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失语
住在另外两间屋子里的“邻居”都是结伴的,两到三人同住一间,且都是白天上班,晚上才回来,好像都有考试在身,比如说英语四六级。因此除了晚上洗漱的时候能够聊两句,平时差不多不会见面。
而我也不是那种喜欢经常主动找人热闹的人,每天回去之后,关上门,我的世界就是一盏灯,几本书。
几乎每个早上对巷子口卖早点的老婆婆说“给我一份小笼包和一杯豆浆”,后来她常常会多给我包子,说:“我的孙子也在外地念书,学生伢没钱,可怜哦。”中午,通常是对学校食堂里的师傅说“我要一碗拉面”或者“我要一份炒饭”。
从早到晚,说的最多的话都是关于吃饭的,说话最多的对象也就是卖早餐的老婆婆和食堂里的师傅。
慢慢地,我开始发现自己陷入了极度孤独的状态。没有人可以讲话,人多的地方,我沉默,没有人的地方,我自言自语。我常常幻想还有一个个体,和我性格不同,住在我的身体里。我和它为了一个话题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然后争论,最后和解。
晚上回到房间,关上门,安静得有点可怕。后来,我弄来了一个旧音箱,干活或者休息的时候放广播或是音乐,有了别人的声音,屋子里热闹了很多。
玛丽亚.凯丽的一首歌里有一句:There can be miracles,when you believe。
“4 in love”也有一首歌:许下我第一千零一个愿望,有一天幸福总会在我手上,每一颗心都有一双翅膀,要勇往直前地飞翔,没有到不了的天堂。
我常常哼着这些歌,看书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在校园里穿梭的时候。
当然,我也是有娱乐的。每个星期,我会去一次网吧,上网,看片,忘了旁边有人,开心地大笑。有时候,买报纸和杂志,或是到附近的租书店里,借漫画书,晚上躺在床上看,幽默的浪漫的情节,笑到肚子发痛,眼泪流了一脸。
——多古怪的一个人啊。
中间,偶尔有朋友约我玩,我也回过一次家。和别人说话,我感觉不太自然,舌头仿佛无法打转,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停。
我渐渐习惯了人前沉默和自言自语。
十一、鼠害
因为住的房子很老了,和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是不可避免要碰头的。我的东西很少,又清理得很整齐,而且还放了不少樟脑丸,所以没有看到过“小强”。
厨房里有个阁楼,入冬以后,好像时不时能听到老鼠的响动,但大家互不相扰,相安无事。
有一天夜里,关了灯,我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突然,有一阵“淅淅簌簌”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在安静的深夜里听得格外清楚。
心中一惊,我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有小偷!我摒住呼吸,借着窗外的光线看,好像什么也没有。哎,我又没有什么东西可偷,大可不用害怕。
是老鼠吧,我猜想着,敲了敲床板,“淅淅簌簌”的声音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我又敲了敲床板——拜托,让我好好睡觉吧!
那声音总算停住了。我吁了口气,准备继续睡。在黑暗中,躺在这个高低铺下面的我,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上铺的铁架子上徘徊。它从头溜到尾,又从尾溜到头,时而探头向下看,想找地方下来,奈何胆子太小,又不敢跳。看它这样几个回合,我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拧开床头的台灯——果然是一只老鼠。笨啊,从那边顺着铁架子溜下去嘛。那只老鼠终于按照我的想法溜下去,然后顺着墙角,从门下面的缝钻了出去。
第二天开始,每天睡觉前我有了另外一项任务:赶鼠。把房间里所有的角落搜查一遍,然后用捡来的两块木板堵住门缝和窗户缝,最后才能上床。
本来打算就这样过去算了,不想我回家的那一次,老鼠还是钻到房间里,啃了我一包奶粉和辣酱。哼哼,你不仁我不义,终于弄到了灭鼠药,撒在厨房里,一夜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它们的影子。
对鼠战役以全胜告终。
十二、火灾
一天晚上,我正在屋子里看书,忽然外面传来了惊叫声。
我打开门,只见隔壁房间住的一个mm站在门口,一边大叫“怎么回事啊?”一边紧张地掏钥匙开门。我上前问:“怎么了?”她来不及回答,慌张地指了指门上面的窗户,我抬头一看,吓了一跳。透过窗户,只看见浓烟滚滚,通红的火光一闪一闪。
失火了!
另外一个房间的mm也跑了出来,大家都紧张得不得了。门终于打开了,我不由得后退了两步。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房间里什么也看不清,只见门口的火光,黑色的浓烟在屋顶翻腾,从打开的门里蹿了出来。
靠门边站着的mm发现了火源,原来有人把烧开水的“热得快”插了电,放在桌上,结果引燃了桌上的书,床上的被子……还好桌子在就在门边,她顺手拔了插头,我们几个只是飞快地拿盆接水,朝火上浇……
终于火被扑灭了,屋子里早已不成样子,被烧焦的东西,到处都是水和黑烟。
我送了口气,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因为刚才没有关门,房间里落满了飘进来的烟尘,自己也是一头一脸的黑灰。结果那个晚上就在打扫卫生中度过。
后来,我发觉我住的房间和那个房间之间隔着的墙壁薄得很,和外面隔着的也就是一块木板,如果当时发现得晚,难以控制火势,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这时候才真的有点后怕。
十三、试炼
复习到一个月时,我感到很疲倦,怎么样也无法静下心来看书,心中很焦虑,但也无可奈何。每日到外面晃了半天,又到网吧,在那些考研网上看研友的留言。原来不只我一人有这种感觉呢,很多人都在网上发泄郁闷的情绪。知道了这个,我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考研的时候,这种交流是很重要的。之后,我又通过网络认识了学校里的几位朋友,很冒昧地写信过去,他们都很热心地鼓励我,并且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一位是featural,一位是ralph,谢谢你们。
那时候还没有“博客”,但我很早就在网上找了个地方写东西了。这个地方,在备考的日子里,就成了我反省和鼓励自己的去处。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坚持”,“做到最好”,“相信自己”等等之类的话。
有一次去上课的时候,有学生问老师报考的情况,老师说报考和录取的比例大概是20:1。在旁边听到的我,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一起听课的研友安慰我说,报名的人未必都会好好准备,准备了的也未必能坚持到最后,去考试的也未必能坚持考到最后一门,所以20:1只是一个虚数。虽然如此,回去以后,我还是沮丧了很久,但转念一想,只要自己准备充分了,不管有多少竞争者,自己的分数才是关键。比如说一百分的卷子,如果可以拿到一百分,就算有亿万个参考者,一百分的总是最高的。真正可怕的敌人或许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自己。
这样学习着,除掉给自己放假的时间,算下来也不过就两个半月,但到了最后几天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差点崩溃。
离考试大概不到一周,不管是体力上,还是心理上,都感觉接近了极限,每天只是麻木地告诉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
这天,我看完了书,到了下午五点钟,想到再过几天就是生日了,突然很想吃蛋糕。于是我到了学校门口,晃了晃,买了块蛋糕塞进包里。路上还有一个可怜的残疾乞丐,我给了他一点钱。
就在我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放在上衣口袋的手机不见了。记错了吗?我翻了所有的口袋,还有书包,但什么都没有。一瞬间,我目瞪口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围的一切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我拿起附近的公用电话拨了110,胡乱讲了一通。过了一会儿,有辆警车把我带到了一个派出所。里面靠墙蹲着几个人,埋着头,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感到身上阵阵发毛。一个警察例行公事问了我整个过程,说实话,我也记不清了。他又问我是不是学校的学生,有没有证件,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完全就是个“黑户”,没户口,没身份证,非法逗留——死了也没人收尸。我说没带证件,然后愉快地回答他的问题,那口气就像丢东西的不是我。
我走出了派出所,天已经黑了,深冬,很冷。我掏出公用电话卡,在街边给家里拨了个电话,是妈妈接的电话,我说:“妈,告诉你一件事,你别难过啊。我的手机丢了。”才说完,电话卡没钱了。
我走到马路对面等车,感到一阵虚脱,慢慢地蹲下来,抱着膝盖,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回到住的地方,好像平静下来了,先买了电话卡,给家里打了电话,无非是叫他们不要担心。然后坐在屋子里,把书包里已经压扁的蛋糕掏出来,一边吃,一边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西西,她安慰了我好一阵子;妈妈也安慰我,并且说过来看我。我又哭了几次——这次的事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心里的郁闷已经堆积了几个月,像洪水一样,找到一个决口,全都迫不及待地涌出来。
调整好自己,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距考试只有三四天了。我继续按照计划,把所有的科目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选择重点加深记忆。直到考试前一天,我的生日,我又吃了一块蛋糕,然后看书,带着一点忐忑的心情睡去。
十四、考试
18号的上午考政治。阴天。做完了题目出来,才意识到做错了两道选择题,颇有点郁闷。
中午,有点雨,想起晾着东西,又回去了一趟。午饭的时候,炒菜的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把我的菜炒错了,而且奇辣无比。我终于忍不住抢白了他几句,等他又炒了一盘,我吃完后,也该去准备下午的考试了。
下午的英语,大概是没有时间准备的缘故,本来就没有什么底气,做的时候也是云里雾里,最后几分钟飞快地赶完了作文。出来以后,自己感觉遭透了,运气好的话,有五十分?
回家的路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差点就说“我不想考了”,不过还是忍住了,说的是“没什么感觉”。
回到屋子里,先听广播,那一天好象是“华语榜中榜”颁奖。
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在自虐。
我拿出刚买的手机,进到游戏里,玩“空间大战”,轰炸,然后被炸死,然后再轰炸,用这种方式发泄抑郁。
看时间,9点,好,看书。在出奇平静的心情下,我把第二天考试的内容又浏览了一遍。这一夜睡得特别好。
死就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干嘛要这么折磨自己,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一点,轻松一点?
第二天的考试,教室里几乎少了四分之一的人。我心里很平静,每科写足满满三小时,考完后手腕都在发抖,捏不住东西。
晚上回去,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就回家。
十五、结果
过完年后,我又来到了武汉,租了间房子,一边等结果,一边看书。
没多久,一天在外面的时候,一个朋友打电话告诉我可以查分数了。我飞快地打了查询电话,政治73,英语64,两门专业课114和126,总分377。我知道初试没问题了。
接着就是复试,面试。
全院录取的二百多个人中,我的分数排在二十几名,拿到了公费的名额,这样我一直担心的“巨额”读研费也终于不用折磨我了。
然后,“非典”,哪里也不能去,旅行的计划泡汤,我只好待在家里,等待着夏天过去,又一个学生时代的到来。
十六、舍.得
正如题记里所说的,现在回头看,有很多想法已经大不相同。
比如,现在再让我选择,我不会考研,因为工作就是工作,已经不再抱那么多的幻想,但我会努力做好。
我也不会再逼迫自己做那么多让自己痛苦的事,因为生活的快乐不在明天,只在当下。那一段日子真是不堪回首,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再过一次,因为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疯掉。
但是这几个月的生活,因为“无知者无畏”,自己做决定,坚守着,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走过来,让我学会了很多,成熟了很多,也对自己更加了解。知道了自己有限的能力,也知道了自己的脆弱,更明白了:想要获得什么,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有时候就算付出了,也未必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收获一定是有的,无意插柳的回报未必比不上花开。
这就是我个人认为比考研结果本身更重要的收获,是无价之宝。
用了两个晚上,终于完成了上面的文字。一边书写,一边回忆,点点滴滴的感受仿佛历历在目,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感恩。自勉。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