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刹那 2005-5-20 19:03
[转帖]爱情是个懒东西 作者:张楠 (终于贴完了。。。7页。。。龟速论坛。。。。
<P>网上看到的一篇小说,觉得还挺有代表性,去年的时候这种小说很是红了一阵子,比如《上海夏天》,比如《梦里花落知多少》,转过来给大家看看吧,不知道喜不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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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个连载在新浪有日子了,不过编辑死活不把最后那点放上来,等到我都快忘了曾经看过这么一个东西,后面那点又贴出来了,折磨人没商量。
北京味儿,贫的不行,想先大笑然后郁闷的同学,就看吧,不过千万别当真。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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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顾湘,某一个三伏天的凌晨生于北方一个以重工业闻名全国的大城市,并且在那里读完了小学、初中和高中,在蹉跎了十八年青春岁月之后带着我爸我妈结婚时用的红皮箱到了北京。
我在十九岁这一年遇到了一个叫杨思北的人,他有个妹妹叫杨念南,我说杨思北你爸你妈这不是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儿明目张胆地同床异梦么?一个思北一个念南的。杨思北说我说
话不经大脑,舌头一转就把人骂得体无完肤。
我和杨思北是横看竖看都不像一对儿,因为我是学理的,毕业以后正儿八经的一IT混混,人家杨思北是学文的,国贸系正儿八经的高材生,配谁也不应该配我这种柴禾妞。
所以吧,我俩就真不是一对儿。大二时候我的男朋友是虫子,杨思北的女朋友是洛阳姑娘姚洛--瞅这名儿,跟我的名儿一样没创意,我妈是湖南的我就叫顾湘,我妈要是黑龙江的我还叫顾黑了呐!
姚洛是中央音乐学院正儿八经的歌唱家,往杨思北身边儿一站那叫一个小鸟依人,有时候我瞅着都嫉妒。
杨思北头回把姚洛往我跟前儿带的时候瞅着他大姑娘似的羞答答的模样,我白了他一眼,说:“说吧,怎么勾搭上的?”
杨思北大感在姚洛面前丢了他君子的面子,急忙解释说:“她就这样儿,说话没遮拦。”
当时虫子也在场,所以当我跟虫子分手之后的一天我漫不经心地对虫子说:“我喜欢的人是杨思北。”的时候,虫子差点儿当场气绝身亡。
虫子是我若干个月以前的男朋友,算下来,我跟他分手超过二十个月了,应该算完全划清界线了,所以不怕流言蜚语影响我的清白声誉。虫子是个南方人,白白净净的脸上一丁点儿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不像我,一脸都是蹉跎岁月。当年我跟虫子谈恋爱的时候就琢磨着怎么把他那皮肤拿过来换我脸上,可到现在我也没琢磨出来。
我大学时代差不多都交待在虫子手上了。大一下学期认识他,经过若干个月的交流之后确定恋爱关系,这么一恋就是两年。到了大四上学期,虫子忽然对我宣布他觉得我缺少女性的温柔,所以他决定让我重新投入到广大人民群众去历练历练,他自己则重新选择一个符合他标准的女孩做女朋友。就这么着,我和虫子分手了,虫子并没单身,他在我之后的女朋友是他高中时代的女友――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没想到谈恋爱也有这般道理。
我跟虫子分手那天心情极其郁闷,在我们学校的机房里狂上网,QQ上遇见了一个网名叫“洗脸”的男生。我抓到这个人就是一顿诉苦,搜肠刮肚地把苦水都吐给他了。他说:“你头回谈恋爱吧?” 我说是你怎么知道的?他说:“一般头一回失恋的人都这样。”我在QQ上跟洗脸郁闷了半天,谈到专业的时候,他说他是学经济的,“在理工学经济真没劲!”
我一听来劲了,“你是理工的?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吧。”
“我凭什么啊我?!你哪儿的啊?我请你吃饭你来得了么?”
我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废什么话啊你?!既然让你请我就肯定吃得了,你请不请吧?”
洗脸在那头也来劲了,“我请!你来我就请,有种就上理工南门外头的网吧找我来。你站大门口喊‘洗脸’,我就出来了。”
“行,你说的啊,给我等着!”说完我关了QQ拎包就跑,扭头跟等我机器的杜宵说:“我还没交钱呢啊,你帮我跟那阿姨说一声儿,我先走了。”我趁看机房的老师不在溜出了机房,暂时性地拖欠了两块钱的上机费。
天已经开始冷了,我戴着手套手还冻得直发硬。我的自行车已经破得连偷车贼都不屑一顾了,也省下了我大一时代平均每个月都要去一次缸瓦市的力气。南门离机房才多大远点儿道儿啊?打个喷嚏的功夫就到了。我刚失恋,心情不好,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都能干出来。于是,我站在网吧门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大喊:“洗-脸!!”
这么一嗓子,全屋子人都瞅着我,就是没人搭理我。于是我锲而不舍地又把音调加高了八度:“洗――脸!!!”这回有人搭理我了,从角落了站起来一个穿黑色羊毛衫的男生,一只耳朵上还挂着耳机,一脸莫名惊诧地望着我,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走过去,推了他一把:“杨思北你有毛病吧?闲着没事儿你装什么纯情啊?还‘洗脸’呐?!”
杨思北慌忙摘下耳机,把自己的东西胡乱塞进书包,拿起衣服拉起我就走。
“你赶集呀?跑那么快干嘛?”跑到门外,我甩开杨思北的手,“别拉着我,男女授受不亲啊!”
杨思北终于停下脚步,有些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望着我,“怎么是你啊?我还当你是外地哪个小丫头逗我呐!”
我拍了拍袖子上杨思北拉过的地方,“多新鲜呐?你头天认识我啊?你上九系打听打听去,就我这‘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的脾气,有人不知道么?”
还没等杨思北说话呢,他身后冒出来一个人,吓得我一个趔趄,“你是学计算机的?不像啊!”
我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忽然之间从杨思北肩膀上钻出来的人,“您哪位啊?”
那人没搭理我这茬儿,口沫横飞地跟我比划着说:“你说你好好一IT精英,失的哪门子恋啊?我跟你说,就你们这样儿的,天上掉下来一块儿板儿砖砸你脑门儿上,那得一砸一板儿砖学问。干嘛不好非失恋啊?你说是不是?”此人一口纯正的京腔,一听就是那种极为典型的北京男生――耍贫嘴都不带经过大脑的。“哎,你认识一叫杜宵的么?70972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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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right][color=#000066][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5-20 23:19:50编辑过][/color][/align]
天道刹那 2005-5-20 19:05
一开始我还纳闷这人怎么会对我们学校这么熟悉,以为是杨思北告诉他的,后来他一说这话我才弄明白,感情是杜宵那大喇叭说出去的。“啊?你认识杜宵啊?怪不得你对我们学校那么熟悉呢,敢情是那大喇叭告诉你的啊!”
此人大感知音难求,一个劲儿地笑,“对对,没错儿,你们理工机械系都让这家伙给搅和了!我跟丫是高中同学啊,没想到他的本质让你给看出来了,难得,难得啊!哎,你是怎
么认识他的?”
我摆摆手,“一个学校的,还不说认识就认识了?”其实,我认识杜宵的过程说起来比较衰。那时候大二,我上食堂打饭,给我们寝室的两个女生一起打饭,一共是六两。我拿着饭盒刷了卡,跟人家说我要六两饭,打饭的小伙子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还没等我说话站我身后的杜宵就说:“她说要六两,您没见过能吃的女生怎么的?赶紧的啊,我们这儿都饿着呐!”那嗓门叫一个大啊,好些人都听见了。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从此把他列为我的阶级敌人。后来我俩又在一食堂遇见,他主动说要请我吃饭道歉,看在红烧排骨的份儿上,我原谅他了。
杨思北一瞧这架势,我马上就要和来人称兄道弟歃血为盟了,赶紧打断我俩说:“顾湘,这位是交大电子系的大才子高明哲。”
杨思北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杜宵老跟我说他有一特好的哥儿们在交大,能说会道写得一手漂亮文章,还说如果不是我有男朋友了就说什么也要介绍给我当男朋友。这人说不准就是高明哲吧?想到这儿我问高明哲:“你写过一篇小说叫《白石桥路上的爱情》?”
高明哲张着嘴巴看着我,“你看过啊?”
我捂着嘴巴一顿笑,“敢情杜宵说的大才子就是你啊?!他把你描述得跟唐伯虎似的,我还以为你多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呢。”
高明哲严肃地说:“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吧?我真没见过你这样儿的女生,怎么见头一面儿就寒碜人呐?”
我继续笑,“是,是见头一面儿,可咱俩也算早就认识了。我听杜宵讲过好些你的事儿啊。你答应请我吃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今儿一起还上吧,啊。”
“我怎么就答应你请你吃饭了我?”
我收起笑,“你也去北大‘一塌糊涂’玩儿吧?在那儿你叫‘十塌不糊涂’是吧?在那儿你跟一个叫‘袜子’的小丫头相处甚欢,没错儿吧?”
高明哲点头。
我上去推了他一把,“我就是袜子啊,你真傻还是装傻啊?我这么说你都没看出来!”
高明哲于是恍然大悟,“靠,你就是袜子啊?!哪儿那么巧啊?这不是拿我开涮么!”
杨思北一脸同情地拍了拍高明哲右边的肩膀,做劳苦大众被欺压状,“明哲,今儿顾湘失恋了,你完了。”
我在饭桌上知道了杨思北跟高明哲兄弟一般的情感,他们之间的桥梁是杜宵,而他们的这种情感开始于大三。高明哲说杨思北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往那儿一摆,就觉着这人跟什么流行歌曲摇滚乐全都不挨边儿,除了书,你就想不出来这人还跟什么有关系。我严重同意高明哲这种贴切至极的说法――杨思北身上的书生气实在是太重了。
高明哲还挺认真地瞅了瞅我,之后说:“要不是我老早认识你,还真能以为你是个淑女,瞧瞧你那小样儿,文质彬彬得阳光灿烂的。”
杨思北开始笑,笑得嘴角差点儿咧到耳朵上,“你说她是淑女?还不如骂她白痴让她痛快。”
我白了他们俩一眼,“今儿我失恋啊,谁也别惹我,谁惹我我踢谁!”
天道刹那 2005-5-20 19:07
其实,除了这次分手之外,虫子真的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我的地方,跟他谈恋爱这两年,我基本上属于那种极端幸福的人。虫子是挺典型的南方男生,比较细心,比较逆来顺受,对我的要求从来都是百依百顺,而且照顾我照顾得非常周到。要说这人就是不能惯,我这一身的毛病纯属让虫子惯出来的,结果到了后来还是他自个儿受不,撒手离开我了,弄得我郁闷得不行。
但虫子并未对我提起他又和他从前的女朋友和好的事儿,我是无意当中发现这件事的。于是我觉得我被虫子欺骗了,我觉得虫子背叛了我。
那天跟虫子分手之后,我很难过,跑到机房去上网,想翻开YAHOO相册看我跟虫子以前的照片,结果发现我的照片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好些我没见过的单人照和合影。我认出来,那是虫子高中时代的女朋友。我当时那个心情,简直是灰暗透了,我觉着全世界没有比我再惨的人了,男朋友不喜欢我了,结果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就好像两口子要离婚,结果女的发现家里的女主人换了大门门锁也换了的时候,才从丈夫口中知道要离婚的念头,是不是惨点儿啊?
我还是老能想起大一那会儿虫子特腼腆特不好意思地端着饭盆站在我身边问我:“我能坐么?”那样儿真挺天真挺纯情挺可爱的。
我记得我对虫子最初的印象就是俩字儿:干净。他可真是干净,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他特爱穿白衣服,北京灰尘多大啊,可我从来没见虫子的白衣服脏过。我爱上虫子也特简单,那天他穿着一件深蓝色套头T恤,纯白的休闲裤,外加一副近视眼镜,站在我们楼下傻乎乎地等我出来,我一眼见到就爱上他了。丰菱总说虫子就是追我追得太容易了,所以才不珍惜的。“我当初就告诉你,让你好好折腾折腾他再答应,结果你可倒好,仨月不到就投降了,真给我丢人。你瞧,栽跟头了不是?让你不听话!”丰菱指着我的鼻子说这话不是一回两回了,我都听习惯了,《大话西游》里头那唐僧的嘴都没她这么勤快。
我也不愿意搭理丰菱,要不然我就拽着她好好掰扯掰扯她和杜宵那点儿折腾了四五年的破事儿了,就因为是好朋友,我不忍心戳她的伤疤。她可好,一天到晚的就嫌我受伤受得还不够多,真受不了她。
丰菱睡我下铺,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摇晃着我们的床逼着我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丰菱的理由是:“顾湘最会编故事了,什么故事到她嘴里就让人爱听。”其实才不是,她之所以缠着我是因为我们寝别人都不爱搭理她这种毫无道理的要求,她睡我下铺,也只有我拿她摇晃床铺的这一招没辙。我们寝的人都特同情我,说我这辈子遇上丰菱简直就是遇上对手了。
说起我跟虫子谈恋爱,比我跟杜宵认识还有意思。其实我跟虫子熟悉起来全都是因为学习。那会儿我们在专教上自习,我是还没甩下高三养成的良好习惯,每天晚上都复习功课,可虫子不是,他有好多东西都不懂。我那时候就奇怪,他为什么跑去学理科――他那个物理和数学真叫一个烂啊,烂得我都惊讶他是怎么用那么高的分数从湖北考来京工的。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腼腆的虫子因为我有北方女孩特有的豪爽的不拘小节的乐于助人的伟大性格,而频频向我请教高数物理习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虫子看我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化。
其实我是个没耐心的人,要不然我也不能从小在教师世家长大而到了高考的时候死活不肯听爷爷的话考首师大。我教虫子也没耐心,主要是因为他性子比较慢,领会东西也比较慢,常常是我说了两遍他还没反应,在那边傻想。可虫子一直对我千恩万谢的,还老请我吃饭。大一下学期开学,还从他湖北老家带来若干土特产被我们寝室的人一扫而空。
虫子不会打篮球不会踢足球也没有其他的爱好,就是喜欢电脑。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对电脑基本上属于一窍不通,可虫子已经开始在网上某个BBS混得有头有脸的了。后来我跟虫子渐渐熟悉还没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他就带我去学校的机房,在一群人噼里啪啦打红警帝国、更大一群人在专心致志地打MUD的时候,教会我如何使用IE,如何注册电子信箱,如何收发email。那会儿我的平均打字速度是一分钟五个,还累得要命。虫子帮我注册了我的第一个电子信箱,263的,用户名是guxiang,密码是我的生日:800606。
这些东西是我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虫子是我的初恋,我想以后的日子里,就算是我爱得翻江倒海义无反顾,也不会忘记虫子对我的种种。也许我记得的都是虫子的好,那些不快和苦涩,都被我藏起来,藏得很深很深。
刚跟虫子分手那阵子,常常跟高明哲混在一起,反正他跟杜宵和杨思北都是哥儿们,本来就总是来理工蹭饭蹭电脑。只不过那段时间他来理工不找杜宵他们改找我罢了。
我的神出鬼没引起了丰菱的极大怀疑,问我是不是在跟虫子分手之前就已经有了游猎目标,于是,有一天我把丰菱拉到窗口,指着站在楼下等我的高明哲给她看,“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啊,我可不相信!”
丰菱仔细看了看,做恍然大悟状,“这不高明哲么?你行啊,杜宵的兄弟你也泡?”
“去你的!”我推了丰菱一把,“你嘴里有没有好话啊?怎么我就泡他了?失恋了就不能交朋友了?怎么我认识个男的你就说我泡人家啊?那我还说你一劲儿地泡杜宵呐,你承认不承认?”我这么一说,丰菱不言语了,自己端了饭盆下楼吃饭,不搭理我了。
天道刹那 2005-5-20 19:08
丰菱跟杜宵的那感情才叫一个真正的“剪不断,理还乱”,一句半句的根本说不清楚。大体来讲,就是丰菱痴恋杜宵N年,而杜宵对丰菱也不是没感觉,只不过俩人谁都不说。丰菱傻等杜宵表白,从来没找过男朋友,而杜宵却在丰菱痴恋他这N年里换了N个女朋友,到头来还是不肯对丰菱说自己喜欢她。
我跟高明哲熟悉以后,曾经问过他,杜宵到底怎么想的,高明哲只是摇头,“说不清楚
,一句两句的真说不清楚。”
我就拉着他问:“那你就说十句八句啊,谁也没不让你说,你别不说啊。”
高明哲还是摇头,嗯嗯啊啊牙疼似的敷衍我。
这事儿我没揪着杨思北问是因为杨思北的嘴像是被杜宵设了密码似的那么严实,我一万多次的尝试均宣告无功而返,我本来是个没耐心的,于是算了。
大四的时候课很少,这满足了我懒得找逃课理由的惰性思维,得以每天可以在不同的地方听高明哲胡说八道。高明哲说我不是好学生,大三他刚在网上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整天逃课。我说我年年拿奖学金,最次也是二等的,咱这叫智商高,跟是不是好学生没关系。高明哲就撇嘴,说:“学生会干部哪个不拿奖学金呐?欺负人没上过大学是怎么的?你们这帮人,还没等出学校呢就混上官僚主义了,还没等当上大官儿呐就开始腐败了。”其实高明哲也没完全说错,我要不是学生会干部,也就真不见得每年都能拿到那么多奖学金。唉,大家都是实在兄弟,也都穷过,行个方便也是应该的。
虫子自打跟我分手以后变得越发神龙见首不见尾,号称整天躲起来在写毕业论文,可我知道,他是在利用一切高科技手段跟他青梅竹马的小女朋友增进感情。没人知道虫子到底为了什么跟我分手,真正的原因只有我知道,我谁都没告诉。恐怕虫子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我一早儿就看到了问题的实质所在,要不然他也不能总是冠冕堂皇地跟我说:“你呀,那些脾气得改一改,要不然人家挺好的小伙子又得让你给吓跑了。”每当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特虚伪,可我这人比较善良,就一直也没揭穿他。
人一到了大四就容易犯颠,可能是让找工作之类的事儿烦得脑袋大了,那会儿我们朋友圈子里不停地传出谁和谁分手谁和谁好上了、谁和谁好上了又分了、谁和谁分开了又好了,我听着都闹腾。看我,分开了连面儿都不见了,恐怕虫子连我长什么样儿都忘得差不多了。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挺悲凉的,好端端的初恋就这么交待了,他还不是结了新欢把我甩了,人家是为了旧爱。真郁闷,我可真够衰的。
杜宵打大三去上海兜了一圈儿之后就立誓要考研考到上海去,还就认准同济了。我纳闷呢,杜宵学习成绩不错啊,考交大应该没什么问题,干嘛非盯着同济啊?结果杜宵一句话差点儿让我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他说:“那回我上同济兜了一圈儿,靠,那儿的女生太漂亮了。”
杜宵这话我没敢跟丰菱说,这丰菱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发一顿脾气,我还得哄,犯不上。我只跟丰菱说杜宵打算考研考到上海去,丰菱就说她也跟着去上海,就算考不过去找工作也找过去。
我没想过毕业以后究竟干嘛去,反正没打算考研。我这人从小最腻歪的事儿一是照相,二就是读书。要不是笨得要命又贪玩儿,说不定学个钢琴学个画画,我就不念书了。所以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我要是再去考研可就头大了。我爸我妈问过我以后打算怎么办,我说我们学校的计算机系虽然比不上人家清华,但在中关村混个工作总还是不成问题,大不了我当自由职业者给人家写程序挣钱,反正饿不死。
大四上学期闲得无聊的时候,除了跟丰菱逛街跟杜宵闲扯之外,余下的时间我都跟高明哲厮混过去了,那会儿也没想过再谈恋爱,至少没想过二十五岁之前再谈恋爱。我让虫子折腾怕了,我怕我再谈一回,再让人甩一回。更何况高明哲的友情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一件事――单身是福啊!
天道刹那 2005-5-20 19:10
杜宵似乎比我还惧怕爱情――这只是我的直觉,并不确定。我说这些也不是没根据的,有一回我们去唱歌,杜宵唱孙楠的《风往北吹》,我知道他唱歌唱得好,可当时也没想到他敢唱孙楠的歌儿。后来他一唱,我嘴里的水差点儿喷出来了――杜宵唱:“你丫手一挥,说要往北飞,爱情被一刀剪碎,我的心一片黑。你他妈说得对,说永远多累......”杜宵当时的表情决不是故意逗我们笑,他的表情是苍凉的。
这是个细节问题,丰菱可能没看出来,我也没跟她说。
我从高明哲嘴里多多少少听出来点儿端倪,似乎是杜宵被他高中时代的初恋女友飞了之后,就再也没正儿八经地喜欢过谁。那位初恋女友似乎是杜宵高二时候“同桌的你”,高中毕业去了北外,大二下学期便开始有一辆黑色奥迪经常接送,从此,杜宵便被飞了。
高明哲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儿喝醉了,一直跟我说:“顾湘你可千万不能把这事儿告诉杜宵,要不然他非废了我不行!”高明哲的嘴没有杨思北那么严实,我给他喝点儿酒,软磨硬泡地一套,就稀里哗啦出来一大堆话――我这不是八卦,我是为了我最好的朋友丰菱。您瞧,为了友情我连美人计都使了,我容易么我?!
有一回我跟杜宵一起上建国门,过马路的时候杜宵光顾着跟我说话忘了看车,一声刺耳的急刹车之后,一辆油光锃亮的黑色奥迪停在了杜宵身边,从车窗里伸出一个油头粉面的脑袋,“你丫不要命了?走道儿不带眼睛啊?!”
杜宵本来还想道歉,一听见那家伙这么说就火儿了,“你丫开一破奥迪跟我这儿穷拽什么呀?我告你孙子,我就是撞也得让奔驰宝马撞,就你丫这破车不够资格!不就是一破奥迪么,牛逼什么呀?”说完杜宵狠狠在那辆奥迪车上一拍,“别那儿跟我起腻啊,小心爷爷废了你!”
开车那位瞅着就不像厉害的,似乎是狗仗人势的主儿,见杜宵凶神恶煞的,没敢再言语,把脑袋缩回去开车走了。杜宵没解气似的在车轱辘上又踹了一脚,“牛逼什么呀?不就是水利部的车么?就他这样儿的,在北京一砖头砸十个,操!”
我一看车牌,似乎还真是水利部的――杜宵他们家老爷子和老爷子的老爷子来头都不小,所以杜宵深谙此道,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
后来认识高明哲了,我才彻底明白了杜宵那天为什么气得跟个让人抢了香蕉的猩猩似的,敢情全是爱情惹的祸。
杜宵和丰菱这事儿尽管闹了好些年却也无声无息,除了我们几个之外没什么人知道,可杨思北跟他的心肝宝贝姚洛就不一样了,他们俩闹分手才叫一个沸沸扬扬,就差在《人民日报》上登个新闻然后上《新闻联播》、《焦点访谈》了,我怀疑他俩分手的事儿全北京人民都知道了。
有一天我一开门,忽然看见姚洛鬼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我们宿舍门口嘤然而泣,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可是晚上十点呐,我这人平常连鬼故事都不敢听,没被当场吓休克已经算表现良好了。“哟,姚洛啊,你怎么跑我们学校来了?杨思北呢?”
姚洛一点儿也不顾及我的感受,把她那一米六二的不算娇小的歌唱家的身体死命地往我虽然一米七二可是瘦小枯干的怀里一砸,翻江倒海地就哭起来了。
“哎,哎,我说,姚洛,洛洛,你怎么了啊?这怎么话儿说的啊?杨思北欺负你了?”
姚洛这时候才抽抽搭搭地跟我说了她的第一句话:“杨思北他不要我了!他要跟我分手!”于是又接着哭开了。
我猜想杨思北那一米八零的身高抱着姚洛肯定很合适很舒服,可我有点儿受不了了。我穿得跟个北极熊似的上体重称人家还说我营养不良呐,满打满算才一百零二斤,承受着姚洛全身的体重,时间长了真受不了啊。“姚洛,你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咱坐下说成么?”
姚洛总算舍得不把我当杨思北使唤了,坐到了我下铺的床上,开始痛斥杨思北的种种罪过以及她是如何如何地爱杨思北。
这倒是真没撒谎,我看得出姚洛是真喜欢杨思北,那种爱情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姚洛这女孩也真优秀,长得挺漂亮的,家境优越,聪明可人又善良,可她和杨思北相处这两年我总觉得杨思北过得并不开心,主要是姚洛太小女孩太不懂事儿了,杨思北为了她活得挺累的,这是我和杜宵丰菱的一致想法。别说我们几个,连平常少言寡语的虫子都跟我说过:“杨思北那女朋友怎么那么能闹啊?我都替杨思北累得慌。”
我知道姚洛那点儿小心思,她知道我们几个跟杨思北的关系好,想让我们劝劝他回心转意,而我们几个当中我是心地最善良最容易被说服的一个,她就最先来找我了。
这当口儿丰菱洗完脸回来了,一瞅见姚洛坐在她的床上哭哭啼啼的就不干了,“哟,这不姚洛么?怎么了这是?干嘛哭得这么伤心啊?天塌下来了还有个儿高的撑着呐,轮也轮不到你伤心呐!”丰菱这丫头牙尖嘴利得要命,碰上她瞧不上眼的人是逮着一个毙一个,弹无虚发。她不喜欢姚洛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所以姚洛要来我们宿舍找我诉苦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我知道姚洛这是真伤心,我可不想让丰菱那张利嘴把个小姑娘说得要自杀,赶紧拉起姚洛,“我带你找杨思北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天道刹那 2005-5-20 19:12
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丰菱在我们背后念叨:“敢情杨思北下定决心了啊?姚洛你也不能太挤兑人呐,折腾我们杨思北两年了还不够啊?”
姚洛听了就一个劲儿地哭,我就一个劲儿地安慰她――我刚被虫子甩了没多久,心里那难受劲儿还没过去呢,如今看见失恋的人就心有戚戚焉,同情得山呼海啸的。
男生楼这会儿已经不让女生上了,我让楼下的阿姨给我找606杨思北,阿姨对着传呼器大喊:“杨思北!杨思北在不在?有人找!”
这会儿听见有人也朝阿姨大喊:“不在!杨思北他女朋友找他就说他不在!”
阿姨也跟着起哄:“是俩女孩儿,他在不在?”
我这边儿这叫一个气啊,心说阿姨您可真是人老心不老,跟这儿瞎起什么劲呐!我把脑袋从收发室的小窗户里伸了进去,扯着脖子叫唤:“杨思北你给我下来,我是顾湘!”
那边儿没动静了。阿姨冲我乐,“下来了这是。”
我瞅了阿姨一眼,“您没去以色列算是对了,要不然全世界都得让您给煽动得打起来。”
不大一会儿,杨思北晃荡着从楼上下来,一眼瞅见姚洛,转身就要上楼,我冲上前去手疾眼快一把把他拉住,在他耳朵根子底下嘀咕:“杨思北,你不能不男人,你这小丫头在我们宿舍跟我哭一晚上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姚洛看见杨思北,眼睛像装了水龙头似地往下洒水,哭得巨真诚巨感人至深。我扭头问杨思北,“到底为了什么呀?好好的干嘛分手啊?难不成你有新欢了?”
杨思北皱着眉头,“我就是累了,不为别的。”
哦,敢情杨思北也知道累啊!我还以为杨思北是当代活雷锋呐!
我不是说姚洛不好,只是我觉着杨思北不适合她罢了。她是高干子女,从小娇生惯养,应该找一个能够完全包容她的爱她爱到没她就得死的男人,杨思北爱她还没到那个份儿上,尽管我知道杨思北的的确确喜欢她,可我老觉得要是没了姚洛杨思北肯定活得比现在好。
杨思北走到姚洛跟前,“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再找你,话还没说清楚。”想了想,他又说:“挺晚了,我送你回去。”
姚洛顺从地跟着杨思北走了,我站在收发室窗口正打算跟阿姨说给杨思北留个门儿,阿姨比我反应速度还快地说:“回来敲敲窗户啊,等会儿锁门啦!”
嘿!这阿姨还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啊!
回宿舍丰菱就数落我:“顾湘,你是眼瞅着杨思北这两年一点儿一点儿变老的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跳出火坑了,你就真忍心一脚再把他踹下去?你这是哪门子好朋友啊!”
我爬上床,一边儿脱衣服一边儿说:“你嘴别那么损啊,失恋的滋味儿我尝过,不好受。人家都劝和不劝离,你怎么就整天憋着棒打鸳鸯啊?”
“得了吧!什么鸳鸯啊!就姚洛那主儿,也就杨思北宠着她,还能受得了两年!我真服他。”
对铺老四搭茬儿说:“十系那杨思北?女朋友是不是中央音乐学院学美声的?”
“不是吧?连你都知道了??”我和丰菱齐刷刷异口同声地问老四。
老四一撇嘴,“切,多新鲜呐!这年头儿谁要不知道杨思北和他女朋友的浪漫情史那得比不知道麦当娜还遭人鄙视。”
老四说,姚洛一准儿特喜欢杨思北,要不然不能弄得整个学校都沸沸扬扬的,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用的什么招儿,愣是弄得满城风雨的全世界都知道她和杨思北是恩爱夫妻,谁也分不开的那种。
我叹了口气,“这女孩儿要是真盯上一个男的,还真是什么都舍得。”我惊叹比我们小一岁的姚洛居然有如此心机,懂得如何抓住杨思北渐渐远去的心,要不然她也不会让杨思北死心塌地守了她两年――说实在的,我要是男的,连俩礼拜都受不了。
第二天,丰菱屁颠儿屁颠儿地去找杜宵,告诉杜宵昨儿晚上杨思北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折磨他妈妈的好儿子决定跟姚洛分手了,杜宵打着呵欠说丰菱心术不正,“我就不懂了,你干嘛老瞅着人姚洛不顺眼呐?人思北都没说什么,你跟那儿瞎起哪门子哄啊?”
丰菱习惯性地撇嘴,“我是心疼你的好哥儿们,你瞅他这两年让姚洛折腾的。”
杜宵说:“这你就不明白了吧?男人就喜欢撒娇发嗲的女孩儿,那样儿才有做男人的自尊!”
我和丰菱又齐刷刷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有病么这不是!”随即还一起节奏统一地白了杜宵一眼,狠狠地不留情面。
天道刹那 2005-5-20 19:14
<FONT face=Arial color=black>我这个人吧,天生比较善良,耳朵根子特软,人家一求我我就招架不住,甭管求我那人对我提出的要求是否合理,我周围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吧,这姚洛也知道这一点。杨思北是那种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改变的主儿,姚洛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我,而我这个老好人就一次又一次地去找杨思北,弄得有一段时间杨思北提起顾湘就变色,就好像鸵鸟感觉到危险一头钻进沙子那么迅速。
在我又一次出现在杨思北宿舍门口的时候,杨思北愁眉不展地把他手里的饭盆塞给我,特无可奈何地对我说:“顾湘,我求您了,您就别添乱了,成么?”
我从书包里头翻出一把勺子,翻翻饭盆里头的番茄炒蛋,不客气地吃起来了。“杨思北,”我吞下一口饭,“这回我来不是劝你的,我就想知道,你当初怎么想的,干嘛非找姚洛啊?”
杨思北把两只手在胸前转来转去跟个大姑娘似的迷茫不解地望着我,“你的思维还真像个作家,跳跃性真强。”
“得了得了,当年我问你那问题你现在总可以回答我了吧?你跟姚洛怎么勾搭上的?”没等杨思北用言语讨伐我我就伸手一挥阻止了他要讨伐我的丑恶嘴脸,“打住啊杨思北,赶紧交待吧,少跟我之乎者也地穷白话你那点儿文学修养。”
于是,杨思北和我坐在606,光天化日之下关着门开始了促膝长谈。再于是,我从杨思北那比保险柜还严实的嘴里听到了他是如何跟姚洛相识,又是如何踏上了爱情这条万劫不复的贼船。
杨思北跟姚洛相识的过程倍儿浪漫,据杨思北说,当他见到姚洛的时候,特有一种命里注定的感觉。他俩在中关村那边儿的肯德基遇见,都是为了等人,可那天刚好只剩下了一张桌子,于是他俩羞羞答答地坐在了一块儿,闲聊中得知俩人居然生于同月同日。于是,纯洁得像春天里的小白兔似的杨思北同志立马以为自个儿遇上命中注定的白雪公主了,望着姚洛的眼神立马含情脉脉起来。
“杨思北你闹呢吧?按说你智商也不低了吧?怎么就这么点儿考验都经受不住?跟你同月同日生的就理工我就能给你找出十五六七八个来,连这都算是命里注定?傻了吧你?!”
杨思北特认真地看着我,“你刚开始认识她是个什么印象?”
我努力想了想当年杨思北头回把姚洛往我跟前儿领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牙都想掉了也没想起来。“想不起来了我。”
“我记得你当初跟我说的话,”杨思北说,“你说这小姑娘挺漂亮的,往哪儿带都不寒碜;还说这小姑娘太漂亮了,搁到哪儿都不放心。”
我把杨思北饭盆里的饭吃光,擦了擦嘴,“我说了?”
杨思北特真诚地点头,“你说了。你还说这小姑娘挺温柔的,跟我挺配。”
我的脑袋晃荡得立马跟个波浪鼓似的那么勤快,“哎哟杨思北,你可千万不能把这话跟杜宵丰菱他们说去,这要是给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打我个现行反革命啊?还不得说是我当初义无反顾地把你推向万丈深渊的?”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丰菱听见杨思北这么说会是什么反应,她得用她拆床的力气指着我的鼻子痛斥我不把兄弟当人。我怕丰菱,真的。
我以前说过,其实姚洛是个好女孩,并非红颜之下藏着蛇蝎心肠的那种,只是她没碰到适合她的人,或者说,她没能在她长大成熟之后再碰见杨思北。
这会儿宿舍门被人死命地从外头撞开,出现了杜宵和丰菱的两张心术不正的脸,大声嚷嚷着:“抓你们俩一对儿作风不正派的狗男女!”
我一听不干了,这不是毁我清白名誉么?我男朋友没了才几天呀?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我?!“杜宵你刚才那话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么?你还嫌你这辈子缺的德行不够多?给你下辈子积点德行不行啊?”我一只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抬起做茶壶状对着来人指指点点,一点儿不示弱地表示我的极度不满。
“你们俩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地偷偷摸摸躲在一间屋子里还关着门,不是狗男女是什么?”丰菱挡在杜宵前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我气得手直哆嗦,颤颤巍巍地说:“丰菱你个重色轻友的!”
丰菱不搭理我,坐到杨思北身边做语重心长状,“杨思北,你别听顾湘那儿瞎咧咧,你跟姚洛分开了是解放自个儿,顾湘就是心慈面软,老帮着姚洛劝你重新跳回火坑,我就看不惯她这副嘴脸。”
我刚想蹦起来大叫“我是什么嘴脸了”就被杜宵给我按下了,“没错儿,你别听顾湘瞎咧咧,单身贵族挺好的。哎,晚上上交大蹭饭去,今儿明哲生日。”
我和丰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高明哲今年高龄二十三了。这会儿我们把什么“狗男女”和“重色轻友”都扔到了脑后,四个人贼头贼脑地盘算怎么折腾高明哲这个比我们几个都老的老家伙。
丰菱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告诉我,高明哲憋着给杨思北介绍一个新女朋友,在听说了杨思北过去两年的惨痛遭遇之后,高明哲痛心疾首地开始同情杨思北,那架势就跟他从打上辈子就认识姚洛似的,知道的是高明哲连姚洛的面儿都没见过,不知道的还以为高明哲跟姚洛是铁杆儿兄妹呐。
我说丰菱不地道,还老说我把他往火坑里踹,他要是再找个女朋友那才叫“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呐,这世道多险恶啊,“我们杨思北纯洁得跟个小白兔似的,你就非得伙同高明哲一块儿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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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刹那 2005-5-20 19:17
杨思北当时脸都绿了,跟一只耗子见着十只猫似的那么难受。我心说高明哲你怎么这么能添乱呐?杨思北才从病入膏肓的状态里逃出来,才摆脱了一整天讨他厌的顾湘,现在你又跟这儿添乱,多烦人呐你说!
丰菱见着姚洛,又不自在了,“哟,怎么着姚洛,给明哲过生日来啊?这儿是唱歌儿的地儿,我们哥儿几个哪儿是您歌唱家的对手啊?思北,没准儿人跟你真有缘呢,我现在总算
知道什么叫阴魂不散了。是不是洛洛?”
姚洛自打进门脸就是白的,现在让丰菱这么一说,变得青一阵红一阵的,不自在透了。
高明哲赶紧打圆场,“哦,原来认识啊,这倒好了,来来,一起玩儿啊。等会儿我还一哥儿们来呢,带他女朋友一起,他女朋友刚从外地过来看他。先唱歌吧,今儿我过生日,给我点儿面子啊你们!”
我们几个谁都没说话,姚洛特自觉地坐在了高明哲他们寝室的一群男生中间,没敢坐进我们这群人里头来。
我们可以当姚洛不存在,招呼着杨思北喝酒吃东西,过一会儿这气氛就恢复过去了,听着高明哲的兄弟们狗熊嘶嚎一般动听的歌声,我忽然特矫情地觉得,年轻真好。
我想起以前我跟着虫子他们寝室的一群人一起出来唱歌,虫子老在一旁特深情款款地瞅着我,隔一会儿夸我一回唱得好。虫子从来不唱歌,他不会,不是跑调,是根本没调。可是虫子特爱听我唱歌,他说我唱歌特投入,特有感情。其实什么叫投入,什么叫有感情我根本不知道。
虫子他们寝室的人都特待见我,有什么活动都叫我一块儿,我觉着我跟他们的关系就好像解放军跟延安老百姓似的那么瓷实。后来我跟虫子分手了,他们有什么活动还是习惯性地叫我,弄得有那么两回我跟虫子特尴尬,都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说话了。
我正沉浸在我小女孩对美好初恋的苦涩回忆里,包间的门又开了,兴致勃勃的虫子拥着他的小女朋友甜甜蜜蜜地出现在一屋子人面前,杜宵当时就骂了一句:“我操,明哲你这儿开的哪出戏啊?!”
我是头一回见着虫子的现任女朋友,以前只在照片上见过,现在出现在眼前了,一点儿没觉得陌生。那姑娘皮肤特白特好,个头儿比我矮许多,估计也就姚洛那么高,站在一米七八的虫子身边,别提多合适了。我忽然有一种特想哭的感觉,自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虫子跟我分手我那么难受都没哭过,今儿怎么就想哭了呐?
丰菱照着高明哲的后背就是一巴掌,“高明哲,你丫怎么谁都认识啊?全北京人民有你不认识的么?”
这回高明哲是彻底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找来的这本来打算给我们惊喜的客人是最让我和杨思北痛心疾首的俩人,那可真是像躲鬼一样躲着,多一眼不乐意看,多一句不愿意提的主儿。他可倒好,今儿给我们全找齐了,还他妈的让我看见了虫子在我之前和在我之后的同一个女朋友!对不起我骂人了,这要是让我们家我妈听见了肯定指着我的鼻子说:“顾湘,你怎么可以骂人呢?我们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子是不可以骂人的,什么妈妈奶奶的?那是你说的话么?”有时候我特腻歪我们家这些号称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我多想像丰菱似的想发泄就发泄一下啊,她恨杜宵的时候能说“杜宵你丫真他妈不是东西”,这话我就不能说,因为从小我妈就告诉我,我是不能说粗口的,大家闺秀都不能说。靠,我是什么大家闺秀啊?不就是一落魄贵族的后代么?现在都新中国这么些年了,哪儿来那么些破规矩啊?这些话您千万别告诉我妈,我妈要是知道了肯定气得头发都跟着打哆嗦。
虫子也愣在原地,跟刚才姚洛的反应一样。倒是他那娇媚可人的小女朋友大方,直不楞登地走到我面前,特婀娜地朝我伸出了她跟她脸蛋儿一样娇媚的雪白的小手,“你是顾湘吧?我早就听刘重说过你了,我叫夏文静,你好。”刘重是虫子的大名儿,自打我跟虫子谈恋爱之后就没叫过,估计这位夏小姐从来不知道虫子在大学里一直被大家叫虫子。
我僵硬地伸出了我的手,那只手不如夏小姐的娇媚雪白,那上面布满了写程序、聊天、灌水留下的痕迹,布满了弹吉他磨出的老茧。我仍然历历在目地记得虫子坐在我身边让我教他弹吉他时候的圣洁的表情,那表情像卢浮宫里世界名画上的天使。虫子学会的第一首歌是《青春》,不知道他还记得不记得歌词。“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我早说了,除了我,没人知道虫子为什么跟我分手,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是火热泼辣的顾湘甩了老实巴交的虫子,我从来没去解释,我也从来没想要去解释。现在,在我和虫子分手不到两个月的现在,他领着他的新女朋友出现在我的一群肝胆相照的朋友面前,那能不惹火他们么?第一个不干的就是杜宵。
“哟呵,虫子,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内涵的啊,什么时候划拉来的这么一人模狗样儿的妞儿来啊?运气不错啊!也是的,我们顾湘是没这漂亮妹妹俊俏,我就说的,你倒是为了什么甩了顾湘的啊,敢情是这么回事儿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杜宵说完拍了拍虫子的肩膀,我估摸着杜宵要是会内功,当时虫子就得废了。
天道刹那 2005-5-20 19:19
<FONT face=Arial color=black>我只跟杜宵他们说虫子把我甩了,因为我的火爆脾气,别的什么都没说。我都能想象他们几个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是如何,那是拆了虫子的心都得有。他们几个就这样,顾湘是我们家的人,我们怎么说她不好都成,别人只要说一句就抄家伙灭了他。杜宵和丰菱都是这臭脾气,只有斯斯文文的杨思北好点儿。
丰菱接茬儿过去了,拉着夏文静的手亲亲热热地说:“文静,咱俩这是头回见面儿,怎
么也得给你点儿见面礼不是?你瞧我这什么准备也没有,虫子也没告诉我你来了,这么着吧,我敬你一杯酒,这面子你得给我吧?”丰菱说着抄起一瓶红酒端着瓶子一仰脖就是半瓶,之后递给夏文静,“文静,我喝了,你要是不给我面子可就是不给你们家刘重面子,你是懂事儿的人,这事儿你知道怎么办。”一屋子人全看傻了,高明哲他们寝室那几个大老爷们儿眼睛都直了,估计他们从来没见过一女孩子这么糟践红酒的,我靠,那可三百多块钱一瓶啊,她一仰脖可就一百五啊!
虫子急得汗都出来了,就是不敢说话,他知道我这几个朋友都什么脾气,他这会儿要是敢说话杜宵就能废了他。高明哲也不说话了,他总算是明白当初背叛我的那个孙子就是他的哥儿们刘重。要搁在平时,杨思北能劝几句,可这会儿杨思北可能比我都烦,哪儿有心思理我啊?他就一人坐那儿看点歌单,头都不抬一下。
夏文静没含糊,从丰菱手里接过酒瓶子,也是一仰脖就是半瓶。妈妈呀,三百多块钱啊,我还一口没喝呐!
丰菱一伸大拇指,“行,姐们儿,真够意思,没给你们家刘重丢人。”说完她伸手又把扎啤拿过来了,“咱喝这个?”
我一瞅夏文静小脸都白了,又瞅瞅虫子,他的脸比夏文静的还要白。说实在的,那会儿我真心疼了。于是我特没出息地拽住了丰菱,“丰菱,别喝了,留点儿等会儿给明哲过生日呢。”
丰菱可能让刚才那半瓶红酒冲昏了,甩开我就骂:“我操顾湘你怎么那么窝囊啊?当初他刘重为什么甩了你你不告诉我,现在你又挡着我不让我发脾气,你丫到底把自己当不当人呐?!”
虫子望着我,眼神里满满当当的感激,也不知道他是感激我帮夏文静说话还是感激我当初没把他甩我的原因说出去。我让虫子这么一看,眼泪差点出来了。“丰菱,你别这样,今儿明哲过生日。”
丰菱甩开我,甩开夏文静,一个人气乎乎地上洗手间了。等她回来,又换上了一张笑脸,喳喳呼呼地搞气氛,杜宵跟着她一起把大家伙闹得晕头转向,虫子和我一直沉默着,和杨思北一起。
玩儿着玩儿着,高明哲喝高了,非得让姚洛唱歌不可,非让她唱《青藏高原》,姚洛扭不过他,接过话筒就唱了,我们全听傻了,眨巴着眼睛张着嘴跟王菲来了似的那么虔诚,就差流着口水尖叫了――那丫头嗓子真不是盖的,唱得太好了!杨思北眼神特复杂地望着唱歌的姚洛,我估摸着原来姚洛跟杨思北在一起的时候也这么踢过场子,当时杨思北肯定牛叉得一愣一愣的。
以前我总特自以为是地跟虫子说,一个人要是爱着另一个人,那么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看我的眼神就特温柔特贤惠,想骗人都骗不了!”现在我特赞同自个儿说过的这句屁话,因为我发现虫子看夏文静的眼神比他当初看我还温柔贤惠――您说这叫什么形容啊?亏我想得出来!
我知道虫子特爱夏文静,这个当年我俩刚刚要迈进爱情幸福的小港湾时候我就知道,虫子用特柔软的语气给我讲了他跟夏文静纯净得像大兴安岭的雪似的爱情故事,给我讲他第一次牵夏文静的手紧张得浑身冒冷汗的心情,还给我看夏文静和他在庐山瀑布前的合影,就是李太白喝醉了说的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庐山瀑布。当时我想他俩真是太纯洁了,纯洁得比杨思北还夸张。杨思北纯洁得像春天里的小白兔,那虫子就纯洁得比春天里的小白兔还小白兔。那时候我更爱虫子了,我觉得这年头儿这么纯洁的男孩除了杨思北就是虫子了,北京城十八岁往上四环路以里找不到第三个。
高明哲正一个劲儿地给杨思北赔礼道歉,说他事先要是知道他那小女朋友是姚洛,打死也不能干这事儿。多新鲜呐,他要是知道了还能干这事儿,别说杜宵,就我和丰菱就把他扔大街上当球踢,肯定比马拉多纳敬业。
之后高明哲又对着插满蜡烛的蛋糕宣布他要许愿了,他说:“我,高明哲,吹完这些蜡烛之后,就二十三岁了,我老了,可是,你们,”他用手臂领袖一样扫了一圈,“你们,你,顾湘,还有你,丰菱,你们都还年轻,前途还一片光明。我,高明哲,在二十二岁的最后时刻,对着我这辈子最珍贵的一群朋友宣布,我要谈恋爱,我要追一个女孩儿,一个挺拽的妞儿,我希望你们祝我成功。”之后,高明哲一口气吹灭了二十三根蜡烛,他嘴里的酒气和蜡烛熄灭以后刺鼻的味道直冲我的鼻孔,熏得我一个趔趄。黑暗里,高明哲的声音比刚才了八度,“我要追一个名叫顾湘的很拽的妞儿,希望大家祝我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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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刹那 2005-5-20 19:21
我几乎是从包间里逃回学校的,因为我受不了高明哲让我心惊肉跳的表白。回到寝室我问丰菱刚才是不是做梦,丰菱说顾湘你不是做梦,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是让你没法接受的铁一般的事实。
我又问丰菱知道不知道高明哲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丰菱说她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不告诉我她就是孙子。
你说丰菱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干嘛老一口一个“孙子”一口一个“你丫你丫”的啊?多不雅观呐,多给北京女生丢脸呐?可是丰菱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活得比我自在,不像我,从小就被一大堆规矩束缚着,没有一个欢畅淋漓可以学小狗熊在春天的花瓣里打滚儿的幸福童年。
我是满族,爱新觉罗氏的后代,祖上隶属八旗的正黄旗,我爷爷的曾祖父是清朝庙堂上的高官,后来因一场变故被贬至天寒地冻的满族人的老家任职,从此我家便扎根那里,成了地地道道的关外人。那以后的几代,我家在满人老家的地界在各种政府的统治下出过各种达官贵人,当然也因此在某个著名的特定历史时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照顾,差点绝子绝孙。后来就到了我爷爷这一代。我爷爷看尽了祖上的风云变幻,在我那当市长的曾祖父把他送去日本长崎留学之后便打定主意坚决不走仕途。后来我爷爷在一所中学当了一普通的人民教师,一当就是五十年。
在清朝当高官的祖爷爷逝世N年以后,一个自打懂事儿就变着法儿给顾家丢脸的小丫头出世了,我爷爷给那丫头取名叫顾湘,因为那小丫头的母亲来自湖南。至于我为什么姓顾而不是姓爱新觉罗,我的长辈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似乎和一些历史变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是个学理工的,搞不清楚这些事情。
我的母亲生于新中国里的湖南长沙,外公和外婆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家,外公离休前是湖南大学的党委书记,外婆则是前任长沙市税务局局长。照道理说,我妈妈家里比我爸爸家里名声显赫,可是妈妈却总是说她是顾家的人,张口闭口给我讲的也都是顾家祖上的陈年旧事。后来我发现,我妈妈很在乎我的这个所谓“大家闺秀”的身份,处处以大家闺秀的标准要求我,就差让我学绣花练软笔书法了,我估摸着我家要是有一栋房子,我妈非得给我隔出一间绣房来,让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闭门读书了。上帝保佑我家没有一栋房子。
我从小饱受各种规矩的熏陶,加上我长发披肩戴着一副度数不浅的近视眼镜,走到哪儿都是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多少次有人说我“顾湘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大家闺秀”,我听见就一阵恶心,翻江倒海地想吐。
我承认有些事情是潜移默化的影响,我受我妈妈教育这么多年,养成了好多不该养成的习惯。比如跟虫子谈恋爱的时候,跟他面对面吃饭,总是能挑出他的毛病,诸如“你放筷子就不能放平不插在米饭上头么?”“你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能不说话么?”“你喝汤的时候不能不出声儿么?”还有“你吃面的时候不能不把面条咬断么?”“你吃饭的时候不能用左手端着饭碗么?”等等等等。到了最后虫子终于忍无可忍地对我说:“顾湘,你的规矩怎么那么多啊?我都快累死了。”
我没跟虫子说,可我特想告诉他,这不能怪我。真的,真不能怪我。
所以高明哲就完全不符合我心中男朋友的形象。高明哲高高大大,一副运动健将的嘴脸,身上的书生气少得可怜,跟杜宵一样,怎么瞅怎么是一北京小痞子。我心中男朋友的形象应该是斯斯文文干净得跟一泓清水似的男孩,决不能是一小流氓,一满嘴京骂的北京小侃爷,那不合我家的传统也不合我的心思。
丰菱受我的唆使去打探高明哲对我到底安的什么心,在交大潜伏了三天以后,丰菱回来跟我汇报工作。
丰菱说高明哲那天喝高了说了那堆话之后肠子差点儿悔青了,到处问人家顾湘听没听见他说的话,人家就说一共那么大点儿屋子,一屋子二十来号人,谁也不是没带耳朵来,顾湘怎么就听不见呐?高明哲吓得脸都不是颜色了。丰菱问高明哲对我到底是居心何在,高明哲说他是真挺喜欢我的,从打在理工南门外边的网吧见到我第一面起。
“没看出来啊顾湘,你也能让人一见钟情!”丰菱热火朝天地白话着,手舞足蹈地像是春节晚会上伴舞的小丫头,“高明哲说了,一眼瞅见你就觉着你特大家闺秀......”我一听见“大家闺秀”这四个字就想吐,赶紧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让丰菱打住,丰菱心领神会,继续说:“后来一接触你吧,发现你又聪明又机灵,还特善良。哎,我说,你是不是把你跟虫子那点儿青春小秘密都告诉高明哲了?”
我回想回想,可真是的,我跟虫子分手之后不一直跟高明哲混在一块儿么?丰菱还说我泡他呢!我那阵子特郁闷,仗着高明哲跟我不熟悉不是我们学校的人,添油加醋像讲评书似的把我跟虫子的爱情故事讲给他听,我估计高明哲听起来就是一比琼瑶还琼瑶的烟雨蒙蒙的故事,一准儿特心驰神往。
“高明哲说,有一天他上咱学校来,看见你在杜宵他们寝抱着一把吉他特投入地弹,叫什么来着?哦,《天空之城》,他一下子就爱上你了。他还说他长这么大就从来没爱过谁,顾湘你是头一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追女孩,所以......”
天道刹那 2005-5-20 19:23
我听到这儿就一阵头皮发麻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弹吉他也招别人了?“你没跟他说他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丰菱蹦起来了,“我说了啊!我能不说么?我说人顾湘真是一大家闺秀,”见我一副要呕吐的样子,丰菱又改口了,“我说人顾湘真是一书香门第出来的闺女,人喜欢的不是你这样儿的流氓。”
我满怀期待地望着丰菱,“他说什么了?”
“他当时憋了半天,足有两分钟啊,完了就跟我说了一句话:‘我不是流氓’。”
“没了?”
“没了啊,他都这么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啊?我觉得吧,你能拒绝他的理由也就这么一个了,现在人家都说自个儿不是流氓了,你还有理由拒绝人家么?”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哭丧着脸指着丰菱,“你这不是把我卖了么?!你让我以后哪儿有脸见高明哲啊?!”
“你接触接触呗,没准儿以后能擦出点儿火花来呢。”丰菱眨巴着她闪着贼光的一双大眼睛,欲想装出一副很真诚的样子来,未遂。
我警惕地挪了挪身体,离开丰菱一段距离,“丰菱,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收了高明哲什么好处,要伙同他一起把我踹进火坑?”
丰菱嘻嘻哈哈地笑,“哪儿能啊,我哪儿能为了什么好处把你往火坑里踹啊,咱俩什么交情啊!”她坐过来一把搂住我,在我的细胳膊完全被她控制住之后,她慢条斯理地说:“要踹也得为了杜宵啊,谁让高明哲是杜宵多少年下来的哥儿们啊。”
我一阵狠狠地挣扎,寝室里上演了一段精彩的群魔乱舞。
要说这高明哲可真够不争气的,我刚从他那儿学来了“单身是福”的道理,他就准备雄赳赳地脱离单身队伍了,目标还是一个刚被他教育成形的毛丫头。那段日子我都不怎么敢出门,我就怕一出门看见高明哲站在我们楼底下,手里抱着一束玫瑰花什么的,我可丢不起那人。可事实证明我想得太浪漫了,高明哲没那么些浪漫的脑细胞,他也没那么些追女孩子的经验,他根本就不敢来我们学校找我,甚至连理工大的门都不敢进了,就怕偶然遇上我什么话都不会说了。这些都是杜宵告诉我的,他说我把高明哲吓得连我们学校都不敢来了,比母老虎还吓人。
从此我弹吉他再也不敢弹《天空之城》,我怕再招惹来是是非非。其实那是多好听的一曲子啊,糟践了。
其实我不敢出门的主要原因不在高明哲,高明哲充其量也就是一幌子,我怕的是一出门撞见跟女朋友手拉着手的虫子,我怕我受不了那刺激。这想法我没敢跟丰菱说,可是丰菱猜出来了,她说我根本就不用怕,虫子肯定比我怕撞见他还怕撞见我,不单是我,他还得害怕撞见杜宵或者丰菱,所以他顶的风险比我大多了,他是不会用他娇小玲珑的女朋友作代价去换他在理工校园里的洋洋得意的。
杜宵很八卦地把虫子女朋友的消息打听来给我,告诉我那位夏文静小姐就读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我听了头一个反应就是,我爷爷肯定喜欢这女孩。想当年我爷爷就拿着我的高考志愿表苦口婆心地让我考首都师范大学,我坚决反对,以我没有耐心没有爱心为借口。说起老师来我就怕,每次过教师节,我都得打一整天的电话,从我爷爷开始,到我大伯、二伯、大姑、小姑,再到我的一二三四堂姐、我的二堂哥、我表哥新娶过门的表嫂、我表弟新交的女朋友,今年还要加上我那考上师范大学的表妹,您说我要是再去考师范,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啊?
有一天我在食堂碰见了杨思北,他特有绅士风度地把他的排骨分给我一半之后,问我:“顾湘,你是不是还喜欢刘重呢?”
“谁?”我咽着一口排骨一愣。
“刘重,虫子。”
“哦,虫子啊。”我特不习惯管虫子叫刘重,有时候别人说刘重刘重的我都反应不过来那是在说虫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杨思北特不自在地拿勺子敲饭盒,“随便打听打听呗。”
我俩眼睛立马瞪得像杨思北饭盒里头切开的咸鸭蛋,“杨思北,你可不能伙同杜宵丰菱一起给高明哲当奸细啊,那高明哲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懂不懂?人家被蛇咬了还准许怕十年井绳呐,我这儿刚让爱情狠狠咬了一大口仨月还没到呢你们就这儿跟我穷搅和,像话么?”
杨思北让我说的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我这真是受人之托嘛,人家说你老觉着明哲像个流氓似的,其实他真不是那样儿,挺有内涵的一人,你不也看过他写的小说么?你不一直特崇拜文学青年么?”
我哆嗦着两只手就好像佘太君见到了杨四郎,特苦口婆心地对杨思北说:“杨思北,我一直以为你是一特正直的青年,跟杜宵混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你被腐蚀,什么时候你也被糖衣炮弹击中了啊?作为一个坚定的革命同志,你应该学会把糖衣美滋滋儿地吃咯,把炮弹恶狠狠地扔回去。”
杨思北摇着头,“顾湘,你这牙尖嘴利的脾气,可跟你大家闺秀的外表一丁点儿都不相称。”
我一听见“大家闺秀”四个字,肠胃立即开始有化学反应。说实在的,说我是大家闺秀,还不如让我去当一个自由自在的流氓,还是一特牛特拽的女流氓。
天道刹那 2005-5-20 19:25
<FONT face=Arial color=black>要说这没谈过恋爱的就是胆儿大,从来没追求过女孩子的高明哲自打悲哀地认识到他喜欢上我之后,就特大义凛然地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烈士气概昂首挺胸地迈进了单相思的人群,一丁点儿没觉着丢人。
高明哲二十三岁生日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去北大的一塌糊涂论坛玩儿了,跑到另外一个天涯海角论坛,注册了一个没人知道的ID,开始灌水潜水胡说八道的新一轮生活――这犯法
了党和人民还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呐,我顾湘不就是弹错了一首吉他曲么?还不让我重新生活是怎么的?
事实证明,我比不上那些犯了法的人,因为他们有可以改过自新的机会,而我没有。
高明哲不知道怎么打探到了我在“天涯海角”的行踪,利用他的那台比我的破电脑好太多的机器开始滔滔不绝地水淹整个论坛。他一上来就说他是最近网上大火特火的那部《白石桥路上的爱情》的原作者,在众多书商出版社跟他要这本书的版权的时候,他没有动摇,因为最近他特别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他决定摒弃他原来写的糟烂故事,为了这个他心爱的姑娘重新写一篇,题目还叫《白石桥路上的爱情》,因为这个姑娘的学校正门就在白石桥路上。
我咔吧着眼睛坐在电脑前面,以为自己看错了。我就纳了闷了,这高明哲怎么就能写下这么一大段催人泪下的话而自己不恶心呢?
高明哲果真开始重新写他的小说了,因为从前那篇小说在网上的轰动效应,这篇小说同样在他开了个头之后立即被转载到了各种各样的论坛,于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位北交大电子系的大才子有位心上人,就读于北京理工大学计算机系。
我瞎说?!您看看高明哲那缺缺德小说的开头您就知道我多可怜了。
“以前我就老觉得白石桥路特宽特干净,当年我在人大附中念书的时候,没事儿闲的就爱和我那会儿的小兄弟老杜一块儿在白石桥路上闲溜达。后来老杜考去了这条特宽特干净的大马路上的一所学校,叫什么理工大的,我就怀疑他是钟情于这条大马路而不是为了这个学校。
......
老杜在那个学校的七系,学机械的,我说老杜想媳妇儿想得变态了,连念大学都得念个‘七’系。老杜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说她是你最喜欢的数字――‘九’系的学生,叫水乡。”
您看见这缺德开头了么?我当时就在心里骂,高明哲你可真会写啊,把我的名字拆了当你小说女主角的名字,还“水乡”,你怎么不“水箱”呐?那多干脆啊!然后再弄个男主角叫马桶,不全齐活儿了??
我这个气啊,你说我这名声不全给败坏了么?全世界谁不知道九系是计算机系啊?全世界谁不知道七系的杜宵有个巨铁的朋友在九系叫顾湘啊?我刚跟虫子分手,我还没有新的游猎目标呐,这高明哲干嘛非跟我过不去啊?!
高明哲根本不搭理我的摇旗呐喊,不分昼夜地笔耕不辍,我三天没上网,再上去一看,他笔下的“我”已经和“水乡”手拉手在白石桥路上卿卿我我了。我终于忍无可忍,在QQ上大骂高明哲没有原则,我说高明哲你要诋毁我名誉也没有这么干的,这简直是法西斯作风,反动派思想。我说高明哲你写字儿快我佩服你,三天你就能写出三四万字,钱钟书要是知道了都得羞愤得对着荷塘大哭一场,可你也不能太洋洋得意啊?我说高明哲你知道“臭”字儿怎么写么?自大加一点儿,你就臭在那一点儿上了!
我说了好多好多,高明哲以不变应万变地只有一个回答――:D,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他从杨思北肩膀上钻出来的脑袋。
如果你以为我就这样屈服在高明哲死皮赖脸的淫威之下,那么你错了。我这个人继承了我爸的固执己见和我妈的比脱了缰的马还倔的光荣脾气,我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我不想做的事那是打死都不带松口的――打不死更不松口。
我本来没腻歪高明哲,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一挺正直挺踏实挺才华横溢的好青年,他就像那建国门铺天盖地向我涌来千千万万优秀男青年其中的一员,玉树临风得让人眼花缭乱。现在我开始觉得这人有问题了,本来嘛,人家小姑娘都说了不喜欢你啊,你干嘛非得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恨不能全国人民都同情你的悲惨境遇啊?我说的他怎么认姚洛当妹妹呐,敢情兄妹俩异曲同工来着。
不提姚洛还好,提起姚洛我忽然计上心头,撒丫子就奔杨思北宿舍去了。我要跟杨思北打听打听,想当年他都是怎么钻进了姚洛甜蜜的小圈套以至于手脚都被捆牢了想跑也跑不了的。这兄弟就这点好,有个前车之鉴的作用,至少能给我提个醒儿,好让我不会钻进姚洛异曲同工的哥哥高明哲的甜蜜陷阱。
我见着杨思北就跟他赔礼道歉,我说杨思北我真不是故意戳你伤口来的,我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杨思北被我弄懵了,连说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你就说。后来我就说了:“当年姚洛是怎么诱惑着你钻进她那些你后来连跑都来不及的甜蜜的小窟窿的?”
杨思北一听脸就变了颜色,蓝不蓝绿不绿跟假冒伪劣商品似的,我赶紧又赔礼道歉,“思北,我是让高明哲折腾怕了这是,没辙了才来找你的,你就救兄弟这一回不行么?” </FONT>
天道刹那 2005-5-20 19:30
杨思北缓和了一下,也没告诉我他当年是怎么上的姚洛的当,只告诉我:“对待这样的人,你千万不能心软。不过你跟我一样,做不到。”回过头他又说:“顾湘,其实我觉得明哲挺好的......”
我一撇嘴,“你觉着他挺好你跟他谈恋爱去,我对他没兴趣。”一句话噎得杨思北一口气没上来,脸憋得像是过年时候我家门上的红灯笼。
憋了大半天,杨思北才说话,他说:“都说物以类聚,你能跟杜宵处得亲兄妹似的,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高明哲呢?”
我摇头晃脑地瞅着杨思北,“杨思北,你怎么真跟春天里的小白兔似的呢?我跟杜宵那是兄弟,兄弟懂不懂?不能谈情说爱只能喝酒聊天的那种。高明哲要是想跟我做兄弟我二话没有,谁让他打着主意想让我给他当媳妇儿的?!”话说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什么媳妇儿不媳妇儿的啊?一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随随便便说这种话?给我妈听见又得呼吸困难了。
又憋了大半天,杨思北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跟我说:“顾湘,以我对高明哲的了解,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你要是真不愿意,最好采取点儿什么措施。”我估摸着这杨思北一准儿觉着他对我特够意思,一准儿觉着我杨思北为了你一小丫头连自个儿兄弟都给卖了,你要是不报答我你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么?
“他还能把我怎么着啊?他还能拿刀逼着我跟他怎么着?”我说话的语气特昂然,可是我心里真有点儿虚了。电视剧里头不是说碰上那不讲理的,能想尽一切办法达到目的,谁知道他高明哲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主儿啊?
杨思北叹了口气,幽幽地令我毛骨悚然地告诉我:“顾湘,你要是见着一个真能为了你去死的人,你就说不出来这话了。”
于是我知道了杨思北半年前的悲惨遭遇。
杨思北对他的小洛洛不能容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半年前他就有点受不了,提出了分手,姚洛当然不同意,她把杨思北当命那么爱着啊,她说杨思北要是不要她了她就死给杨思北看。杨思北一咬牙没搭理,结果当天晚上姚洛她们宿舍的小姑娘就尖叫着给杨思北打电话说姚洛割腕自杀了,血流得一床单都是,这会儿正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缝针呢。杨思北登时懵了,赶紧跑到音乐学院去,看见姚洛惨白惨白的小脸儿和发青的小嘴,杨思北说他当时心都要碎了。姚洛的小手腕上缠了好些纱布,大夫说要是晚一会儿送来就有生命危险了,说完了还狠狠白了杨思北一眼。
“杨思北,这丫头对你还真是情深意重啊,要知道,死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割腕特疼吧?”
杨思北特严肃地望着我,板着一张扑克脸,“顾湘你别打哈哈,这事儿不是闹着玩儿的,我要是不是为你好才不给你讲这些。”我不言语了。杨思北说得对,就他那张比银行金库还严实的嘴,能告诉我这些是不容易。“姚洛一醒过来看见我就哭了,让我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再像从前一样她就再也不挽留我。我心软,答应了。”
后面的事不用杨思北说我也明镜似的,要不是姚洛变本加厉地折腾杨思北,就杨思北那小白兔心肠,还能忍心再甩她一回?果不其然,杨思北说,姚洛折腾得比以前还厉害,所以这次他提出分手姚洛都没敢言语,只敢冒着让丰菱数落的风险跑到我们宿舍去求我开导杨思北。“这次我很坚决,我知道如果再不断,以后的事情就越来越难办。可是,”杨思北说,“姚洛还算是明白事儿,她要是还像上次那么跟我要死要活的,我拿她还真没办法。”
我浑身一阵发冷,脑门上全是汗珠,“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要是碰上一胡搅蛮缠的主儿那是老天爷下凡也救不了我。”
杨思北皱着眉头,那表情活像扑克牌里的方片J,“顾湘,你跟我一样,心软,看不得别人糟践自个儿,他拿刀逼着你你肯定不怕,但是他要是拿刀逼着自个儿,你就肯定得怕。”
我没吱声,心想杨思北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的?
我临走前杨思北像我爸一样从我脑袋顶上往下特慈祥地瞅着我说:“我觉着明哲不是那样儿的人,我也希望他不是那样儿的人。”
回到宿舍,丰菱飞奔过来,举着一本花里胡梢的书朝我一顿狂轰乱炸,我从她手里抢过那本书,一看封面就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再看扉页,我彻底晕过去了。
那本书是高明哲写的《白石桥路上的爱情》,扉页上赫赫然地印着一行隶书:仅以此书,献给我心中的至爱顾湘小姐。
我举着那本书,二十一年来第一次说了被我妈视为大逆不道的粗话:“我靠!”
天道刹那 2005-5-20 19:35
<HR noShade SIZE=1> <FONT face=Arial color=black>我坐在丰菱的床上愣了一会儿,之后问她这高明哲怎么速度这么快?前天我看他那本书写了才四万多字,怎么今儿就能有一本十五六万字的成书在我手里了呐?丰菱说她也不知道,可能是把原来写的和现在写的掺和掺和,交给哪家出版公司做的吧。
我心说这下子我彻底毁了,我的清白名誉,我的光明前途,全都毁在高明哲这个北京小痞子手里了。丰菱说这本书今儿下午在我们学校宿舍区和教学区的大门口有专人销售,大家
伙儿一看那横幅就都去买了,我问丰菱那横幅上写的什么,丰菱一句话差点让我一口气没上来见阎王爷去。丰菱说那横幅上写着:北交大才子与北理工才女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我这个气啊,心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写的这个横幅,文理不通狗屁不懂。他明白什么叫惊天动地么?他明白什么叫爱情么?最重要的是他凭什么就上我们学校卖书来啊?他经过我的允许了么就把我的名字写在书上头?还那么大的字儿??
我瞅了瞅给高明哲出书的出版社,从来没听说过。我想着明儿一大早全学校的人将要人手一本,认识我的人都将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似的向我行崇高的注目礼,我浑身就跟穿了一千一万根钢针似的那么难受。
丰菱正跟我说着让我好好看看这本小说,里头的情节真挺好的,我站起来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嘟囔:“我就是翻遍交大也得把高明哲这小流氓翻出来!”
我真上交大去了,横冲直撞地敲开了高明哲他们寝室的门,高明哲根本没想到我会来,目瞪口呆地坐在床上瞅着我,一双大眼睛特无辜的样儿。“我能跟你单独谈谈么?”我一句话刚说完,高明哲他们宿舍的人跟踩了电门似的一溜烟儿全没影儿了,剩下高明哲一个人,继续坐在床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特无辜地瞅着我。
我尽量压了压自己的怒火,坐在高明哲对面的床上,说:“我看见你那本书了,封面儿还挺漂亮的。内容还没看呢,你速度挺快的啊。”
高明哲这才动了动脑袋,脸有点红,“琢磨着给你一惊喜。我一直觉着上回我生日那事儿挺对不起你的,想给你赔礼道歉一直没机会......”
一瞬间,虫子和夏文静手拉手的样子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就觉着心里一阵刺痛,想挺都挺不住。我想起让人在言情小说和无病呻吟的散文里用滥了的一句话:其实我一点都不坚强。挺矫情的,可是挺真实。
“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喜欢刘重啊?”高明哲用跟比蚊子打喷嚏高不了几个分贝的声音问我,特心虚。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哪儿来的念头,张嘴就是一句:“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但是说出来怕你接受不了。”
高明哲小脸立马煞白,“谁啊?”
“你的兄弟。”
“杜宵?!”高明哲忽然而至的高分贝嗓音震得我耳朵嗡嗡的,他刚才煞白的小脸儿这会儿血红,那架势就好像杜宵要是在跟前他就能把杜宵生吃了似的。
“杨思北。”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特平静,连把杨思北卖了都还浑然不觉。可能我潜意识里觉得杨思北善良得像春天里的小白兔,好欺负;也可能是我从根本上认识到了杜宵和高明哲之间深不可测的革命战友关系牢不可破,我决不能做破坏他俩阶级感情的千古罪人。
高明哲“嗷”地一声,声音里的痛苦和无可奈何让我想起了那匹来自北方的狼。
之前打算质问高明哲所有的问题我都没问,因为我觉得我平静的回答可以让高明哲彻彻底底地对我死了他的贼心。
从交大出来,外头的冷风才让我清醒,我心说这回完了,高明哲肯定得找杨思北问去,杨思北不得活活吃了我?不成,我得先跟杨思北承认错误去。得,这还没仨小时呢,我这是第二回跟杨思北赔礼道歉了。
一看我又出现在他们宿舍门口,杨思北冲着我一龇他的小白牙,特灿烂地一笑,“又跟我承认错误来了?”
我心里一激灵,不是吧杨思北?你是算命的还是高明哲立马给你打电话了?“啊,我又承认错误来了。”
“进来吧,他们还都没回来呢。”杨思北把我让进屋,继续着他挺好看的笑。我这是头回发现杨思北笑起来挺好看的,特干净特纯洁,像春天里的小白兔――小白兔也会笑?
我低着脑袋,让头发把脸挡住,然后特虔诚地给杨思北赔礼道歉,我说我一个不小心就把他卖了,卖的价钱还不太好,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得来退货来了。杨思北没听明白,说顾湘你什么意思我没懂。我就特小心翼翼地把刚才在交大的事讲给杨思北听了,末了还说:“杨思北我不是真喜欢你你别误会,我也不是存心破坏你跟高明哲的革命友情,你就救我这一回吧,虫子现在是有家的人,我不能往他身上栽,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本来以为我会听到刚才在交大男生宿舍里面同样的一声“嗷”,可是没有,杨思北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不敢抬头看杨思北,我怕我看见一张面目狰狞的脸破坏杨思北在我心里维持了三年的斯文形象。
“顾湘,”杨思北终于说话了,我听得出来他是生憋着火气说的,“我不说这事儿你办得不对,我只说这事儿你办得不够妥当。至少,你应该事先征得我的同意,你说是不是?”瞧,斯文人就是斯文人,连发脾气的时候都这么通情达理。</FONT>
天道刹那 2005-5-20 19:37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怎么想的,高明哲他忒吓人了啊,你看见他写那本书没有?”我抬起脸看杨思北,看见了他跟平时一样安静得一潭死水似的面孔――我妈要是听见我这种形容又该说我心术不正了。“本来我想去讨伐他来着,可他问我还喜欢不喜欢虫子,我一生气,就把你招出来了......”说完我又特心虚地低下了头,特无辜地缩小了嗓门的分贝。
杨思北叹了口气,一句话就让我眼泪下来了。“顾湘,我知道你还喜欢刘重,我看得出
来。”
自打我跟虫子分手,还没人这么直不楞登地戳我的心窝子,我一直躲着逃避着这个问题,现如今杨思北说出来了,我逃不开了,这眼泪就好像脱了缰的野狗,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是啊,我还喜欢虫子,我看见勾在他手臂里的小手就嫉妒得两眼发黑。虫子背叛了我,背叛了他当初的誓言,背叛了我那么神圣的爱情。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到现在我也接受不了。
可是我仍然怕给虫子添不必要的麻烦,高明哲知道当初是虫子对不起我,现在若是又知道我仍然爱着他,肯定要找他好好谈谈了。虫子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跳出我这个万劫不复的火坑,我哪儿还能给他添麻烦呐?所以我宁可把杨思北出卖了也不愿意给虫子添麻烦。也不知道我这是一肚子坏水还是善良。
“这样吧,”杨思北说,“我替你扛下来就是,反正我也没有短期内再找个女朋友的打算。”
刚才我还是偷偷摸摸让头发挡着脸哭,杨思北这么一说,我也说不清楚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特激动地就大哭起来,杨思北一看就慌了神,“哎,你怎么了啊?哭什么啊?我说错什么了?”后来杨思北一直说话,说这件事他决不会对任何人说,杜宵丰菱也不说,就让他们认为我现在真的在和他互相爱慕,直到这个风波过去再说以后怎么办。他越说我就越哭,我越哭他就越慌,我心里想,这春天里的小白兔也没杨思北这么善良吧?
哭完了,我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瞅着杨思北,说:“我现在终于知道,姚洛为什么要想那么些办法留住你了。杨思北,你太好了。”
我从杨思北他们宿舍出来,撞鬼一样碰见了刚从图书馆回来的虫子,他手里拿着一本高明哲的新书,看见我,兴高采烈地朝我招手,扬着那本我多看一眼都浑身直发抖的该死的书。“这书我看了,写得挺好的,没看出来明哲这小子还挺能编的。”虫子眉开眼笑的跟个新郎官似的,好像那本书扉页上写的是他刘重的名字而不是我的。
“你那么高兴干嘛?又不是写给你的。”我心里纳闷,虫子怎么能当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似的这么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呢?他就真能问心无愧地把我当个普通朋友似的对待?我不怪他不怨他并不代表他就没犯错啊。
“我是替你高兴啊,你看明哲对你多好啊,交大多少女生羡慕你啊!”虫子继续眉开眼笑,我忽然觉得他的脸怎么那么不真实呢?
我眯起眼睛,“我跟高明哲什么关系你知道么?”
虫子还没醒过来,没有预料到一场暴风雪即将到来,所以他继续着他的开心和快乐,对我说:“他对你这么好你还不肯做他的女朋友么?”
我哭了,“刘重,你就那么着急我找个男朋友么?我顾湘不是嫁不出去的主儿,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自打跟你分手我缠过你么?你至于有个人对我好你就那么高兴么?你安的什么心呐你?!”
我这么一哭虫子懵了,他的好心好意全被我指责了一遍,好几个月没谈起的分手的事也被我提起来了,我估计虫子肯定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要不然他不能那么手忙脚乱的。
“不是啊...不是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虫子本来不太会说话,这会儿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会说“不是”,也不知道他都“不是”些什么。
“我成全你是成全你,可你也不能太挤兑人呐!”我越说越委屈,把从前那些苦涩回忆全勾起来了,我忽然就觉得虫子特对不起我,他对不起我爱了他这么久,我甚至怀疑他跟我在一起这两年是否心里一直装着他的夏文静,这会儿我被人涮了似的那么郁闷,怎么也想不通的那种郁闷。
我跟虫子谈恋爱谈了两年,虫子从来没见过我哭,现在我哭得这么伤心,你说他能不手忙脚乱么?虫子很慌,不知道怎么办好,也顾不得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狗来狗往,直说:“别哭啊,你别哭啊。”
我放开了力气哭,比刚才在杨思北屋里哭得还凶,刚才那是感动,这会儿是委屈,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明哲,知道了就行了,你要不愿意我跟他说去,不让他找你了还不行么?你别哭啊,别哭啊......”虫子一慌就爱结巴,重复着说一样的话,舌头直打卷儿。
我听见虫子这么说反倒不哭了,一抹眼睛,理直气壮地说:“我喜欢的是杨思北,高明哲还排不上号呐!”
我这一句话,差点把虫子说哭了。
天道刹那 2005-5-20 19:39
我这人从小稀奇古怪的念头就特多,所以我们老师说我挺适合学计算机的,因为我有创造性思维。其实我没什么创造性思维,因为最近我发现很多很多的人小时候都跟我小时候一样有创造性――特例多了就是共性,所以不能叫创造性思维。
那天我又去上网,发现有个哥儿们在BBS上说他小时候想不明白的N件事情,其中一件就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大惑不解的问题――松花江上是否因为漂满了松花蛋才得名?我看见了这
个帖子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起201卡给我妈打电话,我要告诉我妈我小时候的这种被她视为稀奇古怪的想法是存在普遍意义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和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我心有灵犀的哥儿们是杨思北。
我在这个帖子后面跟贴主热火朝天地聊了半天,他终于被我感动了,发消息过来问我的QQ号,我说你是男的你得有绅士风度,你先给我吧。那边给我传过来他的QQ号,我一看,立马从QQ上发了一条消息给“洗脸”:“杨思北怎么又是你啊?!”
杨思北那头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跟我说,高明哲和杜宵都找过他了,但他没把我卖了,他说他不知道顾湘喜欢他,可他的确挺喜欢顾湘的。杨思北没告诉我杜宵和高明哲听完这句话是什么反应,可我知道,我能想象得到杜宵那张气得雪青的脸和高明哲一副看错了人的口眼歪斜的模样。当时我心里特感动,我觉得杨思北为了我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小丫头把他这么多年最好的兄弟都得罪了,真是不值得。我坐在电脑前半天没说话,心里正想着要不要跟杜宵他们澄清一下这件事跟杨思北没关系,杨思北那边发过来一段话:“顾湘,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别再去澄清什么了,等这件事过去再说。杜宵和我这么多年兄弟,他不会为难我。”
我估摸着这会儿要是杨思北在我面前我又得感动得哭了。
后来我问杨思北干嘛叫“思北”,杨思北说他爸爸当年上山下乡到北大荒,在那儿认识的他妈妈。我说哦,那你妹妹干嘛叫“念南”?杨思北说他妈妈是江南女子,现在生活在中原也还一直思念家乡。我说杨思北你爸你妈还真有情调,插队那会儿就浪漫甜蜜得跟邓丽君的嗓子似的。
我跟杨思北还聊起了毕业以后去向的问题,我说我基本上能在中关村混一段时间,杨思北说他打算先工作一段再考研。
那个下午我和杨思北坐在同一个宿舍区的不同房间里消磨了好几个小时的时光,我忽然间就想起来杜宵如果要考研去上海,那儿连暖气都没有他怎么熬过冬天?
研究生入学考试结束,杜宵哭丧着一张脸出来,说是考得很差,丰菱倒是出乎我意料地告诉我她要是知道今年谁出的题目肯定拎着各类人参鹿茸去他们家拜年。我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嘴脸面对这帮又被考试涮了一回的劳苦大众,居高临下地说:“我要是你们,就拿着买复习资料的钱给我的电脑添个内存条换个显卡。”结果被大骂没追求。
丰菱也真够可以的了,想当初她的编程水平只能写出个Hello World,现如今已经壮志凌云地去考研了,我估摸着她要是真考上了,同济大学计算机系教授一定觉得家门不幸。我鄙视丰菱,这个学艺不精的伪IT人士,想当年考C语言还是靠我呐,她怎么就能为了杜宵玩儿命读书就去考研了呢?没追求,还不如我对内存条和显卡的追求呐。所以我鄙视她,坚决鄙视她。
丰菱她们考完试,我和她庆祝的方式就是跑到我们学校家属区的菜市场买了一堆油光油光水灵灵的大草莓。提起水果倒是真有很多笑话,我们宿舍这帮人到了夜里不是聊天就是打牌,夏天的时候渴了就去水房,那儿某一个水龙头下边儿准有不知道哪个宿舍的人放在水盆里用凉水冰着的西瓜,我们就抱回来吃,吃完了特理直气壮地把西瓜皮扔了,好像活在共产主义社会。
我正吃草莓吃得开心呢,宿舍的门被从外头狠狠地推开,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排山倒海地冲了进来。是姚洛。
姚洛一看见我就说顾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以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么?你怎么能背着我爱上思北呢?你告诉我,你和杨思北到底偷着好了多长时间了?
丰菱没反应过来,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口的草莓愣住了。别说丰菱,就连我都没反应过来姚洛这是在跟我说话――实话跟您说,前段时间我撒谎说我爱上杨思北那件事已经差不多被我忘光了。
姚洛见我不说话,更生气了,义愤填膺地指责我对她的不忠不孝――哦,不对,不能叫不孝,她又不是我妈,孝什么孝啊?――我就纳闷儿了,我跟她认识全是因为杨思北,我跟她的友情什么时候深刻到要论忠诚这种程度了?
还是丰菱比我反应得快,她把手里剩下那半个草莓塞进嘴里就打床上蹦起来了,尖着她那学过国粹的小嗓子就开始嚷嚷:“姚洛,您又跟这儿添哪门子堵啊?您还真以为你们家杨思北人见人爱啊?凭什么就把我们顾湘扯进去啊?昏了吧您呐?顾湘对你还不够意思是怎么的?为了你她把杨思北都得罪伤了!”丰菱那嘴跟小刀子似的咔嚓咔嚓地说,说得姚洛小脸儿雪白。这丰菱还不过瘾,又加了一句:“我得更正一下,杨思北不是你们家的,是国家财产,公有的。”
天道刹那 2005-5-20 19:44
我琢磨着我要是姚洛,听见丰菱这套话早驾崩了,姚洛比我涵养好,没发作,小拳头握着,死死盯着我看,盯得我直心虚。
为了不让丰菱再用她的小嘴儿打击姚洛这颗冉冉升起的歌坛星星,我开始善良地打圆场:“姚洛,你都哪儿听来的瞎话儿啊?杨思北哪儿是那种人呐,他说什么也不能干对不起你的事儿啊。丰菱,杨思北特正直,是吧?”我扭头问丰菱。
丰菱一撇嘴,拿出一张纸巾来擦擦草莓上的水,“可不是正直嘛......”我知道她下句话肯定说“就是因为正直才被某些憋着上房揭瓦的小丫头骗”,于是我赶紧堵住她的嘴,赔笑说:“姚洛你别误会,你就是太善良太单纯,谁的话都相信。”
我一说这话姚洛居然哭了,“高明哲亲口跟我说的,他是杨思北的好朋友,能骗我?!”
丰菱扭过头,等着她一双比小燕子小不了多少的大眼睛说:“顾湘,你丫不是真的吧?!”
我忽然间觉得姚洛真可怜,我想起杨思北说姚洛为了他自杀的事。真的,死真的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我平时切苹果切了手还疼得龇牙咧嘴的呢,何况在手腕儿上诚心诚意地划那么一下子,还得眼睁睁瞅着自己革命的鲜血流了一地。我觉着我做不到,虫子把我甩了我也做不到。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姚洛都跟杨思北分手了,干嘛还哭哭啼啼地来讨伐我啊?就算是我跟杨思北怎么怎么了,似乎也跟她没关系吧?可能姚洛至今仍然接受不了杨思北已经重新变为国家公有财产这个事实,就好像我至今无法接受虫子已经是夏文静的终生私有财产一样。
姚洛在那边儿哭,我就在这边儿思考。思考的结果是,不能让这么些天的谎言前功尽弃,不能让高明哲的小阴谋得逞,否则我就对不起杨思北这只春天里善良的小白兔。于是,我鼓起勇气对姚洛说:“洛洛,我是喜欢杨思北,可我发誓,你跟杨思北谈恋爱的时候,我们俩绝对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话说得非常真诚非常义无反顾,我自个儿都快被自个儿感动了,险些信以为真。
姚洛不哭了,梨花带雨地望着我,一句话令我异常心碎,“那,你能好好照顾他么?”完了,这一句话就给我和杨思北的关系定性了,这我还一辈子签了卖身合同了怎么的?撒谎撒出来一张罚款单,我可真够冤枉的。
我挫着手,低着头,红着脸,嘟嘟囔囔地说:“我们俩没什么关系......”
姚洛又说:“思北是个好男孩,是我不懂得珍惜,你可要好好珍惜他啊。”
我傻了,丰菱那边也傻了。自打她对全世界宣布她不喜欢姚洛那天开始,我就没见过她像今天似的见着姚洛半个小时只尖刻那么一回,看样子是在深刻检讨过去自己的禽兽行为。
我只好又说:“洛洛,我和杨思北真的没关系,我...我喜欢他罢了。”最后一句话说完我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丰菱这下子才从太虚幻境里溜达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大叫:“我操顾湘你忒离谱了吧?!”
“你说你一女孩儿家家的,说话怎么那么不注意啊......”我数落了丰菱一句,换来了暴风雨般猛烈的袭击。
丰菱说:“我说话不注意?我说话不注意我也没瞎喜欢人呐,就算是虫子甩了你你也不该逮着一个人就瞎喜欢吧?你说,是不是杨思北先喜欢你你受不了诱惑才承认喜欢他的?杨思北要是敢强迫你,我他妈灭了他!”我知道丰菱怎么想的,丰菱肯定以为杨思北为了摆脱姚洛拿我当托儿,她最看不惯我的善良被人利用,所以才野狗似的暴跳如雷。丰菱肯定想不到,这是我为了摆脱高明哲想出的一个馊主意,结果把杨思北给搭进去了。
这事儿直闹到我们宿舍另外几口子都回来,丰菱才停止了对杨思北红卫兵对待反革命一样的批判,姚洛红肿着一对大眼睛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很心酸。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是否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丰菱呢?丰菱是我最好的朋友,真能为了我插自己几刀。可杨思北都没把这件事告诉他最好的兄弟杜宵,我要是私自告诉丰菱是不是有点儿不地道啊?丰菱那快言快语的主儿,又那么死心塌地爱着杜宵,指不定哪天就溜达出来一句闲话,杨思北和杜宵的友情就岌岌可危了――杜宵因为杨思北和我互相爱慕这件事对杨思北已经有看法了,我不能再继续添乱。
于是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丰菱这件事,独自承担一下对友情的极度愧疚。那时候我心里想这个冬天可真够闹腾的,想当年大兴安岭那把火烧得也没这么热情洋溢吧?
春节前夕,我拎着一只“全聚德”烤鸭屁颠儿屁颠儿地冲上了11次列车,跟着这趟幸福的小快车山呼海啸地回到了家乡,叫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家门口,特喜气洋洋地给了司机十块钱,掏出钥匙来打算给我妈一个惊喜,刚一进门我就傻了,眼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家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流窜,还眉开眼笑地一口一个阿姨地叫我妈。
我手里的东西砸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喊:“高明哲你怎么来了?!”
天道刹那 2005-5-20 19:47
“哎,顾湘你回来啦?明哲等你好几天了。”我妈笑眯眯地从我手里把烤鸭抢走,回头就又满眼慈爱地瞅着高明哲了。
这我妈什么时候跟高明哲变得这么亲的?还一口一个明哲明哲的,我都跟了我妈二十一年了她还连名带姓一起叫我呐!等等,好几天?高明哲来我家好几天了?!他是怎么认识我家的?他没事儿闲的不在北京好好过年跑我们家来干嘛呀?我智商不低,测试的结果是134,
所以我立马反应过来了高明哲来我家的图谋,后脊梁一阵发寒――他不是来跟我妈套磁来了吧?
我蹿到高明哲跟前儿,像是怕他电着似的用两根手指头捏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儿,“高明哲,你到底干嘛来了?”
高明哲扯着嗓子一句话让我恨不得当时就下地狱,“我考研考东北大学了啊,以后这儿就是我第二故乡了。”瞅着高明哲那一副差点儿就流口水的面皮,我真想抽他一巴掌。
我一眼瞅见了饭桌上放着的一本《白石桥路上的爱情》,立马踩了耗子尾巴一样蹦起来抓起来打算藏起来,我妈那头已经说话了:“顾湘你从小就说喜欢写东西,什么时候也能像明哲那样儿写出来本书来看看啊?”得,我比我妈晚了一步,老人家早就拜读过高明哲这本糟烂书了,我想拦都拦不住。
高明哲这头咧着嘴嘿嘿一乐,“阿姨您就别夸我了,顾湘比我有出息多了。”
我妈说:“她有出息?让她考研究生就像要她命一样,从小就不喜欢读书!”
高明哲又说:“阿姨,您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读书多也不见得就有出息。”
我的眼睛一会儿这头一会儿那头,一会儿看着我妈一会儿看着高明哲,这儿都晕菜了――我这是幻觉吧?我怎么觉着我妈好端端地多出一大儿子来呐?
我怒了,彻底怒了,倒不是因为我妈说我没出息,是因为高明哲他居然死皮赖脸跟到我家来了,简直心比天高脸比地厚,您说这被北交大培养出来这么一种子那得多痛心疾首啊?我举着高明哲那本书前腿儿后腿儿都跟着颤抖,哆哆嗦嗦地说:“妈,妈,我要是在一年之内写不出一本像样儿的小说来,我就不是顾家的人!”
我妈没搭理我,扭身上厨房做饭去了。高明哲凑过来,“这话说这么严重干嘛呀?你到什么时候都是顾家的人不是?”
我气急败坏,把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使劲儿一砸,“有你什么事儿啊?我是不是顾家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当时我心里特凄凉,我觉着高明哲这样儿的,真是软硬不吃的主儿,就我这种见天儿跟学校里风花雪月的小丫头片子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啊?我真不知道高明哲他们家是干嘛的,怎么好好的连我们家地址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呐?!难不成是杜宵丰菱合伙把我给卖了??
我正凄风苦雨地皱着眉头,我爸开门进来了,高明哲一看见我爸,刚才那喜气洋洋的笑容立马凝结在了他那张细皮嫩肉的脸上,舌头打了结似的说:“叔...叔叔,您...您回来啦?”我一瞧这苗头不对啊,高明哲跟我妈处得比鱼水情还鱼水情,怎么茬儿见着我爸跟野狗见着狗熊似的啊?――不对,这个比喻不恰当,回头我想到了恰当的再改――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爸在这件事上跟我妈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也就是说,我爸在对高明哲的态度上是坚决跟他革命的闺女站在同一阵线上的。这个消息真是令我欣喜若狂,我乐得朝我爸扑过去,顺道还得意洋洋地狠狠白了高明哲一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爸看见我,钢墙铁壁一样的脸上立马有了温柔的笑容,我一瞅更乐了――我爸到底是我爸,都说当爸的最疼闺女,我长了二十一年才彻底明白这个道理。谁总结出来的这个道理来着?国务院真应该给这位颁发一个什么奖章之类的。
“刚回来,爸,我给你买的烤鸭,晚上吃吧。”我吊在我爸脖子上耍赖,斜眼瞅着高明哲的小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爸自打进门冲高明哲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搭理他,吝啬得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看他,我跟贫苦大众见着亲人解放军似的那么高兴,给我爸削苹果,还咧着嘴乐。这会儿电话响了,我爸接起来,说了句“稍等”就把听筒塞给我,我一听,是杨思北。
“到了家了啊?”杨思北比我回家早,这会儿估计是在他太原温暖的家里跟他的妹妹杨念南一块儿围在他爹妈跟前儿共享天伦呢。
“啊,刚到家。”
“那个,我听说,明哲上你们家去了?”
“你知道谁告诉他的我家地址?!”我也没顾得上高明哲就在离我不到三米的地方瞅着我,大声嚷嚷起来。您瞧,我妈又斜眼看我了,我不就是不注意淑女形象大声说话了么?我还犯什么王法了怎么的?
杨思北那头儿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杜宵告诉我他过去了,还说,还说我要是想把你追到手就得跟高明哲死磕。”嘿!你说这杜宵真是憋着坏唯恐天下不乱啊,自己俩兄弟成情敌了他怎么后背都乐开花了啊?好像事情跟他无关似的。
“杜宵告诉他我们家地址的?!”我不依不饶地问着同一个问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应该不会,明哲可能是去过学生处了。”杨思北甩给我一句话,我听到了电话那头杨念南甜甜蜜蜜地一声“哥,你耳朵不热啊?赶紧吃饭了!”心说这丫头虽未谋面但似乎跟我还挺投脾气。
天道刹那 2005-5-20 19:50
<FONT face=Arial color=black>挂上电话,我阴着脸瞅着高明哲,高明哲帮着我妈拿碗拿筷子,低着头勤勤恳恳得像杨白劳。我这人有时候嘴是损了点儿,可我总是不好意思当面说人家脸皮厚,我总觉着是个人就要面子,当面被人说脸皮厚的滋味肯定怪不好受的。但这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我真想告诉高明哲他的脸皮比那地壳变迁形成的地表层还结实,愣是怎么打也打不穿。“高明哲,你......”没等我说完,我妈已经把一盘子又一盘子的菜端上来,冲我喊:“顾湘,叫你爸,洗手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才明白高明哲是靠什么博取了我妈这么多欢心,原来他也是从小没有一个自由自在的童年被规矩束缚惯了啊!瞅他吃饭时候那么些规矩,多优雅多斯文呐!要不是事先有那么些事儿,没准儿我还真能对他有点儿感觉――真的,这年头儿能像他这么吃饭的男孩属实不多了。
正往嘴里扒拉着米饭,我脑袋顿时“嗡”地一声――我跟虫子谈恋爱到分手这码事儿我可从来没跟我爹妈提过啊,这高明哲可别小嘴儿一溜达把我那点儿小秘密全给我溜达出来了啊,那我可完了!我妈要是知道我二十岁不到背着家里谈恋爱,那得关我一辈子禁闭。我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心虚,最后夹菜的手都哆嗦了。我妈好像看见我哆嗦了似的,趁火打劫地问:“顾湘,你们学校有个叫杨思北的?”
我开始假装咳嗽,恨不能把高明哲拌在米饭里一起吃咯。你说他告诉我家里虫子的事儿也就完了,干嘛还不依不饶地把自个儿兄弟杨思北也带上啊?!这人怎么这么不地道啊?
“顾湘,你妈问你话呢,是不是有个叫杨思北的是你同学?”我爸给我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特温柔地呵斥了我一句。
“啊,是。”
没等我妈再问,我爸接着问我:“女儿,这个杨思北的母亲是不是浙江的?”
我瞅瞅高明哲,心说你怎么什么都跟我爸我妈说啊?怎么不把人杨思北家谱拿来给家里看呐!“啊,是。”
“他爸爸叫杨少平?”
我这个气啊,瞪着高明哲咬着牙不说话――您说这高明哲多气人吧?上学生处查我们家地址也就算了,你干嘛把人家杨思北他爸都抖落出来啊?瞅瞅,他还跟我装出一副特无辜特可怜的样儿,企图冒充春天里的小白兔。就他,冒充小狗熊还差不多,小白兔?门儿都没有!!
“顾湘,你爸问你话你没听见啊?”我妈口气明显不善。
“我哪儿知道杨思北他爸叫什么名儿啊?我就知道他妹妹叫杨念南。”
我妈一听我说这话,立马放下筷子回屋了,速度快得连后脑勺都没让我看清楚。我懵了,瞅着我爸,心里检讨自个儿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或者是哪句话说得不符合我大家闺秀的身份了。
“爸......”我楚楚可怜地瞅着我爸的眼睛,用余光狠狠地鄙视高明哲。
我爸没搭理我,站起来也进卧室了。他俩都不在餐厅了,我抬起右手指着高明哲的鼻子就是一顿呵斥:“高明哲,你办事儿怎么那么没谱儿啊?大过年的你不好好跟北京呆着你跑我们家来添哪门子乱呐?我告儿你高明哲,这是我家,你买个宠物还得跟宠物商店的老板打声招呼呢吧?怎么着一大活人上我家来我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高明哲你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是压低声音说的这些话,我怕我妈在卧室里听见我这么不淑女地呵斥高明哲又说我不懂礼仪。不等高明哲有任何反应,我放下右手又抬起左手接着数落:“还有,我的事儿你干嘛跟我家里瞎说啊?我在我爸我妈眼睛里是个多乖的女儿你知道么?好端端的形象维持了二十一年,你来了就全破坏了,你说你不是灾星是什么?再说了,人杨思北是你兄弟,他招你惹你了?我喜欢他怎么了?我就喜欢他怎么了?公平竞争,有你这么在人背后使猫腻儿的么?”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累了,站起来倒水喝水,高明哲一声不吭,准备听着我继续发怒。我喝完水一看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果然又火儿了,“高明哲你说你一来我们家怎么连饭都吃不好啊?你真是个灾星!”
我说完了,坐下来喘气,高明哲陪着小心跟我说:“顾湘,我什么都没跟叔叔阿姨说,我这回来这儿是上东大来见见校长导师什么的,回头这边儿上学了,顺道来你家看看,我连我喜欢你都没跟他们说,真的。我那本书今儿刚给阿姨拿来,阿姨连翻还都没翻一下呐!”
“去,别一口一个阿姨叫得那么亲,那是我妈!”我一边儿继续对高明哲横眉冷对,一边儿让脑子飞速运算,利用我让各种编程语言熏陶了四年的思维迅速判断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忽然我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从椅子上蹦起来跳进书房,“咣当”一声把高明哲和一桌子饭菜关在了门外。
我记得以前我见过一本红皮日记本,是我妈下乡时候写的,当时我特守规矩觉得那是我妈的隐私我不该偷看就放回去了――瞧,那会儿我才十六就明白尊重人家隐私了,我多有出息啊!――这会儿我忽然觉得既然这事儿不是高明哲捣鬼那就一定和这本日记有关系。于是我潜入我妈的秘密抽屉,土拨鼠挖坑一样翻出了我妈的一摞五颜六色的塑料皮日记本。
要不怎么说我运气好呢,我妈一共五本日记,我翻第一本就给我找到了惊天大秘密。我妈是1968年下乡去的北大荒,我翻开的那本日记按顺序应该排在第三本。翻开第一页我看第一行字:“少平,我爱的人,你终于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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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刹那 2005-5-20 19:52
<FONT face=Arial color=black>那时候我心里就一个念头――杨思北,怪不得你能让姚洛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敢情是遗传啊</FONT>
天道刹那 2005-5-20 19:54
<HR noShade SIZE=1> <FONT face=Arial color=black>我在书房的地板上坐了好一阵子,直到听见我爸妈卧室的门有动静才前爪后爪一起动用把东西收拾好飞奔回餐厅,像个雕塑似的坐在椅子上好像刚才所有的事都没发生过。其实我心里头着急啊,我就盼着赶紧到晚上,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我可以偷偷跑到书房里头翻翻我妈年轻时候的青春小秘密。我倒是想知道,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能让我那美丽动人冰清玉洁饱读诗书浪漫柔情的老妈爱得这么刻骨铭心,以至于都快五十岁了提起这人来还闻风丧胆的――又不对了,我老用错形容词。
那一个晚上我都没怎么说话,连高明哲跟我妈我爸聊天我都没听见,直到快九点了我跟高明哲说:“高明哲,你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您瞧,我这话说得多委婉多淑女啊,高明哲听了差点吓一跟头,赶紧点头,说是是我是该回去了。说着就穿衣服穿鞋出门,临了还跟买破烂的似的扯着嗓门儿吆喝着“叔叔阿姨再见”。
我盼着我爸妈都进屋睡觉了,以写程序为理由留在了书房,上网磨蹭了一个小时,心不在焉地在几个BBS上灌了一阵子水,估摸着他俩都睡着了,还轻手轻脚特务似的趴在门上听了听,才又拉开了锁着我妈青春初恋的小抽屉。
我点灯熬油地把我妈五本日记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也没看出来什么端倪,只知道我妈跟杨思北他爸有过一段感情纠葛,至于怎么回事儿,那五大本日记愣是没写。就看见什么“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想我一生也不会忘记”、“大雪封冻天地,我看到他从地平线上慢慢从一个黑色的小点变得清晰”之类的话。您说我多不容易啊,期末考试都没这么勤奋过,看了那么多字我容易么我?愣是什么都没让我看出来。看来我妈的保密工作做得真是到家,所有的事儿都搁在记忆里了。难不成她早就知道她的女儿有朝一日能变成打入我军内部的党国特务?
我发现我那点儿文学天赋还真的都得自我妈的遗传,可我没看过我妈那么多书,要不然没准儿我真能像高明哲似的折腾出一本书来,好歹也能算一文人,多牛啊。我心里琢磨着如果有一天我能把我妈我爸和杨思北他爸之间的故事弄明白了我就写本书,书名我都想好了,叫《光阴流淌在那个年代》,够酸的吧?比高明哲那个什么《白石桥路上的爱情》酸多了。到时候我也在扉页上写一句话,我写:仅以此书,献给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和他们共同拥有的那年那月。瞧我多牛啊,在书房里呆一晚上就能构思出来一本小说,还挺煽情的。
这会儿我听见门响了,赶紧把东西塞回抽屉,像个佛似的坐在电脑前面,对着我早就打开的一个JAVA程序似模似样地往上打字母,其实那是个什么程序我都不知道,随便从网上抄下来的,看都没看。
我妈推门进来,“顾湘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我写完这个程序就睡。妈,你是怎么认识杨思北的?”我使上吃奶的力气装出一副漫不经心无意当中想起这件事的样子,估计未遂。
我妈也特轻描淡写地跟我说:“下午你没回来的时候打电话找你,说是你大学同学,叫杨思北的,告诉我是太原的长途。”没容我再问,我妈已经关门走了,临走前跟我说:“快点儿睡吧,一个女孩子,总是熬夜不好。”
我妈关门走了,我对着那个不知道谁写的程序发呆。我心想,杨思北可真纯洁,说他是春天里的小白兔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纯洁,可我词汇量贫乏,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更贴切的形容词了。这年头儿往同学家打电话还有报姓名的?我往同学家打电话也就说“我是××的同学”,最多加一句“我姓顾”就完了,瞧瞧人家杨思北,连自个儿家在哪儿都跟我妈交待了,多诚实可靠啊!我想不服都不行。
我这个人一旦盯上什么人,那人可就倒了大霉,因为我不把我想知道的弄清楚决不会善罢甘休。杨思北他爸现在被我盯上了,鉴于我根本不认识老人家,那么替他倒霉的就是他的宝贝儿子杨思北。
我在凌晨三点半拨通了一串以0351开头的电话号码,把杨思北硬生生从甜美的梦境里拽了出来,在他还没来得及打算对我破口大骂的时候,我赶紧可怜兮兮地对他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他,事关他爸爸,如果他这会儿说话不方便我们可以上网。
杨思北一听事关他亲爱的老爸,立马不生气了,说:“我在自己房间呢,你说吧。多亏响一声我就接起来了,要不然把家人都吵醒了。”
于是,我开始张飞审葫芦似的审问杨思北,提了一系列诸如他爸是不是叫杨少平、他爸是不是当年去北大荒插队的之类的废话问题,最后,我才问:“杨思北,你爸在你妈之前交过女朋友没?”
杨思北愣了愣,“我哪儿知道啊?他们又不会跟我说这些。”
“你问问你爸啊,回头告诉我。”
杨思北沉默了一会儿,我估摸着他是在用他学国际贸易的脑袋计算我这个葫芦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好一会儿,他才问:“你干嘛啊?什么事儿到底?”
“哦,”我轻描淡写地说,还甩了一下头发,挺像洗发水广告里头的动作,可惜杨思北隔着电话看不见。“我想采访采访你爸,然后写本小说。”
“顾湘你说你怎么回事儿啊?二十多岁了办事还那么没谱,有你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么?大半夜的想起写小说来了就不让人睡觉,还说得跟唐山地震了似的那么严重?!”您别误会,这些话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这要是换成杜宵杜宵准得这么骂我,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让杨思北也这么骂我,可是杨思北没有,他一点儿都没辱没他的斯文形象,只是跟我说:“顾湘,你性子怎么这么急啊?还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这么晚了,你就不能明天早晨再打电话来?”杨思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特平淡特慈祥,差一点儿就把我感动哭了。</FONT>
天道刹那 2005-5-20 19:56
我决定跟杨思北说实话,因为杨思北替我扛下了一个谎言,还因为杨思北对我太平洋一样广阔的宽容。我说:“我在我妈的日记里看见了你爸的名字,我想知道他们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小声说,像电影里地下党对暗号似的那么神秘。
杨思北又是半晌没说话,我还以为他睡着了,就在我马上要睡着了的时候,杨思北说:“那我明儿问问我爸,看看能不能问出来。”
“你可别直接问啊,要旁敲侧击,就你那实惠,傻不楞登地什么都直说,你爸不轮起胳膊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啊?你爸不打你你妈也得打你。哦,对,还有你妹。”
“不能,你当我傻啊?”
我龇牙咧嘴地一乐,“你以为你不傻啊?”
我正要接茬儿兴致勃勃地论述杨思北为什么傻,听见电话那头一甜甜的小声说:“大半夜的跟谁打电话呐?你女朋友也看得太紧了吧?连做梦都限制?”哟呵,杨念南那小丫头嘴挺利啊,嗯,我喜欢!瞅杨思北老实的,就会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说:“瞎说什么呐,同学!”切,要是换成我我就说“这叫寒假里的柏拉图,都见不到面儿了,通个电话我犯法了?我还没听说谈个恋爱还得上税呐!”我把这话跟杨思北说了,心里正发虚,害怕杨思北傻不楞登地把我这话原封不动地学给杨念南听,结果那头杨念南甜甜的小声一尖:“怎么着嫂子,还没进我们家门儿呐就开始挤兑我了?”
我当时一头就栽键盘上了,敢情这丫头不是在杨思北房间里头说的话,人家拿的是分机。我这肯定是半夜打电话迷糊了,连这么明显的事实都没意识到。这丫头似乎比我想象得还厉害,跟我们丰菱有的一拼。我有点儿受到惊吓,像是头一回看见驴的贵州老虎,躲着不敢吱声。我在电话这头干笑,才知道小丫头去年九月考大学考到北京的,没几个月这京片子比我在北京呆四年的人还地道,聪明就是聪明啊!这杨思北也够意思了,妹妹来北京半年了愣是没让我们见一面儿,看样子这丫头肯定比姚洛还水灵,杨思北肯定是怕杜宵这只恶狼亵渎了他妹宝贵的清白。
我拿着电话小心翼翼地说:“妹妹,我和你哥是纯净的革命同志关系,你可千万别误会。”
结果小姑娘一句话又让我脑袋跟键盘亲热了一回。“得了吧姐姐,您见过纯净的革命同志半夜三点通电话的?我认识我哥十八年了,还从来没见过他跟别人这么纯净过呐!”
我犹如见到了此时此刻正在北京东城区某个角落里酣睡的丰菱,顿时毛骨悚然一身冷汗,还好杨思北及时抢过了电话,并且粗着嗓子说:“赶紧睡觉去,没大没小的!”杨思北这句话说得很有山西风味,我拿着听筒想起了《东城西就》里的张学友,尽管我至今仍然认为张学友在那电影里头说的是山东话。
杨念南把电话挂上,我心有余悸地跟杨思北抱怨:“你这妹妹真够意思啊,怪不得你不把她介绍给我们,这丫头要是跟丰菱碰在一块儿,那北京城得多狼狈啊?”
杨思北顿了顿,说:“她跟我性格正好倒过来,一点都不像,她像我妈,从小就特能说,还总能特有本事地让她身边儿的朋友都宠着她。”我听得出来杨思北特疼他这个妹妹,连责备的话都说得特自豪。
我妈的日记里写了,杨思北他爸也是个侃爷,属于杜宵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我估摸着杨思北他爸就是靠这张嘴让我妈义无反顾地跳入火坑的。
杨念南像他妈,而且她跟杨思北的性格刚好相反,杨思北不像他爸,根据我从逻辑课上学来的理论,得出的理论是:跟杨思北相似的另有其人。而鉴于我妈跟杨思北他爸的初恋情愫,我提出了一个能让杨思北不吓死也得吓残的问题:“杨思北,咱俩不会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吧?”
天道刹那 2005-5-20 20:02
自打我有了自个儿有可能和杨思北可能有血缘关系这个念头之后,天天坐立不安,见天儿地跟在我妈屁股后头观察她是否有什么不对,之后再跟在我爸后头观察他对我妈是否有不屑一顾的倾向。可是我眼见着我妈在我爸跟前儿折腾了二十多年,也从来没见我爸跟我妈吹胡子瞪眼过,那我爸疼我妈疼得都不行了,我老觉着我爸是全国最模范的丈夫,有时候我都觉着我妈对我爸特横眉冷对,跟对阶级敌人似的,我爸就像一沉默的羔羊,一句抱怨的话也不带说的。
于是我就开始想了。
我掰着手指头算:我爸我妈当年在北大荒一直呆到快改革春风吹满地了才回家乡,那还是因为我爸78年考上了大学才走的。杨思北生于1978年初,我记得他的生日是二月份的。经过我对杨思北的严格盘查,得知他老爸老妈是在北大荒领的结婚证并且直到他快要周岁了才回的太原。我就纳了闷儿了,想当初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呆到76年就已经很够意思了,我们家这几位干嘛对那儿情真意切得非得撵人了才走啊?
我想,想当初在北大荒的时候,我爸肯定特喜欢我妈,我妈在背着家里生下杨思北之后,被杨思北的老爸狠心抛弃,我爸就成了我妈的避风港,跟我妈说无论她过去如何都不在乎,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于是我妈就跟我爸结婚了,之后有了我,从此过着平静的小日子,谁也不打扰谁。
至于杨思北为什么被杨少平同志带走,我还有一番想法:我猜肯定是因为杨思北他爷爷特想要孙子。我记得杨思北跟我说过,当初他爸在北大荒插队的时候他爷爷病过一场,险些就过去了,杨思北说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瞧,全对上了吧?杨少平同志心狠手辣地把杨思北从我妈怀里夺走,弄得母子分离二十多年,您说这人不是憋着坏么?真气死我了!别让我看见他,让我看见我就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这件事儿,谁让他欺负我妈来着?
我又想,我爸多不容易啊,为了他自个儿心爱的女人,付出了那么多,瞅他对我妈那么好,多模范啊!多雷锋啊!多梁山伯啊!我想着想着就开始感动了,自个儿把自个儿感动得泪流满面的,倍儿有感情地写了一个小说的开头,第一节写完,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哭了一回。
我把这个小说的开头发给了杨思北,杨思北看完,哆嗦着给我打电话,“顾湘,你别瞎想,高明哲写书刺激着你了是怎么的?胡思乱想什么啊?”
这会儿我正拿着大二那年我们去秦皇岛玩的时候我和杨思北的合影,仔细研究过后我对杨思北郑重其事地说:“杨思北,你没觉着咱俩长得还挺像的么?你瞅那眼睛,你长得多随我啊。我的眼睛就像我妈。”
杨思北那头估计都口吐白沫了,“哎哟顾大小姐,你可饶了我吧,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可千万不能乱说,这要是说出去了你们家和我们家都得天翻地覆。”
我想了想,基本上同意了沉着冷静的杨思北同学的意见,决定在只有理论根据而没有事实基础的现阶段不打草惊蛇。
放下电话我上网闲逛,在天涯海角论坛的贴图区里头乱翻各种人贴上去的自己的玉照。我觉着照片倒是没什么好看,底下的评论是真有经典的,记得那会儿看见一个男孩贴自己和夫人的照片上来,有人跟贴问:“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地球的?”还有一个人一本正经地说:“两位长得都很抽象,照片不错,只是可惜了一位女性。”有时候我真佩服这帮人,损人能损到这种境界也真是不容易了,我估摸着我一辈子也不可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有个帖子叫“我和我女朋友,初步定于今年秋天结婚。”我点进去看了。我就爱看这种甜蜜情侣照,还挺八卦地帮人家看俩人有没有夫妻相。
照片一点一点打开,我眼泪差一点儿就下来了――那照片上,是虫子靠在一棵树上,怀里抱着娇小玲珑的夏文静。
这生活可真生动,我这儿连大学还没折腾毕业呢就给我来了一出活生生的“爱人要结婚,新娘不是我”。我当时就觉着我翻江倒海地委屈啊,我恨虫子这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他怎么就能那么堂而皇之地把他和夏文静的照片贴网上去呢?他就不知道我上网有可能会看见?他就不怕我因此羞愤而死?他就不怕我想不开在自个儿手腕儿上来一下子?二十大几的人了,怎么这么纯真呐?一天到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丁点儿不会替别人着想!
我气得一扬手拔了电源,我们家那台破电脑立马没了动静,坐在一片寂静里,我才意识到机箱里的风扇每日每夜是如何吵得我爸我妈不得安眠。
我坐着生了一会儿气,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了一阵,确定客厅和卧室都没有敌情,才鬼鬼祟祟打开了我妈青春的小抽屉,把那堆日记本掏出来,打算好好学习一下被抛弃遭背叛之后应该如何重新振作。
我看到我妈日记上有一句暴经典的话:“少平,你到底爱不爱我?”我觉着我妈可真够超前的,那个叫什么点的乐队要是知道他们的歌词儿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让人给想出来了,还不得找块冻豆腐一头撞上去啊?
我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我也该郑重其事地问问虫子:“刘重,你到底爱不爱我?”可是我有些不敢,我怕虫子这个诚实的孩子把实话告诉我,我怕虫子他根本就没爱过我。据杜宵说,吃回头草的男人不多,除非他特王八地看上了那颗绿豆――这可是杜宵的原话,不是我说的。我澄清这个事实,是不愿意让我妈又为这生气。
天道刹那 2005-5-20 20:04
我早说过,我知道虫子特别爱夏文静,可我心里难过的是他在爱着夏文静的同时告诉我他爱我,并且让我给他当了两年的女朋友。我感觉我像片羊肉似的让人给涮了,涮我的是我除开我爸最爱的男人。
其实我这时候特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我不知道找谁。我要是找丰菱或者杜宵,他们俩肯定没等我说完就得对着电话把虫子骂得一钱不值,连个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不是想听人
骂虫子,要谴责他我比谁的词儿都多,可是我不想听人谴责他,我会心疼。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罢了。
于是,我又想到了杨思北那只春天里的小白兔。
“虫子要结婚了。”杨思北接起电话,我说了第一句话。
杨思北老半天没出声,最后才说:“我想是因为他放下了对你的歉疚,所以才敢公开他的恋情。”
“什么公开?公开什么呀?”那会儿我觉得我特像香港那狗仔队,成天价地追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放。您说我怎么这么无耻啊?!
“顾湘,我看见网上他贴的那张照片儿了。你也别生气,你想,你跟他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他那个人那么单纯,肯定以为你放下他了。你还指望他能像杜宵似的替你想想?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他么?”
“就跟你爸当初甩了我妈似的?”
杨思北有点急了,“顾湘,你生气就生气,你跟我叫什么劲啊?我又没惹你!”
我拿着听筒自我反省了一阵子,说:“杨思北,你是不是觉着我这人特没劲?一天到晚横行霸道的还总一身真理?”
我本来以为杨思北地认真考虑一下我这个严肃的问题,谁知道他想都没想就说:“不是。其实顾湘你是个挺善良的女孩儿,就是嘴太硬,有时候你哭一哭,肯定比硬撑着强。你知道杜宵和丰菱为什么那么护着你么?就因为你这人表面硬得跟个石头似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一脆弱的鸡蛋壳儿。”说完杨思北特害羞地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杜宵说的,他的原话。”
“思北啊,你快点!”我听见电话那头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叫杨思北,断定那一定是当年从我妈怀里夺走杨思北的杨少平同志。这会儿我的心思从虫子身上转到了杨思北他爸身上,因为我特想知道这位杨少平同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本来我没打算这时候就拆穿老杨头儿当年的行径,可大好机会不容错过,以后说不准什么时候他爸还能让我逮着。于是我飞速运转着我内存256芯片奔腾III的脑袋,想找一个完美的借口给我和杨思北他爸的关系开一个优美的头。
“顾湘,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跟我家人出去。”
杨思北要挂电话,我说你要穿大衣你穿啊,你别就这么抛下我这个需要安慰的柔弱女子啊,你用免提不得了?杨思北“哦”了一声,按了“免提”健,一边穿大衣一边听我说话。
我正琢磨着怎么跟杨思北他爸搭话,那头儿那位倒先说话了:“小朋友新年好啊!”嘿,这老头儿还真和蔼,主动给我拜年呐?!
“伯伯您真客气,我这儿给您拜早年啊!”我在这边儿笑得跟个不倒翁似的,咧着嘴呲着牙,“我爸我妈出去买年货去了,要不让他们也给您拜年。伯伯我叫顾湘,我爸叫顾展鸿,我妈叫赵欣。”我知道我要是不一口气说完杨思北肯定阻止我,所以我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杨思北想挂电话都没机会。我知道,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杨思北肯定急得直跺脚说我唯恐天下不乱不让他们家过好年。其实说完我也有点后悔,我觉着我对杨思北有点过分了。所以,我极力琢磨着怎么把这话圆过来,好让杨思北他们家过个平安年。
还没等我想出来一个好点子,杨少平同志温柔慈祥的声音已经出现在电话听筒里:“小同学,你说你是赵欣和顾展鸿的女儿?”
“......是......”我的声音小得自个儿都听不见。这会儿我是真觉着对不起杨思北了,我估摸着他早就在心里把我骂一万遍了。
老头儿苦笑了一下,“还真没想到世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杨思北真的火儿了,对着电话就喊:“顾湘,你太不懂事儿了!天大的事儿也等过完年再说吧?中午打电话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答应的?你怎么这么出尔反尔啊?!”我从没见过杨思北这么发脾气,我习惯了他乖顺温柔得小白兔似的样儿。这下子真把我吓着了,大气儿都不敢出,眼瞅着电话上头的计时器“咯呗儿、咯呗儿”地蹦,就好像看见了我们家的长途电话费在“扑登、扑登”地往上蹿。
我猜想是杨少平同志叹着气拍了拍杨思北的肩膀,要不然杨思北怎么跟拔了电源似的忽然没动静了呢?我正想装可怜问一句,杨思北他爸那边儿又说话了:“顾湘啊,你妈妈,她还好么?”
天道刹那 2005-5-20 20:07
杨思北他爸丢下杨思北,坐在那边开始跟我一起浪费我家的长途电话费。他从我们家乡的天气一直跟我聊到高考,兴高采烈得我都招架不住了。这会儿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我妈对杨少平同志的经典评价――整个儿一侃爷。
我想起我妈跟我说起的她插队时候的一些事。我妈说,那会儿北大荒可真苦啊,她们这些南方的孩子到了东北都不知道怎么过冬,没有棉衣棉裤,好些孩子冻得浑身发紫。我妈还
说,她有个同学,大雪天的时候在外头站岗,冻得都快成冰人了也不肯进屋,誓死要表示他对革命的忠诚。结果这个上海男孩真的被冻成了冰人,那好像是他十七年来头回见到大雪。
我爸就没怎么跟我讲过北大荒的事儿,每次我问起他他都对付我,就不给我讲,跟抗日战争时候那烈士似的那么坚定不移。这会儿我才恍然大悟,我爸有可能是不乐意回忆那会儿的事儿,有可能跟这位杨大侃爷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我嘴上跟杨少平同志神聊,心里却在检讨,我怕我这么一时冲动干下的错事让杨思北同学从此跟我绝交。其实吧,我要是杨思北,我一早儿就跟顾湘绝交了。自打她自作主张把我拽进她那点儿破事儿开始,杨思北就应该意识到这种朋友是要不得的,以后指不定还给你弄出来点儿什么事儿,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你说哪儿有这样的朋友啊?一天到晚给人家添乱!真的,我都烦我自个儿了。要说我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呐,怎么今儿就干出这么一件千夫指的事儿来呐?可能我是昏头了,该去医院检查检查是不是得了神经或者精神的哪门子毛病。
我在心里琢磨完杨思北,又开始琢磨我自个儿。你说我这张逮着谁说谁说完谁谁就口吐白沫的嘴到底像谁啊?我妈,那是饱读诗书的小家碧玉,满嘴跑火车的事儿她打死也不带干的。我爸,那是的名门之后,说什么也不能闭着眼睛胡说八道啊,那不得把我们家我爷爷气得半身不遂啊?那我像谁啊?!难不成是捡来的?
对!我忘了电话那头儿还一侃爷呐!我觉着我就像他。
想到这儿我浑身一哆嗦,就跟零下二十多度穿了一小T恤出门似的那种感觉,特冰天雪地――难不成我爸不是我亲爸?难不成我爸因为喜欢我妈才疼我?一下子还疼了二十多年?
“杨...杨...杨伯伯,”我憋了半天才叫出这个词儿,心里一想对面那位有可能是我爸我心里就翻江倒海地闹腾,就跟吃包子没稀饭似的那种赌得慌的感觉。“杨伯伯,我跟思北说几句话成么?”
“思北啊?思北他刚才出去了。这孩子平时挺和气的,其实也特别倔......”杨思北他爸说着,我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疼。我心说这回完了,杨思北肯定跟我绝交了。我少了这么一个比春天里的小白兔还善良的好朋友,那得多大的损失啊?再说了,这小白兔没准儿是我亲哥哥呐!我是真伤心真难过啊,想当初孟姜女把长城哭倒了也就悲伤到我这程度了吧?
杨思北他爸跟我说了无数句废话,但始终都不提我妈,也不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提还是害怕提,反正他不提我也不提,我觉着我已经够对不起杨思北的了,我不能一错再错,我得让他们家四口人好好过完年。
“杨伯伯,今儿跟您乱说话是我不对,您能当这事儿没有么?我瞅思北也是真生我气了,我不愿意让他连年都过不好。”
我自我感觉这几句话说得特真诚特发自肺腑,杨思北他爸就算是不感动得掉眼泪也得觉着我小姑娘挺懂事儿吧?谁知道老人家一句话就让我歇菜了。“顾湘,你是不是爱上思北了?”
你说这叫什么爸啊?哪儿有这么给儿子找女朋友的?也不管别人小姑娘脸上是不是挂得住。这么当爸的我可真头回看见,这么当长辈的我也头回看见。现在我越来越觉着我是杨少平的女儿了,这么没边儿没沿儿的话以后我老了准定也能说出来。
我正打算给杨思北他爸解释我跟杨思北纯洁无暇的革命同志关系,听见大门响了,赶紧跟老头儿说再见,说过年的时候一准儿打电话过去拜年,连滚带爬地挂上了电话。
我嬉皮笑脸地冲到门口帮我妈拿东西,我妈拿眼斜愣我,“干什么亏心事了?笑得那么勉强。”
“哎哟,妈,我帮你干活儿这不是好事儿啊?爸你说,我这好心都给当成什么什么肝肺了,我容易么我?”我把目标转移到我爸身上,忽然觉得这个也挺像我亲爸――您说我这叫人话么?都叫了二十多年爸了我!
“一个女孩子,以后说话别总像个小混混一样,你文静一点行不行?”
我不言语了。照我妈的意思,我就应该穿着旗袍,拿着毛笔,对着一张宣纸写字,张嘴就是四书五经,还得操着一口跟我妈一样的湖南普通话。似乎那样猜符合我大家闺秀的身份,才像个真正的女孩子。
“她就这种性格,在家里还不能随性子,那不憋死了?”我爸疼我,每次都站在我这边儿,可我妈一瞪眼他肯定倒戈,革命立场一点儿都不坚定。瞧见没有?我爸又要倒戈了。“顾湘,你也是,要养成文静的习惯,你看你妈......”我跑了,把鱼、肉什么的放到阳台去,顺便拿了几个桔子。我爸后来说什么我没听见。我发现我越来越不听话了。
晚饭有我最爱吃的鸡肉炖松菇,可我没吃几口就说饱了,我妈我爸就像看到了一只坐在饭桌上的土拨鼠,异口同声地问“顾湘你没事吧?”
天道刹那 2005-5-20 20:10
我说我没事,今儿不饿。
我心事重重的原因在于,我眼前的这位跟我朝夕相处疼我爱我的爸爸很可能不是我爸爸,我是说,很可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躲在卧室里摆弄我妈的那架古琴。我打小我妈就教育我,让我琴棋书画样样都得会,
所谓琴,就是这古琴。我妈还说,琴是雅乐器,跟古筝什么的不一样,古琴是弹给自己欣赏的,而不是给别人。我妈说,这就是为什么古人总说知音难求的原因。我似懂非懂,因为我对这些古典的玩意儿没兴趣。但我还是被我妈逼着学了这“琴棋书画”,尽管我学画鸽子那会儿怎么画都只能画出像鸽子的鸡,无论我怎么努力连一只鸡的鸽子都画不出来。
“女儿,你是不是有心事儿啊?”我爸推门进来,坐在我跟前,摸了一下我手边的琴,“这琴还是你妈从湖南带来的,现在音都不对了吧?”我爸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头都是诗情画意,好像那架琴是他亲手刻出来似的。
“嗯,裂了。”我妈告诉过我,琴都是一整块木头雕出来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湿度和气候,古琴是根据当地的温度和湿度造的,所以一旦脱离了那种气候,古琴就会变形或者有裂痕。我妈这架琴都二十多年了,从南方带到东北,气候差异这么大要是还能完好无损,那得比博物馆里的恐龙化石还稀罕。“爸,你告诉我,我是你亲生的么?”
我爸听见这话吓了一大跳,双眼冒着蓝光盯着我看了老半天,“瞎说什么呢你?!”
“我就想知道,我是不是你亲生女儿。”
我爸有点哆嗦,脸色有点发青,我估摸着这要不是他疼了我二十多年这会儿他肯定甩我一巴掌。“顾湘,给爸弹首曲子吧。”
我坐着,看我爸发青的脸和直哆嗦的手,心说这要是大过年的把我爸气个好歹的,那可完了。于是我退缩了,开始给我爸弹曲子。
其实我哪儿会弹什么像样的曲子啊,本来我琴艺就差劲得要死要活的,加上我妈那架从潮湿气候带来被干燥气候被折磨了二十多年的琴,那弹出来的调儿能把方圆五十公里之内的狼和耗子都吓得搬家。可我爸听得特认真,在我忍无可忍再也不弹了之后,我爸说:“你弹琴这样儿可真像你妈。”
“爸,你真逗,我哪儿有我妈那么有气质啊!”
我爸不搭理我,接着说:“顾湘,杨思北什么样儿?”
我在脑袋里搜寻了一遍我关于杨思北所有的记忆,之后开始运用我能想起来的所有形容词和成语开始形容他。我说:“杨思北吧,他是个特洁白无暇的孩子,对待朋友赴汤蹈火,对待学习前仆后继,对待长辈洗耳恭听,对待晚辈不耻下问......”
没等我说完我爸就乐了,说顾湘你这都什么形容词啊?让你妈听见又得说你!我是问你杨思北长什么样儿!
“哦,”我一看我爸乐了,心里踏实了,“杨思北长什么样儿啊?一米八的个头儿,挺斯文的一张脸,有时候戴眼镜有时候不戴眼镜,笑起来挺好看的,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本书,”我想了想,又说:“就是那本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我爸听完又开始笑,说我嘴里没好话,挖苦起人来让人想躲都躲不开。我辩解说我这是赞美杨思北,不是挖苦。我爸对于我的言论不予理睬。
完了我才想起来我有杨思北的照片,今儿中午我还拿着照片说他长得随我呢!于是我拉开抽屉把我们去海边玩的合影拿给我爸看,“爸你瞧,这就是杨思北,你看我形容错他了么?”
我爸拿着那张照片表情凝重地看了足足三分钟,之后感叹到:“这孩子,长得还真有点儿像你妈。”
我爸这一句话差点把我吓死,尽管我一直在猜测杨思北跟我妈的关系,可如果这种猜测变成了事实,那我是跳楼的心都得有。真的,我这人特脆弱,虫子把我甩了我还哭了一回呢,别提这么严重的家变了!我们家可是七楼啊,摔下去肯定死。这老天爷要是这么跟我开玩笑,还不如当年不让神仙姐姐把我搁我妈肚子里头。
“爸,你刚才说,杨思北长得像谁?”我哆嗦着又问了一遍,心里给中国的外国的神仙跪了个遍,就怕我爸把他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像你妈。”我爸说。
我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开始酝酿哇哇大哭的情绪。
天道刹那 2005-5-20 20:15
<FONT face=Arial color=black>如果我爸说完那句让我听了想哇哇大哭的话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也就不能这么郁闷了,偏巧我爸说完这句话我正准备哇哇大哭的时候,我妈把我爸叫出去接电话了,偏巧我爸接完电话就说要跟我妈出去了,说是他俩一个青年点儿的同学重病,正在医院抢救。他俩肩并肩上202医院探望一个垂死的病人,无情无义地扔下了他俩同样垂死的可怜的女儿。
我打开电脑,继续写我的那篇《光阴流淌在那个年代》,挺长时间也没去理这个帖子,
今儿一瞅点击率居然跟欧元汇率似的一个劲儿往上狂飙,我心说这“天涯海角”论坛的兄弟姐妹还真给我面子,没准儿我这篇烂小说也能像高明哲那篇破玩意儿似的在网上混出点儿名堂来。
有人跟贴问我:“你是不是《白石桥路上的爱情》扉页上那位让人心心向往之的顾湘小姐?我看作者提到你好几次了。”我看完一身冷汗,头发都跟着发冷。
我一边写小说一边郁闷,一边郁闷一边觉着对不起杨思北。我觉着杨思北这回铁定不搭理我了,我给他找了多少麻烦呐?气量再大也不能原谅。我算是知道虫子为什么把我给甩了,我这人多招人烦呐!虫子能忍我两年多不容易啊?那得比杨思北忍了姚洛两年还得遭人敬佩。丰菱还老说人家姚洛怎么着怎么着,也不睁大她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好好瞅瞅她身边儿这个害群之马。怪不得没人追我,我现在真应该好好检讨检讨自个儿了。
那高明哲是吃错药了?!没准儿。
我这边儿刚关了电脑,那边儿电话就响了。“喂,你好。”你瞧,我受我妈熏陶二十多年没白受吧?多淑女啊我!
“喂?顾湘,给你拜个早年,怕到时候你家电话成热线了打不进去。”
我一听这个声音,心里一疼,嗓子一紧,眼睛一热,立马就委屈开了。
“喂?顾湘,你在不在?”虫子那一口极不标准的南方味普通话上窜下跳地在听筒里回荡着,我想起了大二那年我第一次听到他把“南方”说成“兰方”时候笑得摇头摆尾的心情。那一瞬间我特想哭,我觉得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挽回虫子的心了。
“您哪位啊?”
虫子那头一阵紧张,舌头又不听使唤了,“哦,对、对不起,麻烦你,我找顾湘。”
“我就是,您哪位啊?”有时候我真佩服我自个儿,在这种时候居然能用这么平缓的语气说出这么有礼貌的话来!我妈老说人能在特气愤或者特悲伤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一种平和的要把人气死的情绪,这人就能办大事儿。看样子我是那种办大事儿的人。
虫子不言语了。老半天才说:“顾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问你声过年好。”
“你要是再不说你是谁我就挂电话了。”
“我是刘重。”
我乐,特虚情假意,“哦,虫子啊!不早说。我听说你和你们家文静毕业以后就结婚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言语一声儿,你也忒不够朋友了!”
“我...我刚给思北打完电话,”虫子吞吞吐吐地说,“他说你俩挺好,要不是离得太远,他就去你家看你了。”
虫子这一句话可非同小可,把我吓得差点儿血液倒流窒息而死――杨思北现在还能跟虫子说出这话来?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他恨我恨得把他三十二颗牙全咬掉了呐!看样子杨思北也是能办大事儿的人,都恨我恨到这份儿上了还能记着帮我撒谎,这要还不是真男人那天底下就没真男人了。
虫子见我老半天不搭茬儿,又说:“顾湘,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我当着虫子的面儿哭过一回,就那么一回。这回我又让虫子惹哭了,不为别的,因为我忽然觉得虫子长大了。他终于肯为我想一想,终于肯顾及一下我的感受了。
其实我很爱虫子,哪怕他不成熟,哪怕他到了什么时候都像个小男孩。这种话在我妈的日记里算平常,可在我这儿就是特酸的话,所以我没跟别人说过,连丰菱我都没告诉过。跟虫子分手以后,我总能梦见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干干净净的模样,醒了以后我就特难过,想哭可是哭不出来,憋得要命。
“你真打算结婚了?”
“嗯。”
我没再回答,挂了电话,连句最基本最该说的“恭喜”都没说。这会儿我就想趴在桌上大哭一场,谁笑话我都行,谁说我没出息都行,我不管。
还没等我运足了气开始哭,电话又响了。这回是我打死也没想到打死都想跟他道歉的杨思北。
杨思北没等我说话,开门见山地就说:“顾湘,我想跟你谈谈。”
“我也是。”
“那你先说吧。”杨思北永远都那么有绅士风度,到了什么时候都风度翩翩得一塌糊涂,连出离愤怒的时候都平静如水,我一见他这样儿就能想起鲁迅老先生的那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估摸着杨思北这种几千年都生不出来一个的主儿是不会灭亡的,那他一爆发肯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顿了顿,好好酝酿了情绪,开始说了。我说:“刘重刚才给我打电话,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准备结婚了。杨思北,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管他叫虫子么?因为当年我问他叫什么的时候他说他叫刘重,我问他是哪个重,他说是‘重量’的‘重’,也念‘虫’的那个‘重’。我呵呵一乐,他以后就变成虫子了。杨思北你说我这人多不地道啊?人家挺好一个名儿让我给改了,还叫了那么些年。其实刘重就是刘重,他不是虫子,他就是夏文静的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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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刹那 2005-5-20 20:19
杨思北一声不吭,听我说,我听见电话里头杨思北呼吸的声音,情绪越来越激动。
我又说:“杨思北,我从来没跟刘重说过一句‘我爱你’,可是我真特爱他,我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说出口。刘重头一回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回宿舍一宿没睡着觉,我特高兴特幸福,真的,你能体会吧?我还以为我能跟他结婚,我还跟自个儿说我要是跟他结婚了我一定一定温柔起来,我要变得像看起来那么温柔贤惠,不能表里不一。可惜,刘重他不给我改
过的机会,他最后还是不要我了。”说着说着我就眼泪汪汪起来,“思北,”不知怎的我叫杨思北的时候去了他的姓,可能是我激动过头了。“思北,谢谢你到这时候还帮我撒谎,其实我知道你特恨我,我真不应该给你找这么些麻烦,你怎么骂我都应该。”
“顾湘,”杨思北终于说话了,说话的语气一点儿也没变化,还是那么一潭死水,“我早说,有时候你学会哭,不见得是坏事儿。”
我抱着电话“哇”地哭开了,哭得特义无反顾特孟姜女,这是我自认为长大成人以来哭得最认真最投入最放肆的一次。我一边哭一边回想我跟虫子之间甜甜蜜蜜的往事,越想哭得就越厉害,哭得越厉害就越委屈,越委屈就越哭,恶性循环,想停都停不住。
我都不知道到底哭了多长时间,直哭到我稍微有了点神志开始替杨思北心疼长途电话费的时候,我才抽抽搭搭地对着电话说:“你一直在听?”
“是。”杨思北说,“说实在的顾湘,只有在你哭的时候,我才能清楚地认识到你女孩的身份。你哭的时候,总能让人想起‘我见尤怜’这样的词儿。”杨思北这么一说,我更哭了。倒不是想让杨思北继续“他见尤怜”,而是我后悔跟虫子谈恋爱的时候没狠狠哭他两年,如果我哭,没准儿我俩的感情就不能恐龙一样灭绝了。“顾湘,其实你是个挺好的姑娘,有才、聪明、有气质,人长得也漂亮,你别为刘重伤心了,这世界上的爱情都得看缘分。”
我不哭了。因为我被杨思北吓傻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被谁这么明目张胆地夸赞过,连跟我要死要活的高明哲也没这么夸过我。高明哲最多在他的烂小说里特含蓄特扭扭捏捏地夸我几句,还不说什么好话,也不知道是实在找不出我的什么好还是不乐意长我的威风。杨思北的这一举动让我极为茫然,哭声嘎然而止,跟让人打掉了下巴似的。
“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能总是替别人想。顾湘,你就是替刘重想得太多太全面了,自己才会像今天这么难过,刘重才会那么轻松那么心安理得地面对他对你的背叛。”杨思北说着,特心平气和特语重心长。我愈发茫然了。
“现在好些人知道高明哲喜欢你,认识你不熟悉你的人说高明哲喜欢你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文质彬彬的特温柔;认识你熟悉你的人不知道高明哲为什么喜欢你,他们说顾湘哪儿好啊?不就是个儿高点儿长得漂亮点儿么?那脾气谁能受得了啊?逮着谁损谁,谁当他男朋友能有好日子过啊?只有你爱着的那个人才会知道你的好,可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对别人说起来。顾湘,你不觉得委屈么?”
我认识杨思北多少年了?三年了吧?我真是头一回听他说这么些有理有据听着特酸琢磨起来还挺对的话,是把药片当糖豆吃了还是刚才出去不小心让二踢脚炸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你想跟我谈什么到底?”
杨思北叹了口气,说:“我跟我爸谈过了,我爸给我讲了一些他们老一辈在北大荒插队时候的事儿。顾湘,我爸特别特别深地爱过你妈,就像刘重对你;我爸最后选择了我妈离开了你妈,并不是不爱你妈,就像刘重对你。”我听着杨思北那头儿跟说绕口令似的“我妈”“你妈”地说,还绕上了我和虫子,满头雾水一愣一愣地。“我爸告诉我他当年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妈,后来我明白了刘重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我正想问清楚杨思北那段绕口令到底什么意思,听见我家的门被敲得山响,门外头高明哲扯着他的破锣嗓子恨不得让全世界听见似的狂喊:“顾湘,赶紧给我开门,我给你买好吃的了!!”
天道刹那 2005-5-20 20:41
我踩了耗子尾巴似的从打椅子上蹦起来窜到门口打开门,一把把高明哲连人带东西拽进来,“咣当”关上门,朝他嚷嚷:“你吵吵什么呀?怕别人不知道你来了是怎么的?”高明哲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我能瞅见里头红红紫紫的除了草莓就是葡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
我拿着无绳电话故意放低了声音,“思北,等会儿我打给你吧,高明哲来了。”
“哦。”杨思北答应了一声,随后补了一句:“顾湘,别太难为明哲,他也是真喜欢你,男人都怕下不来台。”
我挂了电话,斜眼瞅高明哲,“马上过年了你还不回北京在这儿瞎折腾什么呀?”
高明哲根本就不搭理我,跟到了自个儿家似的,从柜子里拿出拖鞋换上,把水果搁到厨房里,然后走着猫步坐到沙发上,之后又弹了起来,“顾湘你哭了??谁欺负你了你说?杨思北跟你说什么了?”高明哲指着我红肿的眼睛口沫横飞,早忘了杨思北是他差点儿歃血为盟的好哥儿们。
这会儿我心里头正难受,第一我不知道我和杨思北到底什么关系,第二我难过我爱着的虫子永远不会再属于我了。所以我根本没精神头儿搭理高明哲,瞅见他我心里更赌得慌,一丁点儿没有女孩子得到青睐的幸福感受。
高明哲搓搓手,摆弄茶几上我爸的一盒烟,“晚上我回北京,过来看看你。顾湘,你告诉我,是不是杨思北欺负你了?”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不耐烦,“我跟杨思北的事儿跟你没关系。”这句话说完我都觉着我像那眼镜蛇似的那么冷血那么恶毒,睁着眼睛就把高明哲一颗闪亮的红心揉成了废纸。“抽烟?”
“你知道我不抽烟。”我看出来高明哲有点儿委屈了,要不然他不能低着头不看我,要不是瞅着那盒烟似乎还挺贵,高明哲那一双守门员的大手就能把那小烟盒给揉成废纸――就像我揉他那颗闪亮的红心似的。
“你们几个就杜宵是烟鬼。”我说,极力地想要避开话题。
高明哲憋了老半天,最后火山爆发似的红着脸问我:“顾湘你是不是真喜欢思北?你要真喜欢思北我就成全你们,我知道思北也挺喜欢你的,他亲口跟我说的,我就是特自私没告诉你。”高明哲特激动,大义凛然义无反顾得跟康有为似的。
话说到这儿我又刻薄了,本来我可以有一种别的说法,本来我可以不这么刻薄,可我觉着我对高明哲要不像对待敌人那么冰冷无情他就一直心存贼心,我怎么跑也跑不了。我说:“我和杨思北怎么样用不着你成全吧?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那天晚上高明哲走得特黯然,让我想起了姚洛有一天从我们宿舍离开的背影――就是姚洛让我好好对待杨思北的那天。我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我觉得杨思北因为我惹了一身的麻烦,以后可能还会因此有一大堆的麻烦。这不是我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杨思北的问题,问题在于杨思北遇上了我,而我专门给杨思北找麻烦。
高明哲走了不大一会儿,我爸我妈回来了,我妈红肿着眼睛,比我那双刚哭完的眼睛红得厉害多了,我爸沉着脸,特乌云密布。自打我高考化学考了九十八分以为自个儿被踢出理工大学投档线以后,我还没见过我爸这么难看的脸色。
我想过去问问吧,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爸居然连我哭了都没看出来,可见他有多心事重重了。“顾湘,你来。”我爸叫我,我小猫一样乖乖地坐在我爸身边,“你记不记得你王叔?”
我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阵,就感觉我那记忆干净得跟乞利马扎罗山的雪似的,啥也没想起来。
“我和你妈刚才上医院看他,他刚刚去世。肝癌晚期。”我爸说着,眼圈红了。
我觉着这个我爸嘴里我这个“王叔”不应该是我爸我妈关系特密切的朋友,要不然我不会不记得,至少他在我懂事以后没来过,要不然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啊?
我爸看着我,“顾湘,你记得你十五岁时候爸给你带回来一罐可乐么?”
这事儿我记得,而且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一件事,相当于虫子头回跟我说“我爱你”那么刻骨铭心。真的,一点儿都不夸张。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家刚搬了新家,我有了自个儿的房间,家里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小日子过得特水灵特滋润。有一天我爸下班回家,给我带回来一听可口可乐,我说咱家不一箱呢么爸你咋还买呀?我爸告诉我这是我王叔给我的。我爸说王叔家里特困难,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一罐可乐,他在我爸办公室门口等到我爸下班,然后特不好意思地把这罐可乐塞给我爸,说:“给顾湘。”
那年我十五岁,十五年来我头一次知道什么叫百感交集。那会儿我明白,在我用零花钱买花花绿绿的只能看不能用的小玩意儿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些和我爸年纪相仿的叔叔,还把可口可乐当作稀罕物。
原来我爸说的就是这个王叔,这个我为了一罐可乐将记住一辈子的叔叔。
我妈跟我说话,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她是让我给杨思北他们家打电话,告诉杨思北他爸他妈这件事。我瞅瞅我爸,我爸说:“眼瞅着过年了,过完年再说吧,他们不知道,就让他们过个好年儿。”我心说爸您可不知道,杨思北他们家早让你这宝贝女儿折腾得过不好年了。
天道刹那 2005-5-20 20:43
我妈上卫生间洗脸,我趁着我妈不在问我爸:“爸,杨思北他爸...”我想了想,给自己壮了壮胆儿才接着问:“跟我妈当年是怎么回事儿?”
我爸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了一句特深刻的话。我爸说:“顾湘啊,你也长大了,你得明白一件事儿,家和万事兴啊。”我眯着眼睛合计了一会儿,觉着这句话好像是那个台湾的叫什么格格的电视剧里头一个眼睛贼大的姑娘说的,怎么我爸今儿也用上了?
我觉着一个人要不是爱另外一个人爱到了极点,也不会说出“家和万事兴”这种话来。你看我爸,为了我妈说出这种话,想当初我为了虫子愣是把杨思北装套里了。杨思北说得对,我就是替虫子想得太周全,周全得他一丁点儿都不觉得他对不起我。我这不是犯贱么?!
这个年过得挺郁闷的,可我一直记着我爸对我“家和万事兴”的教导,咬着舌头没让自个儿把不该问的不该说的溜达出嘴。三十晚上看春节晚会,我一看见舞台上头脑袋上顶着一大堆金光灿烂行头的京剧演员就想起丰菱来了。丰菱跟我说她以前学京戏那会儿唱《王宝钏》唱得可好了,她就喜欢唱戏的那些个行头,虽然一戴上就跟自己长了俩脑袋似的。
大年初一早晨六点,一个电话把我从枕头上震飞了起来,“喂?亲爱的,过年好啊!”
我迷迷糊糊地拿着听筒,“丰菱你有毛病啊?这才几点啊?你怎么这么能折腾人呐?”
“赶早不赶晚嘛!”丰菱那头儿兴高采烈地跟个刚吃完香蕉的猴子似的,一瞅就知道这丫头一宿没睡。“我刚骚扰完杨思北。哎我说顾湘,杨思北那脾气怎么那么好啊?我那么折磨他他都没跟我急。”
我心说你这叫什么折磨啊?杨思北那叫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的得道高僧,你这点儿折磨算什么呀?
“我数落了他几句,说他追你也不言语一声儿忒不够意思,他跟我说丰菱你的嘴要是不那么厉害就好了,我说:‘你没听说过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啊?你想见彩虹么?想见彩虹就得先在我这儿经历风雨。’你猜杨思北说什么?杨思北说:‘唉,彩虹啊,你在哪儿啊?’靠,我当时就笑翻了。”丰菱那头儿小钢炮似的一句接一句地说,我这头儿又快睡着了。
“丰菱,”我装出一副特真诚特苦口婆心的样子,“我告诉你,你要是一天到晚这样儿,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丰菱“呸”了我一嗓子,“大过年的你嘴里怎么一句招人听的话都没有呀?懒得搭理你,我给杜宵打电话去!”
大学这几年,除了虫子,我最关心的就是丰菱。别看丰菱一天到晚上窜下跳跟个松鼠似的,可她谈起爱情来绝对不比言情小说里头的女主角差。她跟杜宵是从打高中就开始折腾了吧?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出来杜宵的N个女朋友,丰菱连个初恋还没混上呢!要不怎么说爱情这玩意儿害人呐,还没怎么着呐就让一无知少女赔上了五六年的大好青春,你说我们招谁惹谁了啊?
丰菱总说我傻,因为我没事儿闲的总把事情往自个儿身上拉,到头来别人都轻轻松松地过日子,就我一人跟伏尔加河的纤夫似的那么气喘吁吁。“你这样儿不行,”丰菱说,“谁不是为自个儿活着啊?你就是不为你自个儿想也得为咱爸咱妈想吧?你干嘛把自个儿弄得那么累呀?图什么呀?”
有时候我也觉着我自己挺不值的。比如现在。虫子以为我有杨思北,所以他就算背叛了我也不内疚;丰菱杜宵以为我有杨思北,所以他俩不为我担忧;我爸我妈不知道我有过虫子,所以他俩不为我着急。这么说起来,全世界我最对不起的是高明哲,因为他以为我有杨思北,所以无端地多了一个本来是他兄弟的敌人。
杨思北,杨思北,我的负担和烦恼都是我自找的,可为什么全都和杨思北有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