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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爱情是个懒东西 作者:张楠 (终于贴完了。。。7页。。。龟速论坛。。。。

我写一个report给关键,五个单词我写错了三个,我知道我心不在肝上,偷眼瞥了一下关键,索性扔下不写了。关键这回没再来训我,一直特老实地呆在他自己办公桌前看资料。

  我知道关键为什么对我这么排山倒海地歧视,就刚才他跟我道歉的时候我看出来的。关键属于那种白领阶层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成功男人,学历、薪水、模样、前途样样都不差,还是纯种原装上海户口,这样儿的男人,多少小姑娘拿着高倍望远镜见天儿盯着啊!我觉得
关键在Intel找到了他优秀男人的感觉,他周围的女同事全都特自觉地把焦点锁定在了他身上,除了我,我看见他就一脸不耐烦。所以他很生气,因为我没有昂首挺胸地加入到那些女同事关注他的行列中去。

  一个男人,能虚荣到这个份儿上,我想不服都不行了。

  晚上下班,我给杨思北打电话,我说我听说杨念南和高明哲好像有点什么事,杨思北说应该不会有事他刚刚才跟他妹通过电话,小姑娘情绪挺稳定的。我让杨思北再问问,别真的有事。

  我在大楼门口等杨思北过来然后一起去世贸对面的一个餐厅吃饭,路上我追着杨思北说下午杜宵来找我了,他说高明哲跟杨念南有事儿那就肯定有事儿。杨思北压根儿不搭理我,拽着我就进餐厅了,一边儿进门一边儿跟迎宾员说:“姓杨,订的六点的位子。”

  “顾湘,国庆上我们家玩儿去吧?”

  我正在专心致志地吃我面前那碗水煮肉片,没听见杨思北说什么。

  “顾湘,国庆上我们家玩儿去好不好?”杨思北又说了一遍,我这才听清。

  “你们那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呀?全山西就五台山还有点儿看头儿。”

  “不是,不是我们那儿,是我们家,我们家明白么?就是我爸我妈和我妹。”杨思北放下筷子有点着急地跟我解释,生怕我不明白似的。

  我笑起来了,“杨思北,你不是吧?还没怎么着呢就打算带我回家了?不成,我不敢。”其实我挺想跟杨思北回去的,可是我一想到杨思北他爸他妈我心里就别扭,我不愿意看见当年抛弃我妈的男人,更不愿意看见这个人的伴侣。可我却选择了这个男人的儿子做我的男朋友,想起来我也真够衰的了,也不能怪我妈跟我生气,我这么做确实有点儿傻冒。

  那顿饭杨思北一直跟我说让我“十一”跟他回家,我左闪右避就是不肯答应,最后杨思北不高兴了,光喝汤不说话。

  我自己知道理亏,回家的路上一直找机会安抚杨思北,比如我会主动挽着他的胳膊,跟他展现一下我偶尔才拿出来显摆的女性的温柔。

  “不是我不愿意,”我看杨思北还是不为所动,为了我和杨思北刚刚发芽的爱情小种子不夭折,我只好说实话。我说:“不是我不愿意,是实在有原因。你也知道你爸和我妈当年那段儿,我妈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本来就跟我生着气呢,这要是知道我国庆没在上海跟你回家了,那还不跟我寻死觅活的啊?光想着带我回家显摆去,你多少也体谅体谅我,行不行啊?”本来我是跟杨思北承认错误深刻检讨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义正词严理直气壮的讨伐了。

  杨思北这才舍得跟我展现了他难得一见的惊讶表情,“什么?你妈因为这事儿跟你生着气呢?!”

  “可不是嘛!我不想让你心烦才没告诉你,谁知道你还倒打一耙说我不懂事,什么人呐你!”我一甩胳膊开始委屈,不是装的,真委屈开了。

  这回轮到杨思北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哄我了,三分钟承认一次错误,最后以短期内不再要求我跟他回家为条件,我才眉开眼笑了。

  这会儿我又想起来下午杜宵跟我说的那番话,于是第一万次提醒杨思北问问他那宝贝妹妹到底有事没有,杨思北说:“你告诉我我就打电话过去问了,我听她情绪挺稳定的,还说‘十一’放假跟高明哲一起来上海找我们玩儿呢。放心吧,她那么大了,没事儿。”

  我这才放心了。我这么关心杨念南不光因为她是杨思北的妹妹,还因为她是因为我才被高明哲骗上的,如果他俩能幸福我也算成就了一段姻缘,如果他俩没好结果,那横竖我也是罪魁祸首千古罪人,一辈子都逃脱不了良心的谴责。

  那天晚上我跟杨思北一起看《还珠格格》,我指着大眼睛格格跟杨思北说:“我爸跟我说:‘顾湘啊,你长大了,要知道,家合万事兴啊!’杨思北你说,我爸是不是挺哲学家的?”

  杨思北活动了一下被我当枕头的腿,“我就一直觉得你爸是个特别有胸怀的人。”

  我点头表示满意,很开心地吃一盒巧克力。

  我挺喜欢小燕子的,我觉得她活得率真不做作,我也希望能有她那么简单的生活和感情,可我不行,如果我像她一样把“乐不思蜀”说成“乐得像老鼠”,非得把我妈气病了不可。再说看这样的电视剧不用动脑子,轻松愉快的没什么不好。尤其是让杨思北看看,也好跟人家尔康学学,保不其哪天我也给他来一句“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他也跟我涕泪横流一把,多感天动地,多催人泪下呀!

  我正跟那儿偷摸幸福呢,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是我家里。

  “顾湘,你不是跟我说你不会跟杨思北在一起了么?你怎么还跟他在一起?你们居然住在一起?顾湘,你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你怎么能没有结婚就跟人家同居呢?!你是不是要把顾家的脸都丢尽啊?!”没等我说话呢,我妈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把我说得是一愣一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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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跟我妈说的不会跟杨思北在一起了?我什么时候告诉我妈我跟杨思北合住一套房子了?我妈居然说我跟他同居?!哪儿有那么精彩的情节呀,我在杨思北面前连短过膝盖的裙子都没穿过!不是我保守,是我觉得还没到时候。   “妈!您说什么呐?您听谁说什么了?”我从杨思北腿上爬起来,起得太急了,头一阵晕,杨思北一把扶住我,我摆了摆手,出门到了客厅,关上了我房间的门。“妈,我没跟您 保证过我不根杨思北在一起啊,我就跟您说过我自个儿挑男朋友有准儿。再说,我没跟他同居,我们俩一起住一套房子,俩房间,分开住的。”我尽量和颜悦色地跟我妈解释,可我了解我妈那脾气,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她认定了的事儿那是什么人说也不带有一丁点儿用的。   我妈把我数落了一顿之后,忽然哭了,我妈这一哭可把我吓坏了,因为从小到大我就没见我妈哭过,连我外公去世我妈都没哭,今儿干嘛就哭起来了啊?我妈一边儿哭一边儿说:“顾湘啊,你是妈生的,妈不会骗你的。妈年轻的时候吃了亏,不想让你也在这上面吃亏,你听妈妈的话,跟杨思北分手吧,妈妈实在不忍心看着你受伤啊!”我妈越说越伤心,我拿着电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跟我妈撒谎,可我也不愿意跟杨思北分开,所以我不知道说什么。僵持了半天,我妈说:“你好好想想吧。”就挂了电话,我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觉得心里憋得要命。   杨思北听我没动静了,从我房间里走出来,坐在我对面,等我跟他说刚才都发生了什么。我瞅着杨思北干净端正得脸庞,眨眨眼睛,说:“杨思北,我妈不同意咱俩在一起,原因很简单,她怕你继承你爸的革命光荣传统,有朝一日把我甩了。”   “不,不会,我那么爱你,不会不要你的。”   我心里一个激灵。杨思北从来没这么直截了当地跟我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可是圣人说得好,女人都爱听甜言蜜语,虽然那些都是废话。圣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因为杨思北这句话让我特别爱听。   我抬手拍了拍杨思北的脸,“好吧,看你这么诚恳,我就相信你吧!”   杨思北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   那天晚上我说杨思北你别走了,陪我聊聊天。杨思北说哦。   我跟杨思北躺在我的床上,我靠在杨思北的怀里,蜷着身体,抱着被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杨思北聊天。我们俩说《还珠格格》里的女孩子谁更可爱一些,我们俩说中国足球队能不能冲出亚洲,我们俩说杜宵跟丰菱到底能不能在一起,我们俩还说我妈跟他爸有朝一日要是见面了会是什么情景。我们俩说了好些话,仗着明天是礼拜六就一直聊到半夜三点。后来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着杨思北的右胳膊,手搭在杨思北的身上,杨思北仰面睡着,呼吸匀称,表情安静得好似一个孩子。   我就那么瞅着杨思北,一动不动地瞅着,直把杨思北瞅醒了。他睁开眼睛,含含糊糊地对我说:“早。”那架势就好像我跟他结婚好几十年了似的,一点儿不像我头一次跟他同床共枕。接着他要伸懒腰,一抬右胳膊,立马龇牙咧嘴开了――他那胳臂让我压了一宿,肯定麻得跟大理石似的那么硬了,还想动呐?!   “你就真这么老实在我旁边儿躺了一宿?”我一骨碌坐起来,拿手抹了一把脸,瞪起眼睛看杨思北。   杨思北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儿,伸了伸手臂,“啊,那还能怎么着啊?”   “你就没憋着贼心非礼我?难道是我很丑么?”   杨思北伸手一把把我拽进怀里,“不,你很漂亮,你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确实想要你,但是我绝对不会勉强你。”   我乖乖靠在杨思北怀里,玩着他衬衫上的纽扣,“杨思北,你现在怎么越来越酸了?‘致命的吸引力’这种肉麻的词儿你也说得出口?”   杨思北哈哈大笑,“我说的实话嘛!”   “老婆早晚是我的,还怕以后非礼不到么?我着什么急啊?反正都同床共枕过了,你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杨思北对我宣布着,就跟人大代表似的那么遭人尊敬。   “呸!鬼才是你的人!”   就这样,我首次同床共枕的经历被杨思北抢走了,我觉得他基本上算得一个君子――或者说,目前看起来像个君子。   可能我妈是错的。但愿我妈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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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我就一直琢磨,我妈是怎么知道我在上海的一举一动的?想当初我没毕业那会儿,在“学子居”跟杨思北喝菊花茶那天,我妈就知道我跟他在一起了,难不成我妈在我身边派了一密探?专门打探我的行踪?不能啊!可她到底怎么知道的啊?

  除了这事儿,我就琢磨“十一”和杨思北上哪儿玩儿去,我俩初步定的是杭州和苏州,不过也不排除去爬泰山的可能性。关键这几天看我心不在焉居然没训我,有一天忽然来问我
认识不认识刘索拉,我说我知道这个人,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写过一本书叫《你别无选择》。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早已经被我遗忘的人――姚洛。于是我又不高兴了,莫名其妙的,但非常理直气壮。

  其实我挺不讲理的,每次想起姚洛来我心里都会不舒服一阵子,我就是受不了杨思北跟她的过去。可是我和虫子呢?我俩不也是一堆过去么?谁还没个过去啊?哦,许你有就不许人家杨思北有了?话是这么说,可我每次想起他俩那些在学校里被盛传的罗曼史,心里还是会翻江倒海地难受。每回我一难受就不搭理杨思北,杨思北每回都特委屈地哄我半天。

  “十一”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在床上睡成了一个“大”字,日上三竿了还没有睡醒的意思。那之前我熬了三个晚上跟Joe他们一起做了一个程序,三天以来,design,dev,test,integration, release,人都快变成键盘了――每回我干完活儿都这感觉,我觉得我早晚得变成一指不定那个键不好使的键盘。

  我正在做梦吃龙虾,门铃震天动地地响开了,我一边骂杨思北出门不带钥匙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抓过睡衣外套,闭着眼睛穿上,这才慢慢腾腾地蹭到了门口。

  “下回出门记得带钥匙啊!人家睡得正香呢,讨厌!”我半闭着眼睛把门打开,扭身就要回去接着我的龙虾美梦。

  “你就是顾湘?”我身后响起一个好听的女声,这声音使得我睡意全无。我转身回头,认出了来人是杨思北几个月前给我看的黑白照片上的杨少平夫人。

  “阿...阿姨,您好......”对于我和杨思北妈妈的见面,我有过一万次设想,可这一万次设想里没有这样的尴尬情景――我睡眼迷离,穿着娃娃睡衣,蓬头垢面地在中午十一点的阳光里迎接我男朋友的母亲。

  “是不是工作很累?所以这个时候还没起来?”我愣在原地的时候,门外又出现了一个人,我认得这个人,这个人是杨思北的父亲,我妈妈的初恋情人,杨少平。杨少平望着我,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那眼神我从杨思北的眼睛里也见过,并非柔情,而是某种类似于期待的东西。这并不是父子之间的相似,他们彼此相同的是类似的情感而非血缘。我在这个时候想到了我的父亲,他望着妈妈的眼神永远都是满怀期待的,因为他可能永远都得不到他梦想的爱情。

  按道理,我该把二老让进屋的,可我愣在门口什么也不会说了,只顾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好像他们是闯进我家打劫的贼。

  “小北呢?”杨太太问我,我听得出她是压着火气说的。

  “我...我也不知道。哦,您,您请进。”这会儿我才想起来把他俩让进屋,这会儿我才意识到我没梳头没洗脸还穿着睡衣,丢人啊!还好我和杨思北都不算太懒,屋子每天都收拾,所以我们的家不像我现在的模样那么见不得人。我手忙脚乱地给杨思北的父母端茶倒水,最后才说失陪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换上牛仔裤和T恤衫,走出卫生间门的时候,发现杨思北的老妈正在仔细地检查我们的客厅。

  “阿姨,杨思北他可能出去办事了,等会儿就能回来,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我从来没见过男朋友的家人,以前虫子的家人我是一面也没见过,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算得体,手啊脚啊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不用了。”这位优雅的女士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之后有些惊异地问我:“你是不是东北人?你父母是不是从北大荒回去的?”

  “嗯,是啊。”我回答得特痛快,因为我觉得杨思北和杨思北他爸肯定把这些陈年旧事都告诉他妈了。

  之后的之后,杨思北的妈妈目光如电地扫向了可怜的杨少平同志,我一头雾水。这时候我才仔细看了看杨少平,他跟那张黑白照片上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多了些皱纹,多了些白头发。

  “顾湘,你怎么不把门关好啊?”杨思北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堆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完了,我都可以想象我在杨思北妈妈的心里是个什么形象――懒,睡到十一点还不起床;不温柔,给男朋友开个门还那么多埋怨;不贤惠,买个菜还得让男朋友去......完了,我所有所有的美好形象都没了。杨思北也真是的,他爸妈来了也不说告诉我一声,害得我丢那么大的人!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哦,敢情杨思北也不知道啊!合着这老两口憋着给我俩一个惊喜啊!我是没喜,可是惊得够呛。

  杨思北的妈妈一看见儿子,立马换了表情,“照着上次给你寄东西的地址找来的,给你个惊喜。来,快把东西放下,洗把脸。”

  杨思北他爸一直没怎么说话,就是盯着我看,看完了就做思考状,思考完了接着盯着我看。把我看得心里直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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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杨思北洗脸的功夫我赶紧把他刚买回来的东西拿到厨房,开始忙活中午饭。杨思北他妈挽着袖子进厨房,一看我正切土豆,稍微带了点儿笑容地跟我说:“你家务活干得还不错!”

  我一身冷汗地招呼:“啊,从小就跟着妈妈在厨房跑来跑去的,看也看会了。”其实根本不是。我家务活干得好的原因是我爱吃,我爱吃又没人做给我吃,我就只好自己给自己做
,久而久之,我就比同年龄的女孩子会的东西多一点,各种我爱吃的南北菜我都学会了。

  我炒了两个菜端上饭桌,杨思北盛饭。“爸,妈,顾湘做饭可好吃了,你们尝尝。”

  那顿饭吃的叫一个古今中外地别扭啊,我跟杨思北坐在一起,我左撇子,一直和杨思北的右手碰在一块儿,杨少平同志就感慨了一句:“顾湘也是左撇子啊!”这一个“也”可不得了了,杨太太立马就沉下脸来不乐意了――我知道,她肯定想起来,我妈,就是他们青年点儿上当年的美人赵欣,是个左撇子。敢情这醋吃了二十多年还没吃完呐?

  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杨思北和他爸没把我是我妈的女儿这件事告诉他妈,不然我也不会那么痛快就告诉她我爸我妈是北大荒下过乡的。后来杨思北告诉我,他妈一眼看见我就觉得我特别像我妈年轻的时候,加上我这个名字,老太太立马就开始联想了――应该还不能叫老太太吧?五十岁能算老?

  杨思北他爸几次想跟我聊天都被他妈截下了话头,我觉得杨少平同志在家里的地位似乎还不如我那被我比作“沉默的羔羊”的老爸。区别在于,我爸他是二十多年前就心甘情愿的,而杨少平同志是身不由己。

  本来我料到了老太太不可能喜欢我,因为第一印象实在太差,可我没想到老太太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家儿子娶我这个儿媳妇。据杨思北说,他妈一回家就开始跟他爸闹,说当年娶不成我妈,现如今要让儿子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还有什么,赵欣就不像是好惹的女人,她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等等等等。

  这女人之间的嫉妒我是领教过几回,不喜欢情敌那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她凭什么把我捎上啊?我招谁惹谁了我?!

  听杨思北这么原原本本把他妈妈的话学给我听,我不高兴极了,我说:“杨思北,你怎么那么实惠啊?还真跟我直言不讳啊?这样儿的话你也跟我说?你没听说过‘会当儿子的两头儿瞒,不会当儿子的两头儿传’?你就是那不会当儿子的!”

  杨思北挺委屈地说:“我有什么事儿都不瞒你,这样不是有利于沟通么?”

  “跟谁沟通?跟你妈?你妈都给我下了定论了,还怎么沟通?就好像当初我妈说你肯定甩了我一样,你听了舒服么?!杨思北,做人不是这么做的,有时候该隐瞒的东西你必须隐瞒,善意的欺骗也没什么不对,懂不懂?”末了我补了一句:“杨思北,你要是把我这些话学给你妈听,那你这么多年的书就算是白念了!”

  那是我头一次跟杨思北赌气,而且气得不轻。当初虫子把我甩了我都没这么生气。我生气是因为我开始怀疑我自己了。怎么见头一面就把我给否了呢?怎么还没等接触呢就给我下了结论了呢?可能是我从小到大活得都太自信太骄傲了,冷不丁来这么一待遇,我有点儿受不了。

  后来我想,如果杨思北把我甩了......没敢往下想,我已经心跳过速脸色蜡黄,就觉得心脏难受得要命,像要跳出来似的。于是我跑到杨思北房间,在黑暗里对他说:“杨思北,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辜负我,好么?”

  “好。”杨思北说。

  “一定不要辜负我。”

  “好。”

  于是那晚我睡得很甜,因为杨思北答应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我。

  不辜负,这个要求不算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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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宵从前跟我讨论过爱情理论,他说,诺言其实都是狗屁。有很多时候,诺言和谎言没什么区别。他还说,爱情就是付出永远大于回报的不等价交换。他最后说,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是什么?如果你问一个问题:给你一千万,让你放弃现在的爱人,你放不放?女人会告诉你:不,我不放,多少钱我也不放。而男人会告诉你:放。杜宵说,这就是区别。

  我自然是不同意杜宵这种理论的,因为我始终都相信爱情。杜宵就说我太孩子气了,杜
宵说:“我比你了解男人。”

  十月一号一大早,我和杨思北大包小裹地出门,浩浩荡荡奔着火车站就去了。轻轨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本来我是不想接的,因为我不愿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破坏我度假的大好心情。可那人没完没了地打,最后打得我手机都快没电了,杨思北说:“管他是谁,你接了不就知道了么?”我只得投降,按下“接听”键。

  “喂?哪位?”

  “顾湘么?”

  “我是,请问您哪位?”

  “我是刘重。”

  我拿着电话愣住了。刘重,虫子,他已经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太久了,以至于我想到他便会觉得遥远。我把他放在心底,触碰到了也不会感慨也不会心痛。可是他打电话来了,我还是愣住了。

  “顾湘,你听得到么?”

  “哦,听到,你说吧。”

  “我想告诉你,我和文静马上要去德国了,文静说临行前想见你一面,我们到上海,你能去接我们一下么?”

  尽管我以为我可以坦然面对虫子跟夏文静成婚以及比翼双飞的事实,但此时此刻,我仍然有些恍惚。只听虫子接着说:“大概明年年初,你方便么?”

  我这才缓过来,笑了,“明年的事你现在跟我说什么呀?到时候打声招呼我还能不招待你们?”

  虫子顿了顿,说:“顾湘,你说话的口音变了,没有京腔了。”

  除了笑,我不知道我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什么。

  “顾湘,我刚听说一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思北的妹妹,似乎出事了,明哲好像有了一个新的女朋友,思北的妹妹有些承受不住。你告诉思北一声吧。”

  “出什么事儿了?”我紧张得一把拉住杨思北的手臂,大声问。

  “具体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害怕小姑娘想不开,你赶快让思北问一问吧。”

  我慌忙挂上电话,扭头跟杨思北说:“你赶紧给你妹打电话,刚才虫子电话,说他听说高明哲交了个新的女朋友,你妹出事儿了!”

  杨思北的脸立马煞白,抓起电话就拨杨念南的号码,我听见听筒里一个声音说:“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杨思北的汗下来了。

  我跟杨思北想的一样,别的都好说,小姑娘千万可别想不开,要是干当年姚洛为了杨思北干的事儿,那就太不值得了。“你别着急,咱们跟北京的同学联系一下,让他们看看去。我也托我在东大的同学问问高明哲到底怎么回事。”这会儿轻轨已经到了上海火车站,我和杨思北下车,站在轻轨站的站台上开始打电话。

  无数个电话和无数个“不知道啊”之后,得出的结果是:高明哲有一天看到一个女孩子的风筝挂到了树上,他发扬雷锋精神爬上树把风筝给这女孩取了下来,风筝的线缠成了一大团,高明哲就陪着这个女孩解了一下午风筝线。结果风筝线解开了,俩人的感情缠上了。高明哲就这么有了一段新的爱情,而杨念南受不了,怎么恳求高明哲他都不回心转意,小姑娘在高明哲提出分手后的第三天吃了一整瓶安眠药。现在还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杨思北急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手哆嗦着,额头上全是汗。我也顾不上多想,拽着杨思北就冲出火车站,冲上了机场大巴,奔浦东机场去了。路上我一个劲儿地安慰杨思北,我说你别着急,没事儿,你妹她们宿舍那么多人肯定能及时发现她吃药了,在医院洗洗胃肯定没事儿。杨思北不搭理我,手攥着书包带,都快攥出水来了。

  我和杨思北登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起飞前飞机上放着一首很老的歌,张雨生的《妹妹晚安》。

  妹妹晚安我很想念你,

  妹妹晚安你会在那里?

  这些年来人事已非,

  真怕你认不得我的改变。

  想你不必焦急我们都还记得你,

  只是不怎么提起想你不必慌张,

  家里格局仍一样只是少了你的床。

  妹妹晚安我变得如何?

  妹妹晚安你是不是快乐?

  孤不孤单冷不冷清?

  寒夜里是否有人与你为伴?

  想你不会烦恼那么爱笑和聒噪,

  谁能躲开你的撒娇想你不会无聊。

  你总是有你的一套尽管天涯或是海角。

  我想我不会放弃那些有你的记忆,

  即使年华渐渐老去我想我更加珍惜,

  拥在怀里的亲情因为幸福稍纵即逝去。

  杨思北听着听着就哭了,哭出了声音。他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偎在我的胸口,边哭边问我:“我妹要是有事儿我怎么办?啊?顾湘,你说我怎么办?”

  我轻轻拍着杨思北的肩膀,另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一遍一遍地对他说:“别胡思乱想,没事,没事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有事没事,我也不知道杨念南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这件事论到根儿上,罪魁祸首其实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根本不会发生这一切。如果杨念南真的有事,我拿什么跟杨思北交代?我拿什么跟杨思北的父母交代?我又拿什么跟我自己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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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思北哭得那么无助,他不肯让我见到他的眼泪,所以他一直低着头。那个时候我很心疼他,从心里往外地疼。他那些眼泪就像滚烫的火珠一样,一颗一颗地烙在我的心上,疼得我透不过气来。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飞机,一个小时的行程我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新奇,我没有往机窗外看一眼,因为我怀里有一个杨思北,一个痛不欲生的杨思北。这个杨思北,是我的男朋
友。

  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我大学毕业以后第一次回到了北京。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再次回到北京会是这样灰暗的心情和这样尴尬的境地。

  我是通过我在北邮念研究生的一个学长知道杨念南的消息的,据说这件事在北邮闹得沸沸扬扬,什么样儿的传奇故事都让那帮学生给编出来了。我和杨思北赶到医院的时候,杨念南已经从急救室出来了,病房门口居然围了几个记者,不知道是哪些缺德报纸派来了缺德记者,我当时就火儿了,在他们背后就喊:“你们都干嘛的?让开!!”可能是我的声音太大了,居然把那几个记者镇住了,加上医生护士不断地赶,他们终于走了。

  杨思北走上前去,呼吸微弱地问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大夫,我妹妹她,没事吧?”

  那医生看了看杨思北,“你是她哥哥?”

  “对,我是她哥哥。”

  医生把一只手插在白大褂的兜儿里,说:“发现得晚了点儿,送来得不及时。她现在还处在昏迷状态,能不能醒过来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别急,先等等吧。”

  杨思北颓然倒下,幸亏我扶得快才没让他趴在地下。

  我就不明白了,杨念南干嘛呀?好端端一个小姑娘,为了爱情去死,值得么?那死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高明哲他再好能值得一个女孩子为他付出生命?呸!美死他!不爱就不爱了,不爱就不能活了?生活就不继续下去了?能怎么着啊?世界上多少好小伙子啊?我们凭什么在你高明哲一棵树上吊死啊?!除了爱情,我们生活里有多少有意义的事儿啊?我们凭什么就全心全意地爱你体贴你啊?!

  这些话我想对杨念南说,可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对她说了。

  我想我的心痛不会少于杨思北。杨思北是心疼妹妹,而我是愧疚。我也不知道杨思北有没有怪我,有没有把这件事的最终原因归结在我的身上。他没有说出来,那么我就当作没有。

  我失恋过,我被人抛弃过,我被人背叛过,所以我才想不通,杨念南为什么那么傻?爱情的力量不足以那么大,以至于让人宁可去死也不愿承受这种痛苦。

  后来我想,也许是我不懂真正的爱情吧。我爱刘重,远不及杨念南爱高明哲,以及姚洛爱杨思北那么刻骨铭心。

  我坐在杨思北身边,陪他看着他的妹妹。那是他心爱的妹妹,如今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她的脸也是雪白的。她一定在做梦吧?她的梦里有她的哥哥么?看她睡得那么安然,除了脸色苍白,半点不像一个病人。她很美,很纯洁。我不懂,高明哲怎么忍心这么残忍地去伤害一个这么好的姑娘?

  我心疼死了杨思北。

  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深切地爱上杨思北的。一开始的时候是他疼我包容我,是他一天到晚粘着我,每天不见面也要打好几个电话发无数短消息。后来变了,变成我关心他体贴他包容他,是我一天到晚粘着他,见不到面就给他不停地短消息。我变得依恋他包容他,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思北在我的眼里全都是优点。并不是我看不到他的缺点和毛病,而是我能够包容我所知道的他一切的一切。从前对虫子,我没这么宽容。我嫌虫子反应慢,我嫌虫子没我聪明没我能干,我不能包容虫子的这些缺点。也许,我爱虫子不够多。

  我希望杨思北快乐,所以,我希望杨念南尽快醒过来,哪怕是留下什么后遗症,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真的,不是一时冲动,假若我嫁给杨思北,而杨念南有任何不妥的话,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妹妹晚安我很想念你,

  妹妹晚安你会在那里?

  这些年来人事已非,

  真怕你认不得我的改变。

  想你不必焦急我们都还记得你,

  只是不怎么提起想你不必慌张,

  家里格局仍一样只是少了你的床。

  妹妹晚安我变得如何?

  妹妹晚安你是不是快乐?

  孤不孤单冷不冷清?

  寒夜里是否有人与你为伴?

  想你不会烦恼那么爱笑和聒噪,

  谁能躲开你的撒娇想你不会无聊。

  你总是有你的一套尽管天涯或是海角。

  我想我不会放弃那些有你的记忆,

  即使年华渐渐老去我想我更加珍惜,

  拥在怀里的亲情因为幸福稍纵即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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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念南昏迷不醒的这些日子,杨思北没笑过一下。我感觉自己和杨思北的体重在明显地下降,那天我照镜子,吓了我自己一大跳――还以为见鬼了呢,没成想那是我自己。

  我们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那是我们大学同学自己供的期房,满打满算三十五平方米。我们同学说,房子租给我俩他放心,有人帮着还贷款了还不能使劲儿祸害房子,一举两得。他可是一举两得了,我却不得不天天跟杨思北“同床共枕”了。


  “杨思北,我脸上长痘痘了。”大清早,我吊着杨思北的脖子耍赖。杨思北那文科脑袋里形容词多得不得了,曾经捧着我的脸形容我的皮肤“吹弹可破”,我虎着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捶着杨思北的背说他穷酸文人连女朋友都戏弄。

  “哦,又长痘痘啦?快去美容院做做美容吧,省得以后你红颜不再了我不喜欢你了。”

  “杨思北你真是的,合着你当初死活要追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好?忒肤浅了你!”

  “我不肤浅,”杨思北拿下我勾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我是内在美外在美全注重,少一样儿都不成。”

  我笑,“杨思北你真行,你这么个标准,全世界就没有合你要求的女孩子了简直,来,我瞅瞅,你到底怎么才华横溢榆树临风英俊潇洒古今中外了?”说着我去揪杨思北的衣服,却被他一把搂了过去。

  “顾湘,我准备辞职了。”

  “什么?”

  “我是说,我要辞职来北京找工作。”

  我明白杨思北的意思。杨念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爸爸妈妈那边又不能告诉,除了他,谁还能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杨念南?再说费用什么的都是开销。万一...万一杨念南醒不过来呢?那事儿不是更多?

  于是我又想了一下跟杨思北分开以后的情景――我一个人守在我们曾经一起住过的房子里,一个人上班下班,再也没人给我买好吃的西瓜,再也没人一口一口地喂我,我天天想念的那个人在遥远的北京,我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他一面,我要担心他是否忙碌是否健康是否快乐......那还不得比旧社会还惨?不行,我要跟他在一起。那一瞬间我是有点犹豫的,因为我费了好多力气找的工作和那份对我来说已经很可观的薪水实在有点让我舍不得,但这种犹豫只持续了一秒钟便被我镇压了――比起杨思北来,什么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这样,杨思北在一天之内决定辞职来北京,而我想也没想便决定跟他一起来北京。杨思北没有说话,只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良久,他说:“顾湘,我永远不会辜负你,你对我太好了。”

  我哭了。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为了感动而流眼泪。

  杨思北留下照顾杨念南,我回上海料理我们的房子和我的工作。

  “什么?你丫疯了?!Intel那么好的工作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进,你说辞职就辞职了?傻了疯了?”杜宵听说我要走,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数落。

  “顾湘,我不是告诉你了么?别为男人付出太多,你这么把工作丢了,去北京也未见得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你现在一个月五六千有什么不好的?你让他去北京照顾他妹妹,你留在上海,你俩要是真有缘分,不差这么点儿距离。”丰菱坐在沙发上,小蹦豆儿似的帮着杜宵说话。

  “就是的,你听我俩的得了,别辞职,你一个本科毕业,再能耐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也难。”

  “顾湘......”丰菱刚想往下说,门铃响了。等丰菱把门打开,我差点被吓死――姚洛来了。

  “哎哟,这不是歌唱家么?您怎么舍得大驾光临了?”丰菱一看见姚洛那嘴就通了电似的灵巧,不挖苦几句她就难受。

  姚洛特有大将风度地往门口一站,“杨思北在么?”

  “杨思北在北京呢,你找他有事儿么?”

  “北京??他去北京干嘛?”

  丰菱就笑,笑得花枝乱颤的,“不是,我说大歌唱家,这杨思北上北京干嘛去跟您有什么关系吧?”

  姚洛的脸有些变色了,“他妈妈让我来找他的,他怎么会不在?”

  这回轮到我脸变色了。我知道杨思北把姚洛带回家不是一次两次,但是我从来没问过杨思北的父母是不是喜欢姚洛。但有一点我清楚得很――杨思北的妈妈根本不喜欢我。听姚洛这意思,杨思北的妈妈是认准了这个儿媳妇,非她不可了,还让她到上海来找杨思北来了!岂有此理!把我当什么了这是?!

  我想起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站起来,走到姚洛跟前,说:“姚洛,你为什么来上海我不知道,你别跟我说我也不想知道。你想找杨思北你尽管找,我管不了,但这里是我家,我不欢迎你,请便。”我能想象当时我的表情是什么样儿的,我从来没对我的同学和朋友有过那样的表情。当时我太生气了。我生杨思北妈妈的气,她凭什么就给杨思北找了个媳妇儿啊?她凭什么见过我一次就把我否了啊?我生我自己的气,平时精灵古怪的比谁心眼儿都多,怎么见了男朋友的妈妈就什么都不会了呢?饭桌上连口菜都没给老太太夹过,还怪人家嫌你不懂事儿?!我生杨思北的气,你说他闲的没事儿把他家人对我的看法都告诉我干嘛呀?好的告诉我,不好的你不说我也不会死乞白赖地问你,谁不爱听好听的呀?这傻小子还当他这是跟我“坦诚”,真是傻到家了!我最生姚洛的气,你说你跟杨思北都分手那么长时间了,明知道我们俩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来搅和什么呀?全世界就杨思北一个男人怎么的?干嘛死盯着不放啊?真是的,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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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洛的大眼睛闪了几闪,“顾湘,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大门没有关,接下来进来的人更是让我大吃一惊――关键。

  “Rachel,你要辞职?What are you thinking about? why?工作太繁重还是待遇不好?你辞职信上没说清楚!”关键绕过姚洛急急冲到我面前,手里拿着我托Joe转交给他的一封
辞职信大叫大喊。

  我愣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在我面前蹦跳着叫喊的是我的上司关键。

  丰菱和杜宵也愣了,还以为冲进来一个神经病。

  我缓了缓神经,闭了闭眼睛,说:“Paul,我想说几点,希望你认真听。第一,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的?第二,未经我允许你就进门并且朝我大声喊叫,这就是你从英国学来的绅士风度?第三,国庆休假还没有结束,你不该办公,所以你不该这个时候质问我为什么辞职。第四,我为什么辞职是我的私人理由,我觉得你没必要过问。”

  “我操!你丫真辞职了?!”杜宵和丰菱难得一见地这么异口同声地说话,京骂一出口,关键的脸立马歪成了丝瓜状。

  “您是她上司吧?我跟您说,千万别相信这丫头的疯话,她那是一时没想明白,您可千万别批准啊!”杜宵一劲儿说,还给关键递烟。

  关键接过烟,自己点上,“北京的吧?”

  杜宵笑,“可不嘛!这口音怎么也改不过来,这不,让您给听出来了不是?”

  关键手夹着烟一指我,“Rachel是你好朋友?”

  “可不嘛!倍儿铁的关系!”

  “劝劝她,辞职干什么?”

  “就是就是!”杜宵转头跟我说,“顾湘你瞧你有个多明智的上司,赶紧,把辞职信收回来!”

  “Paul,我能跟你单独谈谈么?”我压根就懒得搭理杜宵,瞅他跟个松鼠似的,一点儿稳当样儿都没有。

  关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跟我进了我的卧室。临走前我跟姚洛说:“不陪了,你自己招呼自己吧。”

  “坐。”

  关键坐在我的写字桌前,手里还夹着杜宵给他的烟。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现在有必要讨论这个问题么?”

  “有。请你回答我。”

  “我可以不回答么?”

  “不可以。请你回答我。”

  “一次你下班,我跟你过来。”

  “你跟踪我?”

  “我喜欢你。”

  “......”

  “我经常跟你暴跳如雷是因为你不肯注意我,我经常挑你的毛病是因为你不肯理睬我,我经常给你派任务是因为我不愿意你跟你男朋友在一起!”

  我对这样的对话了无兴趣,但我倒是真的很奇怪关键今天居然说了这么多句话没有带一个英文单词。我根本不相信关键对我的感觉是他所说的“喜欢”。长了这么多年,工作了几个月,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很多人,尽管我阅历不深,但是我自认我看人还是准的。对关键的看法,我不会错。

  “Paul,你对女人有一种征服欲,这就是你年近三十还没有归属的原因。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你说你对我暴跳如雷是因为我不肯注意你,你经常挑我的毛病是因为我不肯理睬你,你经常给我派任务是因为你不愿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这些都对,我同意你是真诚地‘暴跳如雷’以及‘挑肥拣瘦’。但原因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原因仅仅是因为我不肯注意你,不肯理睬你,以及我爱我的男朋友。”

  关键不说话。

  “包括你现在挽留我。我不排除你是看中我的才华,我对我在写code上面的天赋一直很自信。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你还没有征服我,你想要留下我,并且完成你的愿望。Paul,我没说错吧?”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关键在很久的沉默之后对我说。

  “我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我说。

  “你辞职,肯定跟你的男朋友有关系。他能拥有你,真的很幸福。”关键掐灭了烟,站起来,“我承认。你说得对。你看得很透。就算我对你没有爱情,但是我真的很欣赏你。”顿了顿,他又说:“以你现在的资历,在北京想找工作不是很容易,据我所知,北京的IT市场已经饱和。这样,我给你联系几个地方,你去试试看吧。”

  “不必了,谢谢你。”

  关键笑了笑,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他的笑。关键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给我电话吧。祝你一路平安。”

  “Paul,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可以。”

  “今天你说话为什么没有带英文?”

  “非工作时间,我还是做回我自己的好。祝你一切顺利。”关键伸出手,我第一次与我的这位冷酷无情的上司握了握手。

  关键告别之前,我给他介绍杜宵丰菱以及姚洛,我告诉他,姚洛就是他崇拜的刘索拉的校友。

  当时我也没想到我这个无意当中的介绍成就了一段姻缘,俩礼拜以后关键打电话来说他的女朋友是姚洛的时候我差点从十七楼上跳下去。还真是应了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有缘千里来相会”,这生活怎么都跟拍电影似的?这年头儿的年轻人还真都相信感觉。服了!

  我把关键和姚洛送走,回来的时候看见杜宵正用手臂揽着丰菱的腰说话,我站在门口,忘了换拖鞋更忘了关门,“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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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日子我都昏了头了,差点儿忘了丰菱和杜宵那码子折腾了好些年还没折腾出结果的破事儿,如今他俩勾肩搭背出现在我面前,我实在有点儿难以接受。

  “反正我们俩今儿也没打算走,明儿还得送你呢,让杜宵睡你们家杨思北房间,我跟你睡,顺便儿给你讲讲我是怎么把他勾搭上的。”


  “什么勾搭!用词不当啊你,你该说‘勾引’!”杜宵把杨思北的鞋往一个箱子里扔,头也不抬地反驳丰菱。

  “滚!什么好事儿到你嘴里都得变成黄色词汇,老实儿干活得了你!”

  我习惯了他俩口不择言地互相损,这个耳朵还没听进去呢那个耳朵就冒出去了,根本不当一回事儿,劝都懒得劝一句。

  “说实话顾湘,刚才那个叫什么Paul的家伙,我瞅着挺受人待见的,比你们家杨思北适合你。”杜宵蹲着收拾东西,“你看,第一,他肯定比杨思北有钱;第二,目前为止,他比杨思北有前途;第三,他跟你同行,你俩的共同语言肯定比你跟杨思北多;第四,他是上海的,对你以后的发展肯定有帮助。”

  “我说你这是给她找男朋友啊还是找什么?有你这么讲条件的么?我们顾湘是什么人呐?她看人是凭感觉的,懂不懂?没有爱情,光有条件算什么,是不是顾湘?”丰菱站在我的大衣柜前头帮我叠衣服,伸出脑袋来讨伐杜宵。

  “胡扯什么你俩,人家对我根本没别的意思。”

  杜宵站起来,“我告儿你啊顾湘,这年头儿女孩儿找老公,不能看爱情不爱情的,得看合适不合适。别怪哥哥没劝你,你不如我了解杨思北那个人。他人好是没错儿,可他不适合你,你知道不知道啊?”

  我扔下收拾了一半儿的书,抬起头看杜宵,“怎么不合适了,你说。”

  杜宵拨拉拨拉他面前的一堆东西,坐到我面前,拉开架势开始说:“杨思北他喜欢你是没错儿,这我看得出来。但杨思北那个人太挑剔,指不定哪天你哪一点儿不对他心思他就因此对你没感觉了,到时候你受得了么?你还别拿眼斜愣我顾湘,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你大大咧咧的,还能仔细想想杨思北想要什么样儿的老婆?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信。你俩活得都太骄傲,谁为了谁改变那都得难受得上天入地的,可是你俩需要为对方改变的东西又太多,那能合适么?

  “再有就是你,你对杨思北投入得太多了。对待男人不能这样儿,你把心都掏给他了,所有的心思和感情都在他身上了,你自己的什么事儿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了,那能行么?男人会觉得压力特别大,会觉得你粘人,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腻歪你,懂不懂?

  “还有你的过去。你和虫子那点儿感天动地的过去杨思北全知道吧?你别咔吧眼睛装无辜,我还不知道你?人家不知道你也全告诉人家了吧?那能说么?!我告儿你那全是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爆炸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我告诉你男人听见这些事儿,当时没一个不大度的,可到了后来没一个不在乎的!就你丫这样儿的傻妞儿,什么都跟人家说!你说一个正常男人,跟你走到复兴门儿‘百盛’的时候想起来你和前任男朋友手拉着手在这儿的地铁站听着一个地铁歌手唱了一个小时的歌儿,还是大冬天的,哪个正常男人能他妈的不难受吧你说?

  “还有,你老夸杨思北吧?把他捧得跟文曲星再世似的是不是?他有什么缺点你也不说,光说他的优点,那能行么?你肯定还一直特诚恳地承认你自个儿的错误,一劲儿说我改我改我以后肯定改。我告儿你顾湘你把杨思北惯得成儿成儿的了,他就以为他特完美,指不定哪天就觉得你配不上他了。

  “我听你念叨过好几次了,你打算结婚是不是?不管是不是杨思北提出来的,你都不能在这事儿上跟他叫真儿。爱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结呗,你这么年轻你怕什么吧?你老这么追着追着,杨思北烦了,他烦了他也不告诉你,等哪天烦透了就跟你分手了。

  “还有就是你自个儿的毛病。有时候儿吧,我真觉得你不像个女孩儿,你说你挺聪明的,我们说话绕多少个弯儿你都能一下反应过来,可杨思北说话绕一个弯儿你就不明白了。比如上回一起吃饭,杨思北说过一句‘她是厉害,我习惯她这么厉害了。’你还跟那儿美呢,你以为杨思北那是夸你啊?他是暗示你,以后能不能不那么牙尖嘴利的让他难堪?你就听不出来?你俩暗地里那些事儿我不知道,但我想这类的事儿肯定少不了。

  “你知道你还有什么毛病么?就是自个儿老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老觉得自个儿什么做得都最好。杨思北什么人你不知道么?那是能做到90分绝对不做到89分,你可倒好,能做到90分,还没等到80呢就觉得行了,我比别人强了就行了。那杨思北还能看上?怪了!”

  杜宵一刻没停地说了老半天,我一句话也没插,就那么静静听着。杜宵说得对,杜宵说得全都对。我连一句可以反驳的话都没有。他是比我了解杨思北,我只是一味地爱杨思北,可我不够了解他。差得太多太多了。

  “顾湘,我说这些你别见怪,要不是为了你好我才不说呢。我知道你什么人,你是一门儿心思地对杨思北好,可是不行,顾湘,你得留点儿余地,省得到头来自个儿难受,你说是不是?爱情这东西不可信,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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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说话的丰菱朝杜宵打个手势,“你先出去吧,外头东西拾掇拾掇,我跟她说几句话。”   杜宵关门出去,丰菱坐在他原来坐的位置上,拿起了装着杨思北照片的一个镜框。   “杜宵这么多年没答应跟我在一起的原因其实特简单,他是乙肝病毒携带者。顾湘你先 别说话让我先说完。我们根本没法想象他因为这事儿遭到了多大的冷遇。当年选飞行员,一共要十二个,十六个人的大名单上还有他呢,结果最后通知他,不行了。当时我就奇怪,为什么不行了呢?杜宵那会儿说让人靠后门儿挤下去了。他当时特伤心,因为当飞行员是他最大的梦想。再后来就是他初恋的女朋友,离开他的时候,也因为这个理由。再再后来,就是他找工作,因为这个理由,被好多公司拒绝了。这就是他为什么坚持考研的原因。我跟他说,他把这事儿想得太严重了,其实我不在乎。杜宵就笑,他说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你家人能不在乎?你朋友能不在乎?我说你是跟我一起生活还是跟我家人一起生活?后来我问杜宵,你爱不爱我?杜宵说,我肯定是爱你,但是我爱你不够,因为这么多年,我都觉得我跟你不可能在一起。”   “杜宵这句话说得是掏心的话。”我说。   “他为了这么一个理由拒绝了我这么多年,现如今他肯告诉我了,我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我跟杜宵说了,我跟他在一起,能多久就多久,有一天如果不能在一起了,我二话不说肯定走人,哪怕是他看上了一个比我好的,我都甘愿。顾湘,刚才他跟你说的那些话,确实都是真的,我老早也想跟你说了。但那些话他不光是说给你听的,还有的话是让我听的。”丰菱习惯性地歪着嘴笑了一下,“顾湘,你要学会爱自己,多爱自己一点。你连自己都不爱自己,怎么要求别人去爱你呢?”   “不都说‘当局者迷’么?有时候大道理全都明白,搁到自个儿身上,怎么也做不到。”我看着丰菱,“以后就算是杜宵离开你了,你也不后悔?”   丰菱摇头,“不,肯定不后悔。顾湘,我跟你不一样,我认识杜宵这么些年了,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可你不像我了解杜宵那么了解杨思北,你义无反顾得太盲目。”   我从丰菱手里拿过杨思北的照片,看着他微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阵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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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我和杨思北简单的行礼回到了我们的北京,杨思北找工作并不难,托托朋友拉拉关系,很快就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而我的工作便不容易。关键说得没错,北京的IT业已经不需要人了,尤其是我这样的国产学士,没人要。于是我对杨思北说:“我在家给你当家庭主妇吧!”杨思北笑,很疲惫但是很欣慰的笑。他吻我,他说顾湘我爱你。

  白天我去医院照顾杨念南,晚上给杨思北烧饭做菜料理家务,还没几天呢,我就感觉我
一点儿不像原来那个干起活儿来就发疯的IT工程师了,整个儿一纯种的家庭主妇。

  我们回到北京不到一个星期,杨念南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我,泪水便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我一边大声叫医生一边给杨思北打电话,我喊:“思北!思北你快点过来,念南醒了!!”杨思北一句话都没顾得上说就挂了电话,我想他是赶过来了。

  “你可醒了,把我和你哥急死了!”我握着杨念南的手,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时候我觉得我真像杨思北的媳妇。

  “顾湘姐,明哲他,来看过我么?”

  我愣了。高明哲?是啊,高明哲为什么没有来看杨念南?她这样折磨自己,就是为了见高明哲一面吧?这段时间我和杨思北忙着安顿家安顿工作,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他要来,我们没让,怕他受刺激。”我撒谎了。其实我不会撒谎,我一撒谎准露怯。

  杨念南又哭了,泪水淌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张酷似杨思北的脸。

  “帮你跟学校请假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醒过来,你哥还不信,整天愁眉苦脸的,看,醒过来了吧?等好一好咱们上学去,好好读书好好生活,没了高明哲也能活得好好的。”杨念南要坐起来,我扶着她,给她垫了一个枕头在身后。她亮亮的眼睛望着我,“顾湘姐,你很爱我哥,是么?”

  “是。这事儿我一般人还不告诉呢,呵呵。”杨念南醒了我是真高兴啊,比当年我考上理工大,比当年我被Intel录用还高兴。所以我兴奋得不知道怎么好了。“你等着,你哥上班的公司远,这会儿可能赌车。”

  杨念南苍白的小脸儿上有了笑容,“顾湘姐,你真的很爱我哥。我看得出来。你这种爱那么义无反顾,你迟早有一天会爱得失去了你自己,到时候,就怕我哥他不再爱你了。”

  我坐在床边儿上,给杨念南倒了一杯水。“你这孩子,是不是病糊涂了?说哪门子胡话?来,喝杯水,医生说你暂时不能吃固体食物,等会儿我去给你弄点稀饭。”

  “不,顾湘姐,我没说胡话。就像我爱明哲,我爱他爱到骨头里,爱到最后失去了自己,他说我没有自我,才不爱我了。顾湘姐,你知道么?人一定要最爱自己,否则一定会受伤。”她说着说着又哭了。

  “高明哲那么对你,根本就不值得你去爱,你懂么?”

  杨念南越哭越厉害,她泣不成声地说:“我懂,我懂!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啊,我就是爱他啊!”

  这一次我没有劝说。杨念南说得对,很多人都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但感情又是谁能控制的呢?难道你说不爱就不爱了么?说不付出就不付出了么?也许我太爱杨思北了。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抛弃我,我从未想过我会嫁给除了他的第二个人。我相信他对我说的所有的话,我相信他所有的承诺。因为我爱他。

  杨思北气喘吁吁地冲进病房,抱住杨念南,兄妹俩就这样抱头痛哭。我在一边看着,觉得自己二十一岁的年纪,像是四十一岁那么苍老无力。

  杨念南被我和杨思北接回了我们的小屋,在门厅里搭了一张床,我和杨念南睡卧室,杨思北睡行军床。

  那些日子杨念南总跟我聊天,聊天的话题总也偏离不了爱情和高明哲。

  杨念南说,她根本就不敢出门,北京到处都是高明哲的影子,每次看到,她都能特别强烈地感觉到他们之间存在过的爱情,那个时候,心脏就像被冻僵了似的那么难受。

  杨念南说,她知道高明哲不那么爱她,但是她总是相信有一天他能爱上她,并且跟她白头到老。她说,不是都说好人好报么?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伤害过别人,为什么到头来却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呢?

  我告诉杨念南,爱情其实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美好。我说:“虽然很多很多的现实告诉你不能相信诺言和爱情,但是该相信的我们还是要去相信。怎么可能没有爱情呢,你说是么?你还那么年轻呢,以后肯定会遇到比他好的男孩子。”

  “我忘不掉他,真的忘不掉。”

  “没有什么是忘不掉的,时间长了就好了。什么事情都能熬过去,只不过这个过程比较辛苦而已。”

  我从书上看到过一句话,爱情对人们成长的影响是革命性的。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和刻骨铭心的痛之后,人肯定会长大的。杨念南便是如此。

  她有时候跟我聊天,更像是自言自语,她会说:“也不能全怪他,我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之后她就会列出自己的缺点和不足,还说以后要怎么怎么改。

  我忽然想起了临来北京之前的那天晚上杜宵跟我说的话。于是,我挑拣着把那些话告诉杨念南,杨念南笑着说:“顾湘姐,你只比我大两岁,可是好像比我成熟很多呢,怪不得我哥那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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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忽然胃里一阵翻腾。我开始呕吐。

  “顾湘姐,你这段日子是不是太累了呀?看你脸白的,吓死人啊!要不咱上医院看看吧,我给我哥打电话。”杨念南冰凉的小手捧住我的脸,一脸的惊慌。

  我拉住她的胳膊,“没事儿,躺一会儿就好了,可能昨儿喝的牛奶过期了。你哥工作特
忙,别烦他了。”我顺势坐在沙发上,觉得周身的力气就像轻烟似的,只看得见,却摸不着。

  杨思北下班回家,杨念南像个小兔子似的蹦到他面前,“哥,哥!顾湘姐今天吐了,好几次呢,你是不是带她上医院看看啊?肯定是照顾我太累了!”

  杨思北丢下皮包,鞋都没脱就走到我面前,“怎么了?看你,脸怎么这么白?走,跟我去医院!”

  我开始笑,不是干笑,特由衷的那种笑。“得了杨思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事儿啊?我要是有事儿那还不全北京都知道了?能轮到你送我去医院?”

  杨思北抬手捏了我脸一下,跟杨念南说:“瞧见没有?就是这么贫!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其实我真难受啊,差不点儿就吐杨思北一身了。我怀疑昨儿晚上喝的那牛奶是上个世纪的产物,要不然我怎么能这么难受呐?!

  那段日子,我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天伦之乐”,杨思北每天都很开心,我们三个在一起,真的很像一家人。

  我想着等杨念南回去上学了我就出去找个工作,不能总这么在家里呆着,杜宵和杨念南都说,不能失去自己,否则便没有生活的意义了。其实我不是怕失去自己,我是怕失去杨思北。

  后来的几天我开始越来越奇怪自己的身体状况,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头,我总不能天天都喝过期的牛奶吧?那我也忒倒霉了点儿!除非全北京的过期牛奶都让我买家来了。

  于是我背着杨思北到医院去检查。内科的大夫告诉我,我的肠胃一切正常,他翻着我的病例慢条斯理地说:“你去妇科看看吧。”

  妇科?!我的天呀,我怎么都没注意,我亲爱的老朋友这个月没有来呢?坏了坏了!!!

  我顿时感到血往脸上涌,通红着脸蛋就上妇科去了。说实在的,当时心里没觉得害臊没觉得紧张没觉得害怕,光顾着高兴了――我是不是挺傻冒的?

  化验之后,我拿到了一张化验单,红色的字:阳性。

  我怀孕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孩子,但这个孩子让我满怀喜悦。从前我不明白书上电视里说的那种母爱是什么,但我有了这个孩子,明白了。孩子是你的生命和你的希望,孩子是你的未来,孩子是你和你最爱的人的共同体。你和你最爱的人有了孩子,那孩子一半是你,一半是你的爱人。

  我在想,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杨思北,他肯定很开心。那么,我们马上可以结婚吧?我再也不用担心会失去他,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有一天不爱我。在我看来,婚姻便是爱情最牢靠的保证了。

  我在杨念南回到学校去上学的那一天告诉杨思北,我怀孕了。

  “多久了??”杨思北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我看不到他的喜悦。那一瞬间,我有些冷。

  “三周。”

  “顾湘,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

  “你说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到现在我还记得我跟杨思北第一次的时候他在我耳边对我说的话:顾湘,我会爱你一辈子,我不会辜负你。可是现在,我有了他的孩子,他怎么一点都没有犹豫就说不要了呢?难道说他不爱我了么?

  “你别误会。你这段时间休息不好,一直在吃安定,这对孩子能没有影响么?顾湘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咱们不要这个孩子,以后等结婚了再要一个健康的宝宝,不好么?”

  “你舍得?”

  “我舍不得!我心疼你也心疼孩子,可是没办法啊!万一...万一孩子生下来有个什么病,我们是不是后悔都来不及??顾湘,你相信我,我们同学四年,我的人品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了。你让我考虑考虑吧。”我转身去厨房,在厨房里流了一地的泪。那是我的孩子,我的第一个孩子。

  都说,女孩子若不是真的爱一个男人,不会跟他做爱的。因为会痛,周身都会痛。那种痛比我想象的要强烈,我甚至控制不住地咬自己的嘴唇,抓自己的皮肤,想要止住那种痛。但是我止不住。我没有要求停止,因为我爱杨思北。

  现在杨思北说不要这个孩子,我该怎么办呢?我能去跟谁求助?

  杨思北从我身后绕过来,抱住我,“顾湘,要不,我们留下这个孩子,我们结婚,他什么样我们都养他长大,好不好?”

  我转过身,手抚上他的脸,“你能这么说,我就满足了。你要记得,你有一个孩子,他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你说得对,我最近吃药太多了,肯定会影响到孩子,我们要孩子也来得及,我才二十一岁,你说是吧?”于是我扑进杨思北怀里放声痛哭。我真是舍不得这个孩子啊,那是我和杨思北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哭着说:“思北,你不要辜负我,不要辜负我。”

  杨思北抱紧我,“不会,一定不会。”

  杨思北叹口气,“顾湘,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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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去了医院。注射麻醉剂之前,我在心里说:“孩子,宝贝儿,妈妈对不起你,以后你再做妈妈的孩子,妈妈一定加倍爱你。一定加倍爱你......”我渐渐失去知觉,待我醒来,手术已经结束了。


  我擦干了泪水,给杨思北打电话。我说:“思北,我们没有孩子,医院把档案弄错了,我刚从医院出来。”

  “啊?是么?那就好了,我刚才还心烦呢!那你赶快回家吧,我下班就回去。”杨思北轻易地相信了我的谎言。我说谎从未说得这么成功过。这是第一次。

  我挂上电话,一个人一步一步地走出医院。我这样告诉杨思北,是不想他背上一辈子的愧疚。对孩子的愧疚,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我爱杨思北,太爱他了,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恨不能自己化作他周身的空气去保护他。

  爱到极至,也许便不珍贵了。

  就好像我爸对我妈,那种爱,那么深刻的爱,我妈一生也没有珍惜过。

  我妈原来跟我说过,爱情啊,它是个懒东西,你不去理它,它也不会来招惹你。你若太在乎它了,它就反咬一口,让你痛不欲生。

  当晚,我接到一个电话,我爸在电话里哭着跟我说:“顾湘,你快回来,你妈病了。”

  “什么病?爸你哭什么?是不是很严重?”

  “肝癌,你快回来啊!”

  我懵了。肝癌?我妈怎么会突然得肝癌了呢?我大学毕业见到我妈还好好的啊,怎么几个月的功夫就肝癌了呢?

  那个时刻我在脑子里想到了无数可怕的我不能接受的场面,越想越揪心,到了最后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身亡了。我真是害怕我妈有事啊,就好像我害怕失去杨思北一样。

  我跟杨思北一说,杨思北也懵了。

  “那你赶快回去吧,别让你爸你妈着急。”杨思北说着抓起电话就帮我订机票。

  其实我想让杨思北跟我一起回去。我跟他谈恋爱这么久了,他还没见过我父母呢。如今,我妈如果真的没救了,那...那见见他,也好啊。但杨思北没提,我也就不提了。我知道他刚进那家公司,一切都不熟悉,请假不方便。我不想让我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我在做完手术的第二天踏上了回家的路。没有人知道我刚刚失去了我的孩子,没有人知道我需要休养。我的医生告诉过我,这次手术后,以我的体质,很难再怀孕了。

  飞机上我反复问我自己,这几个月我究竟经历了什么?究竟是什么让我变成今天的样子?难道是爱情么?或者是太多突然而至的意外?不到一年以前,我还是个快乐的小姑娘,我美丽,我活泼,我有天分,我骄傲而自信地活着,我从未想过未来有什么险阻。然而现在我变了,我不再是一个小姑娘,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尽管这个孩子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我开始为我爱的人理家,尽管这个人不是我的丈夫。我开始一切为他着想,他犯错的时候替他找理由,他苦闷的时候替他分担忧愁。我不像个小姑娘了。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敢做敢为敢说敢干的顾湘了。

  连不常见面的姚洛都说,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何况杨思北?杨念南说得对,我爱得失去了自己。

  我走下飞机,看着已经快要一年没有回来的家乡,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我即将失去很多很多东西,失去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致命的。

  致命,杨思北说过,我对他的吸引是致命的。现在我把我自己交给他了,他该活得很好了吧?

  我到了家乡最好的那家肿瘤医院,找到了我妈的病房。我在病房门口看到我爸,他的白头发一夜间多了很多很多,从前他那么精神,怎么看怎么都像四十刚出头的男人,现在可好,整个儿一小老头儿了。我简直难以想象,我们家怎么一夜之间变成这样了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惩罚我?可是,何苦报应在我父母的身上啊???

  “爸......”

  “别哭,千万别哭。乖女儿你听爸的话,你一哭,爸心里更难受了。”

  “爸,我妈她...怎么回事儿啊?”

  “都怨我啊!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发现。大夫说是生闷气气出来的,唉!你说我怎么就没发现呢!”我爸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看见我爸这么一哭,我更难受了,只觉得要晕过去了似的,天旋地转。生闷气气的?跟谁生气?除了我,还有谁能让我妈生闷气啊?我真混蛋,居然把自己亲生母亲气得病了。顾湘,你真是个该天打雷辟的混丫头!!

  “我去看看我妈,爸,回头咱俩再唠。”我擦了擦眼泪,要进病房。

  我爸拉住我,“顾湘,大夫说你妈的心脏也不太好,你别说刺激她的话,啊。”

  我点头。

  我妈看见我,眼中立即有了光彩,“来,顾湘,到妈妈这里来。”我妈说话还是那么温柔。我妈说话真好听。“顾湘,你别哭,妈妈没事。别哭啊。”我妈给我擦眼泪,越是擦我越是伤心。我想到我妈将不久于人世,这个惨烈的事实对我来说太过突然。

  “顾湘,你听妈妈说。”我妈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冰冷冰冷的。“妈妈告诉你,这世界上的爱啊,只有父母对儿女的爱是最真的,其他的都是一种交换,你懂么?你不要太傻,妈妈知道你还在钟情那个杨思北,你听妈妈的话,跟他分手吧,你迟早有一天会受伤的。你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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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掉眼泪,不说话。我不想跟我妈撒谎,但是我不能跟杨思北分手。如果我没了杨思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顾湘,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希望你幸福,你知道么?”

  我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点头。


  我知道我妈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就是杨少平当初为什么离开她。我很想告诉她原因,但我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我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但我还是忍不住。

  我爸把我拉出了病房,他怕我一直这么哭下去会影响我妈的情绪。我爸刚刚问了我一句“你是不是真的跟那个杨思北住在一起?”就听见病房里其他病人一阵慌乱,医生护士先于我和我爸冲进病房,待我和我爸冲进去的时候,我妈的床已经被围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医生,我爱人怎么了?”

  “大夫,我妈怎么了?啊?我妈怎么了啊?”

  没容我和我爸说话,那群人把我妈抬上了一张有轮子的床就走,“去加护病房!”

  “大夫,大夫!!”我爸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紧紧抓住一个医生的袖子不放。

  “心肌梗塞,你要是想要你爱人活命就赶快放开我!!”

  我爸放开了紧紧抓着医生的手,眼神空洞无物地望着前方,拉了拉我的手,“走,顾湘,去看看你妈妈。”

  “姑娘啊!床底下那个手机是不是你妈的?”临床一个阿姨叫住我,指着我妈的病床问我。

  我一只手扶着我爸,一只手擦眼泪,往床底下一看,的确是我妈的手机在响。这个时候,不知道谁还会给我妈打电话。

  “喂?”

  “喂?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告诉你的话惹你不高兴了?我也是听说,顾湘她不见得真的有孩子,阿姨,阿姨你说话呀!”

  我拿着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狂怒。“高明哲你是不是神经病啊?你从哪里打探来的我的消息?你要还是个人就不该把这些事告诉我妈妈!现在我妈心脏病犯了,你满意了?我对不住你你冲着我来,把我妈气病了你算什么英雄你?!我告诉你高明哲,我妈没事则已,我妈要是有事我废了你!!!!!”我愤怒极了,我没想到一直给我妈提供我动向的是高明哲,我没想到他能恨我到如此地步,我没想到他居然连我有身孕这回事都知道,我更没想到他居然禽兽到把这件事告诉我那冰清玉洁了一辈子的妈妈。高明哲,你这个混蛋!我恨你一辈子!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惊恐万状地盯着我,我看向我爸,他比我刚见到他的时候更加苍老无助了。他似乎没有听到我刚才的咆哮,眼神依旧望着前方,没有焦点。

  “顾湘,走,去看你妈妈。”我爸的声音没有波动,我听了心里狠狠地一疼。

  我站在加护病房外面,跟我的老父亲一起望着我的妈妈。妈妈,如果你能醒过来,我一定告诉你一个你一直都想要知道的秘密。杨少平当初离开你,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太爱你。妈妈,你一定要醒过来,你一定要知道这个秘密。我知道,如果你不原谅杨叔叔,那么你永远都不会甘心。妈妈,你是为了爱情活的这一生,刚才你对我说的那番话,想必是你一生下来的感触吧?妈妈,你一定能醒过来。妈妈,你一定能再见到光明和幸福。妈妈,我和爸爸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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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有的祈祷和我爸所有的爱恋都没有挽留住妈妈离开的脚步,我的母亲,那个曾经想让我成为大家闺秀的美丽女子,那个爱了她心上人一辈子的痴情女子,那个到死都没有甘心的倔强女子,离开了爱她的丈夫、爱她的女儿,还有爱她的心上人,走了。2001年11月3日,我的母亲撒手人寰。

  我跪在我妈的身边哭了很久很久,我爸则静静地坐在一旁,跟我妈说话。


  他说:“欣儿,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我还有好些话没跟你说呢。欣儿,我知道你心里头一直都记挂着少平,你一辈子也没能忘掉他,我知道。我知道你当初肯嫁给我是因为我有点儿像少平。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愿意跟你过一辈子,我觉得你能陪在我身边儿,就比什么都好。”

  他说:“欣儿,顾湘长大了,有她自己的生活,你让她自己去经历自己去琢磨吧,咱俩不可能扶着她走一辈子。我见过杨思北那孩子的照片儿,挺好的一个孩子,真的,他的眼睛特别像你。你说,少平是不是也像你一样,找了一个特别像你的媳妇儿?”

  他说:“欣儿,你一辈子没有爱过我,但是我从来不后悔爱上你。你知道么?”

  我爸从未当着我的面叫过我妈“欣儿”,我也从来没有想到我爸会对我妈说“爱”字。我妈走了,我爸的心,也跟着走了。

  “顾湘,你回北京吧,不要回来了。”我爸平静地对我说,“你妈的肝癌,纯粹是跟你熬出来的。你妈这次心肌梗塞,也是跟你有关系。顾湘,爸爸很疼你,但是爸爸也很爱你妈妈,爸爸没办法接受是你把你妈妈害死这个事实。你走吧。暂时,不要回来了。”

  我爸说完这番话,又坐在了我妈身边,背对着我,不肯再跟我说一句话。

  我站在我爸身后,哭。我求我爸让我留下来照顾他,我求我爸让我给我妈送行,可是我爸不理我,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我只好离开。因为我爸他不认我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跟我爸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他的悲痛平复一些的时候,再跟他解释过去发生的一切。我现在非常非常想念杨思北,还好,我有他可以依靠。

  “思北,是我。你干嘛呢?”天冷了,我说出的话在空气中结成了小水珠,

  “顾湘,你,这几天好么?我都没敢给你打电话,怕你情绪不好。”

  “我...我挺好。”我怎么能告诉他,我的母亲已经去世,而我的父亲连为我母亲送殡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我怎么能让那个我爱着的男人为我担忧呢?他有父亲母亲,他有一个体弱的妹妹,他有一大堆负担。

  “哦,挺好就好。”他在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顾湘,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合适,但你也知道我有什么事儿不瞒着你。我想...我想我们该...分开了。”

  杨思北这句话一出口,我的世界轰然坍塌,我被压在了地狱的最底层,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便挂上了电话,关了手机,在路边抱住一棵杨树失声痛哭。没有人听到,没有人看到,这最好。但愿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痛苦,但愿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比我快乐。

  思北,我爱你如此,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思北,你不是答应过我永远不辜负我的么?思北,你不是说你会爱我一辈子么?思北,如果当初我留下那个孩子,你还会离开我么?

  现在我想起了原来听过的那些话。

  杜宵跟我说,诺言其实都是狗屁。有很多时候,诺言和谎言没什么区别。他还说,爱情就是付出永远大于回报的不等价交换。他最后说,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是什么?如果你问一个问题:给你一千万,让你放弃现在的爱人,你放不放?女人会告诉你:不,我不放,多少钱我也不放。而男人会告诉你:放。杜宵说,这就是区别。

  杨念南跟我说,顾湘姐,你知道么?人一定要最爱自己,否则一定会受伤。

  我妈跟我说,这世界上的爱啊,只有父母对儿女的爱是最真的,其他的都是一种交换。

  我妈还跟我说,爱情啊,它就是个懒东西,你不去理它,它也不会来招惹你。你若太在乎它了,它就反咬一口,让你痛不欲生。

  我不相信他们的话,结果,我遍体鳞伤。

  我不知道杨思北为什么离开我。也许他觉得我已经失去了自我,也许他对我的激情已经过去,也许他跟我一起生活之后看透了我的缺点而对我失望,也许他还是不能接受他妹妹差一点没命的最终原因是我......也许吧,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了。

  我一千次一万次地问杨思北,你会不会辜负我?

  杨思北一千次一万次地告诉我,不会。

  于是我相信了。

  相信诺言的最终结局,就是受伤。

  我总算是明白当初杨念南失去高明哲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自杀。这种痛苦,我真的是宁可死也不愿意承受啊!可我不能死,我如果死了,杨思北会内疚一辈子,我不能让我爱的人受委屈。我如果死了,我爸也活不成了,我不能这么没良心。所以,我要好好活下去,我必须好好活下去。我现在才明白,人活在世上不是为了自己。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一个人自私一点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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