都只能用粗暴、野蛮、毫不留情以及铁石心肠来形容。

听到这些后,分队士兵们的脸孔因为恐怖而抽搐了起来。

而无可奈何地和可怜的士兵们一起拜听了少校大见的其他工作人员,如果是出身自上流社会的话,这时候早已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场晕倒了吧?

斯拉欧加一边因为长官所提案的那些崭新而且残酷的处罚在内心呻吟不已,一边偷偷地观察着观摩大厅里其他人的反应。在看到那些面部抽筋却碍于礼貌不得东倒西歪的影子后,他内心的哀叹更强烈了。这么一来,被梅塞达少校毫不留情地教训了以后的他的小分队,怕是在一个月之内都抬不起头来。

充分威吓了已经几乎要站不住脚的小分队后,梅塞达少校回头看着负责管理和调整训练器材的中士说道:

“这里的问题我会和装备队进行协调,尽快解决。总之暂时先艰苦一下吧。”

这个时候,斯拉欧加感到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想到不能坐以待毙,他便鼓起勇气来小声说:“那个……梅塞达少校……?我记得您已经调到生化研究部了吧?这样子的话……工作方面……没问题么?”

听到这段发言,梅塞达少校不由得一时语塞。他用拳头点了点额心,然后勉强微笑着说:“说得有道理……今天本来只是逃出来看热闹的,没想到竟然又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啊,打扰你们了。请继续训练!”虽然装作轻松,但此时他的脑海已经浮现出了御摩达少校的那张臭脸,和那些如小山一样高的文件。想到这里,即使是再耍帅,他心里也不由得一阵阵犯晕。

面对说完后如逃难般迅速离场的少校,分队的六个人同时举手敬礼。

“多谢您的指导。”

这是刚刚入队的新兵对于担任训练教官的下级军官常说的台词。使用在非本部门的少校身上的话,多少有些别扭。

但是,停下了脚步的少校却浮现出了一个超有男人味的笑容,对着众人行了一个标本般的端正敬礼。

——好、好帅!

原本就已经拥有远超出常人容貌的军官所表现出来的样式美,让单纯的士兵们立刻陷入了陶醉。艾霞更是不用说了,凑到已经满脸黑线的斯拉欧加身边,用勉强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小声说:“斯拉欧加……那‘黑斑鸠’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魅力啊?”

在梅塞达少校撤离观摩大厅的途中,刚刚一直静候着的生化研究部的随员的声音依稀可见。

“梅塞达少校,拜托您至少在非本部门的士兵面前戴戴面具,装成个正经点的军官好不好?”

“装模作样的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被骗的士兵们至少会尊敬您一段时间啊。”

“哼,要是被那种肌肉男集团用亮晶晶的尊敬目光凝视着的话,我宁愿去死。”

两个人尽管在交谈时压低了音量,但是在传音效果很好的大厅里坐着的人们还是不用特意竖起耳朵就听见了所有内容,而这也让大家为了不大笑出来只能拼命咬紧牙关。

好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特殊性的少校,以及深知这一点而故意打趣他的随员。这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对于从立场的角度上来说不能笑出来的周围人而言,简直就等于拷问。

即使是在回到办公室的路上,斯拉欧加仍是为刚才的出糗而唉声叹气。他本来以为这次说什么也不至于败得太难看,可是没想到又栽在了老对手那里。一想到这儿,他就在心里暗骂梅塞达少校那个老妖精,明明已经从能够管到他的空军总部调走了还如此阴魂不散,不忘了随时回来给自己的傲气将上一军。

本来以为他好歹是个指挥官出身,应该不会花大功夫练习操纵战舰才对。可是没想到刚才一战令斯拉欧加感到了彻彻底底的沮丧,并联想到了极其不愉快的回忆。

他曾经和梅塞达少校过去的优秀属下萨麦尔·沙利叶大尉对战过一次,结果和这次差不多。那是他今天以前得到的最惨痛的打击,所以记得格外清楚。可是那个高傲自大又刁蛮任性的家伙是个地地道道的宇宙军空军王牌飞行员啊,有着多如牛毛的实战经验,想到这里斯拉欧加才会平衡一点。可是今天,竟然一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老家伙都能在驾驶模拟战中让他把面子丢得一塌糊涂。

斯拉欧加理了理其颈的短发,戴上军帽,然后把帽檐压低,让自己那一双显得有些色素不足的淡色瞳孔隐藏在阴影里。这样即使他的眼睛里闪出沮丧却又不甘的光,也没人会注意得到了。但即使在心里骂上千次万次,也改变不了自己技不如人这个事实。不过他确实是想不到,为什么自己会一头撞到枪口上去。

明明是到军联里来接受军事化训练、锻炼自己的体魄和意志力的,没想到竟然被分配到了这么一个脑力劳动至上、除了模拟器和巡逻艇外连小型战舰都没得开的部门。更恐怖的是,竟然又遇上了那位想起来就犯偏头疼的“黑斑鸠”先生。

真是倒霉透了,为什么雅弗拉不早告诉他那个家伙也会在这种地方?

所以他虽然是笔直地站在通往警备队办公室的传送通道上,但帽檐下那骂骂咧咧的脸还是引得众人侧目。

“斯拉欧加……?你没事吧?”艾霞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弯下身来关心斯拉欧加那张因为气恼而不停做着咒骂口型的脸。

“没事是没事,只怕是打击不轻。”马南略带调侃地说,露出一丝坏笑。

“打击不轻……?你也好意思说!是谁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就跑到这里来,看着我出糗,自己却大出风头?”斯拉欧加眯起那对浅色如猫样的眼睛,明显能从语气里听出导火线咝咝的声响。

“我声明,我绝没有故意献丑的意思,只不过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所以出来试了一下军联的新机器而已,没想到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马南勉强忍住笑,故意做出严肃的表情。

“这么说我还该感谢你喽?”斯拉欧加的脸色更难看了,“真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会认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家伙……你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

“当然是为了艾霞说的那件案子啊。因为正好有空闲,所以特地来帮你的忙。”马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好让对方打消些疑虑。

斯拉欧加狠狠地瞪了艾霞一眼,差点就发作出来。艾霞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9 17:03:4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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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倒是奇怪得很,明明是天龙城居民区的事件,为什么军联也要插手?”马南说出了自己一直疑惑着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军联也是‘为天龙座的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的,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严重的事,都市警察又解决不了,所以军联不管不问也是说不过去的啊,再说受害者中也有正在服役的女性士官。这么一来的话,这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在我们警备队身上了。”斯拉欧加大大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捋着鬓旁的那缕长过胸口的银发。“本来我们警备队只是处理军联内部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负责的顶多也就是个不自量力的间谍、打架斗殴或是性骚扰而已。可是现在突然碰上了连环杀人案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焦头烂额也是理所当然的。真是不知道那些高层下诸如此类的命令有没有经过大脑,我们这些连基本的逻辑学、心理学都没进修过的家伙能胜任专业技术含量这么高的工作么?”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浮出一丝不快。

在这种军事化程度极高的地区,对内部成员来说,警备队也就是充数而已。警备队的成员通常是一些人格上有些问题的特殊成员,不适合待在如同机器般规范运转的军营。那些超越凡人的个性在穿着同样的军服、行动被严格的军规所限制的军队中并不通用。正是因为聚集了同样规格的齿轮,军队这个组织才能毫无障碍地行动。

就算是因为超出规格才能拥有高性能,才能活跃到令人刮目相看的程度,但是如果因为某个意外而偏离了力量方向的话,也有足够的可能会变成让组织崩溃的危险因素。所以对于这些看起来并不怎么安分、有着特殊前科的尖锐分子,军联是在赞赏中随时保持着警戒心的。

长期在整个天龙军区的各个警备队服役的士兵大约是十万五千人,仅在军联驻扎的也有一万余人。因为他们的任务也包括了管理军联边缘的宇宙站和往返于行星之间的飞行器与移动要塞停靠的军用宇宙港,所以这个数这绝对算不上多了。

警备队的士兵与军官是由宇宙军和行星军的两大军种所构成,按照天龙联盟军法,驻扎在军联工作的是七个行星军陆军部队、两个行星军空军部队和一个宇宙军空军部队。

在爆发星际联盟间的战争的时候,陆战部队在首都攻防战中所能起到的作用会是非常大的。但是警备队虽然大部分也是属于这一军种,却因为所属的地区与成分上的差异,基本上来说是不可能拥有成为联盟战争主角的机会。

而斯拉欧加虽然是属于比较吃香制服看起来又比较帅气的宇宙军空军部队,日常工作却也只有开着行星军空军部队的飞行器监督属下维护治安,再就是不停地进行模拟训练而已。

虽然身为宇宙军,军联内部的警备队却鲜有驾驶着货真价实的宇宙战舰到太空中遨游的机会。

这个目前连假想敌都不存在的天龙军队联合总署中的警备队,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用来磨平某些在极端优秀的同时又问题多多的军人们的最适当就职地点。所以只要是还有点脑子的人的话,应该都不能表现出乐于到这里服役的表情吧?

所以斯拉欧加在接到到这里工作的调令之后,很快便做出了一个最明确的判断,那就是难得的军队之旅这次也终于算是完了。

从晋升得极快的前线调离也就罢了,在这种无聊的地方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活跃的空间,所以实际上也就等于变相的流放。

真是不晓得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物们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决定!

斯拉欧加于是很为自己的才智而感到惋惜,性格上也就更加别扭起来。

不过为了保持军联这个大怪物的宁静,同时也为了自己的安全与利益着想,他暂时会乖乖地听话,还不准备大动干戈,和军联内数万名优秀军人作对。

等着吧,等到我爬上这个鬼地方的最高点,就让你们都后悔!

他通常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于是心情便稍微平静下来。他有的是时间,不在乎让自己的忍耐力再锻炼几年。如果不是那个“黑斑鸠”先生的突然出现,他一直相信着N年后的大元帅非他莫属。

但是只要一看到那张俊美的面孔,还有那虽比他晚穿上却缀满了各种功勋奖章的军装,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沮丧。他总是会把自己比喻成玻璃罩里的蟾蜍,前途一片光明,就是没有出路。

梅塞达少校比他强多了,而且有着比他更多的时间慢慢熬到反对他的人都老死为止。若不是前几年他因为意图要保护前线士兵与自己部下的生命,违反命令破坏了敌方联盟的一颗经济价值极高的军事卫星而受到连降两级的处罚的话,斯拉欧加真的要完全绝望了。

正常工作中的空间卫星的价值,几乎就相当于人工改造一个自然行星费用的一半。虽然当时是处在战争中,天龙座军联方面仍是不允许战舰随便破坏这种空间卫星和移动要塞。军联对抢夺这种现成的宝物有着特殊癖好,一贯是坚持招降的原则。由于这么一来的话军联可以花很少的资金就获得一颗已经开发到了相当程度的卫星,所以即使是牺牲少部分作战单位也一定要完好无损地抢到手,然后对卫星上的民众和驻军进行所谓“善意的欺骗”,用高额补偿和快速的发展来完全占领每一寸土地。

由于当时还是上校的索佩格·梅塞达违反命令指挥着一艘哈迪斯级战舰对一颗名为“梵卓”的军事卫星进行猛烈的炮轰,把所有喷吐着强烈激光的庞大军事要塞毫不留情地炸成了宇宙尘埃,军联处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他们对于进行了紧急避难的普通市民宣称是由恐怖分子造成的破坏工作,但是卫星的主人、政府的独立调查就不是那么好糊弄了。

如果对方是打算要挟军联的野心、并有着强力后盾的盟军系政府的话,现在早就造成了深刻的政治问题了吧?

如果不是战略电脑“梅比乌斯”支持梅塞达上校的作战,认为他在限定时间内将危害降到了最小的话,那他面临的处罚就不仅仅是连降两级的问题了。

只要有一台中心电脑表现出否定的见解,他大概就逃脱不了军事法庭的处分了。因为战略电脑全都站在了他那边,他才只是受到了降职调任程度的处分而已。

军联中央总部和十三分部,为了进行战略分析,合计使用了十九台超级电脑。而开发它们的公司全都是天龙本系的Mephistpheles

Mephistpheles是缘于第一代社长,同时也是基本软件的开发者摩菲斯特弗莱斯的姓名拼写。而且他们公司的所有产品的名字都会以“M”开头。

而军联的战略电脑,因为会以军用(military)开头,所以被称为MM系列。

设置在中央总部的是“军用梅比乌斯”以及其他在暗处默默活动的五台综合机型,其他分部拥有的电脑则分别冠以马霍迈特、马林、马卡贝里、麦克斯、孟德斯鸠、麦克斯韦等等名字。

如果是对古代地球的历史以及艺术有一定兴趣的话,就会发现那些名字中都包含着一定意义。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些还只是个单纯的记号而已。

这些电脑担任着重要议员的角色,分别由不同部门的特工负责保养和维护。一般来讲,所有重要的议案在出台前都要经过这些电脑的一致确认才能顺利颁布。而这些电脑,就是专门负责将一切可能的后果与军联的利益做程式化处理,最后得出最适合形势的结论。因为它们每一台都集结了数百精英的心血,计算结果也都趋于完美,所以深得大总统信任,已经到了一切事关重大的问题都要经过电脑处理和“联机讨论”才能决定的地步了。

因为梅塞达少校那时“迫不得已”的行动得到了中央总部包括“军用梅比乌斯”在内的六台电脑的一致认同,所以军联高层才没能把他打下地狱去。

这么说起来的话,好像不管梅塞达少校做什么,那些身处要职的电脑都会一概打出“支持此项决议”的字样,也使得他处处逢凶化吉、步步高升。怪不得会有人给他取了一个“M的恋人”的称号。

有了这个先例,斯拉欧加竟开始莫名地盼望梅塞达少校再闯点什么祸,好让看起来安分守己的自己的机会更多些。即使那些电脑不给面子也好,那些反对梅塞达少校的将军总不会不管的。虽然他对梅塞达少校是又敬又怕,但因为梅塞达少校那脱线的个性和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和军联一贯的严谨作风极不和谐,所以他认为军联上层那些元老们痛下决心要排除异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对他有意见的将军两只手的指头都数不完,尽管其中也有部分人一直称他为难得的英雄。

虽然被称为“英雄”,梅塞达少校却没有一点自觉。如果知道军联上层还有为数不少的人拜倒在他的一系列光荣称号下的话,他一定会认真地建议这种失去了正常判断力的老人集团应该尽早退役。

这种丝毫不在乎功名的豪爽风范,为他带来了更多的崇拜者,也让斯拉欧加因嫉妒得发狂而产生的歇斯底里进化到了极点。

所以在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前时,他一如既往地叹了口气。

那是间球形的中型办公室,至多也不过一百平方米而已。因为用不着节省空间,所以外形的气派和现代化就成了军联内办公室的优先考虑因素。在这长长的管道型走廊里悬浮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球,用的都是十厘米厚、隔音性能良好的单向透视玻璃。几乎每个军官都有着自己的专属办公室,因为军衔和职务的不同而有所区别。在外人看来,斯拉欧加的办公室算得上是很令人羡慕了,银灰色的外表闪着瑰丽的光芒,看起来就如在科幻小说中般美仑美奂。这里的交通也便利得很,只要出门站在传送台上,然后输入想要去的部门,那传送台就会稳定封闭空间气压使得使用者不会因惯性而摔倒,然后以近光速将其送到目的地。只要不是在交班或者集体行动的交通高峰期,运输系统一般不会遇到阻碍。

特别是专门设立的立体影像系统,让更多的士官挤破了头也要到军联主办公楼里工作。这种立体影像可以把本人的影像以极其逼真的程度传送到大楼的每一个角落,只要不是重要的报告及紧急会议,各个军官只要把自己的立体影像传过去就算是按时到达,自己则可以待在办公室里喝咖啡。只要把接收器连到太阳穴处,那立体影像所看到的、听到的所有命令与布置安排就会一丝不差地传送过来,当然本人也可以轻松地通过立体影像表达自己的意见。

除了因为信号波极易被接收而造成的间谍活动迫使部分机密会议要求必须本人到达外,这项发明应该说是军联中那些懒人的福音。

在经过声线与热谱的双重确认之后,那个银灰色的球形稳稳地停在了斯拉欧加面前,光屏渐渐展开,露出了入口。斯拉欧加与艾霞信步走了进去,艾霞甚至还朝头顶的监视器微笑了一下。马南在确认这里不会拒绝使用者承认的访客后也走了进去,不过对军联这种过分严格的审查机制感到了一丝不快。

办公室里也是一样的简洁与人性化,厚厚的地毯上看不到半点灰尘,自然这里也装有中央控制的自动除尘系统,也可能是斯拉欧加的洁癖使然。墙上高高地悬挂着两面旗帜,自然是天龙座联盟的大旗和军联的军旗。天龙座联盟的旗帜是以纯白作底,上面盘着十四条巨龙,象征着天龙座领域内高于四等的恒星十四颗。军联的军旗则是以深蓝作底,一条张牙舞爪的白龙正腾飞到天上去。

不管什么时候来看,这里都是一样的整齐规范。虽然说军联并没有对个人办公室做太多苛刻的规定,但斯拉欧加仍是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它的原貌——只是他不知道保持原貌便成了最大的异数。

“反正这样子最好,等我的军衔提高,调到更豪华气派的办公室时,交班前便不用费心思收拾了。”对于别人关怀的询问,斯拉欧加总是这样回答。

虽然别人为了给斯拉欧加留点面子总是努力表示赞赏钦佩,但艾霞听到此番言语的时候却是不顾四周拼命给她使眼色的下级军官,毫不留情地爆笑了出来。于是斯拉欧加对艾霞的无奈和怨气又加深了一层。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9 17:04:3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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