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样啊。我放了心,原来是这事儿!这好办哪!我笑了。哪,叫你父母几点到?
嗯,6点钟吧!你5:30过来好吗?
No problem! So…see you then!
Ok! See you! 翔离开了电话,又突然补上了一句:对了!千万别说是我过生日这件事!说了就没意思了嘛!
那,要使他们不信呢?我问。
哈哈哈!这倒也是。恩…那你就装作房地产公司吧!好啦!Bye! 一定要成功啊!
Bye!
我结束了通话,打开了翔刚刚发来的邮件,几下那两个尾数都是三个8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号码。我一头倒在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周四下午,我诈称发烧得以呆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要让翔的父母相信,那么通话背景一定得安静才行。我这样想。于是,当我确认宿舍里确实只剩我一人、安静下来了以后,我调出翔的父亲的手机号码,郑重的按下了通话键。
悠长的嘟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每响一下,我仿佛就看到翔快乐的脸愈发变得悲伤。终于,电话那头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叫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拨打——
我使劲捅了一下红色的结束键。可恶!人家精心准备了一阵竟然无人接听!开什么玩笑!算了,试试他母亲的!
这一回运气好一些,他母亲很快接起了电话:Hello, this is Stella Kuo.
我运一下气: this is Victoria ye. I’m your son’s neighbor. You know there’s something wrong about your son. You’d better come back to solve them.
那边一阵沉默。
I think you’d better come back at 6:00 p.m. this Saturday.
Well, well. 那女人有些不耐烦。I’ll go then. Do you have any other thing to say?
我一惊:Eh… no, but, do come! It’s important! Very important! And…… hello? Hello?
她提前挂掉了电话。
我真不明白,难道世界上真的还有这样的母亲存在?
还有十分钟,同学们都要下课回来了。趁这个机会,我又拨了一遍翔的父亲的手机号码,并有一次听到了“对不起”的声音。
周五的一天都在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考试度过了。我头一次知道,国外学校的考试也并非像一开始想象的那样简单。一样是大张的考卷,一样要记分。唯一不同的就是国外的考试全部是开发思维的题。说实话,这样只不过是把本来已经很难的考试变得更难了……总之,整个白天我都没有找到打电话的任何机会。
终于熬过了下午的四节课。我狂奔着回到宿舍,赶在其他同学回来之前一头撞进浴室,里里外外的锁好了门,确认了确实没有人大声吵闹之后,我拨通了翔的父亲的电话。我感觉得到,我的心在狂跳。
同样的结果,无人接听。
我咬牙切齿的骂了声死老头,胡乱冲了个澡,倒头大睡。可是我倒头了却无法大睡。给翔的父亲打电话。这句话就像恶梦一样不断地在我脑海里盘绕,一遍又一遍。搅得我完全不得安宁。于是,折腾到半夜一点,我实在受不了了,爬起来又躲进了浴室。
这一回更加残酷,刚拨完号就响起短暂急促的嘟嘟声,从一开始就击碎了我的梦想,占线。
好吧!好吧!我睡觉,我不打了还不行?
于是躺下之后,那打电话的噩梦又回来了,折磨我可怜的灵魂。
周六只有上午的课。下午可以回到家里去。而周六也意味着我只有不到12小时的时间打电话了。如果还找不到翔的父亲的话,我不知道翔会失落成什么样子。母亲的态度应该会令他失望吧!
这一上午简直像是在混日子。我似乎是盯着手表过完着整个的上午的。看着指针你追我赶的赛跑,我突然感到了一丝恐惧。如果真得办不到,那可怎么办呢?
时间却根本不等我。该走多快照样要走多快。等到我终于又一次在浴室里拨通那个该死的电话号码时,已经是中午12点钟了。
我承认,在我按通话键的一刹那,我的心脏在咽喉的位置跳动。
嘟……嘟……
长久的等待。
嘟……
当我正准备听那声熟悉的对不起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Hello! This is David Chen. Who’s that?
通了!
我相信对方一定听出了我的激动,因为我一口气讲了好多:
Hello! This is Victoria ye. I’m your son’s neighbor. We have some problems with your son and your house. So I hope that you can come here to solve these problems at 6:00 o’clock this afternoon. Is that ok?
那边停了一下,又突然响了起来:Well…… I’ll try my best.
Do come, please. It’s very important! 我好像要喊出来了。
Yes, I know it’s important. But I’m very busy, so I’ll try my best. Bye!
通话结束。
我一屁股瘫在地上。总算,很不愉快的,完成任务了啊!
下午开完学生会已经5点多,我收拾好东西,出校门截了辆taxi,径直往翔的家里奔去。
在国内的时候,时常听到大人们抱怨说国内的交通状况是多么差劲,你看人家国外交通又多么多么方便快捷。这倒不假,但是此时此刻,坐在taxi里的我完全无法认同这种说法。这条在熟悉不过的路平时似乎都畅通的很,今天却完全不同了。不知从哪里涌出庞大的车流,拥挤在路上,水泄不通。向前缓慢的蠕动着,当然,我坐的taxi也夹在这洪流中,用蜗牛般的速度移动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5:30的期限越来越近了,我不断地看着表,心急如焚。我是第一次懂得心急如焚的真正意义。那是一种让人觉得百无聊赖,完全无所适从的感觉。真得有种心火在毁灭一切的可怕幻觉。
终于,分针走到了6的位置,时针已越过5,而秒针也勇敢的迈向了12。当我听到接下来手表那哔哔的半点铃声时,我心里一沉:我已经失约了。
抬头望望仍在拥挤着蠕动的车流,我狠下心来,掏出钱来塞给司机,含糊不清的胡乱说了句谢谢,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我从各种车辆的夹缝之间飞快的穿梭而过。警惕着他们的突然移动。又跳上人行道,绕开一个个行人,用我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奔跑着。我隐约的听到了行人的窃窃私语,感觉自己像是一支躲避着猎人铅质子弹的野兔,为了求生而拚命的奔跑。然后我又想到俄罗斯的一个比喻,是说兔子跑得快,快到肉体从皮里跑了出来。呵呵,裸奔呢!
我笑出了声,持续的奔跑,任凭风吹拂着我的衣服和头发。它们已经变得很轻盈了,变成了白色的羽毛,我在飞翔!一定是这样的!
飞翔?
我突然停了下来,前面有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路中央,正好阻塞了交通。我可以看到,这正是在翔那座公寓楼的楼下。
飞翔?总感觉有些奇怪。
我看到一个穿着入时的亚裔女子,正用流利的英语与一旁的警察对峙。另一边,一个中年男子倒在血泊中。
交通事故啊。
我走过去,拐弯走进了公寓楼。
我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but, he is not my husband! We’ve divorced many years ago……那个女人的声音,出奇的熟悉。
What did you de here? 是警察。
Visited one of my relatives. Well, do you have any other things to say? 是那女人。
Do you have any other things to say? 这话真耳熟。
我的耳朵突然有些异常,脊梁上窜出一阵冷汗,我知道我当时一定在抖而且一定抖得很厉害。
原来是她!死掉的竟然是他!
为什么?上帝是不是真得像尼采所说得那样已经死了?!
但我没有留着泪飞奔进翔的房间。我压制着自己,尽量平静的、缓慢的、微笑着走了进去。生日快乐——
实际上,这个乐字我并没有完整地说出口。因为我突然明白,原来自己起先的控制完全没有必要。很显然,翔已经完完全全的知道了。他根本没有理会桌子上的蛋糕和丰盛的食物。他背对着我,面向窗外血色的夕阳,像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在血红的、肆无忌惮的挥洒着的夕阳中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背影。
翔……翔…你……?似乎又像第一次相遇时一样,我试探性的开了口。
他抬起头,轻轻的叹息。然后他非常缓慢的转过来,望着我:欢迎你啊,斐!欢迎你来……参加我的…我的告别晚会!
我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翔。我不相信,我完全无法相信,我竟然已经无法认出他来!
面前的翔面色苍白,白的像纸,完全没有血色。嘴唇也是苍白的、发青的。嘴角浮现出悲凉的冷笑。五官仍是那样清秀俊俏。但是眼睛!我无法相信,那一对空灵无光的浓黑的晶体竟会是一个少年的眼睛!他似乎完全不在看我,而是透过我看到了远处的什么东西。那是可怕的物质,吞噬着翔和他的世界。
告、告别晚会?!
翔苦笑着举起了右手,他紧攥着一只棕色的小玻璃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我已不需要他的解释。
我飞奔过去,时间突然变得好慢。每一个奔跑的动作都像是高速摄影中分解开来得慢动作。一步,两步,腾空,跳跃,落地。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是那样有力,每一次蹬地都是那样震撼!我张开了双臂,一把抱住了坐在轮椅里的翔。
轮椅向后滑去,缓慢而又疾速。我感到风吹起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当然也有翔的。我感觉自己在飞,自由,快乐。
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