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爱，深爱的人

有件事让我困惑不安：为什么总是梦见斌？大学四年，我与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可是毕业近八年了，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在我的梦中出现一次，一样的眼神，一样的欲言又止
。

　　我与丈夫永辉是高中同学。他是个善良稳重的男人，温柔细心，只是不太善于表达自己。这么多年，我从没听见他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这让我感觉多少有点遗憾。永辉表达爱的方式有时令我难以接受，他会在我生病时大声训斥我为什么不吃药；在我看书到半夜时，话都不说就把台灯关掉。我知道他都是为我好，但还是希望他的体贴可以换一种比较温柔的方式。

　　结婚快五年了，初始的激情逐渐褪色，日子变得枯燥乏味。除了正常的工作应酬，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婚姻真的把生活变成了温吞的白开水。我暗地里希望平静的生活能出现一点变化，却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什么。也许哪怕只是一次一个人的旅行。

　　机会终于来了。公司通知我去青岛参加一个培训班，为期三天。晚上收拾行李时，我开心地哼着歌，永辉则在一边提醒我别忘记带这带那。我不耐烦地冲他嚷：“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出门该带什么，不要你管！”“就你这猪脑子，整天提醒还丢三落四，出去不要把自己弄丢就好！”他说话总是这么难听。我气极了，转身不再理他。

　　第二天登上飞机的一瞬间，我忽然有种感觉——自由真好！

　　到青岛已是晚上9点，我独自到培训部门安排的西餐厅用餐。窗外绚丽的霓虹闪烁，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中，我惬意地享受着美味的晚餐。然而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一个男人正端着餐盘低头走来——天呐，竟是斌！

　　我和斌在大学时同系不同班，几乎没有交往，毕业后就更没有联系了。没想到在培训时碰上了！想起前天他还在我梦里出现过，我不禁惊叹世界之小。“八年没见了吧？你一点都没变。”斌微笑地看着我，眼睛很深很亮。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上一次心跳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

　　二

　　斌英俊高大，学习好，体育棒，在大学时经常听说有女生追他，我最好的朋友阿欣就是一个。阿欣热情漂亮，可到了斌面前就说不出话来，后来她干脆求我做红娘。当时我正跟永辉谈恋爱，我俩的恋情是公开的。

　　一个下午，我敲开了斌宿舍的门，淡淡地对他笑笑说：“你好，我叫于晴，我们班阿欣找你有点事，这是电影票。”我把票递给他，转身就走了。阿欣果然如愿以偿，看过电影后，就跟斌好上了。斌经常来我们宿舍找她，只是我很少碰到。我每天都跟永辉待在一起。

　　那天永辉有事，我跟阿欣在宿舍一起学织毛衣。斌来了，我知趣地要出去，他拦住我，说：“没事，一起坐会儿吧。”我抬头触到他的目光，他似乎欲言又止。我竟然心跳怦然。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斌和欣分手了，我也再没跟斌接触过，偶尔在校园遇见了，就点点头。他当然不知道，他竟会在一个根本不熟悉的女人的梦中存在了八年。

　　“太意外了，一定要喝点酒！”斌一脸的惊喜。几年没见，他比大学时略胖，看起来魁梧了一些，更添了一分成熟和气派。他把杯子端起来，微笑着直视我说：“于晴，遇见你很开心。”我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

　　我们聊的是些再平常不过的话题。他的爱人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的，这点倒让我稍感意外，要知道，读大学时追他的女生一大堆。

　　回到房间，已是凌晨。看着镜中微红的脸，我竟有种战栗的感觉。这感觉是从分手各自回房间时开始的，斌突然提议“握一下手”。他的手很烫。我惊讶地抬头，撞到他灼人的目光。我是过来人，知道他的眼睛和手传递过来的是什么。那一刻，我感到有些羞涩，不，更确切地说是一种说不出的心荡神怡。我和永辉在一起11年，互相早就没有了秘密和性别差异，自然也就没有了心动。今天，这种感觉又来了。我喜欢这种感觉，那种平淡无奇的日子让人厌倦。

　　我和斌的相遇似乎是宿命。否则，为什么他一直会在我梦中出现？也许，那梦本身就预示着什么。一个人总在你梦中出现，那会是爱吗？躺在床上，我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在参加培训的这段时间里，我和斌上课、吃饭自然地成双结对。从最初的略微拘谨，变成了轻松默契，我们享受着彼此带来的快乐和喜悦。

　　隐隐地，我在期盼什么，却又害怕着所期盼的东西。想到永辉，我心里就一沉。我知道什么不能做，我告诉自己：就这样体会一下心动，足够了！

　　“吃完饭找个酒吧坐坐？”晚饭时，斌小声问我，我没有拒绝。

　　与昨晚不同，斌一言不发，要了一大堆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他太沉默了，沉默得让我不安。我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跟着喝酒。

　　花看半开，酒饮微醉，难得周围没有熟悉的人，跟一个彼此有好感的男人醉意朦朦地坐在一起听音乐，不能不说是一种甜蜜。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想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禁不住笑出声来。

　　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下抓住我的手。我吃了一惊，想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别动！我只想拉着你的手跟你说说话，好吗？”他的眼神不忍让我拒绝。

　　“于晴，这么多年，我终于有机会跟你坐在一起了。还记得你到我们宿舍替阿欣给我电影票的那天吗？白色连衣裙，一头长发，神情淡淡的，纤尘不染。知道吗？从开门看见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在我心里扎根了。”我的掌心开始出汗，他却没有察觉，自顾自往下说。

　　三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感情还很好，所以，没敢对你表白。我跟阿欣在一起，到宿舍找她，都是为了看你……”

　　我目瞪口呆。

　　斌沉浸在回忆中。他说，以他当时受欢迎的程度，向我表白，如果不成功，会很没面子；如果我答应，又怕有人说他抢别人的女朋友……他现在的妻子和我长得像，于是他娶了她。

　　“现在想来是一种错误，你们长得太像了，反而总让我想起你。我知道我爱的不是她，对她好其实是在对你好，而她却不知道，我很愧疚、一个人总活在对一个女人愧疚，又对另一个女人的思念中，很痛苦……”

　　看着他浓密的眉毛、棱角分明的下巴、深沉的眼睛，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进一个漩涡。我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对他说了我长久以来的梦。

　　“命中注定？！”不等我反应过来，斌就站起来，不顾周围人的目光，隔了桌子俯身想吻我。尽管迷乱，我还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抵住他的肩。

　　“冷静点！”我叫他冷静，其实也是想提醒自己冷静。我推开椅子走开，他从后面追上来大声质问：“我真的喜欢你，你的梦不正说明你也喜欢我吗？为什么要逃避？”

　　我低头回避：“留点时间，让我们考虑一下。”

　　沉默许久，斌说：“明天培训就要结束了，我等你的回答。哪怕你能给我一次美好的回忆，就足够了。于晴，我爱你。”

　　原来男人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的震撼力这么强！我的心瞬间风起云涌。眼前仿佛有一枝诱人的玫瑰，如果我摘了，可能没人知道，就像那个梦，我不说，它永远只是个秘密；可如果我把它摘下来，上面的刺会扎伤我吗？我一夜未眠。

　　就这样吧，宿命就是逃脱不了的。在培训结束后的会餐中，当斌用探询的目光注视我时，我点了点头。他立刻一脸欣喜，走到我身边低声说：“晚饭后到我房间坐坐吧，我等你。”

　　四

　　回到房间，我仔细地洗了个澡，吹干了长发，看着镜中薄施粉黛的自己，兴奋而慌乱，像一个准备做坏事的孩子。去吗？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吧？也许只是聊聊天？我一边安慰和鼓励自己，一边打开旅行箱翻找衣服。还好，临来时我带了一条乳白色的长裙，斌会喜欢的。

　　当我把裙子取出来时，发现下面有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装了一张卡。奇怪，收拾行李时没放这个东西呀！我好奇地拿起来，发现那是一张银行信用卡，后面还贴着一张纸条。卡上签着我的名字，而纸条上却是永辉的字：“你丢三落四惯了，万一丢了钱包可就回不来了。准备张信用卡给你备用，密码是我们初恋的年月日。早点回家。”

　　我一遍遍看着信用卡和纸条，眼睛模糊起来。永辉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我，而我真的要把自己在回家的路上弄丢吗？

　　我没有去斌的房间，而是给永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第二天一早我就回家。永辉依然不温不火：“路上小心点，明天我没时间去机场接你，晚上等我回家吃饭。”这几天，我只沉浸在迷乱与激动中，几乎没想到永辉，而此刻他的声音却亲切得让我直想哭。尽管日子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但一起经历过来了，他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玫瑰上的刺会扎伤永辉，也同样会扎伤我。

　　这是青岛之行的最后一晚，斌没有找我，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感到一阵轻松，我想，也许他的想法和我一样，他的妻子也在等他回家。

　　在所有雨滴中，只有淋湿自己的那一颗，才是真正的雨。而将滋润我一生的雨珠，就是永辉——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