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牛
——记12月2日
躲开食堂的喧闹，两个人坐在窗前，冬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兴高采烈地跃进来，想要加入她们温言软语的谈笑风生。星期五的中午像平常一样安静，整个宿舍楼上只能听到两个人轻轻的笑声，没有另外的人知道，她的心里，酝酿着如何一种紧张。
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她上一次看到的时间只过了两分钟。可就在这一百二十秒里，一个名字已在她的心里盘桓了千遍，她像怕被别人听见自己心里的秘密似的，突然站起身来，对舍友说：“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逃离了那一片沉寂，把自己忐忑不安的心绪扔到篮球场的人声鼎沸中，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人会感觉到那已踏错了步点的心跳。有时，拥挤一点，也会安全一些。
球场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有的开始在场边热身。原来，所有的躁动和不安，都只为了一个人，为了一场即将开始的“斗牛”。
她仍在自然地跟同伴谈笑着，凭人群向那个方向慢慢集中，她知道，他来了。当观众们都各自选好自己观看的位置，她默默地，来到人群中间，怀着与所有人同样的期待，凝视着那个众望所归的身影，听着大家对这场比赛的众说纷纭，在心中默默对他说：加油。
一只篮球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落在他的手里，一上一下地往复于他的手掌和地面之间，有节奏的叩击声，就像这场被球员赋予了生命的球赛搏击着的心跳，两支实力相当的球队，六个严阵以待的人，一场速度与力量的强强对决，就此拉开了帷幕。
开球之后的两分钟，双方在僵持的对峙中度过，寒冷的分子滞留在手足间还未散去，即使热过身仍无法避免运动时的不自然，对于专业的他来讲，似乎更像是有些漫不经心。只见他抄起球来，上前几步，分球，接着以迅雷之势晃过眼前防守的对手，转身，接球，出手——一记漂亮的进球打破了开赛来的僵局，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他平淡地笑了一下，目光中是满不在乎的表情。
双方你来我往，慢慢进入状态。这时，对手毫不示弱，开始了势头迅猛的反攻，连连得分；与之形成巨大反差的，他那公认“独步校园”的三分球却频频失手，而他的脸上，仍是从容的表情。他运着球，向手上呵气，活动着因寒冷而显得僵硬的关节，很快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圆圆的篮球在筐沿上固执地旋转了两圈，终于很不争气地又一次落下，篮板被对手抢到。这时，队友的心里已经有些急躁，在篮下的拼抢激烈了许多，甚至因为观众于近在咫尺的场边指手画脚，差点控制不住与局外人冲突起来。他上前去揽过队友，轻拍他的肩背，制止这一场混乱，在观众的骚动中向同伴们传递着一个信息：别着急，有我在。没过多久，上半场便结束了，他们以不大不小的差距落后，但在队友的心里，却是平静。一种名叫信任的感情在他们中间悄无声息地滋长，他们心领神会地微笑，因为他们坚定不移地相信。
短暂的休息时间，他又担当起教练的职责，向篮球场指点比划着，跟队友们布置下半场的战术。他的神情是细致而一丝不苟的，比赛初时的玩世不恭一扫而空。
当他们重新回到球场，他镇定自若地发球，从容不迫一如从前。但是看他的动作，却是投入了极大的专注。对手料到了他的发威，丝毫不懈怠，猛烈的进攻如冷锋过境，为自己的计分牌不断翻页。随着篮球又一次干脆利落地飞入篮筐，观众当中再次爆发出响亮的呼声，混合着为他们加油的呐喊声，吞没了篮球落地的声音。两边的观众，一边看向另一边的眼神是得意的；而另一边的人群，目光却只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篮球在他的身侧跃动，“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他想。
他向队友们举起手势，唇边漾起自信的微笑，他带球进入三分线内，移动步伐，吸引着防守球员的视线，手上迅速传球，跑位，篮球在他们的手中传递，他凭借速度和灵活，与队友们打出滴水不漏的配合。久违的得分，令他们的拉拉队发出兴奋的尖叫。
轮到对方发球，他留意着身边防守的人，眼的余光紧紧跟着控球的对手。突然，他摆脱阻挡，绕到带球人的身后出其不意地将球断走，三分线外跳投——球进了！在观众的一片赞美声中，留给了对手无限的懊恼。
之后，他们愈战愈勇，队友们渐入佳境，他更是冲锋在前。每次精准的远投，都令观众为那潇洒的抛物线赞叹不已；每次锐气十足的上篮，都令所有人为那豹一般的锐利和敏捷所折服。而对手们也打得毫不逊色，抢断、突破，当仁不让。连冬季干冷的空气都浸染了他们的激情，一浪高过一浪的助威声中，弥漫的是沸腾的温度。
当裁判宣布：“距终场时间还有五秒钟”时，双方的差距只有两分，他们领先并且掌握控球权，这时，他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事实上，他一直都是。也许这一刻胜负已分，所有人都臆测着他会如何结束这场比赛。可能是扔一个三分球了事，也可能就这么靠过五秒。他的嘴角又浮现那抹自信的笑意，像要表现自己似的，他运起球，冲到对手面前，做出要投篮的样子，就在对方跳起要封盖的一刹那，他瞬间收势，闪电般弓身带球向禁区而去，原来是假动作！等前面的人反应过来伸臂拦截，篮球已脱离了他的手指，攀上篮板……时间没有为这个精彩的时刻停摆，裁判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音。来不及回味刚才那个魔术般的进球，整个球场又一次被惊天动地的庆祝声淹没。他们的拉拉队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又叫又跳；他们的对手则一边安静地披上外衣，一边不由自主地感叹着他不可思议的表现，与他们的观众们一起离开了。现在的篮球场，散落了满地胜利的喜悦。
他呢？他仍是那么从容不迫地微微笑着，从同学手中接过外套，如他的对手一般安静地，不着痕迹地走出了篮球场。那样安之若素，似乎胜利是理所应当的，并没有什么。
她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同样地静默。真的是理所应当吗？他不知道，在比赛之前，她听过多少断言他将遗恨惜败的传闻。可是，不论如何，他还是赢了，赢得无懈可击。她久久停留在他们比赛的场地上，对面半场进行的另外一场比赛也已结束。立在他们曾奔跑过的地方，似乎还能感到他们挥汗如雨的热情余温。不知是否幻觉，在那一刻，当阳光洒在他们迸发出年轻的活力的身躯上，映照着他们颈上、额上沁出的细密的汗珠，她分明看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闪烁着一种名字叫做“青春”的夺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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