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那时就装成如此沧桑的样子...这个世界我又了解多少呢...
桌上有一具猫头鹰的标本。闻其从远方而至,沿路崎岖险阻,七上八下方抵于我处,甚喜之。细观下来竟是毫发未损,便不得不赞叹它工艺精湛。日久天长,羽翼那里也会按时起个毛刮根刺什么的;仔细用剪子修平,再淡淡地打上一层清油,依旧威风凛凛,光彩照人。
某日,有旧友路过陋处,前来拜访。一阵天南地北过后,话题不知怎么的扯到了桌上的猫头鹰。老友细细的端详了一会,作若有所思状。半晌冒出一句:“你知道这猫头鹰咋作成了标本还那么威风吗?”我自觉阅历深厚,比乡下的老友多读了几年书,便带有几分讥笑的神情。说道:“不就是死了以后先用福尔马林消毒,再掏空内脏,支进铁丝,如此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
老友的脸上展现出神秘的微笑,得意的说:“这次不懂的是你了,你刚才说的这些当然都包括在内,但对标本的质量都没有太多的关系。标本的好坏,其实是在于这只猫头鹰的死法。”
我觉得有些好笑,生平第一次听说标本的好坏和死法有关。标本这东西,不是被打死的就是病死的。几年没见,该不是这哥们在故作玄虚吧。忙追问道:“那你说说,哪个死法死的标本质量最高?”
老友于是俯在我耳边,悄声说道:“你不知道吧,质量最高的标本是用活活饿死的的动物作的。业内机密,哈哈哈哈。”
我的心猛然一紧,被饿死,如此残酷的手段。我算的上是一个好食者,日日珍馐佳肴,逍遥自在。不曾想象饥饿时的境况,更不曾想象死之将至时饥饿的境况。死刑犯临刑前还有吃饱了再上路这一说。何况一只能被称做为国家保护动物的动物,连生栖繁殖都应得到保护。但我发现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它现在被铁丝支撑的肉体还在我桌上威风凛凛的站着。为了防止腐烂引起标本的变质,眼球、生殖器等器官已经被摘除或是替换掉了。空留下来的一对塑料眼球却在威武中隐藏着肃杀的气氛。我不敢去想那是不是由于饥饿——我见过饥民的眼睛与之相差甚远。
“喂,不过你的这只可真是不错,毛又密又有弹性,比我见到的那几只可是好多了。我朋友的那几只啊,别提了。花那么大价钱买来的,最后找懂行的一瞧,嘿,你猜怎么着,全都是跑出去吃了老鼠死的。质量肯定要差些喽。”老友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奇怪啊,跑出去就跑出去吧,怎么吃了老鼠还会死呢?我又是一脸的不解。
“噢,你问这个啊。他们农民不是为了防止老鼠破坏庄稼吗?庄稼减产了,他们不就没钱赚了。所以就昧着良心弄一些剧毒的农药撒在地里。想这样来遏制老鼠。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仗啊,人家老鼠的耐药性也不差。结果老鼠没杀成,庄稼却污染了。你说那个猫头鹰吃了老鼠能不死嘛。再说这样一来,以后买米买面也要注意了,尽量去买些大商店里的。唉,我说你啊,还住在大城市里呢,这点常识都不明白,真是……”
我什么也没有说,又聊了片刻便送走了老友。他是对的,我的确很多常识都不明白。
走过桌前,又仔细看了下那只猫头鹰,依然还是那样威武,不过我却仿佛变成了一只老鼠。但又何止我一个人呢?我笑了,在它肃杀目光的注视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