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的人哪,请给歌一颗心(转载)
掰指一算,这一季夏天头疼脑热断断续续已有月余,总不见根好。身体虽无大碍,神思却时常恍惚,连坐在电脑前上网都觉是件颇费气力之事,该做不该做的事索性都不去做,每晚只躺在床上专心致志地听歌。
最近常常望着落落大满的CD架,目光一排排地划过,却游离着茫然无处泊驻。天,我竟是如此对待它们的:黄大炜和青铜器一遍都没听得完整,买来时听得不计其数的袁惟仁未曾再听已逾一年,纪如景、腾格尔竟连封套都未拆开……而前阵子张浅潜、凡人听到烂熟,这阵子张蔷听到跳碟,之后它们的境遇想着想着不敢再想。古时皇帝霸占着三宫六院千娇百媚,多少佳丽幽居深闺君不识?现在又有多少CD被我束之高阁,委弃在阳光鲜至的角隅?偶尔别人借起,却又假惺惺地做出李后主挥泪别宫娥的造作姿态,面目何其丑陋。望着沾染灰尘的几百张CD,一时辨不清“经年不沐浴,尘垢满肌肤”的究竟是它们,还是我的心旌。
仿若还是触手可及的曾几何时,四处搜寻歌词,端端正正抄下;把王杰《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的卡带听到磁粉脱落;为了苏芮的《花若离枝》满南京苦寻;每天把空白带放进仓匣,只为随时录下广播里放的冷门歌曲……最记得小学四年级时的冬天,随姑妈去单位浴室洗澡。电视是那个年代人们最大的消遣,回家的路上耳边千篇一律传来的是邓妙华的《心灵之约》——那时几乎每家每户必看的“每周一歌”。凛冽的寒风吹着湿漉漉的头发,分外刺骨,我拉着姑妈的手,三步并做两步只顾往回赶,全然不管姑妈揪着我的耳朵大街上骂我死丫头。
辗转着,数字时代取代了卡带旧有的辰光。自从有了选歌比买投币饮料还要方便的唱机,自己已极少有耐心能将整张唱片依次听完整。于是常怀念少时听卡带的光景,一曲接一曲不懂得挑剔,简单的歌纸翻看到韦编三绝。很大程度上,卡带听到跑调未尝不是对歌手对自己的对得起。如今的CD一会儿24bit,一会儿HDCD,卡带音质自是难敌,可是在轻易拥有高水准音质的同时,我们可曾继续旧有的听歌心志?至于七十年的保存期更是揭开了我们贪婪的画皮,眼下所有尚难保听得周全,几十年后落入后辈手中,它们身后事又当是怎样的寂寞?
快节奏生活重轭下的我们心态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难安,于是发明了MP3、MD。MP3、MD受欢迎并不仅仅是它的大容量优势,关键在于你可以随意地将喜欢的歌曲按照自己的兴趣取向DIY。即意味着你可以置唱片文案、概念整体于不顾,只一心陶醉在自己主观营造的音乐小世界里。而经验告诉我们,好的专辑往往如同一部需细细研读的小说,有着相对衔接的整体性。现如今的唱片公司是深谙年轻一代淡定难在的,炮制出越来越多快旋律的快餐歌曲。我们浮躁的听歌心态在商业操纵下由此恶性循环,陷进不见出头之日的囹圄。
时常出门,包里总塞着Diskman,把音乐当作背景,欣赏沿路的风景。最近唱机坏了,外出少了音乐相伴甚为不适,心间有如长满枯藤的老树,空落落的。这才悟到,音乐是风景,从来不是背景。
如今获得唱片的渠道丰富异常,一两年间收集齐备“中文百佳”也非难事。盗版商眼光毒辣,连李寿全、林强都可轻而易举成为歌迷的囊中之物,甚至二十年前的“金韵民歌”系列都踪迹可寻。起初在想拥抱盗版商之余,不是不惊喜的。只看惯了鱼贯而来的发片速度,凫趋雀跃渐做了视若无睹。最有感触的是,去年兴致勃勃买到了王菲早期一套八张CD之后,整整一年过去了,至今未能听完全部。黄舒骏、张艾嘉的历张专辑也大抵收集完整,只遗憾的是,我们错过了他们的成长,这是拥有再多、再好的CD都无法弥补的。
这一两年间经由各种渠道(甚至不乏投机取巧的途径)垂手得来诸多流行歌曲发展史上一二十年里的珍贵唱片,它们就像半路领养的孩子,一路上我没有经历太多的周折,没有太多的失望惊喜与共。我不是清湛似水、不动如山的弘一法师,我只是一夜骤富的彩民,这笔瞬间拥有的精神财富就像潘多拉的盒子,矜哀一齐袭来。这些年来,生活理想在归去来中淡为云烟,而众多唱片如明珠在掌却不时寡廉鲜耻地喟叹浮生长恨欢娱少。只有自己清楚,生活繁忙是自欺欺人的塞责,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才是最为真实的心态。
那天朋友放起了尹吾的《或许》,我信口提到最喜欢的是《世界是个动物园》,对方竟问起出处,一时语塞。——蜻蜓点水的听歌状态原来不只是我的专利。
想起梵·高还是矿区牧师的当年,曾问工人是否习惯了下井作业时轧轧作响升降机的恐惧,一位老矿工答曰:“不!我们永远不会习惯。我们学会的只是克制。”如今获取歌曲信息的来源如排山倒海无法规避,电台、电视、网络里的歌曲俯拾即是,而我们学会的不是享用,只是——麻木。
今天翻出阿牛的首张唱片来听,一曲终了,深深震慑在“听歌的人哪,要给歌一颗心”当中。忽而有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心尖划过,几欲平抑,几欲流淌。欣慰的是,尽管怠惰在岁月里如青苔滋生,漠然却未曾全然销蚀殆尽。今晚,只想安睡。但愿那黄莺儿莫在枝上啼,且让我在这星云月晕的微凉夏夜酣睡如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