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现在是诗词的天下，可惜鄙人于古典文化并无研究。
在寸秒寸金的高三码一篇新的文章，想起高一时候的年少轻狂，就翻出了这篇写于几年前的旧文。
第一个碎片是题目，第二个则是本意。这篇删掉整整两千字的碎片，缅怀无知且无畏的十五六岁。


碎片。碎片。


我对阿俟说，你看，那些人的故事，写起来不会矫情。
0

阿俟当然知道她还没有资格说“我已经老了”，她才十六岁。

1

那年阿俟看到语文作文试题的时候她狠狠地愣了很久，因为里面带有“记忆”的字眼。
她已经不太能够记得起初三以前发生的事情。牵着纸飞机做的风筝跑过的旧街区也好，在小学煤灰铺成的跑道上划下的歪歪扭扭地跳房子格子也好，通往姥姥家的某一条昏暗的小胡同地上落满的淡紫色桐花也好，银灰4B铅笔反复涂抹过的素描阴影也好，都像隔了宽广河流的彼岸风景，水上升起浓郁的白色雾气，与对面同样浓郁得张牙舞爪的槐树阴凉一般，一切都看不清明。湍急里流走的全都是破碎成一片一片的回忆，它们随着时间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阿俟眯起有些酸痛的眼睛，仔细回想往事的某一个细节，却发现它早已生涩得连眼泪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它的润滑剂。
天色向晚，她抱着心爱的日记本坐在校园里的一株落了叶的梧桐树下，看见东面的天边，璀璨橙红日光的笼罩下，一轮模糊却边缘清晰的残月升起来。
她对着暗下来的天空笑了笑，近处的宿舍楼里通了电，白色的日光灯管次第地亮起来，像星星一样。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有饿着肚子打篮球的男生，远远地飘过来只属于青春的新鲜的汗水味道。

2
（已删）
3

生活既非甜美也非苦涩，它只是生活而已，从来都是如此。
                                                                ——杰克•凯鲁亚克

4

这个秋天起初的某一天她跟着父母到海阳，山东半岛边缘上的一个小镇。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她笑着对妈妈说，我们三个青岛人，居然跑到这里来看海。刚刚转过头她就愣住了。那是怎样的一片海，一片沙滩，还是一整片的寂寞，日日夜夜向着地平线祈祷，沐浴咸涩又清澈的海水，堆积成沙砾？
阿俟脱了鞋在沙与水的边际上跳跃，奔跑得像个孩子一样。地上有散落的卵石，硌着脚，浸在晒得温热的柔和液体里，却冰凉。
阿俟突然想起小时候。
那时还没有这么多的课业这么多的游人这么多的污染和人工景点，每个周五爸爸都会用摩托车接她到海边，有的时候游泳，亦或玩弄沙子。
爸爸教她用小手捧起流动的细腻的沙子，沾了水，让它们从指缝之间漏下来，慢慢滴成漂亮的塔。她开心地笑，说它是公主的城堡，却看见一袭浪袅袅婷婷走过来，离开的时候带走她的城堡。
多么像。
人们用时间堆砌的城堡，以为它坚不可摧，以为它能永恒，却不知道，沙砾和水，它们都是爱着大海的，它们总想着要回到大海里面去，时光它到来又离开，带走有些回忆，只留下用作基石的几块石子，在流水里泛起滑腻的光泽。
人们不想记得的，想记得的，它并不理会，只是随心所欲，去来随意。
譬如童年渴望的彩色糖果的味道，譬如一段文字，譬如故友的一抹笑靥，譬如这一尊脆弱的泥塑城堡。
它要你记得，它要你忘记，你挣扎，你反抗，最终获得的，却还是一把光润的石子在手心。
她停下来，面朝大海，奢侈阳光反射进眼睛，疼痛而且直接。口袋里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接起，是坐在不远处干燥斜坡上的父亲，他说，给你妈妈拍一张照。
阿俟笑了。
    她举起相机，对自己说，你看，这都是碎片。

5

那些用钢笔油笔圆珠笔书写下来的，那些用铅笔水粉丙烯勾勒出来的，那些泛黄卷起边角用木制相框装裱起来的，那些看见听清触摸到的，老屋东面墙角破碎的蛛网也好，只得59分的数学试卷也好，偶然路过的青铜雕塑也好，亲人的和蔼微笑也好，她以为她忘了，其实她都记得。

6

阿俟终于明了，有些回忆有些念想，时间并不能使之风化，即便故人面孔凋零，即便旧照片上泛黄的砖墙已然剥落化作齑粉，但那些事那些人，仍旧藏在一大片一大片的色块里，于某个不经意的细小动作间，硬生生割开视网膜的图象。生命遍失色彩，可世界分明不是黑白。
就如同她看着灿烂千阳犀利绽放，眼眶里盛满铁锈味道的萧索西风，别人的背靠背看月亮，别人的相对而泣相拥而眠，都与她不相干。她抱着自己的旧时光翻了一遍又一遍，她是观众，也是演员，电影没有结束，她按住回放键，终于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阿俟说她什么都没有，除了碎片。
她说她们都走了，包括时间，包括记忆，包括那些镀了金色光华的流年，包括年幼的她所拥有的懵懂笑颜。旧的作业本旧书包，旧的好朋友旧的欢笑，它们都不在了，也不再了。它们都溜走了，不告诉她也不理会她，把她留在时间的隙缝里，对朝阳说早安，对夕照说再会。一天又过去，她说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却丢失了时间。
我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陈旧的记忆泛上来谁也抵挡不住，那就这样吧，让它来了又回，有如时光，有如潮汐。
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对这刺眼日光，用手指圈出苍凉痕迹。

fin.

于是已删部分的确是无畏地做的一些无知的事……严重感情黑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