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镜像之谜——杜拉斯和张爱玲 [分享]

镜像之谜——杜拉斯和张爱玲 [分享]

有两个幽灵,女幽灵,正以梦的形式盘桓在时间的甬道上。当年华从我们的身上一寸一寸剥落的时候,当我们的记忆被无端折磨的时候,文字就成了我们唯一的救赎。依然是徒劳的,文字或者救赎,困顿疲惫的是我们,鲜明强烈的是她们,她们的眼神,手势,故事里的故事,传奇中的传奇,那样的年代,那样的生命,弥漫在照片和文字里,被无数次地想象,无数次地揣摩,被幽灵迷惑,被幽灵牵引,飞升还有下坠……

  杜拉斯,张爱玲,张爱玲,杜拉斯,够了,那么多杜张赝品,死人拽住活人的阴谋,时刻都在发生。现在,几乎所有女性写作者,都承认自己对她们的爱,她们以各种方式证明这种爱。被扭曲的语法,跌跌撞撞的短句,冷漠,金属般的冷,泛着晦暗的光。绝望,被肉体爱欲摧毁的写作,还有旧上海的残梦,滞留在生世沉浮的无尽涟漪之中。杜拉斯的病毒,得到了酒精的滋养,都会喝上两盅,醉吧,可以在任何地方倒下,把体验推向极致,再一次原谅自己。每个女人的灵魂深处,魔鬼和天使在此比邻而居,那个地火般闪烁的潜意识,属于杜拉斯。每个女人,尤其文学女人,皮肤之上,凄楚华美的外在形式,属于张爱玲。或者说,阴性的汁液,势不可挡,它原始本能,精神病理学的痛苦优美地淌入了文字的丛林,在那里等候我们的,必然遭遇的正是杜拉斯。而晶莹的眼泪,无声的啜泣,因为孤傲,因为自尊,刻意地遗忘,刻意地沉默,那样的好,那样的不可理喻,蚀骨销魂,烟花的宿命不得不搁放在理智的层面,透彻无边的世界,大虚无,大悲亦是大喜,这样的智力游戏,非常非常古典地展开,张爱玲正披着文字的面纱,飘然而至。

  根本就无法混为一谈的两个女人,同时被我们追忆,被我们言说,被我们倾慕,复杂荒谬,星云般暧昧不清,语言的表情是衰弱无力的。

  此刻,两个女人的照片同时铺展在我的案头上。杜拉斯展示的是过程,真实的生命过程。美艳的笑容,双目亮若星辰,宽边草帽上的玫瑰花永远在绽放,永远地芬芳。少女杜拉斯刚从印度回到巴黎,社交界就一片哗然,这惊若天人的女子,让全巴黎为之怦然心动。性感早熟的小少女,像所有庸俗的故事那样,自然有富家子弟到场,始乱终弃,一个人在医院悄悄堕胎,一个人吞下青涩的苦果,然后,这个故事就和她无关了。接下来的照片,有母亲,有兄长,有丈夫,有情人,甚至在同一张照片上,杜拉斯和她的丈夫情人在一起野餐。相爱有期,美丽无罪,杜拉斯说过,爱一个人就是对他有所欲求,无尽的欲求,欲望在哪里,爱就一直在哪里。一次只能爱一个人,不爱了,不再欲求,身体的反应会告诉你。法兰西式的放纵,这里的文化,这里的男人造就了杜拉斯的爱情,杜拉斯的生活。她的过程,没有遗漏任何一个世俗的细节,尽管我们知道,杜拉斯擅长把生活艺术化。非常的具体,作为母亲,作为妻子。战争来了,为了营救丈夫,竟和德国军官睡在一起。过后,她又在尸体堆里寻找自己的丈夫,一个女人最朴素最本能的行为,杜拉斯把最平常的和最奇异的的生活完美地调和在一起,不可思议,她清楚一种高尚的写作如果要像生活样一样持久,必须先懂得生活,接受扑面而来的一切,命运的摧残或者宠爱。皱纹出现了,身段不再窈窕,容颜正被时光雕刻,变得粗糙班驳,像浮雕,视觉效果被提升到另一个层面,美的标准脱离了感官,更加的精神化。镜像的变化很有层次感,文学女巫是没有年纪的,70岁那年,她写了《情人》,一双树皮般枯索的老妇人的手,写出了最丰盈最纯粹的激情杰作,龚古尔文学奖证明了她的不朽,同时,安底烈•扬,一个26岁的青年男子敲开了她的房间,传奇的造访让杜拉斯成为岁月不可战胜的真正的敌人。于是,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这样一组照片,俊美的法国男子和一个老巫婆,只有神话才允许的场景,他们相依相偎,一起看海景,泡吧,逛街购物。两个多疑,好嫉妒,经常吵闹的情人,一个摔门而去,一个没日没夜地去寻找,然后又重归于好。杜拉斯说,她从来没有虚构,她全部的写作,全部的生活,哪怕是一个副词,没有,所以她为我们提供了最美的艺术形式,最高的生活范本,她从来没有撒谎,人们真的爱她,名副其实的爱。
  
  非常不真实的真实,由杜拉斯完成了,像一枚吸纳时光后骤然凝聚的琥珀,奇异,珍贵。然而,更多的时候,更多的人,手里捏着的,可以告慰却是碎片,那发光的瞬间,到了近乎迷信的程度。迷信什么,当然是一种氛围,由张爱玲呈现给我们的氛围,最低限度的幸福,化到最小,是窃窃私语,望着落日余辉的恍惚刹那。最喜欢的那张,是张爱玲在香港拍的,那时她34岁。小蛮腰,延颈秀项,眼风上挑,骨高气清望断红尘的样子,该是胡兰成说的那种正大仙容吧。30年后,她重翻旧照,不禁自题“怅望卅秋一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身世飘零,伤怀感时,古典诗词的那一套。只有瞬间,过程被有意隐去了。照片里,只有她一个人,始终是一个人,始终年轻着,分明的刻意,分明的存在,不服输,不愿输给人世,也不愿输给自己。太好强了,卷首玉照叙述的都是年少气盛的华美诗篇,还是胡兰成最懂她,说他的爱玲是古希腊的,没有杂质,美得飘渺,甚至无从记忆。精心雕琢的谎言,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也不是宽容,没有理由地喜欢,喜欢这张灰白照片里的面容。面对那些失败,颓废,糜烂的生活的细枝末节,不要憎恨,不要厌弃,我们隔着遥远的时空距离,和这位民国女子达成了默契。在灾难来临之前,我们都是孩子,神和基督会宽容我们。所以,照片里的她一直矜持着,高贵着,谁知道她有没有像神那样欺骗过我们呢。美丽的照片满足的是我们的愿望,可她自己的愿望呢,她说要过安稳的尘世生活,这样的生活在哪里,她的灰心失意,沮丧绝望,对此我们一无所知。也许在离她最近的影象里,散文中很难找到,张爱玲是厌恶纪实的,真相被她过人的才华所抽离,抽离生活的场景,只剩下细节,俗世生活的细节,那些光与影,声音,气味制造的迷雾,于是个个都说她是真心要扎根尘世,她真的热爱这喧闹的市井之声,她的生活缺乏事件,只有细节,她是真正的大俗和大雅。其实,我们都上当了,35岁那年,张爱玲去了异国他乡,从此她的风华,她的写作垂下帷幕。只有一张照片,是中年人了,1966年摄于华盛顿,依然不动声色,一张凄清苍白的面容从最深最黑的背景中浮现,睥睨众生。在她依然孤傲的眼光里,我们这些俗人还活着,还继续赖在这嘈杂的人世,只有她永远是飘飘欲仙的,那个彻悟的张爱玲,从来没有到过尘世。

  可她确实来过,一场短暂的误会,误落尘世的天外仙子,她的故事,她的爱情一如太虚幻景的虚,踪迹难寻。她自己说的,金沙金粉里深埋的宁静。可她又说,喜欢的朝代是隋唐,浓墨重彩的好日子,是橘红色的。
就这样,当张爱玲在她自己的情感日历上,把被撕裂的,破碎的人生,轻轻地抚开,用一种苍凉的手势,千娇百媚地,艳到了极致。而另一个女人,比她年长6岁的杜拉斯,却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被撕裂的痛楚,几乎到了受虐狂的境地。这个把酒精当成上帝的女人,从不讳言她的失败,她的痛苦。她没有张爱玲的高明,超拔和婉转,她的痛,她的苦是歇斯底里的,直呈眼底,另一种天真,另一种无知。她的病痛被提炼成激情,像野蛮的地火,去燃烧,去焚化人类的精神症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疯狂,一些人为另一些人疯狂,她自己就横呈在书的中央,并深深地陷进去,没有故事,只是一份精神病历,也没有悲悯,没有嘲弄,她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上帝,我们都是病人,那压在心底的黑色团块,是艺术赖以生存的唯一土壤。形式也是破碎的,这种不确定让人感到不愉快,没有同样强大的灵魂,就不要靠近杜拉斯,否则,她会把你吞噬。生活整个地沦陷了,在虚妄无边的沼泽地带,幸亏还有欲望,还有期待,对痛苦的期待,拒绝承认现实,苦难被净化成美学意义上的极致体验。

  怎么写,就怎么生活,这样,写作就没有机会去摧毁生活。杜拉斯一直忠实于她自己,她说:“我从未在它面前后退的东西,就是艳遇……我喜欢爱情,我喜欢爱。有了那些书,我就得救了。”这个倔强的固执的女人,不知道妥协,面对世俗的壁垒,完全没有章法,也不顾及策略,她的勇气是蛮荒的原始人的勇气。真正的悲剧不是关于幸福的匮乏,而是被经验所复制,一种习得的态度和观念,杜拉斯热爱的是孩子和疯子,能够像他们一样的自由,为自由而疯狂,这是她抗拒死亡的唯一根据。她说女人和孩子都应该回到森林,尤其是来自童年记忆的热带丛林,绽放奇花异草的地方,毒蛇猛兽出没的地方。有一张她少年的照片,裸脚在河边玩耍,到河里游泳,扑捉鳄鱼,那一年,她才12岁。就像一只羚羊对猎人的召唤,杜拉斯的写作和生活,就是对跋涉,对冒险,对消耗体力的盲目渴求。生活就是劫后余生,拒绝生活就是某种自戕行为,自戕是天真的,是精神的贫乏,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迎上去,不可能有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在杜拉斯这里,绝望也是快乐着的绝望,她始终相信虚妄就是无限,虚妄是这个平淡世界中美丽的字眼。所以,她是如此的热爱生活,执着她的爱情,一次次的沉湎其中。哪怕没有图象,没有面孔,甚至没有具体的对象,爱情一直在那里,像时间一样漫长。

  拿到法学学士文凭的杜拉斯,注定了成不了律师,因为她不会撒谎,也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当灵魂的切片,放到激情的聚光灯下的时候,我们发现生命不需要辩解,也经不起辩解。生命就是如泣如诉,为了防止人们混睡,杜拉斯永不厌倦地歌咏疼痛,疼痛感同样传染了她的文字。那些抽搐的句子,病态的语法,跌跌撞撞奔涌而来。一种深思熟虑的混乱,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我们贪图安逸的神经。过度的敏感,使得杜拉斯的面孔,嘴,前额,眼睛的比例都发生了变化,她衰竭了,变丑,尽管这张脸曾焕发过奇异的光彩。可她仍然艳遇不断,她不断地走向陌生的身体,新的情人,每当渴望来临,她就去爱,准备着抛弃一切,除了儿子和书。没有结果,也没有答案,一个女人该如何生活下去,凭借的是个人的体验,以及未知的新鲜的体验,产生了魔力般的无尽的诱惑。前面只能是一片黑暗,一个人独自面对新大陆的神奇,在杜拉斯这里,生活是没有选择的,只能往前,或者是深渊,或者是乐园。写作不是避难所,护身符,写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写作。

  杜拉斯的小说里很少有细节,她把细节留给了生活。在《物质生活》一书中,我们发现的杜拉斯,喜欢烹饪,喜欢招来一大群朋友,坐在她的客厅聊天,而她自己悄悄溜进厨房,为大家烧土豆汤去了。还有,在整理房间的杜拉斯,在仔细书写购物单的杜拉斯,在为儿子收拾课本玩具的杜拉斯。当然,她也很小气,精打细算,她的小气是那种糊里糊涂的小气,她永远也算不清自己的版税,她一边诅咒出版社,一边还是把书稿乖乖地送过去,她必须这样,她说她首先得养活自己的儿子。有一次,她爱上了一个说谎的男人,有王子般的的气度,男人在酒吧里空等了她8个小时,后来男人死在旅馆,死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爱情是在被骤然击碎的一刹那,才放射出光芒。所有的形式都是粗俗的,只有从这种形式的捆绑中解脱出来,激情才会出现。两次婚姻都失败了,杜拉斯是出了名的不忠的妻子,所有人的不忠都被高超的生活技巧所掩盖,惟有她的不忠,被天生的诚实所暴露,她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是权宜之计。擅长优美文风的杜拉斯,从来不懂得怎么装饰自己,她总是散乱无拘的样子,衣服穿得松松垮垮,只要舒适就行。她说,打扮之类的事情,只有在写作之前是有价值的。她非常认可自己的作家身份,然而身份也是不可靠的,一切都应该出于自愿,出于自然。她以自己的方式热爱自己,这种爱不是自私的爱,不是把自己收藏起来,她的身影,在法国20世纪上半叶的所有社会生活里都出现过。女权运动,二战,集中营,阿尔及利亚事件等等,是她思想的历程,也是她生活的历程,身为法国知识分子,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先标举什么法兰西传统,什么阵营,什么主义,她只用自己的声音,依从自己的良知和思考说话。她居然说萨特这个法国人引以为豪的思想者是天真的,她的理由的是萨特的思想和理论过于泛滥,没有个性,是老板的腔调,是男性的权力的声音,是反诗性的。从一种社会的实践效果来看,我们发现杜拉斯的论断是如此的精辟。
  
  然而,毫无顾及地去呈现自己的人,印满了时代生活纷乱足迹的人,却始终是个谜,艺术和人同样地让我们不可思议,最个人化的也是最公众化,多么可怕的,多么的深不可测,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杜拉斯,在一切光环和名利之上的杜拉斯。相反,天才少女张爱玲一出场,大结局就摆在那里了。傅雷先生对她的评价,不是什么先知先觉,实话实说罢了。
  
  曾经显赫的家世,使得张爱玲有很好的西学功底,尤其她的英语水平,让她的情人胡兰成非常的自卑。尽管如此,张的处事哲学却十分的中国,她曾说,看西方的东西,好比月光下的手,套着白手套,蝴蝶落在上面,真叫人隔得难受。这句话是由胡兰成转引的,没有上下语境,不清楚张爱玲具体讲的的是什么。如果,非要去找寻当年的蛛丝马迹,既吃力,又很徒劳,真正让我们“隔”得难受倒是那个生活里的张爱玲。衣着上喜欢标新立异,骨子里热爱的却是凡俗的人生,可还是有细微的差别。张爱玲的热爱,不是倾情投入,不是熙嚷人群里行走的一份子,她必须把自己的热爱和常人的热爱区分开来,于是,她独居高楼一隅,伫立在窗帘背后,轻声低唤,于是她唤来了窗外的人生,人生的表象和细节,这是她的卓越才华,也是她的天然藩篱,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历史宿命。

  尽管我们无数次地说起张爱玲,可她离我们一直很远很远,像天幕前一串滑动的影子,连形象都是空的,边缘也是模糊的。本来,是她把我们引向了哀痛的,一转身,她就消失了。虚无和疼痛降临的瞬间,她习惯于抽身而去,她始终不在场,或者她一下就跃到了高处,扔下了戏剧的后半截,她成了一个局外人,一个观众,自顾自地羽化登仙去了。我在想,如果她也熟悉杜拉斯,她的嘴角一定会泛起淡然的深邃的微笑。杜拉斯击中的是我们精神和情感,直抵内核的惨烈,而张爱玲喜欢捉迷藏,她没有震撼,只是撩拨,她是那么迷恋细节,迷恋生活的实在之处,可是她真的就如此轻松地解脱了吗,她真的获救了吗?

  对此,张爱玲保持着沉默,她那么在乎结果,过分的在乎到头来必然是放弃对结果的期待。因为她没有担当的勇气,那些心灵黑洞的枝蔓,那些缠绕,那些牵绊。唯美的幻象,一定要有形式感,所以,张爱玲非常精心地裁剪自己,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她的自私就是胡兰成说的,在大场面上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分明的存在。什么是她的“分明存在”,那就是名誉的光环,传奇女子,人们仰慕的天才作家。这是界限分明的两个世界,生活和写作,可是如此刻意的区分,是两败俱伤的。细节失去了体积和重量,就会琐碎,就会泛滥,艺术不是用天赋就可以经营的,如果什么都看透想明白了,文学就会显得多余。

  细节成就了张爱玲的写作,同时也伤害了她的写作。本来,是惊鸿一瞥,突兀的亮相,在那个纷纷扰扰的时代,是自成一章的,以青春的旖旎做底,善待自己,也善待这个世界。这样的文字写多了,时态仿佛一直凝固在那里,外面的世界被关在窗外,细节就只能在同一平面延展,看不到层次的变化。张爱玲最终还是把自己隐藏起来了,没有事件,没有情节,没有现实的身份,我们无法触摸到她真实的面容,我们的期待注定要落空。当我们读到胡兰成的零星文字,我们的缺憾才稍稍得到了缓解。

  张爱玲曾说,一个人恋爱的时候最能表现出天性中崇高的品质,她自己就是这样的,张胡之恋竟到了无怨无恨的程度,神仙眷属般,看不到一丝人世的尘烟。两心相知,欲望被提纯,被过滤了,从胡兰成的文字中,我们发现两性之爱最复杂最晦莫难测的部分,非常的潦草。有的只是红袖添香,意趣盎然的场景,旧戏里的断章,内心的波澜,灵魂的曲线呢,我想不是胡兰成才力的问题,因为女主角一直端庄持重,一直不动声色,天高地远的远,一抹冷冷清清的灰。泪花晶莹的时刻,也是一闪而过,张爱玲追到温州,发现爱人另有新欢,没有争执,没有怨恨,不是不想,我认为是不屑。在码头别离的刹那,她哭了,举着雨伞,独自凝望江水烟波,依然是脉脉无语,无声的哭泣,女人的身心已经沉入了另一个浩淼的虚无的世界。没有吁求,没有呼告,只是一声低唤,兰成,是在诀别的清晨,一双手臂从被服里伸出,紧紧搂住爱人的脖项,惊涛骇浪瞬间又归于死寂。后来,两人也有书信往来,张爱玲的笔触是克制的,简略的,向胡兰成索书。岁月迢迢,胡兰成以为是某种暗示,浓墨重彩地回应,收到的竟是张爱玲的规劝,说他可能误会了。这一来一往,我们发现,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竟成了大国外交式的策略交锋,张爱玲略胜一畴,她始终没有认输,强者的悲哀,也只是局外人的猜想罢了。

  爱的不可能,爱的延宕,绝望巨痛,这本来是杜拉斯的版本,仔细描摹人性的真相,软弱,无助,死亡的疾病,直到毁灭。可是,在张爱玲这里却是清晰分明的,有个大结局,怨愤,凄楚,,恐惧,怯懦被一笔勾销,在凡俗的情感之上,是超升的喜悦。胡兰成最终感叹,我那爱玲竟是比印度的诸天菩萨还要好,读到这里,我的全身已经冰凉。
  
  70岁,杜拉斯因杰作《情人》获龚古尔文学奖, 71岁还在报纸上和别人论战,直到死亡来临的时刻,这个用酒精代替上帝的女人,依然在纸上创作,她活了82岁。45岁之后,张爱玲停止小说创作转向学术研究,74岁独自一人在公寓,悄悄告别这个世界。

TOP

难道就没有看完的?!

TOP

好的东东不必局于网络吧?

TOP

那我下次注意,只是自己看完n激动,没考虑到大家的feelings,,,

TOP

回到顶部
Skin Designed Powered By Discuz! 6.0.0 © 2001-2007 Comsenz Inc.
清除 Cookies - 联系我们 - 冰点天空 - Archiver -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