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 2005-4-23 07:55
(小说)AIR~神奈篇(已完结)
<P>完成了Summer篇的三条主线之后,游戏出现Dream篇.</P>
<P>回溯至1000年前,讲述翼人的故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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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 2005-4-23 08:00
第壹章 社 殿 /柳也
正 曆 五 年 夏
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
當我還這麼想時,已經躲不掉了。
…碰。
我變成某個重物的緩衝墊。
整個人面對天空倒在地上。
柳也:「…痛痛痛。」
聲音:「…為何汝會待在這種地方?」
那重物說話了。
聲音:「汝…該不會看見了吧?」
柳也:「我只有看見天空啦。」
柳也:「要是有說話的空閒的話,就趕快起來啦。」
那從天而降的東西,慌張地站了起來。
而我也邊揉揉撞到的腰,緩緩地站起來…。
有個少女。
一副纖細的身軀。
穿著似乎很高級的絹布製巫女裝。
垂下來的長髮用響無鈴纏著。
不知為何,少女正在將腰際的裙帶重新綁好。
少女:「………」
柳也:「………」
我們四目相對。
少女:「汝在看什麼?」
柳也:「妳是在空中換衣服嗎?」
少女:「………」
氣氛突然變得很糟的沈默。
少女:「…汝是新來的嗎?」
她將視線移往我腰間掛著的鐵鞘長刀。
柳也:「啊啊。我是今天早上才剛上任的。」
少女:「名字是?」
柳也:「正八位衛門大志,柳也。」
少女:「沒有姓嗎?」
柳也:「因為太趕了,所以只給了名而已。」
少女:「從哪兒來的?」
柳也:「來這裡之前是在若狹(註:今福井縣西部)一帶吧。」
柳也:「要身家調查的話,我也不太清楚。」
少女:「是嗎?余會記住的。」
她呢喃般地說完後,又繼續埋頭拚命綁著帶子。
那動作看起來十分笨拙。
看來是個相當不靈巧的女孩吧。
柳也:「妳這樣從別人頭上降下來,連句道歉的話都不說嗎?」
少女:「為何余非得道歉不可?」
柳也:「真是相當不懂人情世故的傢伙呢。」
柳也:「再說,妳問了別人姓名後不打算報上名字嗎?」
那正在綁帶子的手,停了下來。
少女:「汝不知道余的名字嗎?」
柳也:「不知道。我們才剛見面吧?」
少女:「是嗎?竟然會有不知道的人啊…」
她似乎覺得很有趣地呢喃著。
少女:「神奈。」
少女如此說著。
柳也:「神奈?」
柳也:「那可真巧啊。」
柳也:「我所奉命要守護的翼人的大名正好就是神奈。」
神奈:「…汝可真是奇怪的男人呢。」
神奈:「汝認為翼人是什麼樣的人?」
柳也:「這個嘛。再怎麼說都是神的使者。」
柳也:「唐天竺稱之為『鳳翼』,又名『風司』。古名則為『空真理』」
柳也:「其肌白似天鵝絨,其眸類於瑪瑙,其淚恍若金剛石。
柳也:「那高貴之姿宛如天仙。」
神奈:「…說得還真是瑰麗呢。」
她似乎出神地呢喃著。
神奈:「話說回來,汝在這個地方做什麼?」
柳也:「沒什麼。只是到處晃晃而已。」
柳也:「再怎麼說,這裡也是挺廣闊的。」
柳也:「要是想順利達成護衛的工作的話,至少也該知道在哪裡有什麼吧。」
神奈:「汝這種態度值得嘉許。」
她沒什麼誠意地說完後,又繼續綁起帶子。
柳也:「神奈。」
神奈:「…以第一次見面來說的話,未免也叫得太直接了吧?」
柳也:「是妳叫我這樣叫妳的啊。」
神奈:「那,有什麼事?」
我才剛抱怨一下,就被催促繼續說重點。
柳也:「神奈妳熟悉這裡嗎?」
神奈:「那當然。」
神奈:「這世上有不瞭解自己住的房子的人嗎?」
柳也:「那就帶路吧。」
神奈:「為何余得要帶路?」
柳也:「這裡妳很熟吧?」
神奈皺起了眉頭。
神奈:「余再問汝一次。」
神奈:「為何,余,非得,為汝,帶路?」
柳也:「理由有兩個。」
柳也:「第一是妳似乎滿熟悉社殿裡的。」
神奈:「另一個呢?」
柳也:「雖然聽起來有點頑固,但我覺得被看起來普普的女人帶路會比較爽快。」
她露出複雜的表情看著我。
似乎是無法判斷我說的普普是褒還是貶。
神奈:「…余帶路就是了。跟過來吧。」
柳也:「那可真是感謝。」
柳也:「啊,普普是指『還不會太差』的意思。」
柳也:「不要想太多喔。」
神奈:「囉唆。」
我們在可以看見中庭的走廊上走著。
那是個被整齊地修整過,相當適合高貴者的居處的庭院。
但神奈完全沒有笑容,只是揮了一下衣袖。
神奈:「只有衣服看起來最像樣而已。」
神奈:「事實上過的生活和在牢獄中沒什麼兩樣。」
神奈:「連庭院都不能隨意走動。」
神奈:「為何余得被關在這裡呢?」
神奈:「余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的…」
我似乎是被誤會了。
我從那從未見過的衣服樣式注意到這名少女的背部是有羽翼的。
看來我似乎是找了自己該守護的翼人的碴了。
但了現在也沒什麼的辦法了。
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繼續了談話。
柳也:「可是,妳的羽翼呢?砍掉了嗎?」
神奈:「不要說些沒來由的話。」
神奈:「只是收起來而已。平常看起來和一般人一樣。」
流也:「什麼啊,是這樣子啊?」
柳也:「虧我還期待著可以看見什麼特殊的東西。」
神奈:「真是抱歉哪,余是個不斷破滅汝期望的女人。」
確實她的樣子是和我印象中的翼人差滿遠的。
不只這樣。
…摸摸摸。
我試著觸摸神奈的臀部。
神奈:「…汝做什麼!」
她慌張地退開身體,臉紅地瞪著我。
反應也和附近一般的少女沒什麼不同。
柳也:「不,因為妳的曲線滿棒的。」
神奈:「汝只要看到很棒的曲線就會去一一確認嗎!?」
柳也:「曲線棒的臀部可沒那麼常見。」
柳也:「所以平常也沒什麼機會摸。」
神奈:「………」
神奈:「余從未見過像汝這般無禮的男人。」
柳也:「彼此彼此吧?」
神奈:「汝說什麼!?」
柳也:「妳剛剛用那臀部把我壓住了吧?」
神奈:「………」
她一副想說什麼的樣子,呆呆地看著我。
神奈:「和汝在一起,余都快忘記余有羽翼了。」
柳也:「什麼意思?」
神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在屋子深處有間排列整潔的房間。
神奈:「余平常就是住在這裡。」
柳也:「………」
神奈:「怎麼啦?快進來無所謂啊?」
就算我再沒禮數,還是會卻步於直接進入高貴者的住處。
聲音:「神奈大人,打擾了。」
突然響起了一位女性的聲音。
我右手馬上握住了刀柄。
因為完全感覺不到氣息。
一轉過身,是個像女官的人拿著行李站著。
我將握著刀的手鬆開,和神奈咬起耳朵。
柳也:「她是誰?」
神奈:「是在這裡唯一誠心在侍奉余的人。」
裏葉:「小女子名叫裏葉。就請這麼稱呼吧。」
說著,便將行李輕輕放在附近的地板上。
是件材質似乎很柔軟的夏裝,大概是神奈的替換用衣吧。
裏葉:「神奈大人,請問,那位是…?」
神奈:「不必想太多,只是個可疑人物罷了。」
柳也:「這算什麼介紹啊?」
神奈:「汝方才偷摸了余的臀部吧?」
柳也:「想摸的衝動上來了我也沒辦法啊。」
柳也:「不想被摸的話就好好遮住就好啦?」
裏葉:「神奈大人,您剛剛究竟是什麼樣的打扮…」
神奈:「不對不對不對啦。」
神奈:「余有遮好的,余剛剛確實有好好遮住的。」
她在一陣慌亂辯解後,注意到我在笑。
神奈:「就如汝所見,彼乃怪人兼傻蛋,裏葉汝也得多加注意才是。」
她咳了一下,擺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裏葉:「嘻嘻嘻嘻…」
神奈:「怎麼?有什麼好笑的嗎?」
裏葉:「就是神奈大人您害羞的樣子啊。」
神奈:「誰害羞了啊?余是感到很憤慨而已。」
裏葉:「可是,您的面容相當泛紅呢?」
被一語道破後,她的臉更紅了。
神奈:「反、反正汝要好好教導這個人的禮數就是了。」
接著神奈便飛也似地跑出房間。
那大大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柳也:「…到底是誰該教誰啊?」
裏葉:「這個嘛…」
我變得和裏葉兩人獨處後,才發現我還沒報名字。
柳也:「我叫柳也。職稱是正八位衛門大志,今天早上剛上任的。」
但她卻沒什麼反應。
只是一直盯著我的臉看,讓我感覺頗不舒服。
正當我這麼想時,她突然問了我。
裏葉:「衛門大人您,為什麼會去摸神奈大人的臀部呢?」
柳也:「因為我覺得她跟到處可見的小女孩沒什麼兩樣。」
裏葉:「…您說的是呢。」
她似乎很安心似地點了幾次頭。
裏葉:「其實我也很想摸摸神奈大人的臀部呢。」
裏葉:「要是我剛剛有在場的話,應該也會這麼做吧?」
她用一副相當涼爽的表情說著驚人的事。
柳也:「下次我幫妳吧。」
裏葉:「如果有機會的話。」
隔天早上。
我被正式受封為神奈備命(註1)的警衛。
我的職位是叫「大志」。
算是指揮社殿的身份。
而在形式上,是受到御命而從衛門府被派遣過來的。
雖然是這麼說,但下屬卻不到二十人,而且也常在做雜事。
就連我最初被授與的任務,也是站崗。
簡單說就是把風啦。
我和看起來頗認真的年輕武士一起守著正門兩側。
附近是一片青翠的夏天山峰。
吹過來的風,對汗濕的肌膚來說也挺舒適的。
結果才不到半個時辰,那年輕武士便開始打起睏兒來了。
我苦笑著,但心中卻思考著完全不同的事。
雖然說運氣好沾到了一官半職,但我還是算個無賴漢。
要是發生什麼事的話,也是有可能會被部下或是上司背叛的。
要能清楚正確地掌握自己所處的立場。
這對像我這種身份的人來說,是生存的必須條件。
我利用排班外的時間,到處觀察社殿的狀況。
社殿的範圍全部被杉木板給圍住。
正門不用說,連到裡面的入口都有全天候守衛。
以守護高貴者來說是當然的。
但我覺得人員的配置滿奇怪的。
連看守必備的眺望用高臺也沒有。
似乎並不是假想會有外敵侵入。
感覺上反而像是為了戒備從裡面出去的配置。
最初幾天我只是一直站崗。
不用說神奈本人了,連陪侍的女官也都沒機會看見。
差不多過了五天吧。
有個見過的女官找我。
而我正在值班室一個人處理事務。
或者該說是正在為文書的內文痛苦掙扎中比較正確吧?
裏葉:「衛門大人。」
柳也:「嗚喔哇!」
差點被嚇到把墨汁給撞出硯臺。
裏葉:「您真是喧鬧呢。」
柳也:「是妳太過安靜的錯吧?」
這次也是完全沒有察覺到氣息。
雖然說和我正專心處理事務有關,但以一個武士來說,這不是件好事。
裏葉看著我前方純白的紙,不知為何瞪大了眼。
裏葉:「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
柳也:「怎麼了?」
裏葉:「衛門大人是用烤墨紙(註2)來寫文宣狀的嗎?」
柳也:「烤墨紙?」
裏葉:「如果用這種紙沾柑橘汁液來書寫的話…」
裏葉:「萬一就算被外人奪去,也會很神奇地…。」
柳也:「不,不是什麼『很神奇地』吧。」
柳也:「要是用柑橘汁液書寫的話,連要送達的對象也無法閱讀吧?」
裏葉:「那就只要用墨水註上『這篇文書是用柑橘汁液書寫的』就好了啦。」
柳也:「………」
總覺得完全沒意義。
我仔細地端詳了一下裏葉的臉。
但很恐怖的是我完全看不出她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
柳也:「算了,有事嗎?」
我一回復正常口吻,裏葉也跟著回復端正的坐姿。
裏葉:「其實是希望能勞煩您親自前往社殿內戒備…」
她言語含糊地,用隱喻含意的眼神看了看走廊。
柳也:「可是…」
裏葉:「這是神奈備大人的直接指示。」
柳也:「我瞭解了。」
這樣形式上就沒什麼問題了。
我放下筆,從地板站起來。
柳也:「還有,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衛門大人』啊?」
裏葉:「請問這是為什麼呢?」
柳也:「我不喜歡被這樣約束地稱呼。」
裏葉:「那麼,請問該怎麼稱呼您比較好呢?」
柳也:「叫我柳也就好了。」
裏葉:「那麼柳也大人,這邊請。」
柳也:「啊啊。」
阿一 2005-4-23 08:01
神奈:「動作真是慢吞吞的。」
神奈一看見我,就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說著。
神奈:「汝這五天都看不見人是上哪兒去做了什麼事啊?」
柳也:「我是在工作,工作。」
神奈:「那種無聊的事放著不管就好了啊。」
柳也:「………」
神奈:「真是個沒路用的傢伙。」
柳也:「沒用的是妳的頭吧!?」
神奈:「喲,不過是個可疑的傻瓜竟然敢對余大呼小叫的啊?別笑死人了!」
裏葉:「算了算了啦神奈大人。」
裏葉看見我們的狀況,插了進來。
裏葉:「柳也大人也太不成熟了。」
被委婉地指責後,我才冷靜下來。
打從第一次見面以來,每次一和神奈對話我都會變得怪怪的。
柳也:「真是慚愧。」
神奈:「嗯。知道就好。」
柳也:「我可不是在向妳道歉。」
神奈:「不用再隱瞞了沒關係,余會赦免汝一切的無禮的。」
神奈:「余是多麼寬大為懷啊。」
柳也:「………」
看來再說下去也沒用了,所以我試著轉移話題。
柳也:「那,找我有什麼事啊?」
神奈:「就先坐下再說吧。」
我當場盤腿坐了下來。
裏葉也按著和服的裙擺,坐在我身邊。
神奈:「是因為裏葉囉唆地說只有和余兩個人太無聊了。」
神奈:「所以余特別把汝給叫來,汝得心懷感激才是。」
柳也:「真的是這樣嗎?」
裏葉:「當然是隨便說說的。」
裏葉:「是因為神奈大人這幾天一直都在談著柳也大人。」
裏葉:「三不五時地說著『那個人沒有來嗎?』。」
所以似乎是裏葉注意到了,才來叫正在值勤中的我吧。
神奈:「事、事情才不是這樣子的。」
神奈:「是裏葉汝搞錯了吧?」
裏葉不管忙著辯解的神奈,用奇妙的表情問我。
裏葉:「果然還是給您添麻煩了嗎?」
柳也:「不,我是無所謂啦……」
這樣的三個人聚在一起是要做什麼呢?
我試著想像一下。
在間類似寢室的房間私下見面。
一旁的是有著美麗秀髮的女官,和位高貴者…。
我看了一下神奈的臉。
雨其說是高貴者(Kizin)說是怪人(Kizin)還好一點吧?
神奈:「汝是不是剛剛在想什麼無禮的事啊?」
柳也:「…我是在想反正行為舉止就算了。」
柳也:「至少妳也該把那個奇怪的語氣改一下吧?」
神奈:「余的語氣哪裡奇怪了?」
柳也:「首先就是那個『余』很奇怪。」
神奈的語氣,可以說是一種混合王宮貴族和武門的獨特語調。
雖然以身份來說是不奇怪,但是奇怪在她用的是男性語氣。
裏葉:「在我開始侍奉時就已經是這樣說話了。」
裏葉苦笑地說。
神奈:「那麼,余該如何稱呼余呢?」
柳也:「多半是『我』或是『妾身』之類的吧?」
神奈:「余就是余。既不是我也不是妾身。」
柳也:「這不能當理由吧?」
神奈:「並不需要理由。」
裏葉:「唉…」
柳也:「…為什麼是妳在嘆氣啊?」
裏葉:「因為我很羨慕。」
柳也:「羨慕什麼?」
裏葉:「羨慕能和神奈大人這樣親密地交談的柳也大人。」
柳也:「妳覺得我們這樣看起來像是在親密地交談嗎?」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她還滿樂天的。
裏葉:「是的,看起來就是這樣。」
果然這樣回嗎?
裏葉:「而且…也只有柳也大人會這樣。」
裏葉:「即使知道了神奈大人的身份,還是維持一樣的態度。」
神奈:「的確。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柳也:「我可不想被妳這樣說喔。」
嘴巴上這樣說,但裏葉的話讓我想起的工作的事。
柳也:「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我才一站起來,裏葉也跟著站了起來。
裏葉:「是否能請您再稍微待一下呢?」
柳也:「傳信者還在等我喔。」
雖然要交給他的文書還是白紙一張。
神奈雖然一直默默不語,但最後終於說了。
神奈:「有空再過來吧。」
柳也:「要是這樣簡簡單單地來這裡,我可是會被懷疑工作態度的。」
正當我行個禮要離開時。
我聽到了神奈的聲音。
神奈:「余會很奇怪嗎?」
柳也:「大概和我一樣怪吧。」
我這麼回答。
神奈似乎很安心的樣子。
神奈:「知道了嗎?要再過來喔。」
她說了這些話後,便馬上轉了過去。
我注意到自己在和神奈交談時,都忘記她有羽翼這件事了。
我繼續無趣的工作。
習慣了之後,也總算能掌握社內的氣氛。
有件事我很在意。
就是擔任守護的人員全體士氣太低落了。
站崗是虛應故事,連巡邏都是輕率了事。
連女官們也是一樣。
連在神奈身邊的事務,也是令人懷疑有好好在做嗎?
很明顯在社殿辦事的人都沒有想好好認真盡職的意願。
而這樣對該守護的人的不關心,對我來說正好。
我變得每天去拜訪神奈居處一次。
柳也:「神奈,妳真的是翼人嗎?」
神奈:「一來就問這什麼奇怪的話啊?」
柳也:「我看著大家的樣子,總覺得搞不太懂。」
翼人應該是被是做從天上被派遣下來的存在。
要是有飢荒或瘟疫傳布時,可以運用靈力加持祈禱來救世。
真要說的話,等於是可以直接和神交涉的存在。
就算是穿著巫女裝束,也和一般巫女有天壤之別才是。
柳也:「這和我所聽過的待遇可完全不同呢。」
神奈一副想說「是在說這個啊?」的樣子嘆了口氣。
神奈:「余也不太清楚,似乎從以前就是這樣了吧?」
神奈:「而且,余也不是什麼神的使者。」
柳也:「但是妳有羽翼吧?」
神奈:「又不是只要有羽翼就是神的使者吧?」
柳也:「說的也是。螽斯和蟋蟀也是有羽翼嘛。」
神奈:「汝的比喻聽起來很刺耳喔!」
裏葉:「蚊子和果蠅也是有羽翼呢。」
神奈:「更糟!」
裏葉在神奈轉過去的方向笑容滿面地看著我們。
和之前一樣,完全地察覺不到氣息。
她跪坐在地板上,將捧著的高腳盤輕輕放著。
上面裝得滿滿的是純白的雪片。
柳也:「這個冰是從哪來的?」
裏葉:「我剛剛經過酒殿前時,看見那裡面有釋放著恐怖冷氣的小屋。」
裏葉:「進去一看,神奇的是明明正值酷暑卻有著這樣的冰。」
神奈:「喔。這可真是奇怪呢。」
裏葉:「我是想這非得報告守護的人才行,所以就這樣待過來了。」
柳也:「那叫『冰室』。是為了能儲存到冬天降的雪所設置的小屋。」
裏葉:「啊,是這樣子啊。」
柳也:「另外未經許可擅入冰室可是重罪一條喔。」
裏葉:「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
神奈:「真危險真危險。」
這兩人完全沒有悔改之意。
柳也:「真是的,明明還要再過一陣子才能開啟冰室的。」
裏葉:「這原本就是為了神奈大人而儲存的。」
裏葉:「而且,就算現在拿回去,也會在放回冰室前融化的。」
雖然她一副很困擾的樣子說著,但想當然爾都是已經算過了的。
柳也:「算了。」
我一允許後,裏葉便正對神奈端正坐好。
她先將雪片含一點在口中,再將高腳盤放置於神奈前面。
裏葉:「來,神奈大人。請用。」
神奈:「嗯。辛苦了。」
柳也:「果然是妳指使的吧?」
神奈:「那當然,連這種酷暑時候還不開算什麼冰室啊?」
她用手指沾了一些冰,就這樣送入口中。
那薄桃色的雙唇,喊了起來。
神奈:「真冰。」
神奈:「柳也汝也試試吧。余特別允許可以汝這樣做。」
再怎麼說都是不可以去食用供奉給神奈備大人的貢品。
但現在這樣再說明也滿白爛的,所以我老實地低下了頭。
柳也:「感謝賜恩。」
我拿起些雪片,享受著手指處碰著的舒適感。
外面又悶又熱。
從垂簾外吹過來的風,讓人感到莫名火大。
我將雪片放入口中。
那強烈刺激的冰冷感,讓我稍微忘卻了不安。
裏葉:「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吃著冰,簡直像是…」
柳也:「像個沒有為寒冬儲糧,用屋下的雪在充飢的瀕死家庭呢。」
裏葉:「真是個相當風趣的譬喻呢。」
柳也:「不要用那麼認真的表情回話啦。」
神奈:「………」
柳也:「怎麼啦?冰吃太多肚子痛嗎?」
神奈:「家族到底是怎麼樣的東西呢?」
先回話的是裏葉。
裏葉:「說的也是呢。」
裏葉:「真硬要說的話…」
(觸碰)
裏葉:「應該是像這個樣子吧?」
她從神奈的背後將身體貼了過去。
神奈:「喂喂,這麼熱的天氣不要貼過來啦。快放開。」
裏葉:「………」
她垂頭喪氣地準備離開房間。
神奈:「慢著慢著,也不需要離這麼開。」
(觸碰)
神奈:「所以不是說不要貼過來嗎?」
裏葉:「………」
神奈:「慢著慢著慢著,不要一直要離開啦,回來,靠過來一點。」
(觸碰、觸碰)
神奈:「…為何連汝也一起湊過來貼著余?」
柳也:「不,只是不知不覺就跟著做了。」
神奈:「汝等都退開余身邊啦。」
裏葉:「………」
柳也:「………」
神奈:「所以余不是叫汝等都離開啦!」
柳也:「一下這樣一下那樣的真麻煩呢。」
裏葉:「就是啊,就是啊。」
神奈:「汝等是一起聯合起來戲弄余嗎?」
裏葉:「這是哪兒的話?」
裏葉:「所謂的家族,就是像這樣貼在一起生活的。」
神奈:「是這樣子啊。」
柳也:「…是這樣子嗎?」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裏葉:「就是這樣子的。」
她再一次靠過去,將有點害羞的神奈的臉用袖子包住。
神奈:「快、快不能呼吸了啦。」
裏葉:「像這樣近到快不能呼吸了的才是真正的家族喔。」
(緊抱)
看著正在掙扎的神奈和露出燦爛笑容的裏葉。
的確是勉勉強強可以看出是感情和睦的母女吧?
神奈:「嗯嗚嗚。嗚嗯嗯嗚-嗯嗯嗚嗚…」
裏葉:「您這麼說太過誇獎了,讓我受寵若驚了。」
柳也:「我聽起來比較像是『痛苦到不能呼吸了,快放手啦』吧?」
裏葉:「那是因為柳也大人您的耳朵有問題吧?」
裏葉:「對吧?神奈大人。」
神奈:「………」
裏葉:「神奈大人?」
神奈:「噗哈!」
裏葉:「唉呀唉呀,您的臉真是紅呢。」
神奈:「…汝以為,是誰的錯啊?」
對神奈氣喘吁吁的樣子,裏葉很快地說了。
裏葉:「都是因為神奈大人太過可愛的錯啊。」
神奈:「真是的,裏葉所說的話真是不能盡信呢。」
似乎不敢直接稱讚她吧?神奈小聲地說著。
我悄悄地重新認知了看護著神奈的裏葉。
裏葉:「您又擺出一副相當複雜的表情呢。」
柳也:「我天生就是這樣。」
神奈:「真沒意思。在余面前換張別的臉吧。」
柳也:「不要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我看了一下神奈。
越瞭解她,越覺得神奈和一般女孩沒什麼兩樣。
柳也:「神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過這樣的生活的?」
裏葉:「是自從柳也大人上任後,便過著如此活潑的生活…」
柳也:「不是說這個啦。我是說她什麼時候開始住在社殿裡的?」
神奈:「不記得了。當余開始有認知時,就已經被關起來了。」
神奈的雙眸忽然蒙上一層陰霾。
似乎是不想談及的事吧?
柳也:「是嗎?」
我放棄繼續問下去,重新坐好。
高腳盤的冰早已化作水,泛起了波紋。
等我聽到奇怪的傳言時,已經是當天黃昏。
而我在太陽快下山時,接手了內側的守衛。
山上的夜晚來得特別早。
都可以看見日落到對面的山,整個社殿覆滿黑暗時,也才不到下午4點半。
我在將火給點起時,注意到守衛的不安。
柳也:「你在扭扭捏捏什麼啊?」
柳也:「你接下來就沒排班了,沒什麼好擔心的吧?」
守衛:「衛門大人,您不知道嗎?」
他那畏懼的口器,讓我感到不對勁。
守衛的態度有兩種。
隨隨便便混水摸魚的,和似乎在畏懼著什麼而屏氣凝神奉公職守的。
這個守衛是後者。
柳也:「說吧。我不會傳出去的。」
我一說完後,他便注意著四周開始說了。
守衛:「大家都沒有注意到。」
守衛:「神奈備大人她…那個。」
守衛:「其實不是人。」
守衛:「所以我很害怕是否會被亂下天罰。」
柳也:「可是,就我看來,相信會有天罰的人挺少的吧?」
那守衛似乎想了些什麼後,更加壓低聲音地說了。
守衛:「我有聽說過以前在比這裡更南的社殿裡有囚禁著一對翼人母女。」
柳也:「有囚禁著?」
我忍不住回話問道。
因為『囚禁著』這種話不是守護翼人的人該說的話。
但守衛繼續說著。
守衛:「聽說那母親和人有所交心,而化作惡鬼…」
當天晚上。 <!--IBF.ATTACHMENT_121150-->
阿一 2005-4-23 08:04
<DIV class=postcolor>守完大夜班的我,正在回值勤室的途中。
但卻看見應該已經沈入睡眠中的本殿新點起了燈。
我覺得怪怪的,便過去一探究竟。
走出來醒著的,是神奈。
她將小小的燭台被放在一旁,坐在階梯上。
神奈似乎正在賞月吧?
那為冰冷的月光所照映的面孔,宛若白瓷一般。
柳也:「怎麼了嗎?」
神奈:「是柳也嗎…」
柳也:「離天亮還有點時間,這樣會著涼的,快去睡吧。」
神奈:「今天只有汝一個人嗎?」
她不聽我的忠告,反過來詢問我。
柳也:「值班的生病了下不了床,所以便是由我來守大夜班。」
神奈:「是這樣子啊。」
神奈說了這些後就沒有開口了。
而我也開不了口。
因為她的神情看起來是如此虛無飄渺。
神奈:「…柳也,汝會作夢嗎?」
柳也:「作夢嗎?」
神奈:「沒錯。」
柳也:「偶而吧。有時也會夢見過去的事。」
神奈:「是怎麼樣的夢呢?能夠說來聽聽嗎?」
我的腦海中朦朧地浮現過去所做的夢。
柳也:「…是旅行時的天空。」
柳也:「偶而還有在各地所遇見的風俗人情。」
神奈:「旅行嗎…。是汝自己一個人旅行嗎?」
柳也:「沒錯。」
神奈:「這樣子啊。」
神奈的眉毛在月光下微微地動了一下。
神奈:「那夢會快樂嗎?」
柳也:「…是滿難受的吧。如果真要問的話。」
神奈:「做完難受的夢後,汝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柳也:「像是烏雲吧。」
神奈:「烏雲?」
柳也:「就是那種快要下雨時的雲。」
神奈:「那,汝是如何驅逐這種心情的呢?」
柳也:「烏雲會隨時間流逝的。所以我都只是等著它過去而已。」
神奈:「或許是這樣吧。」
她微微地露出笑容,看著我。
她那像孩子班的雙眸,在燭光照映下看起來像是在搖曳著。
神奈:「有時候也會下很久的雨吧?那這時候該怎麼辦呢?」
柳也:「下很久嗎?說的也是哪…」
柳也:「那我會找人聊聊,消除鬱悶吧?」
神奈:「那汝就聽好。」
神奈:「現在正下著雨。」
柳也:「我倒是覺得今天是個還滿幽雅的夜晚吧。」
神奈:「余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柳也:「………」
我一沒回話,就聽到粗魯的聲音命令著我。
神奈:「在那裡會聽不到,靠過來一點。」
神奈:「但是不要整個人貼過來。」
柳也:「知道啦。我才不會在這種時候亂來的啦。」
叩!
神奈:「這不就做了嗎!?」
柳也:「是因為太暗看不見而已啦。」
神奈:「真是的,一點用都沒有。」
柳也:「在這裡可以了吧?」
神奈:「可以。」
她似乎很滿足地點了點頭。
之後抬起頭仰望月亮,開始說了起來。
神奈:「年幼時的余,曾坐在像這樣的黑暗中。」
神奈:「余什麼都看不見,連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確定。」
神奈:「余很害怕,又很寂寞,但余卻不能哭。」
神奈:「即使余再怎麼哭鬧也沒人理會。當時就是這樣。」
她停頓了一下,安靜地注視月亮。
神奈:「但,卻有個看見了溫暖光輝的時候。」
神奈:「那是個模糊浮現的人影。」
神奈:「當余一接近,那光變消逝了。」
神奈:「余也跟著要追上去。」
神奈:「余一直都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
神奈:「不止一次,這個夢余已經做了好幾次了。」
和話題的內容迥異地,神奈微笑著。
笑容被認為具有驅逐兇相的力量。
若是這樣的話,神奈的笑容,也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在永恆的黑暗中所燃起的溫暖光輝。
是即使再怎麼尋求也決無法獲得的東西。
神奈:「柳也汝認為那人是誰呢?」
柳也:「大概是神奈您的家慈吧?」
神奈大概也預期我會這樣說吧?
風吹了起來,燭台的火也跟著搖曳。
神奈黑潤的長髮,也像是在拂去黑暗般地飄揚。
神奈:「…余根本不記得余的母親的臉。」
柳也:「所謂的夢,是在回憶曾經見過的景物。」
柳也:「所以即使妳不記得也一定有看過。」
神奈:「…是曾見過的景色嗎?」
神奈傾著頭。
柳也:「神奈也是您家慈所產下的吧?」
柳也:「所以雖然不記得是何時分開的,但卻忘懷不了。」
說著,我也苦笑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的長相。
連夢裡都沒出現過。
但神奈笑了。
神奈:「汝是指余的身體還記得嗎?」
她將手掌輕輕放在胸口。
神奈:「那就不算是個惡夢了吧。」
風又吹了起來。
沈默像是伴隨事實地逐漸經過。
神奈突然說了。
神奈:「余好想見見余的母親…」」
神奈:「這份心意,以余的身份來說太過強求了嗎?」
那並不是對任何人說的細語。
我也什麼都沒說,只能裝作沒聽到。
神奈:「罷了。這並不是汝的錯。」
或許是察覺到氣氛不對吧,神奈安慰我說。
神奈:「柳也也只是盡著自己的職守罷了。」
柳也:「啊啊…」
神奈:「余也得盡盡自己的職守了。余要回寢室去了。」
我行了個禮,往值勤室走去。
但背後卻沒有傳來移動的感覺。
我一轉身,神奈還是佇立在那裡。
柳也:「怎麼了?」
沒有回話。
柳也:「會寂寞嗎?」
或許是月光的關係吧,她的雙眸看起來相當濕潤。
柳也:「妳在哭嗎?」
神奈:「自己一個人會很難受。」
神奈:「余從未想過這竟會是如此難受的事。」
神奈:「守護的工作,辛苦了。」
這麼說完後,神奈便前往了寢室。
隔天早上。
正是要準備工作時。
上面的人卻傳達了出乎意料外的事。
官差:「…神奈備命為祈願五穀豐碩,將移居北方社殿。」
官差:「出發日訂在農業曆的大暑。」
官差:「各位在下個命令頒佈前一樣得處理好所有事物。」
在他說畢,快收完命令時,我才總算發現事情的重大。
是說神奈要從這裡移到別的社殿去吧。
這話讓我整個人醒了過來。
柳也:「有疑問。」
官差:「說吧。」
柳也:「吾等也須隨同神奈備命共赴新社殿嗎?」
官差:「不,還是得處理莊園。所以吾等皆須留下,靜候遵守開墾的指示。」
周圍的人都鬆了口氣般的樣子。
這些人除了向我一樣的無賴漢外,幾乎都是百姓出生。
原本就沒什麼人是願意擔任翼人的守護吧。
柳也:「我無法接受。我是受到守護翼人的命令才前往這裡上任的。」
官差:「那份命令已經被撤回了。」
柳也:「為何?」
官差:「就像我之前所說的。」
我們持續了無意義的爭論。
但我的意願完全沒被接受。
擔任守護的也沒人支持特立獨行的我。
通知傳達後,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但我無視於此,直接跑向神奈身邊。
柳也:「神奈,妳知道嗎?」
神奈:「吵死了,有什麼事?」
柳也:「吵死了就算了。有通知要妳移往北方社殿。」
神奈:「喔,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啊?」
神奈毫不吃驚地回答道。
柳也:「這是怎麼回事?」
神奈:「每年都會這樣的。」
柳也:「但是我卻是到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在上任時,我就沒被決定任期。
我相當後悔自己太草率沒有搞清楚狀況。
但就算我在怎麼反駁,也無法改變決定的事實吧。
神奈:「決定了就是決定了。就算柳也汝再怎麼樣的無濟於事的。」
神奈似乎是知道了我的想法,帶點諷刺地說。
柳也:「但再怎麼說,這樣的待遇也太…」
神奈:「隨身侍者另外分發,社殿的人就待在這裡…是這樣對吧?」
柳也:「妳已經知道了嗎?」
神奈:「一直都是這樣的。」
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空虛地笑著。
神奈:「要離開這裡了啊。什麼時候出發?」
柳也:「農曆大暑。」
神奈:「那也沒剩幾天了嘛。」
柳也:「妳無所謂嗎?」
我一問,神奈的眼神動了一下。
神奈:「汝是指什麼事?」
柳也:「我是在問妳就這樣分離也無所謂嗎?」
神奈:「沒辦法啊。」
簡直像是在回答別人的事般地了無生氣。
柳也:「妳會和我跟裏葉分開喔?」
神奈:「唷?汝不想和余分開嗎?」
她挑高音調挑釁地說著。
但那努力裝出來的威勢,只會讓我感到心痛罷了。
神奈:「那裡也會有奇怪的人吧。」
柳也:「但不會有我和裏葉。」
神奈:「不用這麼囉唆!余看起來像是這麼軟弱的人嗎!?」
柳也:「………」
神奈:「即使沒有汝,余也能活下去的。」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說過的話。
『余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的』
我知道了這說著的神奈的另一個面貌。
我在月光下的院子裡,所見到的意外的脆弱面。
神奈大概在那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吧?
自己總有一天會要自己一個人出發。
柳也:「不要逞強了。」
神奈:「汝說什麼!」
柳也:「妳不是很寂寞嗎?」
神奈:「不對。」
柳也:「那為什麼要對我吐露心聲呢?」
柳也:「不就是因為妳很寂寞,想要見妳母親嗎?」
神奈:「余可沒這麼說過!」
神奈:「余只是說想著冀望也無法獲得的事物只是在白費力氣而已。」
柳也:「為什麼妳會認定見不到?」
柳也:「難道妳母親死了嗎?」
神奈的表情在一瞬間整個變了。
神奈:「才沒有死呢!」
柳也:「為什麼妳能這麼肯定?」
神奈:「絕對沒有死的。絕對不可能的!」
她整個臉都紅紅的,像孩子一般拚命搖著頭。
我也能體會神奈的心情。
在夢中所見到的淡淡的,溫暖的光輝。
若是連那也是幻覺的話。
神奈:「母親大人一定…」
神奈:「一定還在哪裡看著余…」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
她用袖子遮住快崩潰的威嚴。
神奈:「給余退下!余不想看見汝的臉!」
我則默默地行了個禮,辭別神奈的房間。
擦身而過的女官,被嚇得我往這邊看著。
我的怒氣沒有消去。
我不太清楚自己在憤恨些什麼。
在換夜班前,我去找了裏葉。
只見她在東西散亂一地的房間中忙東忙西的。
柳也:「妳在做什麼?」
她被嚇得抖了一下肩膀,往我這邊轉過來。
知道聲音的主人是我後,裏葉鬆了口氣。
裏葉:「現在我正在忙,如有事情請稍後。」
她冷淡地說著。
裏葉似乎是在做旅行的準備吧。
她往黑色的背箱中不斷塞著摺好的衣物。
柳也:「喂。」
裏葉:「請不要管我。」
柳也:「妳有要去哪裡嗎?」
裏葉:「是的。是這樣沒錯。」
她認真的表情帶著強烈的怒氣。
裏葉:「為什麼非得和神奈大人分別才行呢?」
柳也:「妳知道了嗎?」
裏葉:「我才侍奉她不到半年而已。」
裏葉:「我正才享好好繼續服侍的,這種處置太不合理了!」
柳也:「妳想跟過去嗎?」
裏葉:「那是當然的啊。」
不知為何,我想這麼說。
柳也:「雖然說離出發沒剩多少時間了,但也不可能是這兩天就走吧。」
裏葉:「所以才得在那之前將她帶走啊。」
柳也:「想逃走嗎?」
我被嚇呆了。
應該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逃不逃得出去才是吧。
柳也:「守衛還沒天真到會讓一個女人逃掉喔。」
裏葉:「不用擔心,好歹我也是跑得很快的。」
我嘆了口氣。
總覺得最近好像常常在嘆氣吧。
柳也:「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裏葉:「請問是什麼事呢?」
柳也:「妳為什麼要這麼在意神奈呢?」
裏葉:「同樣的話,我也想請教柳也大人呢。」
我被笑容滿面的反問不自覺地啞口無言起來。
柳也:「為什麼呢…」
柳也:「…勉強說的話。」
裏葉:「勉強要說的話?」
柳也:「大概是因為沒有像她這麼有調侃價值的人了吧?」
裏葉:「…您說的是呢。」
我們一起笑著。
柳也:「那是昨天天亮前的事了。」
裏葉:「是?」
柳也:「神奈正賞著月。」
柳也:「她說過想見她母親。」
裏葉:「…是這樣子啊。」
裏葉:「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
裏葉:「神奈大人真的相當喜歡柳也大人的。」
柳也:「說不定只是在調侃我吧?」
裏葉:「絕不會有這種事的。」
她充滿自信地說。
裏葉:「因為神奈大人的個性十分強硬。不喜歡的人是絕對見不到她的。」
柳也:「這樣啊。」
我注意到已經過了該做事的時間了。
柳也:「我好像待太久了。我要去值夜班了。」
裏葉:「好的。請多加注意安全。」
我要離開房間時,想起了重要的事。
我指著散亂一地的衣堆,低聲說著。
柳也:「我不會亂來的。妳也多自重一點吧。」
裏葉:「您有想要做什麼嗎?」
柳也:「不,只是要稍微取得個約定罷了。」
裏葉:「是為了神奈大人嗎?」
柳也:「不,是為了我自己。」
裏葉:「是為了您自己嗎?」
我沒有回話,只是笑笑而已。
一直找不太到可以見到神奈的機會。
之前也說過要裏葉『自重』,所以我也不想要她幫忙。
我雖然找過適當的理由,要前往房間,但每次都被女官阻止。
女官:「今天神奈備大人的身體有點不適,不宜接見。」
柳也:「我知道了。」
柳也:「還在鬧彆扭嗎…」
女官:「啊?」
柳也:「不,沒什麼。」
我慌張地瞞混過去,退回了值勤室。
一直見不到神奈,而日子逐漸過去。
守護職務結束的通知,讓社殿全體的緊張感都消失了。
社殿中的人們都像是放下重擔般地笑著,或是彼此開玩笑閒聊。
在神奈出發的三天前。
上面的人像是怕被竊聽般地,悄悄跟我說。
官差:「在這兩天內,將和這個社殿及神奈備命相關的文件和資料盡量全部收集起來。」
柳也:「也就是說要在神奈備大人出發前嗎?」
官差:「不用問太多。」
柳也:「問什麼要這樣做?」
對於更加追問的我,官差只是冷淡地丟下一句。
官差:「你不用知道也無所謂。」
我邊在走廊走著,邊思考著某件事。
太過薄弱的守備。
以及放任士氣低落不加以訓練的長官。
和神奈要離開時同時要收集的文書…
在得知神奈的遷移時所產生的疑問,已經在我心中化作了確信。
這背後絕對有什麼事。
在大暑的前一天。
我做完當天的工作後,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明天神奈就要離開這間社殿。
是個沒有隨身侍者和餞別的寂寞出發。
我也不知道會到哪裡去。
帶著濕氣的風像是要吹開屏風般地吹了進來。
到了半夜應該會下雨吧。
柳也:「………」
我拿起放在枕邊的長刀,拔了出來。
看得出來那銀色的刀身,正在吸著昏暗。
我在心中整理著今晚要做的事。
所有的事應該都已經準備好了。
突然有邪念闖了進來。
在我腦海中耳語著你現在正在做傻事喔。
還竊笑著為什麼要讓自己去背負重荷?
說著你到現在都是一個人活過來的,以後也一個人活下去吧…
我閉上雙眼,將刀入鞘。
鏮。
那響起的清脆聲音,讓我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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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 2005-4-23 08:04
我開始行動時,是在太陽下山後約過了半個時辰之後。
守衛:「衛門大人,辛苦您了。」
柳也:「啊啊,你也辛苦了。」
我等值班的守衛離得夠遠後,便不被發現地潛入社殿內。
目標是神奈的寢室。
我自己也知道我在做莽撞的事。
能夠進入神奈寢室的,只有包含裏葉在內的幾個女官而已。
白天的話還可以打混過去,晚上可不行。
被發現的話就會被當場斷頭。
這可不是只被炒魷魚,而是指我真正的頭會被斷。
我壓抑腳步聲,謹慎地前進。
之後總算沒被發現地侵入到神奈的寢室內。
似乎為了能讓風吹進來而沒有降下門簾。
取而代之地用了屏風來讓外面看不見裡面。
光照照了進來。
我往她睡覺的地方前進。
如我所料地,燈火還點著。
一定是維持到很晚才會熄滅的設計吧。
我蹲在枕邊,在她耳邊輕聲地說。
柳也:「…喂,神奈,快起來。」
棉被下的身體動了一下。
在她很不耐煩地轉過身後,注意到我的存在。
她的眼睛微微張開地看著我。
柳也:「早啊。」
神奈:「………」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回看看房間。
看見了在自己眼前不該出現的東西。
也就是我。
神奈:「有、有可疑人物啊!」
柳也:「是我,是我啦!不要大聲嚷嚷!」
我慌張地遮住她的嘴。
柳也:「不要這樣鬧啦,我有話要跟妳說。」
神奈:「姆-!姆姆姆!姆姆姆嗚姆嗚姆……」
似乎還夾雜了一些想到的罵人的話和廢話吧。這我還聽得出來。
柳也:「我不是來做奇怪的事的。」
柳也:「至少妳也不要再大聲叫了,可以吧?」
神奈:「姆嗚姆嗚…」
柳也:「懂了的話就點點頭。」
她勉勉強強地點了點頭。
正當我一放手。
叩!
就突然被K頭。
神奈:「竟然敢做夜襲余這種放肆的事…」
柳也:「所以我說過不是來夜襲的啦。」
神奈:「不要想狡辯。」
柳也:「就說不是了嘛。」
神奈:「那汝為什麼要這樣做…」
柳也:「為了取得約定。」
我只說了這樣。
而神奈大概是從我的聲音中聽出了什麼吧,整個臉色都變了。
神奈:「你是說…約定嗎?」
柳也:「我是在這間社殿奉公的人,所以不能觸犯社殿的法令。」
柳也:「但只有在一種場合下…」
柳也:「那就是我絕對不可以因為這樣違背神奈備命直接下達的命令。」
柳也:「雖然至今已經被抱怨過很多次了。」
我苦笑著自我調侃。
但神奈卻沒有笑。
似乎是在推測我要說什麼吧。
柳也:「所以呢。」
柳也:「只要妳說『讓我和我母親見面』,我就會拚命完成它的。」
柳也:「神奈。」
柳也:「妳能以身為侍主的身分,授予我這道命令嗎?」
我知道神奈很驚訝。
或許在我聽到神奈要離開這裡時我就暗自下定了決心吧。
一句話就夠了,只要能讓我聽到她真實的心情。
就算是要我千刀萬剮也無所謂。
神奈:「………」
柳也:「選擇權是在妳,我不會再多說什麼了。」
我當場坐下,等待她的回覆。
風吹得燈火搖曳,燈蕊也微微響著。
雨已經快到了。
似乎過了相當漫長的時間。
之後,神奈說了。
神奈:「…那麼,余特在此命汝。」
神奈:「將余帶到余的母親身邊。」
似乎有點害羞吧,她說完後便將頭轉到一邊去。
這麼一來就決定一切了。
我將掛在腰上的長刀放地板上。
膝蓋跪好,將雙拳展至與肩同寬,低下頭。。
柳也:「衛門正八位大志柳也。在此宣示絕不違反神奈備大人的諭令。」
柳也:「…好歹在形式上嘛。」
神奈:「余知道了。一切就託付給汝了。」
儀式就這樣結束。
我把腳放回原樣,覺得滿疲勞的。
我將先放好的包裹取出,交給神奈。
裡面有女用的草鞋。
柳也:「看要把這個藏在哪裡吧。」
柳也:「盡量睡一下吧。過一個時辰後我會來叫妳的。」
神奈:「…為什麼?」
柳也:「等下就會下雨了,警衛應該也會比較鬆懈。」
柳也:「而且不睡的話體力會不夠的。」
神奈:「未必吧?」
神奈:「汝認為能逃得出去嗎?」
柳也:「我好歹也是刀法有個段位的喔?」
神奈:「還是不要說謊比較能保命吧。」
柳也:「是嗎?」
神奈:「余並不認為汝會很強。」
既然都被說得絕了,我也只能苦笑而已。
柳也:「我是侍奉妳的人。」
柳也:「所以絕對會實現妳的心願的。」
我瞇起了眼,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
神奈:「為何汝要為余做到這種地步?」
柳也:「這個嘛。為什麼呢…」
這是我真正的心情。
神奈則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我的臉。
柳也:「那麼,待會見了。」
正當我在注意屏風的另一側,要到走廊時。
神奈似乎想說什麼。
柳也:「幹嘛?」
神奈:「余會…等汝的。」
柳也:「還挺老實的嘛。」
柳也:「迷上我了嗎?」
神奈:「誰這麼說了啊!?」
柳也:「但是真的要快點睡了,會越來越難熬喔。」
神奈老實地點點頭。
我邊注意著腳步聲,邊離開寢室。
還有一個要去的地方。
是裏葉的寢室。
因為神奈附近的事物,幾乎全部是交給裏葉負責的。
所以裏葉的房間也被設在靠近神奈的地方。
我壓抑腳步聲,進入了寢室。
在空盪的房間中,放置著棉被。
但卻沒有人。
柳也:「裏葉,妳在嗎?」
我定起神,來回巡視著無人的房間。
裏葉:「我等您很久了。」
柳也:「嗚喔哇!」
裏葉彷彿融化在黑暗中般地微笑著。
我知道服侍在高貴者身邊的女官平常是要求不能有所妨礙。
但都能把氣息壓抑到這種程度嗎?
柳也:「妳似乎知道我會來嘛。」
裏葉:「要是會發生什麼事,一定是在今晚而已的。」
她笑著說。
裏葉:「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指著在裏葉身後朦朧可見的小山。
柳也:「那些全部都是行李嗎?」
裏葉:「是的。」
裏葉:「全部都是神奈大人的衣服。」
裏葉:「因為我不知道會用到哪一件。」
有十個背箱,堆成了一座小山。
在那之中,還有個甚至可以裝進一個小孩的大型箱子。
柳也:「那個大的箱子是?」
裏葉:「是一套『十二單』衣。」
裏葉:「重合許多件衣服的美麗設計,相當適合神奈大人。」
…附帶一提的是全部穿好的話,會比雜兵的基本武裝還重。
柳也:「都給我留下。」
裏葉:「為、為什麼呢?」
她抱住大的箱子,認真地反問我。
裏葉:「我是想說在神奈大人和母親見面時一定要穿這一件的。」
裏葉:「連樣式色調都特別選了比較涼爽的了~」
她當場仆了下去,誇張地大哭。
柳也:「想哭的是我好不好?」
柳也:「…等一下。」
柳也:「我應該還跟妳沒說過要帶神奈去見母親的事吧?」
裏葉:「柳也大人的想法我都已經看透了。」
果然是假哭的嗎?
就在這時候。
我們同時感覺到有人的氣息。
在屏風障蔽的另一側,有人躲著。
裏葉靠了過來。
裏葉:「…被偷窺了呢。」
她對我耳語著。
柳也:「…似乎是呢。」
我也壓低聲音說。
偷窺的,大概是裏葉的同事吧。
似乎是有打算消去氣息,但完全沒用。
柳也:「似乎是以為我是來夜襲的吧。」
裏葉:「好像是吧。」
柳也:「要怎麼趕走她啊?」
裏葉:「那麼…」
裏葉將臉貼到我的胸口。
裏葉:「請用手摟住我的腰吧。」
雖然是她自己這麼說的,但還是會讓人很猶豫。
但是現在不是挑選手段的時候了。
我照她的話,伸出右手從衣服外摟住她。
裏葉:「啊啊,柳也大人。我等這個時候等了好久啊。」
柳也:「到天亮前還有很多時間,我們一起來樂一下吧。」
裏葉:「柳也大人…」
她那撒嬌的語調,聽起來頗誘人的。
難得有機會,我就稍微摸摸屁股吧。
摸摸摸。
裏葉:「啊啊,不要那麼急嘛。」
柳也:「沒關係啦,沒關係啦。」
裏葉:「那麼我也…」
她為了報復我,從我褲子外面直接一把抓住我那裡。
柳也:「嗚咕喔!」
裏葉:「嘻嘻嘻嘻。」
她邊露出嬌豔的笑容,邊動著袖子。
之後停了下來。
柳也:「…怎麼啦?」
裏葉:「………」
裏葉將視線停在我的跨下,用輕蔑的語氣說。
裏葉:「真是沒有用的東西呢。」
那無可挽回的冰冷語調,響徹整個房間。
柳也:「是、是因為工作的關係累了而已,會比較慢起來嘛。」
我狼狽地解釋。
裏葉:「啊壓真遺憾呢,今晚連事都辦不成,只能像個母親一樣陪睡而已。」
裏葉:「唉呀真遺憾呢,真是遺憾呀。」
從屏風另一側傳來微微的聲音。
接著傳來往走廊離去的氣息。
柳也:「…似乎走掉了吧。」
裏葉:「應該是吧。」
柳也:「不要真的捏下去啦。」
裏葉:「這是我想說的。」
柳也:「保險起見我先說好,我該起來時還是會起來的喔。」
裏葉:「有機會的話再讓我見識一下吧。」
柳也:「………」
裏葉:「………」
柳也:「回到剛剛的話題吧。」
裏葉:「是的。」
柳也:「再過半個時辰,我要帶神奈逃離這裡。」
裏葉:「我也要一起前往。」
柳也:「但是,真的沒問題嗎?會是趟艱辛的旅程喔。」
裏葉:「我早就有所覺悟了。」
她用和平時一樣的聲音說著。
但還是有必要確認她到底有多少覺悟。
我用右手握住刀柄。
取出刀刃。
將刃面靠著裏葉的脖子。
柳也:「被發現的話,就會像這樣。」
我的刀和儀式用的裝飾品不同。
是已經染過數次人血的刀刃。
柳也:「懂嗎?很容易就會招致死亡的。」
再怎麼有膽識的女子,都不可能在刀前還是一樣有膽識。
但裏葉只是微笑著。
裏葉:「無所謂。」
裏葉:「我早已發過誓,就算要賠上我這條命,也要侍奉著神奈大人。」
結果不要說有所動搖,她連發個抖都沒有。
裏葉:「若是為了神奈大人的話,這條命不算什麼的。」
裏葉:「如果這樣能讓神奈大人稍微感到寬心的話。」
她只用著一樣平穩的笑容,和澄清的眼神便壓過了我。
只會在一旁笑著的無瑕遲鈍女子。
我一直都是這麼看裏葉的。
我將刀收回去鞘內。
像這樣服輸倒也感覺不差。
柳也:「我知道了,一起來吧。」
裏葉打從心底高興地笑著。
裏葉:「這麼一來我就能一直待在神奈大人的身邊了。」
柳也:「但是,行李要給我重新整理。」
裏葉:「果然還是不能這樣帶去嗎…」
她依依不捨地看著身後的大行李。
柳也:「只要隨身輕便的衣物就夠了。外衣只要一件,斗笠也不用帶了。」
柳也:「還有要帶水、乾飯、鹽、醃肉,有藥的話更好。」
裏葉勉強地點點頭。
柳也:「我等會兒會再過來,在那之前快點準備好吧。」
裏葉:「我知道了。」
柳也:「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衣物。」
裏葉:「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
裏葉:「我完全都沒注意到呢。」
她笑著回答。 <DIV class=postcolor>柳也:「………」
果然我還是找了個派不上用場的搭檔嗎?
我想起剛剛的偷窺的事。
明天大概就會傳滿整個社殿吧。
『前去夜襲的衛門大人,一件衣服都沒脫地和女子共枕。』
柳也:「………」
我忍不住抱住頭。
男人沒有比這件事更丟臉的了。<!--IBF.ATTACHMENT_121152--></DIV>
阿一 2005-4-23 08:09
柳也:「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呢。」
裏葉:「那真是不錯呢。」
柳也:「…拜託不要認真地尋開心吧。」
我一出去,已經在下雨了。
我被周遭的濕氣逼出了不少汗。
柳也:「……」
我邊在屋簷下避雨,邊眺望著遠處朦朧的山影。
目的地,是在翻過那座山之後再過去的地方。
沙啊啊啊啊啊…。
雨勢突然增強了。
柳也:「…時間差不多了吧。」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行李。
裡面放著乾飯和一些藥,以及幾本文書。
我在黑暗和大雨的掩護下,再一次前往神奈的寢室。
燈火依然點著。
但那作響的聲音已經沒了。
神奈:「呼…呼…呼…(打鼾聲)」
柳也:「………」
…算了,總比因為不安和興奮而睡不著好多了。
柳也:「神奈,起來了。」
我在她耳邊輕聲地說。
神奈:「…呼…嘶…(續‧打鼾聲)」
但卻完全沒有要起來的樣子。
搖搖。
我試著搖搖她的肩膀。
但她只是很不耐煩地打開我的手,繼續縮成一團。
柳也:「…還不起來啊?喂!」
捏。
我捏住了她的臉頰。
拉~~~。
還亂軟一把地,似乎可以愛拉多長就拉多長。
啪!
柳也:「…痛。」
手被打掉了。而且是她還在睡眠的狀況下。
以敵人來說真是了不起的攻擊。
我才正這樣想而已,這次她開始說起了夢話。
神奈:「…嗚…嗯……」
神奈:「拜託…放過余吧。」
神奈:「不要再塞…就說不要再塞了…」
神奈:「原諒余吧…嗚…咕…」
神奈:「余已經…再也…」
神奈:「已經…再也吃不下了…」
她邊動嘴咀嚼著,邊轉過身去。
還隔著薄睡衣,抓了抓屁股。
柳也:「………」
柳也:「給我起來別再抓屁股啦!」
抓抓抓。
神奈抓了另一邊的屁股回應我。
柳也:「既然這樣的話…」
我捏住她的鼻子。
掐。
過了一會兒,她開始痛苦地掙扎起來。
碰啪!
碰啪碰啪!
碰啪碰啪碰啪!
…咕啪!
大概真的很痛苦吧,她把棉被整個踢飛。
把頭抬起,整個人坐了起來。
睜開像個小孩般的雙眼,看著我。
柳也:「早啊。」
我放開手,面露微笑地打個招呼。
神奈:「………」
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吧?
她緩緩地轉動頭部,環顧四周。
看著在眼前的我。
神奈:「………」
碰!
柳也:「不要給我又倒下去睡啦!」
她又坐起來。
看看房間內。
神奈:「………」
碰!
柳也:「再一次也一樣啦!」
裏葉:「柳也大人,您的方法太溫和了。」
柳也:「喔嗚哇啊啊啊!」
裏葉:「噓!太大聲了啦。」
柳也:「裏葉,妳從什麼時候就在了?」
裏葉:「差不多是您在捏臉頰的時候吧。」
柳也:「我不是叫妳在我過去前乖乖等著嗎?」
裏葉:「我是想時間差不多了。」
裏葉:「而且,讓神奈大人自己一個人換衣服太花時間了。」
柳也:「妳這樣說也對。」
我看了看到了這時候還睡死在那裡的神奈。
柳也:「總之,先把這傢伙叫起來再說吧。」
裏葉:「那要用裡技了。」
柳也:「…怎麼做?」
裏葉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將雙手伸到神奈頭下。
咚!
神奈的頭響起厚重的聲音,整個撞到地板。
神奈:「…好痛。汝做什麼啊!」
雖然只是拔起枕頭,但效果絕佳。
裏葉:「神奈大人今天一早就相當神清氣爽呢…」
神奈:「這樣看起來像神清氣爽嗎?」
裏葉:「是的。」
神奈:「真是的,汝不能再溫柔一點叫人起床嗎?」
裏葉:「那麼,下次卑職會在力道上多加費心的…」
神奈:「是叫汝不要把枕頭拔起來啦!」
柳也:「要抬槓等下請自便,先快點準備吧。」
神奈雖然還是在碎碎念,但卻老實地開始準備。
但她的手忽然停下,瞪著我。
神奈:「…汝還想待在這裡嗎?」
柳也:「那當然。」
神奈:「汝知道余接下來要做什麼事嗎?」
她揮著薄睡衣的袖子問我。
柳也:「是要換衣服吧?我會幫妳看著的,快點換吧。」
神奈:「………」
喀!
有個很硬的東西飛過來,直接敲到我的頭頂。
柳也:「~~~!!」
真的亂痛一把的。
我摸摸頭,一看,是神奈的枕頭。
柳也:「我剛剛被角給砸到了喔!被這邊這個角『喀!』一聲地!」
神奈:「給余滾出去!汝這個大白癡!」
我們三個人邊確認有無人影後,在雨中走著。
我不發出聲音地小碎步沿著牆壁走著。
神奈和裏葉也跟著模仿我這麼做。
她們兩個都沒有抱怨雨勢,讓我安心許多。
神奈仰望著設得高聳的木欄說了。
神奈:「汝想怎麼樣越過這個地方?」
柳也:「這我早想好了。」
我謹慎地指著做好標記的地方。
啪的一聲,就簡單地拆開了一枚木板。
裏葉:「您什麼時候動過手腳的?」
柳也:「前一陣子就準備過了。為了能隨時逃走。」
神奈:「真是熱心工作呢。」
柳也:「少囉唆。」
在木欄的對面是座深山。
如人身高的暗色樹叢,和包含水氣的黑暗混雜在一起。
柳也:「神奈,妳先出去。注意有落差喔。」
雖然不過是不足二尺的落差,但因為完全不知道地面的狀況。
神奈:「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要把人當傻瓜。」
神奈迅速地跳了過去。
一陣沙沙聲響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樹叢中。
柳也:「裏葉,過去吧。」
裏葉站在穴前。
看著一片黑暗,她在一瞬間猶豫了。
柳也:「快點。」
裏葉:「是的。」
裏葉跳到了對面。
之後我將木欄回復原狀。
之後我攀上在木欄附近的樹。
邊注意著不要發出聲音地,邊往她們那邊移過去。
我翻開如人高的樹叢,突然整個視野變了。
神奈:「…看起來像個猴子一樣。」
神奈的聲音,完整地表達出她看完的感想。
柳也:「妳沒有別的講法了嗎?」
神奈:「余可是在稱讚汝喔。該高興一點吧。」
柳也:「那可真是感謝。」
我適當地回話後,確認腰間的刀。
柳也:「接下來會一陣子沒有鋪路。注意腳下。」
神奈:「這點小事,看余輕鬆地…嗚哇!」
…啪!
似乎是才剛說就跌倒了。
裏葉:「唉呀唉呀,您沒事嗎?」
神奈:「余這樣看起來像沒事嗎?」
裏葉:「卑職看不見,實在太暗了。」
裏葉:「要是衣服沒有髒了就好…」
神奈:「…汝是覺得衣服比主人重要嗎?」
裏葉:「唉呀,已經都這麼黏答答了啊。」
神奈:「喂!不要摸奇怪的地方!」
裏葉:「都是神奈大人太愛玩了。這樣的話撐不了多久的。」
神奈:「就跟汝說不要亂摸了!」
裏葉:「啊啊,果然,連胯下都這麼濕了,真是粗鄙呢。」
神奈:「住手。會、會癢的啦。」
裏葉:「那是因為神奈大人一直在亂動嘛。」
神奈:「嗚咕…叫汝住手了…嘻嘻嘻呼」
裏葉:「耶咿耶咿!」
神奈:「嘻…呼哈…住手…哈…」
柳也:「…給我把裙子拉起來,裏葉妳也是。」
裏葉:「唉唷,柳也大人真下流,竟然要兩個人一起。」
神奈:「真是的,跟鬼畜一樣。」
柳也:「…妳知道妳說的話的意思嗎?」
柳也:「我是說把裙子拉起來會比較好走啦。」
裏葉:「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
神奈:「嗯。一開始就這麼做就好了嘛。」
柳也:「不要離開我的身後,走吧。」
剛開始是座急斜坡。
我走在前面,將腳下濕潤的草撥開。
我盡可能地讓後面能輕鬆通過,慢慢走下斜坡。
神奈則跟在我身後。
裏葉殿後。
大概走了半個時辰吧。
腳下的路變成了上坡。
已經從社殿所在的山,走到別座山了。
我轉過身一看,神奈的動作有點遲緩。
大概是因為沾水的衣服變重了吧。
她疲倦似地拖著身驅走著。
之後,終於可以看見斜坡的盡頭了。
在潮濕的林間,也出現了像路的輪廓。
是獵人或樵夫們流下的足跡吧。
柳也:「從這裡開始會比較輕鬆了。」
我為了鼓勵神奈而這麼說,但她卻沒有回話。
柳也:「要稍微休息一下嗎?」
神奈:「…繼續走沒問題的。快點前進吧。」
嘴巴上這樣說,身體卻明顯的相當疲勞。
我將視線看往頭上。
雨從林木的枝葉縫隙中不斷地灑落。
又因為在深山中,所以周邊看起來格外地陰暗。
就在這時候。
裏葉:「柳也大人。」
裏葉語調快速地叫了我一聲。
裏葉:「有人在附近。」
我稍微看了一下,卻似乎沒這種感覺。
柳也:「是雨聲吧。不用擔…」
話還沒說完時,我也感覺到了。
在穿過林木間枝葉而落的雨聲的另一端。
微微混雜著一些不一樣的聲音。
柳也:「頭低下,不要發出聲音。」
神奈:「是追兵嗎?」
柳也:「安靜一點。」
我急忙將來回看著四周的神奈的頭給壓下去。
我們三人屏氣凝神,將身體藏好。
在潮濕的林間只充斥著雨聲。
之後,那個聲音來了。
約有五、六個人的腳步聲,整齊地逐漸走下沒有道路的斜坡。
從聽見有皮革和木板互相摩擦的聲音,可以聽出他們有穿戴護足。
是從社殿過來的追兵嗎?
未免也太快,而且方向也相反。
直到腳步聲稍微離遠一點後,我們似乎都沒被發現。
柳也:「…可以動了。」
神奈:「呼。真是麻煩。」
雖然她一副很沒什麼的樣子,但可以看見她的舌間有微微的顫抖。
柳也:「真虧妳能忍耐住呢。」
神奈:「不過是個腳步聲罷了。有什麼好慌慌張張的?」
裏葉:「他們下山去了呢。」
裏葉邊鬆口氣,邊說。
柳也:「那些人不是社殿的。」
裏葉:「您怎麼知道?」
柳也:「我的部下中可沒有能在這種山中整齊行軍的傢伙。」
如果我的眼睛沒出錯的話,剛剛那些士兵有經過相當的訓練。
如果毫無預警地遇到的話,事情會變得很棘手吧。
而他們所前往的地方只可能有一個。
裏葉:「這是怎麼回事呢?」
柳也:「似乎比我所推測的還早了一晚。」
在裏葉反問我之前,我站了起來。
柳也:「走了。」
或許是休息了一下回復精神了吧。沒背著行李的神奈走在最前面。
神奈:「快點。不然要丟下汝了喔。」
柳也:「那邊是我們走過來的方向喔。」
神奈:「…汝、汝連開玩笑都不懂嗎?」
雖然是硬凹的,但還是太勉強了。
神奈:「當然是要走這邊啦。走吧。」
她轉了個方向,但轉到一半時停了下來。
一直盯著透過林間所看見的遠方景物。
神奈:「柳也,那是…」
往神奈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漆黑的山影中,可以看見如炭火般的赤紅光芒。
柳也:「那一帶除了社殿之外沒別的建築物了。」
神奈:「………」
神奈靜靜地注視著那光芒。
她站在原本以為一輩子都踏不出去的柵欄外。
那究竟什麼心情呢?我無法體會。
裏葉:「已經到了這麼遠了啊。」
我甚麼話都沒有回。
那光芒逐漸增強,現在看起來彷彿在燃燒原野般地整片火紅。
突然有股苦澀的感覺在我胸口中湧起。
而裏葉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裏葉:「那是在焚燒篝火嗎?」
柳也:「只有篝火的話不會亮成這個樣子的。」
柳也:「是社殿燒起來了。」
我感覺得出來神奈和裏葉倒吸了口氣。
神奈:「不要開這種玩笑!」
神奈大喊了出來。
但眼前的景象訴說著我沒有在說謊。
大概整座神社都沒入火海了吧。
那噴灑出的火和煙,將山的一角染成赤黑色。
神奈:「那麼,在社殿裡的人們…」
神奈自言自語般地說了。
柳也:「都逃走了吧。像我們一樣。」
我雖然這麼回答,但卻是說謊的。
剛剛下山的那些士兵,應該是在埋伏等候從社殿逃走的人吧?
這麼積極地完全包圍,一定是想將知曉內情的人全殺光吧。
也就是說社殿的人們原本就是用玩就丟的棋子罷了。
如果這樣一想,所有的情況都說得通了。
神奈:「是嗎?大家都有順利逃走了嗎?」
神奈勉強自己相信般地說了。
裏葉:「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裏葉的聲音也和以前不同地生硬。
柳也:「或許是不想讓外界知道社殿裡發生了什麼事吧。」
神奈:「為什麼?」
柳也:「我也不知道。」
我只能這樣回答。
不管有什麼秘密,我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柳也:「走吧。」
裏葉:「神奈大人,請。」
神奈還出神地看著社殿。
裏葉:「神奈大人…」
神奈:「余現在過去。」
她將火焰移出視野,跟在我身後。
又在山中走了約一個時辰後。
從前面傳來和雨聲不同的水聲。
沙沙啊啊啊啊…
是溪谷。
因為雨的關係水位上升不少,變得無法直接涉水穿過。
但也不能因此折返。
裏葉:「現在該怎麼辦呢?」
柳也:「只能順著溪谷前進了,走吧。」
我一開始走,裏葉和神奈也默默地跟進。
因為沿岸的石頭都很濕潤,所以不是很輕鬆。
神奈先開始變慢,而緊接著裏葉也落後了。
柳也:「加油。穿過這裡就輕鬆了。」
即使我這麼說,她們也沒回應。
神奈和裏葉只是靜靜地繼續動著腳。
再這麼繼續走下去的話,神奈的體力一定遲早會耗完的。
遲早會被追上的。
問題是在那之後。
襲擊社殿的傢伙們目標絕對是神奈備命。
等社殿攻陷後,他們是想怎麼處置神奈備命呢?
是會慎重保護她?還是要活捉她而已呢?
甚至…
裏葉:「柳也大人。」
我回過神來,裏葉爬到了我身邊。
裏葉:「我剛剛看見了火把。」
她微彎半身地指著後面。
從林間的縫隙,可以隱隱約約看見火把的光芒。
裏葉:「那裡也有。」
神奈:「對面也有喔。」
神奈指著另一側的山脊。
在漆黑的斜坡上可以看見星羅棋布的火光。
柳也:「三十…不,有四十個人吧。」
這樣讓火光大批地顯露追過來,代表他們認為我們絕對不會反擊。
能突破的縫隙,就是這點。
柳也:「神奈,妳還挺有人氣的嘛。」
神奈:「這種人氣要就給汝算了。」
她邊調整喘息,邊一副很困擾地說著。
柳也:「原來如此,這說不定是個好主意。」
神奈:「什麼意思?」
我沒回話,只是轉向面對神奈。
柳也:「只要聽我的話,就一定可以活下來。」
柳也:「…目前就先姑且這樣相信我吧。」
神奈:「汝這種話不能說得更讓人信賴嗎?」
柳也:「因為我太正直了。」
裏葉:「該怎麼做呢?」
柳也:「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待在這裡不要動。」
或許是預期外的話吧,神奈和裏葉都啞口無言。
柳也:「妳們就在這一帶坐好,方輕鬆一點無所謂。」
柳也:「如果可以盡量不發出聲音就更好了。」
我雖然一副沒什麼地這樣加一句,但其實是有理由的。
在這種狀況下完全不動地待著是超乎想像的可怕。
反而是到處逃跑還會感覺比較輕鬆。
裏葉:「…柳也大人您要怎麼辦呢?」
她這麼一問,我便轉向她那裡。
柳也:「妳有帶神奈的替換衣物吧?」
裏葉:「是的,我有照您的吩咐,只帶出了一件。」
柳也:「不好意思,拿出來吧。」
神奈:「汝是叫余在這裡換衣服嗎?」
柳也:「不,不是妳要穿的。」
柳也:「是我要穿的。」
我迅速地衝下溪谷。
事情刻不容緩。
只要我越早動作,神奈和裏葉就可以越遠離危險。
我邊注意潮濕的石頭和樹根,迅速地往下游走。
我的左手抱著神奈的衣物。
我要是說了要做什麼,裏葉絕對不會借給我吧。
總算。
潮濕的風,帶著燈油和燃燒松脂的臭味飄了過來。
在我眼前,可以看見火光的輪廓。
在夾著河面的兩岸斜坡上,已經有約十個人爬了上來。
我將身影藏在樹後,窺視著集團的前鋒。
真正難的是從這裡開始。
必須從不會被對方接近的位置暴露我的身影才行。
我攤開神奈的衣物,戴在頭上遮住臉。
裏葉所選的華麗色調,現在反而派得上用場了。
踏著土壤的腳步聲接近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
阿一 2005-4-23 08:10
下一瞬間,我在林縫間舞動身體。
走在前面的士兵,注意到地停住了。
他舉高火把,很詫異地看著我。
我接著轉身過去,往林間逃走。
聲音:「有了!是女的!!」
相當亢奮的吼聲。
嗶~~~~!
哨子高亢的聲音,在森林中響徹著。
如我所預想的一樣。
我在佈滿樹林的斜坡奔馳著。
沈重的腳步聲在我後面追了過來。
我先離開了溪谷。
為了能盡量將追兵大批吸引過來。
聲音:「可惡!速度還挺快的!」
聲音:「不要跟丟了!快!!」
聲音大聲地指示著,像是在狩獵場追逐鹿一般。
柳也:「…即使訓練精良,也沒什麼指揮嘛。」
我邊全力逃走,邊暗自竊笑著。
如果是我的話就會讓全部的人熄掉火把,利用黑暗重新張開包圍網。
天黑,加上這麼濕潤的地面。
穿戴護足的士兵連隻兔子都抓不到吧。
眼前出現了急斜坡。
我繼續戴著衣物,邊尋找立足點邊衝上去。
嗶~~~~!
哨子又響起了。
…嗶~~~~!
在遠方的某處,有別的哨音響起了回覆。
神奈和裏葉有乖乖待著嗎?
雖然有稍微這樣想著,但現在也沒有可以確認的方法。
士兵:「有個女的!在這邊啦!」
士兵毫不留情地大聲呼喊,將其他追兵叫過來。
柳也:「…差不多了吧。」
我走回了溪谷。
像是滾下去般地下去了之前過來的斜坡。
追兵的燈光,偶而還照到了我的肩膀。
不久到了溪谷。
是在距神奈和裏葉所在處相當下游的地方了。
或許是因為雨的關係吧,上游水勢的聲音增大了不少。
我將衣物放在地面。
在附近找到了個差不多還可以抱住的岩石。
我彎下腰將它抱起,往水面用力丟去。
…啪沙!
在混濁的溪水中激起了一根水柱。
柳也:「那女的掉進溪谷了!」
我馬上接著這樣大喊。
在正上方的懸崖馬上就有了反應。
聲音:「似乎掉進溪谷了!」
聲音:「聲音從這正下方傳來了!」
接著耳邊傳來樹叢被撥開的聲音。
我兩手撐開神奈的衣物。
柳也:「抱歉了,裏葉。」
撕撕撕撕…
我從袖子處粗暴地扯開絹製的衣物。
將如帶子般纖細的碎片掛在溪谷附近的樹枝上。
剩下的就隨水流逝。
這樣一來應該看起來會像是神奈從這裡掉進水裡了。
我做完所有佈局後,開始爬上沿著溪谷的斷崖。
躲在岩影中,側耳傾聽。
聲音:「看哪!有衣服的碎片!」
聲音:「快把大家叫過來!快!!」
嗶~~~~!嗶~~~~!嗶~~~~!
哨子更加大聲地響徹著。
聲音:「大家快點!在這裡!!」
聲音:「…在下游,仔細搜索比這裡更下游的地方!」
我聽著指示的內容,暗自竊笑著。
因為今晚大雨的關係,水位上升了。
而衣物又毫無疑問地是神奈備命的。
運氣好的話可以耗個幾天才會被識破。
柳也:「…到目前為止都滿順利的。」
我邊調整呼吸,邊自言自語。
但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我站了起來,匆匆離開那裡。
邊謹慎地注意附近,邊緩緩前進。
之後,有幾個士兵響著腳步聲衝下了斜坡。
我蹲下身體藏在草堆中,放他們過去。
繼續維持著低姿勢,往上游移動。
馬上又看見有別的士兵在移動。
是獨自一個人,而且沒有拿著燈火。
我邊注意不發出聲音,邊繞到士兵會通過的路線上。
邊躲在樹影下邊安靜地拔出刀。
之後屏氣凝神。
那士兵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到我身邊還差十步。
還差五步。
就在他要經過我身邊的那一瞬間。
我將刀刃壓在士兵脖子的笛子上。
士兵:「……!」
柳也:「不要大聲嚷嚷。」
他代替回答地從喉嚨發出吞口水的聲音。
柳也:「把刀丟掉。」
士兵:「………」
柳也:「把刀丟掉。」
我聲音不變地重複說著。
那士兵把手移開黑柄的刀,將它丟在地上。
柳也:「乖乖老實回答我的問題,這樣我就饒你一條命。」
士兵微微地點了點頭。
柳也:「你們為什麼要追神奈備命?」
士兵:「不知道。我們只是接受了這個命令而已。」
柳也:「那你們要怎麼處置神奈備命?」
士兵:「沒什麼處置,上面只是叫我們抓住她而已。」
柳也:「是受誰的指示的?」
士兵:「不知道。」
柳也:「給我老實一點!」
我用力握住刀柄,讓刀刃整個貼在他的肌膚上。
被雨和泥玷污的士兵的臉微微顫抖著。
士兵:「我、我是說真的。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士兵:「上面的只說是為了討伐逆賊而已。」
柳也:「你們從哪兒來的?」
士兵:「從吾妻那裡。(註:指今天日本關東一帶。)」
柳也:「是從東邊來的啊…」
是聽過在比京都更東邊的地方,有個聚集強悍野武士的傭兵團。
是群相當習慣於暗地裡偷偷做事的傢伙們。
要真是他們的話,這種雜兵是不會知道更多的事了。
柳也:「我知道了。」
我將刀從士兵的喉嚨移開。
並繼續將刀抬高。
那士兵在一瞬間整個人呆住了。
在很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後,邊瞭解到自己接下來會怎樣了。
柳也:「不要怨恨我。」
柳也:「如果乖乖不動的話,我會讓你輕鬆地到那個世界去的。」
士兵:「咿…」
或許是腳軟了吧,他整個人癱在地上。
士兵:「救、救命…」
我瞄準他的脖子準備一刀劃下去…。
聲音:「住手!」
耳邊響起銳利的聲音。
讓我劈下的軌跡變了。
失去目標的刀尖,整個劃進地面。
見狀的士兵,如兔子般地跑開。
正當他的手要伸向掉在地上的刀時…
柳也:「咕…」
我連忙拔刀反轉,掃向士兵的側腦。
碰!
響起沈重的聲音。
士兵叫不出聲音地滾在地面上。
我重新握好刀,轉向身後。
站在那裡的,是神奈和裏葉。
我將刀收回刀鞘中。
柳也:「妳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神奈沒有回答,回問了我其他問題。
神奈:「汝砍下去了嗎?」
柳也:「我只用了刀背打。」
說是刀背打,大概跟被鐵棒敲到頭一樣。
應該暫時不會醒過來的。
士兵的刀掉在附近的地面上。
我將它踹下斜坡去。
在我心中燃起了憤怒和白費功夫不斷激起的感覺。
為什麼這兩個人沒有按照我的指示?
八成是耐不住待在那裡的恐怖吧?
這樣在黑暗的山中行走的兩人,要是被追兵給發現了的話…
要是真的是這樣,那一切就都結束了。
柳也:「裏葉,妳們為什麼離開了那裡?」
裏葉:「真的非常抱歉…」
神奈:「是余下的命令,不要責怪裏葉。」
她斬釘截鐵地說。
我注意到神奈的樣子怪怪的。
神奈看了一下昏倒的士兵,問了我。
神奈:「汝是想要殺了這傢伙吧?」
柳也:「不這樣的話,我們的性命就不保了。」
知道了神奈身邊有我跟著的話,就絕不能活著讓他回去。
對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
但才剛一聽見我的回話,神奈的態度整個變了
神奈:「汝有沒有羞恥心啊?!汝這個白癡!」
她氣到連深夜中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感到相當困惑。
因為我搞不懂神奈到底在氣什麼?
神奈:「汝之前和這傢伙說過『我會饒你一命的』吧?」
柳也:「妳聽到了啊…」
神奈:「汝能面不改色地說謊嗎?」
神奈:「汝能面不改色地違反約定嗎?」
柳也:「那是要看時機和狀況的。」
神奈:「那麼汝和余的誓約,也是看時機和狀況而可以違反的嗎?」
神奈:「汝能面不改色地…」
神奈:「殺人嗎?」
神奈直直地盯著我看。
她那小小的雙唇微微地顫抖著。
神奈:「這種傢伙,余不會讓他守護余的。」
我注意到自己的不謹慎了。
『在此宣示絕不違反神奈備大人的諭令。』
那對我來說,是個賭上性命的誓約。
但或許對神奈來說不過是個約定罷了。
神奈全身濕漉漉,沈默地看著我。
接著這麼說。
神奈:「余在此命汝。」
神奈:「凡汝仍侍於余,禁止從事一切殺生之舉。」
我蹲跪在地面上,將刀鞘置於前方。
柳也:「僅此受命。」
我深深地低下了頭。
神奈:「知道就好。」
就這樣,第二次的儀式結束了。
我站回了原處。
邊將刀插回腰間時,我邊忍不住碎碎念了一下。
柳也:「…妳覺得我們可以不殺一人地逃出去嗎?」
雖然是有點死皮賴臉,但卻是個相當重要的問題。
裏葉:「如果是柳也大人的話應該很容易辦到的。」
柳也:「不要說得這麼簡單。」
神奈:「汝以前說過汝的刀法是有段位的吧。」
神奈:「那就好好發揮吧。」
柳也:「全部都要用刀背打嗎?」
我嘆口氣地說。
士兵:「嗚嗚…」
士兵微微地出了聲音。
似乎總算醒過來了吧。
我去掉他身上的裝備,用繩子把他的手腳綁住。
然後順便把他的嘴也塞住。
柳也:「運氣好的話會被鬆綁吧。」
雖然或許運氣不好時便會死在這裡,但我可管不了這麼多。
柳也:「這下妳就沒話說了吧。」
神奈:「很好。辛苦了。」
她完全不知道別人的辛勞,趾氣高昂地說著。
裏葉彎下身體,在被綁住的士兵的耳朵說了。
裏葉:「非常抱歉這樣殘忍地對待你。」
裏葉:「我們有非得快點離開的理由。」
裏葉:「雖然也想考量你的立場,但還是希望你能儘量保密我們的是。」
裏葉:「你能和我做個約定嗎?」
我從士兵的樣子看得出來他相當疑惑。
這也不是不能體會。
這傢伙大概作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狀況下聽到『做約定』這種字眼吧。
看著神奈和裏葉,士兵點了點頭。
神奈:「嗯。雖是敵兵卻能有如此心意,值得嘉獎。」
裏葉:「那麼,希望你能平安獲救。」
在樹林間,剛好有個可以藏一個人的窪地。
我將綁著的士兵橫放進去,將枯枝鋪在上面。
即有有人來找,應該也無法遠遠地就看見才是。
神奈:「汝不能快一點嗎?真是沒用的男人。」
裏葉:「唉呀柳也大人,神奈大人的衣物呢?」
柳也:「…覺得俘虜的待遇還比較好是我的錯覺嗎?」
神奈:「汝說什麼?」
柳也:「不,沒什麼。」
雨停了,漫長的夜也天明了。
鳥聲再次在林間響起。
從高聳的樹枝間,早晨的光照射了進來。
沾了許多水的枝幹,散發了陣陣清香。
我爬上高處,觀察四周。
青蔥的山群,充斥著四方。
完全沒有追兵的感覺了。
我走下斜坡,回到兩人身邊。
柳也:「可以安心了,沒有看到追兵了。」
裏葉:「真的嗎?」
柳也:「啊啊。」
裏葉:「運氣真是好呢。」
神奈:「的確。」
因為安心的關係吧,兩個人當場坐了下來。
沒辦法。
她們一整晚走了超過體能極限的路。
特別是神奈,從天亮起就沒說過半句話。
柳也:「好,就在這裡休息吧。」
我選了個較可以環顧四周的樹根坐了下來。
神奈也跟著這麼坐了下來。
裏葉:「啊啊,特地準備的衣服…」
神奈:「現在還抱怨什麼?」
神奈的衣服吸了許多雨水,裙擺也混著泥和被刮破了許多地方。
已經破到了裏葉忍不住想閉起眼睛的地步了吧。
遠處的枝幹上,熊蟬開始叫了起來。
似乎會變很熱吧。
神奈:「…汝等是否忘記了什麼事啊?」
裏葉:「您是指什麼事呢?」
柳也:「喔喔,說的也是。」
柳也:「差點忘記褒獎了,看妳要唱歌還是跳舞隨便吧。」
神奈:「不對不對。」
神奈:「余是說有沒有什麼吃的。」
柳也:「真是直言不諱的傢伙呢。」
都累成這樣還有食慾倒也不簡單了。
我苦笑著跟裏葉說了。
柳也:「拿出水和乾飯吧。」
裏葉:「是,我現在就拿。」
裏葉卸下行李,取出了乾飯。
像平常一樣試了一下味道,才和竹筒一起遞給神奈。
裏葉:「神奈大人,請用。」
神奈:「嗯…」
她微傾竹筒,將水倒在乾飯上。
之後擺了一下,才開始吃。
含。
嚼嚼嚼嚼嚼嚼嚼嚼…
吞。
神奈:「………」
神奈:「…真難吃。」
柳也:「不要的話就給我吧。」
神奈:「誰說不要啦?真是不要臉的傢伙。」
她打開了我的手。
將更多水浸在飯上不滿似地吃著。
我和裏葉也開始吃了起來。
等乾飯進入肚子裡,,我才發現自己餓了。
若是能用煮的話是可以吃得更好一點,但現在用火還太危險。
神奈:「以前吃的鮑魚美味多了。」
裏葉:「還有魷魚跟鯛魚,都相當美味呢。」
柳也:「…那全部都是供品吧?」
神奈:「與其放著讓它腐敗,不如收進余的腹中才叫供奉吧。」
裏葉:「嘻嘻嘻。」
神奈:「有什麼好笑的?」
裏葉:「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吃著乾飯,就像是…」
柳也:「像是被貶到偏遠地,用悔恨的淚水沾濕飯來吃的某個貴族人家呢。」
裏葉:「真是相當風趣的譬喻呢。」
柳也:「…所以就跟妳說不要那麼認真地回覆我的玩笑話。」
我們邊閒聊,邊將飯吃完。
柳也:「神奈,吃完以後稍微睡一下吧。」
神奈沒有回我的話。
柳也:「神奈?」
神奈:「…呼-」
她吃到一半就睡著了。
柳也:「她應該很有教養才對吧?」
裏葉:「沒辦法,她太累了。」
裏葉:「神奈大人,請將這個當作枕頭。」
裏葉撐著神奈的身體引導著她。
神奈老實地躺下,將頭放在裏葉膝上。
裏葉:「…我第一次見到神奈大人這樣安詳的睡相呢。」
柳也:「能好好睡的話會比較容易動。」
裏葉:「的確是如此呢。」
柳也:「裏葉妳也睡吧,妳也沒什麼睡到吧?」
裏葉:「但是柳也大人您也沒什麼睡到…」
柳也:「沒差啦,我已經習慣了。」
裏葉:「是因為上過戰場嗎?」
我倒挺意外會從裏葉口中說出這番話。
柳也:「啊啊,是這樣沒錯。」
我稍微點了點頭。
裏葉有點顧慮地看著我。
裏葉:「柳也大人,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柳也:「什麼事?」
裏葉:「我們接下來要前往何處呢?」
柳也:「反正先往南邊走吧。」
裏葉:「為什麼呢?」
柳也:「以前有在社殿聽過謠言。」
柳也:「似乎在這裡以南的社殿理有翼人的母子。」
裏葉:「………」
裏葉沈默諦聽著我繼續說。
柳也:「我認為神奈小時候就被和母親分開了。」
柳也:「假設這個謠言中的小孩是神奈的話…」
裏葉:「那神奈大人及其母親都曾經待在那個南方的社殿…」
柳也:「雖然我不是很肯定,但現在就只有這麼點線索而已。」
那不過是個謠言罷了。
連『南方的社殿』現在是否還在都不確定。
而且就算真的有翼人,也不一定就是神奈的母親。
現在只能試著碰碰運氣賭一睹些許的線索了。
只是…。
我有件事很在意。
和我說這個謠言的衛兵他那不安的表情。
『我有聽說過以前在比這裡更南的社殿裡有囚禁著一對翼人母女。』
還有他之後說的話。
『聽說那母親和人有所交心,而化作惡鬼…』
裏葉:「柳也大人,您是在擔心什麼呢?」
柳子:「不,沒什麼。」
我曖昧地回答。
柳也:「…裏葉妳也快睡吧,不用管我了。」
裏葉:「柳也大人您才需要休息。」
裏葉:「我還有很多可以休息的機會。」
柳也:「說的也是。」
我將刀放在一旁,頭靠在樹根上躺著。
柳也:「拜託妳把風了。」
柳也:「過了一個時辰就把我叫起來。」
裏葉:「是的,我知道了。」
我聽著她值得信賴的聲音,閉起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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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命」是對古代神祇或是貴族的敬稱。
此處不明「神奈備」一詞的含意,但恰巧有此單字(代表祭祀神的地方)。
另外,名字確實只有「神奈」,這在後面會提到。
註2.是指一種用特殊墨水寫完,烤過後才會浮現字跡的,
阿一 2005-4-23 08:11
<P>第貳章 山 路 /柳也
之後的幾天中,我們都在山裡走著。
完全都沒有任何追兵的蹤跡。
要是他們認為神奈已經落水溺死的話是很好,但實在是不能這麼樂觀。
只要還沒找到屍體,他們應該還是會繼續執著地找下去吧。
而且那個士兵也有可能回到本隊後報告我們的事。
所以因為顧慮到盤問,我們便不能走街道了。
而且即使沒有追兵,還有別的敵人。
是盛夏。
周圍響徹著蟬的合唱聲。
雖然是很正常,但真的好熱。
連陣微風都沒有,太陽在正上方直接照射著地面。
連賦予群木嬌嫩色彩的陽光,現在看起來也只會令人厭惡而已。
柳也:「好熱…」
裏葉:「柳也大人,可以請您稍微等一下嗎?」
從背後傳來裏葉的呼喚聲。
我轉身一看,已經拉開了相當的距離了。
柳也:「啊,抱歉。」
我一走近她們身邊,便看見神奈的臉色很差。
臉頰和額頭都有像瀑布般的汗水。
柳也:「裏葉,還有水嗎?」
裏葉把行李放下,拿出竹筒後搖了搖確認裡面的存量。
裏葉:「這裡是還有一些,但似乎再一瓶就都沒了。」
柳也:「不好意思,可以麻煩妳去取水嗎?從這裡下去應該馬上可以看見一個溪谷的。」
裏葉:「我知道了。」
裏葉在把有裝水的竹筒交給我後,就下去裝水了。
柳也:「神奈,沒事吧?」
神奈:「不要和余說話。頭一直在嗡嗡響…」
柳也:「中暑了吧?來。」
我將竹筒反過來,直接把水澆在神奈頭上。
神奈:「汝做什麼!?」
柳也:「是要讓妳散散熱啦。」
神奈:「先說一下再灑啦…」
話還沒說完,神奈就渾身無力地癱了下去。
神奈:「感覺真想就這樣融化算了。」
裏葉:「我回來了。」
裏葉邊響著喀喀的竹筒搖晃聲,邊回來了。
裏葉:「神奈大人,請用。」
她先自己嘗了一口,再遞給神奈。
那是剛從溪谷取回來的冰水。
神奈:「咕嚕咕嚕咕嚕…噗哈…」
她一口氣喝完了。
而裏葉只是擔心地看著神奈。
那表情和這夏天山中的風景總有些格格不入。
柳也:「…裏葉妳不會熱嗎?」
裏葉:「從好久以前就熱到受不了了。」
柳也:「可是妳沒有在流汗的樣子啊?」
事實上,裏葉的額頭上真的看不見一滴汗水。
裏葉:「在主人看不見時流汗,平常擺出若無其事的表情也是女官的工作。」
柳也:「能辦到這種事的只有妳而已吧。」
裏葉:「任何事都是可以鍛鍊成的。」
她像孩子般地笑了。
總覺得裏葉不是人應該只是我的錯覺而已吧。
裏葉:「但是,神奈大人的暑氣該怎麼辦才好呢?」
柳也:「妳說該怎麼辦我也…」
裏葉:「這樣一來必須注意神奈大人的身體才能繼續走下去。」
裏葉:「再說,現在正值酷暑,如果常常發生這種事的話…」
雖然她的話沒說完,但我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我又看了神奈一下。
真的頗熱的。
雖然是薄薄的衣服,但卻也是疊合了好幾件衣服。
而且這一帶的路是平常村民上山工作時的路途。
穿著這樣到處晃的話,明顯的太奇怪了。
柳也:「沒辦法了…」
柳也:「裏葉,妳們待在這裡等個半個時辰吧。」
裏葉:「您要做什麼呢?」
柳也:「稍微找點東西。」
我站了起來,順便附加一句。
柳也:「裏葉,我不會受理要求帶什麼東西回來的。」
裏葉:「啊…」 </P><P>我不等裏葉回話,直接跑下山。
剛好半個時辰後。
我找回了我要的東西,回到兩人身邊。<!--IBF.ATTACHMENT_121155--></P>
阿一 2005-4-23 08:15
<P>神奈:「汝跑到哪裡鬼混啦?」
神奈用一副很差的態度迎接我。
狀況似乎比較好了,但從臉看得出來還是有中暑。
柳也:「山下有間村子,所以我去了一下。」
神奈:「不要沒先跟余照會一聲就跑掉。」
柳也:「我有很要緊的事啦,妳就稍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我說著,便將拿著的布包裹打開。
神奈:「…那是什麼?」
柳也:「妳不知道嗎?」
柳也:「這叫做衣服,是要穿過袖子再綁好腰帶來穿的。」
柳也:「目前除了野獸外多半都有穿著的。」
柳也:「當然也是有不穿比較禮貌的狀況,但是什麼狀況就不能說了。」
神奈:「不要把余當白癡!」
裏葉:「唉呀,是新的衣服嗎?」
裏葉無視於不太服氣的神奈,眼睛發出充滿光輝的眼神。
她用手摸了摸衣物的質料,傾著頭。
裏葉:「雖然有點像生絹,但卻硬了點…」
柳也:「大概是麻布還是什麼的吧?」
裏葉:「色調是枯葉色的話,不是很適合這個季節吧?」
柳也:「這種時候還管他什麼顏色啊!?」
裏葉:「那只要多配幾件讓樣式看起來涼爽一點就好了。」
柳也:「…拜託不要加很多件啦。」
裏葉雖然還是一副不滿的表情,但臉上卻寫著『我想快點替神奈大人換上』。
和我預料的一樣,新衣服的誘惑似乎滿強的。
柳也:「也有裏葉妳的份。」
裏葉:「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
柳也:「妳們一起去換吧。我會在這裡把風的。」
裏葉:「我知道了。」
裏葉:「來來,神奈大人這邊請。」
她拉著神奈要帶進林間深處。
神奈:「余穿這樣就可以了!」
裏葉:「這是柳也大人特意拿來的,您要辜負他的好意嗎?」
神奈:「又不是余命令的。」
裏葉:「裏葉認為他是希望見到神奈大人的歡顏的。」
神奈:「是妳高興地想替余換衣服吧!?」
裏葉:「如果您還是那麼堅持不領情的話…」
神奈:「…嗚。」
雖然神奈感覺到了殺氣想逃走,但太慢了。
裏葉:「耶!」
她用兩手的袖子遮住神奈的臉,使出了擒拿術。
這是裏葉的得意技。
神奈:「嗚姆-姆嗚。姆姆~嗚姆姆-嗚…」
(掙扎貌)
雖然她拚命地掙扎,但變成這種狀況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裏葉:「那麼柳也大人,請您稍候。」
柳也:「啊啊,好好慢慢享受吧。」
裏葉:「勞您費心了,那麼。」
神奈就這樣被拖進了林間深處。
柳也:「…簡直跟山賊沒什麼兩樣嘛。」
不過扒光全身後還會換上別的衣服,倒還算滿親切的山賊。
我兩手空空地從樹梢間仰望天空。
…真是和平哪。
柳也:「還沒嗎?」
裏葉:「還沒換完。」
說的也是。
………。
柳也:「…還沒嗎?」
裏葉:「請您再稍候一下。」
明明是件沒有什麼好煩惱的事的說。
……………。
柳也:「……還沒嗎?」
裏葉:「還要再一會兒。」
又不是在生孩子,不用那麼使勁也無所謂吧?
……………………。
柳也:「喂,裏葉,妳也差不多該…」
正當我要大聲喊時,裏葉用很困擾的聲音說了。
裏葉:「我是已經都處理好了,但是是神奈大人她…」
神奈:「余才不能穿這種衣服,這樣余不能見人啦。」
神奈似乎在做垂死掙扎吧。
而在掙扎的對話中,裏葉的聲音變低了。
裏葉:「如果您這麼堅持不領情的話…」
裏葉:「耶!」
神奈:「姆嗚-嗚!姆姆屋嗚姆~、嗚-姆…」
…結果又是這招啊。
裏葉:「讓您久等了。」
裏葉一副涼爽的表情,和神奈一起走出來。
而神奈則是整個臉紅到連耳朵都紅透了。
神奈:「為什麼余非得穿著這種打扮不可?」
她揚起粗製的衣袖,很狼狽地說。
裏葉:「穿起來相當合適啊。」
柳也:「神奈,穿起來感覺還不錯啊。」
神奈:「是、是嗎…?」
似乎只要被誇,也不會很排斥這件衣服吧。
柳也:「啊啊。不管怎麼看都活像是個鄉下姑娘。」
柳也:「這樣即使不用刻意裝也可以瞞過別人了。」
叩!
她突然一拳K了過來。
神奈:「汝竟然一口說破別人最在意的事!」
裏葉:「神奈大人,您這樣很奇怪喔。」
神奈:「笨蛋!不要說出來!」
裏葉:「您說『余不能穿成這樣難看的樣子去見柳也。』」
裏葉:「我明明就說過因為神奈大人您很可愛,不管怎麼穿都會很合適的。」
因為裏葉的態度相當充滿自信,讓神奈反而疑惑了起來。
柳也:「穿這樣比較不醒目,也比較容易活動吧?」
柳也:「而且,應該會感覺比較涼吧?」
神奈:「………」
柳也:「不要瞪我,有這麼不喜歡嗎?」
神奈:「……嗚。」
神奈低頭看了一下被洗褪色的袖子,狼狽地叫了一下。
柳也:「而且我覺得這種簡潔樸素的衣服,比較適合妳。」
神奈:「什麼意思?」
柳也:「是說比起正經八百的樣子,這樣活潑的裝扮比較可愛。」
神奈:「…汝的興趣真奇怪。」
神奈:「真沒辦法。余就忍著點穿吧。」
神奈稍微發發牢騷後,似乎比較可以接受衣服的樣子了。
裏葉:「對了,柳也大人,您這衣服是從哪兒取來的呢?」
柳也:「…果然還是不說不行嗎?」
裏葉露出平穩的笑容,一直盯著我看,等著我的答案。
而且還是一副已經知道真相,故意裝作不知道的表情。
柳也:「我只是稍微摸了一下放在川邊的竹籃理的衣服而已啦。」
神奈:「汝是用偷的嘛!?」
柳也:「我有把換取用的錢放在那裡啦。」
雖然說在這種時代,拿到錢也不見得會高興就是了。
裏葉:「恕我冒昧,神奈大人的衣服似乎稍微短了一丈左右吧。」
柳也:「這又不是量身訂做的,稍微忍耐一下吧。」
裏葉:「我的衣服反而比較長了一點。」
裏葉:「這應該是母女的穿著吧。」
神奈:「…汝是說余穿的是女童的衣服嗎?」
裏葉:「而我所穿的是母親的衣服呢。」
她似乎很高興地瞇起了眼。
神奈則是一副似乎很生氣又很害羞的複雜表情。
裏葉:「…對了對了,神奈大人請看。」
裏葉:「衣服裡混雜了這種東西喔。」
裏葉所拿出的,是用布縫的圓球狀物。
裏葉:「一定是在洗衣服時不小心混進去的。」
她將全部三個一起遞給了神奈。
神奈:「這是什麼?」
她邊揉捏著三個布團,邊不可思議地想著。
柳也:「問我我也不知道喔。」
而裏葉則只是微笑著。
似乎一副很想趕快說出答案的樣子。
裏葉:「這應該是砂包吧。」
神奈:「砂包 嗎?」
裏葉:「是身份高貴的孩子們,用來丟石頭用的。」
神奈:「丟石頭?那是什麼?」
柳也:「是女孩們的遊戲之一。」
這個我倒知道。
是將石頭放在地上,看比賽一次最多可以讓多少石頭維持在天空中的遊戲。
柳也:「原來如此,用布的話也不會容易受傷。」
我從一旁看著神奈把玩著的砂包。
那看起來像是從邊角截下來的粗糙布料,還有縫過很多次的痕跡。
這樣一看和裏葉說的『貴族的遊樂器具』倒是完全相反,挺有趣的。
裏葉:「不管是什麼身份的人,對他們來說孩子就像是個寶一樣。」
裏葉注意到我的表情,笑著說。
神奈:「這裡面有放什麼呢?」
裏葉:「大概是貝殼或是豆子的顆粒吧。」
神奈:「喔,是豆子嗎…」
神奈拿起其中一個砂包,仔細端倪著。
神奈:「找不到地方取出來耶。」
柳也:「拿出來要幹嘛?」
神奈:「不拿出來的話,不就不能吃了嗎?」
柳也:「………」
神奈:「為什麼不說話了?」
柳也:「不,沒什麼。」
裏葉:「神奈大人,可以借給我一下嗎?」
她從神奈手中拿過砂包,在右手中調整了一下位置。
裏葉:「像這樣拿在手上…」
她將砂包一個一個地依序往左手丟去。
咻…。
咻…。
她用左手接住後,便在下一個砂包丟到前再將第一個砂包丟至空中。
讓三個砂包在天空飛舞著,畫出漂亮的圓環軌跡。
神奈則佩服地目瞪口呆,看得出神。
又稍微表演一陣子後,裏葉用雙手停下砂包。
柳也:「…了不起。」
裏葉:「您過獎了。」
神奈則一副有點僵硬的樣子。
神奈:「…余也辦得到嗎?」
看來似乎是想問這件事吧。
柳也:「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裏葉:「只要稍微學一下,您一定也可以相當精湛地舞弄砂包的。」
照慣例,裏葉毫無根據地放話。
神奈:「真的只要學一下就可以了嗎?」
裏葉:「是的。」
神奈:「真的真的只要學一下就可以了嗎?」
裏葉:「是真的真的這樣。」
神奈:「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裏葉:「您很囉唆喔,神奈大人。」
神奈:「………」
神奈陷入至今未有的認真思考。
神奈:「…那麼,就現在開始教余吧。」
裏葉:「您是說現在開始嗎?」
裏葉似乎很困擾地看著我。
因為處理神奈的中暑和調度物品的關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就算現在要開始走,也走不了多少距離吧?
柳也:「沒關係。今天就在這裡紮營吧。」
柳也:「再說大家也累了嘛。該休息的時候就要休息。」
裏葉:「那麼神奈大人,請拿著這個。」
神奈:「嗯。」
她用奇妙的表情,收下砂包。
裏葉:「坐下來的話會比較輕鬆的。」
神奈:「喔喔,說的也是。」
神奈開始學起了丟砂包。
裏葉:「首先是基本中的基本。」
神奈:「嗯嗯…」
裏葉:「將兩個砂包像這樣用雙手拿著…」
我邊聽著表情嚴肅的裏葉的聲音,邊在稍微遠處的樹根坐了下來。
我放下行李袋,取出包裹。
包裝的油紙所包的,是幾本書。
是我被命令收集和翼人相關資料的文書時,偷偷幹出來的。
放在社殿的文書,除了這些都全被燒掉了吧。
我第一本拿起的,是本老舊的書。
內容相當難懂,不適合瀏覽。
接著拿起的本子,封面寫著:
『翼伐記』
我心中浮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總之,我先挑了易懂的部分看了過去。
似乎是寫著以前也有像神奈一樣被幽禁的翼人。
我跳過幾頁後,有個記述映入了我的眼裡。
『持羽者,招禍。』
『乃禍津日之神祇,為驅於天際盡頭。』
是說翼人是會引起災難的神明,要從地上抹煞掉吧。
是用細小的字跡記敘著囊昔似乎發生過的事實。
但是否為事實則無從得知。
柳也:「嗯…」
算了,反正也只能瀏覽看看而已。
我闔上本子,伸了個大懶腰。
做了些不習慣的事,害我眼睛亂酸一把。
我站了起來,走向神奈她們身邊。
柳也:「怎樣?熟練了嗎?」
神奈緊握著砂包,吃驚地轉向我這邊。
大概是相當熱中吧。
但裏葉卻不知為何反而一副相當疲累的表情。
神奈:「這、這種小事輕鬆的很。」
柳也:「口氣不小嘛。」
柳也:「那就稍微讓我見識見識一下吧。」
神奈:「………」
柳也:「怎麼啦?」
神奈:「…汝是說想見識見識余的技術嗎?」
柳也:「我說過『沒錯』了吧?」
神奈:「………」
神奈:「…好吧。」
神奈:「念在汝一片忠誠的份上,特別犒賞汝見識一下吧。」
神奈:「汝是何等萬幸啊。」
神奈:「待會兒看完後可別嚇到站不穩喔。」
神奈:「那三顆砂包會如疾風般迅速地在天空飛舞著喔。」
神奈:「再怎麼說,砂包這種玩意兒…」
柳也:「廢話不要這麼多快開始啦。」
她將砂包放好在右手上,用相當誇張的表情陷入沈默。
神奈:「………」
似乎是在專注精神吧。
雖然看起來似乎在緊張的冒汗,但大概是所謂名人的架勢吧?
神奈:「耶…」
隨著裂絹的氣勢,第一個砂包向天空飛去。
咻。
那砂包飛越過我的頭,掉到我的腳下。
我撿了起來,遞給神奈。
神奈:「剛剛只是稍微手滑了一下而已。」
神奈:「這次余會認真的,好好看清楚喔。」
柳也:「是是。」
神奈:「耶咿…」
咻咻。
柳也:「…真了不起,這次是兩個啊?」
我再一次撿起來,遞給神奈。
神奈則默默不語地收了下來。
裏葉:「不能靠蠻力的。只要丟到大約眼睛的高度就…」
神奈:「余懂啦!」
神奈:「呀…」
咻咻咻。
三個砂包,一個個地飛向遙遠另一端的樹枝之後掉了下來。
柳也:「………」
我已經連說感想的力氣都沒了。
神奈則自己站了起來,默默地拿回砂包。
神奈:「畢竟是剛學的,能做到這樣算很不賴了。」
柳也:「這種話不要自己說!」
而且這已經不是可以用『因為是初學者』這種理由搪塞的領域了。
柳也:「該怎麼說呢…」
裏葉:「…實在是爛到無可救藥了。」
大概是在教的期間已經累到快掛了吧。裏葉毫不留情地說。
神奈:「囉唆!」
神奈:「是裏葉自己說只要學一下就馬上可以會的吧。」
她還沒得到教訓地繼續用雙手抓住砂包。
柳也:「從只有一個砂包開始練習不是比較好嗎?」
裏葉:「我已經這樣說過很多次了,可是神奈大人就是聽不進去。」
神奈:「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神奈:「再怎麼說都是這個砂包的錯。」
神奈:「對余的手來說太大了。」
裏葉:「這是給小孩用的,不會有這種事的。」
神奈:「那就是太小了。」
裏葉:「大小是縫製得剛剛好的。」
神奈:「那麼就…」
裏葉:「既不是太重太輕也不是太硬太軟更不會太甜太辣。」
神奈:「那為什麼余就是耍不好?」
雖然只能說是『妳太遜了』,但在這裡還是乖乖閉嘴為上。
神奈:「啊~夠了。汝等都給余退下,會害余分心的!」
說著,手上又擺起了砂包。
柳也:「裏葉,走吧。」
裏葉:「好的,可是…」
我拉住還依依不捨的裏葉的袖子,離開神奈身邊。
裏葉:「啊啊,神奈大人真是可憐。」
裏葉:「都是因為裏葉太沒用了~」
被主子支開,裏葉閒得到處晃來晃去。
柳也:「不是沒用,是妳太厲害了而已吧。」
裏葉:「唉…」
柳也:「所謂名人,反而不擅長教人吧。」
說實話的話,是神奈有名人級的不受教吧。
柳也:「反正,在她膩了之前就放她一個人去玩就好了吧?」
聽到我這樣說,裏葉也似乎總算可以接受了。
柳也:「我要出去一下。」
裏葉:「請問是要去?」
柳也:「村子附近的河流中裝有捕魚的機關,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抓到什麼吧。」
裏葉:「那個捕魚的機關是誰的呢?」
柳也:「魚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吧。」
裏葉:「…確實是這樣沒錯。」
裏葉:「那麼,我就來修補一下神奈大人的外衣吧。」
柳也:「都已經破破爛爛了吧?就丟在這裡也無所謂吧。」
裏葉:「…您、您這說的是甚麼話啊!」
柳也:「啊啊抱歉。那就隨便妳了。」
等我拿著獵物回去時,太陽已經下山了。
林間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久經歲月的樹皮,隨著時間逐漸為光褪色。
山中的鳥或蟬,也安靜了下來。
變得相當寂靜。
感覺上連現在是什麼時候都會分不清楚。
總算。
前方傳來少女的聲音。
神奈:「嗚嘎!為什麼丟不好…」
柳也:「………」
根本沒寂靜這回事。
柳也:「我回來囉。」
裏葉:「您回來了嗎?」
裏葉一副相當困擾的樣子看著神奈。
柳也:「她一直試到現在啊啊?」
裏葉:「是的…。就算我阻止,也都不聽。」
裏葉:「大概是因為在社殿中沒什麼機會接觸童玩吧。」
她看著神奈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帶有像母親般的溫柔。
我將抓到的獵物交給裏葉。
全部是鰓已經被穿住的的八條河水魚。
裏葉:「是鱒魚呢。」
裏葉:「唉呀呀,每條都是圓圓肥肥的…」
柳也:「盡量多抹點鹽,烤來吃吧。」
裏葉:「可以嗎?」
鹽雖然是身體的必需品,但旅途中卻不容易入手。
另外,至今也因為考慮到追兵而一直都沒有生火。
柳也:「沒鹽的河水魚吃起來沒味道啊。」
柳也:「火生小一點,小心不要燒到松樹之類的東西。」
裏葉:「我知道了。」
裏葉高興地開始生起火來。
我注意到從離開社殿以來,就一直沒有吃過煮的東西這件事。
柳也:「…神奈,晚餐妳要怎麼辦?」
神奈:「自己隨意去吃吧!余很忙的!」
跟剛剛一樣情緒地大叫著。
我倒是沒想到神奈會這麼執著。
或者該說只是死不認輸而已嗎?
柳也:「…要讓她繼續試到滿意為止嗎?」
裏葉:「可是,如果不吃飯的話,會傷身體的。」
柳也:「等她聞到味道就會自己馬上撲過來了吧。」
裏葉:「…嘻嘻。您說的是呢。」
柳也:「因為神奈很在意吃的嘛。」
神奈:「少囉唆!余都聽到了喔!」
柳也:「生氣的話手會不穩喔。」
神奈:「還不都是因為汝說了奇怪的話!」
我敲了敲打火石,把火移到柴上。
裏葉靈巧地用小刀準備好魚,並把枯枝削成串木狀。
將串木串過鱒魚,插在火的四周。
魚的油脂為火烤落,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而神奈如預料中地慢慢走了過來。
</P>
阿一 2005-4-23 08:16
柳也:「砂包玩完啦?」
神奈:「太暗了連手都看不清楚,明天再繼續。」
看來心已經飄到魚身上了吧。
神奈:「嗯,今晚是吃鯛魚嗎?」
神奈:「真是相當瘦弱呢。」
柳也:「有這種細長的鯛魚嗎?是鱒魚啦,鱒魚。」
神奈:「隨便啦,快點準備好吧。」
裏葉:「這邊這條已經燒得剛剛好了。」
她拔起最大的一條,正準備撕下一塊時。
我阻止了裏葉。
柳也:「哪,裏葉。」
裏葉:「是?」
柳也:「這裡已經不是在社殿了,不用試毒也無所謂了吧。」
裏葉:「可是,在怎麼說這也是我的職務啊。」
柳也:「也是啦,我是可以體會妳的心情。」
柳也:「但我是希望接下來盡量什麼事都讓神奈可以自己一個人來做。」
我這麼一說,神奈也站了出來。
神奈:「余也這這麼想。」
神奈:「這麼一丁點的魚,被汝一試就快沒得吃了。」
柳也:「………」
裏葉雖然稍微沈默了一會兒,但還是將沒動過的魚遞給了神奈。
裏葉:「那麼神奈大人,您請用這條。」
神奈:「嗯。辛苦了。」
她一把抓了下來,馬上張開了嘴。
柳也:「不要連骨頭也吃進去喔。」
神奈:「余知道啦。」
嚼。
她豪邁地從肚子開始吃了起來。
大概是燙到了吧,她稍微皺了一下眉頭。
嚼嚼嚼嚼,吞。
柳也:「河水魚也很好吃吧?」
大概是連說感想的時間都覺得浪費吧,神奈默默地啃食著鱒魚。
柳也:「我們也來吃吧。」
裏葉:「是的。」
我們三個圍坐在一起,為剛烤好的鱒魚燙著舌頭。
溫暖的火焰在我們之中輕舞著。
裏葉:「柳也大人。」
柳也:「幹嘛?」
裏葉:「像這樣在山裡圍著火,簡直像是…」
柳也:「雖然綁走了公主平安到了野外,卻因為她太過沒常識而後悔著
『不該幹的』的帥哥一樣。」
裏葉:「真是相當狂野風趣的譬喻呢。」
柳也:「…說是譬喻,幾乎根本是事實了。」
神奈:「裏葉,再拿一條過來。」
裏葉:「是的,現在拿過去。」
柳也:「想吃儘管自己拿沒關係啊。」
神奈:「真的嗎?那…」
咻咻咻咻咻!
柳也:「…不要一次全拿完。」
神奈:「汝這樣子真是難看啊。」
柳也:「那是我要說的!」
逃出社殿已經十天了。
我們依然避著街道在山中行走。
天氣則越來越熱。
加上又沒有天降甘霖,所以連確保飲水都是件困擾的是。
我們採取了白天休息,等變涼爽了以後,走到月亮落下後為止。
雖然是這樣辛苦,但旅途卻還滿順利的。
神奈和裏葉也逐漸習慣了露宿野外。
尤其是神奈,在吃和睡的時候比在社殿時愉快多了。
已經快沒什麼被人追逐的意識感了。
在下午的休憩時。
我攤開了從社殿帶來的地圖。
上面有寫的,也只有主要的街道和河川,以及些寺廟莊園之類的。
在沒有勘查過的地方,要辨識地形也滿難的。
柳也:「哼…」
神奈:「怎麼一副煩惱的表情?」
柳也:「再這樣走下去,會遇到河川。」
神奈:「穿過去不就好了?」
雖然講起來好像沒什麼,但這一帶的溪谷意外地還挺深的。
柳也:「要從上游繞過去嗎?」
柳也:「還是要改走到街道上呢?」
我正思考到一半,裏葉就插話了進來。
裏葉:「我覺得往街道去比較好。」
柳也:「穿過河川的話會很接近官衙,而街道的話則會有很多人。」
裏葉:「要是真的有很多人才好吧。」
裏葉若有所思地說了。
裏葉:「聚集很多人的地方,傳言也會比較多吧。」
柳也:「…說的也是。」
旅行的目的,已經從逃跑變成尋找了。
問題所在就是神奈母親的居處。
唯一可靠的只有『比這裡更南邊的社殿』而已。
雖然說是女人小孩的腳程,但也已經往南走了十天了。
的確是有必要在這一帶收集情報。
神奈:「決定了。就到街道去吧。」
柳也:「…所以這不是該妳說的吧?」
裏葉:「決定了的話,就出發吧。」
等我重新背起行李時,她們都早已準備好了。
街道上比起以往喧鬧了不少。
許多穿著不同服裝的人們,不分男女老少接二連三地來回走著。
神奈:「還挺吵的嘛。」
裏葉:「今天有市場呢。」
神奈:「市場是什麼?」
裏葉:「就是以物易物的地方。」
神奈:「喔…」
神奈睜大了雙眼,到處看來看去。
裏葉:「似乎是個挺大的市場呢。」
柳也:「的確。」
商品似乎主要都是來自都會地區的。
在這種路上會有這種規模的市場,讓人感到滿意外的。
神奈:「看哪!看哪!土器堆得像山一樣高耶!」
柳也:「等一下。」
我一把抓住忘我地要衝出去的神奈的領子。
柳也:「聽好了,不要到處亂摸或是大聲喧嘩喔。」
她一副被說中一般地認真點點頭。
神奈:「知道了。余還沒傻到這種程度…」
話才剛說完,就馬上被別的東西吸引住了目光。
神奈:「裏葉,那是什麼?」
裏葉:「那叫做鳥梅(譯註:或許為烏梅吧?),是用來治疝氣的藥材。」
裏葉:「以前神奈大人還相當討厭呢。」
神奈:「那個酸得不得了的東西啊。」
神奈:「那,那個呢?」
裏葉:「那叫做(魚付)(魚旨)。」
裏葉:「以前神奈大人偷吃時,鬧了場很嚴重的食物中毒呢。」
神奈:「那個時候還以為會死掉呢。」
神奈:「那這個呢?」
裏葉:「這是白酒。」
裏葉:「以前神奈大人喝太多時,還鬧得非常厲害…」
神奈:「…不要一直提些無聊的往事。」
我不耐煩地走在她們後面。
實在是吵到不行了。
柳也:「神奈。妳還記得我剛剛說了什麼嗎?」
神奈:「『不要大聲喧嘩,不要吵鬧』吧?」
柳也:「還記得的話就稍微安靜一點。」
裏葉:「有什麼關係呢?」
裏葉一副沒什麼的表情說著。
裏葉:「這裡這麼活潑,稍微吵一下也會被蓋過去的。」
神奈:「裏葉、裏葉。這是什麼?長得好奇怪喔!」
裏葉:「那是葫蘆瓢。可以用來斟酒。」
作著生意的女生意人,用一副很懷疑的眼神看著神奈。
柳也:「反正妳給我過來一下就是了。」
我硬拉住神奈,拖到店面的前方遠處。<P>神奈:「不要那麼用力啦,會痛耶!」
柳也:「那乾脆還是用繩子綁住妳脖子拉過來算了…」
神奈:「汝真是囉唆。稍微輕鬆一下有什麼關係啊?」
柳也:「我說啊,我們可是被通緝的喔。」
神奈:「這麼多人混雜著,誰能找到余?」
神奈:「而且余還不用刻意裝就活像是個村姑了。」
柳也:「不用記恨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吧?」
柳也:「我知道了,算是我說錯了。妳真的很可愛。可愛到空前絕後地令人憐惜。」
柳也:「簡直顯眼到令所有人無法忽視地可愛,所以能請您安分一點嗎?」
神奈:「…雖然余早就想說了,汝的話總是沒什麼誠意哪。」
柳也:「反正,妳這樣顯眼地行動會造成我的困擾。」
柳也:「確實這種人潮讓我們很不顯眼。」
柳也:「但這同時意味著我們也很難發現偷偷靠過來的敵人。」
柳也:「如果一不小心被偷襲了,就功虧一簣了。」
柳也:「妳不想看見我或裏葉被追兵做掉的樣子吧?」
神奈:「喂,那邊那個。這個白色的木樁叫什麼?」
柳也:「…沒給我在聽。」
老闆:「是蘿蔔。」
神奈:「不要信口開河,汝這無理的傢伙。」
神奈:「所謂的蘿蔔,是指加在粥裡面的草。這種大小怎麼可能放進碗裡啊?」
老闆:「…妳是哪邊的公主吧?」
神奈:「余是從十天腳程遠的山的…嗚姆!」
柳也:「不不,這姑娘只是腦袋空空在煩人而已啦。」
老闆:「那真是可憐哪。」
神奈:「姆姆嗚~。嗚姆姆姆嗚嗚~姆嗚嗚姆…」
我邊一把抓住腦袋空空的姑娘,邊陪笑地離開那裡。
神奈:「…噗哈!」
神奈:「汝說誰腦袋空空啦!」
柳也:「除了妳以外還有誰?」
柳也:「裏葉妳也多注意一下…」
快說完才發現,我是在和路過的沒見過的老爺爺說話。
柳也:「…不,沒什麼。」
我四周到處看看,卻看不見像裏葉的人影。
因為怕被知道名字,所以也不能試著大喊。
神奈:「裏葉-!汝在哪裡--!裏葉--!」
柳也:「達啊啊!給我閉嘴!!」
神奈:「姆嘎-!」
(四肢掙扎擺動貌)
柳也:「不要亂動!」
神奈:「嗚-!」
咬!
柳也:「痛痛痛,不要咬不要咬!」
簡直是人間煉獄。
神奈:「…誰叫汝老是動作那麼粗魯!」
柳也:「夠了!妳給我閉上嘴不要再說話了!!」
柳也:「黃昏了啊…」
我邊嘆氣邊說。
本來是想收集情報,卻變成照顧神奈半天。
裏葉還是沒有出現。
反正八成又是在哪邊物色新的衣服吧。
雖然是不擔心她,但差不多再不會合就要天黑了。
連剛剛還很熱鬧的市場,現在也是閒暇著。
女老闆們也都收起店面,慢慢離去。
隨著夕陽落入山邊,喧囂也跟著褪去。
而茅蜩澄清的聲音還彷彿在惋惜白天的熱氣般地響著…
…原本該是這樣,卻只聽到不悅耳的公雞聲。
公雞:「咕咕咕…」
神奈:「余從未聽過像汝這般長相粗糙的鳥呢。」
公雞:「咕咕咕咕」
神奈:「汝這般讓人感到心煩,難怪會都沒人要。」
公雞:「咕咕咕咕咕」
神奈:「杜鵑或是三寶鳥可是叫得更奇怪喔。」
公雞:「咕咕咕咕咕ㄍㄟ~」
(翅膀拍動狀)+(咬)
神奈:「好痛!不要咬余的手!」
公雞:「咕ㄍㄟ~」
神奈:「喂!就說不要啄余了嘛!」
公雞:「咕ㄍㄟ~咕ㄍㄟ~」
神奈:「可惡!不過是隻飛禽卻敢向余耀武揚威,真是太無禮了!」
神奈:「看余把汝那奇怪的羽毛連根拔起!」
公雞:「咕ㄍㄟ咕咕~~~~~~~~~~~!」
有著羽翼的同伴們開心地聊著。
老闆:「拜託住手吧。那可是我這裡最高級的貨色啊。」
店主似乎也挺樂的。
雖然事先說過是『可憐的弱智女』但差不多也到了忍耐的極限了吧。
柳也:「喂喂,差不多該住手了吧。」
我把神奈從公雞身邊拉開,開始繼續走了起來。
神奈:「接著要看什麼?」
柳也:「沒有接著了。先找出裏葉再…」
我話還沒說完,就注意到了有個細微的聲音。
聲音:「…武士大人。」
有個瘦骨如柴的乞丐,蹲跪在路邊。
聲音:「武士大人,請您行行好大發慈悲吧。」
…只不過帶著刀,就叫我『武士大人』還真是隨便啊。
注意到我停了下來,乞丐抬起頭開始對我說了。
乞丐:「我三天前被趕出故鄉,只穿了件衣服就逃了出來。」
乞丐:「憑我這老朽的身軀,實在不行再這樣走下去了。」
柳也:「是發生了戰爭嗎?」
乞丐:「我不知道。」
她悲傷地搖了搖頭。
我則維持警戒,專心觀察著這個乞丐。
他既沒什麼可疑,也不像藏有武器的樣子。
乞丐:「有批粗魯的武士裝扮的一行人喊著『快滾』,就把我的房子和田地都徵收走了。」
乞丐:「村子裡的人都鳥獸散了,而像我這樣無依無靠的老人,也只能束手待斃而已。」
神奈:「可真是場災難呢。」
大概是連乞丐都覺得很新鮮吧?神奈站到我前面說了。
乞丐仔細地看了神奈的臉。
乞丐:「這邊這位姑娘莫非是有什麼高貴的血統嗎?」
神奈:「喔喔,汝看得出來嗎…」
我慌張地用眼神制止快一時說溜嘴的神奈。
神奈咳了一下,重新改口。
神奈:「當然不是。」
神奈:「余只是個毫無可疑之處的可愛村姑而已。」
柳也:「………」
神奈:「汝在發什麼呆?快拿些什麼給這個人啊?」
她用一副貴族趾高氣昂的樣子說了。
柳也:「就算妳說要給什麼也…」
柳也:「只有扇子而已。」
我雖然是把它收在袖子裡,卻都沒用過。
我取出扇子,放在乞丐面前。
柳也:「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但湊湊數總是應該夠了吧。」
乞丐:「感激不盡。」
他將扇子拿起,深深地趴了下來。
乞丐:「您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神奈:「願汝健康地活下去啊。」
之後我們離開了乞丐身邊。
一直可以感覺到那乞丐還在趴著。
神奈:「做了件好事呢。」
神奈心情愉快地說著。
柳也:「那倒不一定。」
神奈:「為什麼?」
柳也:「說不定是騙子喔。」
我要是有飲食上的困擾的話也會想辦法誇讚來騙吃的。
我認為會相信乞丐的遭遇的簡直是白癡。
神奈:「汝真是笨呢。」
神奈:「那個人都瘦成那樣了,一定不會錯了。」
我被她理所當然的表情給牽著鼻子地點了點頭。
柳也:「這樣啊。原來如此…」
感覺上似乎是第一次真心佩服神奈說的話。
神奈:「可是,肚子好餓了呢。」
柳也:「…別人正在佩服就馬上說這種話啊?」
裏葉:「因為神奈大人發育得比較慢嘛。」
柳也:「都已經不是那個年紀了吧?」
柳也:「而且真要發育的話,倒不如在胸部而不是臀部…」
神奈:「囉唆!」
柳也:「妳是有所自覺才生氣的吧?」
神奈:「………」
叩!
柳也:「…痛痛痛。不要不講話就打人啦。」
神奈:「那只要說了就可以打嗎?」
柳也:「妳就是這樣粗魯才會再怎麼吃都是飛機場。」
神奈:「才不是咧!」
柳也:「我猜對了吧。哪?裏葉?」
裏葉:「………」
柳也:「真沒精神哪,裏葉。怎麼啦?」
裏葉:「…完全沒有嚇到您們呢。」
大概是因為突然的回來沒有受到注意,而受到相當的打擊吧。
柳也:「嗚哇!裏葉,妳什麼時候回來的啊?我完全都沒有注意到耶!」
神奈:「裏葉的確是相當神出鬼沒呢。」
裏葉:「感謝您非常明顯的刻意照顧。」
柳也:「那,妳剛剛都到哪兒去了?」
裏葉:「我到很多地方去補充不夠的東西。」
裏葉邊說,邊露出懷中的包裹。
裏葉:「也有獻給神奈大人的禮物…」
她從懷中取出的,是個圓圓的果實。
裏葉:「這是核桃。」
柳也:「在這個季節還滿少見的呢。」
裏葉:「樹上剛好有一個枝條早熟了,彷彿注定好的一樣呢。」
柳也:「哼嗯。」
裏葉:「神奈大人也喜歡吃,又可以滋補身體。」
神奈:「這個真是滿大的…」
說著便收下了核桃,對著茜色的天空看著。
那樣子太過認真,讓我看了又想笑了起來。
柳也:「不剝開看的話也不知道裡面是不是真的很大吧?」
神奈:「這樣子啊…」
神奈雖然放了下來,但仍依然不捨地把玩著核桃。
我們配合著神奈的步伐,三個人並肩走著。
三個影子靠在一起,長長地映在路上。
我看著裏葉的側面說了。
柳也:「就算是要去買東西,也不能這樣不說一聲就走吧?」
裏葉:「因為我還有其他想調查的事。」
柳也:「想調查的事?」
我一這樣問,裏葉就對我咬耳朵說。
裏葉:「在過了橋的前面,有設了關卡。」
我一聽到『關卡』,身體裡便馬上滿溢起緊張感。
柳也:「真的嗎?」
裏葉:「是的,確實無誤。」
裏葉:「而且只叫住年輕女孩,讓她們脫下上一,檢查背部。」
柳也:「這樣啊…」
大概是要確認背上的羽翼吧。
柳也:「有人知道我們在一旁跟著的事嗎?」
裏葉:「關於隨行的人,似乎是沒有在注意的樣子。」
裏葉:「但他們應該遲早會認為神奈大人不是一個人逃走的吧。」
柳也:「說的也是。」
我低著頭,開始思考起今後的方針。
這麼一來,就不能繼續走街道了。
只好今天露宿荒野,在尋找繞過溪谷的路了。
柳也:「不過裏葉,還真虧妳會注意到關卡的事呢。」
一看到我很佩服的樣子,裏葉微笑著。
裏葉:「因為在這裡擺設市場太過不方便了吧。」
裏葉:「所以正當我覺得很奇怪時,便聽到有人說『因為設關卡的關係市場才移到這裡』」
雖然她若無其事般地說著,但裏葉的直覺和運氣還真是不能小覷。
柳也:「我知道了,妳幫了個大忙。」
柳也:「我們走回山腳,在那邊吃飯吧。」
柳也:「神奈,走嘍…」
喀喀喀喀。</P>
阿一 2005-4-23 08:17
<P>柳也:「…妳在幹嘛?」
神奈正在和核桃奮戰中。
神奈:「嗚嘎~!為什麼弄不破!?」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柳也:「不要用牙齒咬啦!」
裏葉:「嘻嘻。真是像松鼠一樣惹人憐愛呢。」
柳也:「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吧?再說就是因為裏葉不在,我才遇到一堆鳥事…」
柳也:「………」
柳也:「…裏葉,妳該不會是覺得『有神奈在要逛市場很礙事』吧?」
裏葉:「這種大不敬的事只有柳也大人才會想到吧。」
她將滿滿圓圓的包裹抱在胸口,若無其事地說著。
等我們回到山路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林間充滿令人不悅的感覺。
光芒斜斜地映入泛染著群木成橙色,逐漸迎接黑暗。
我們找到露營的地方,把行李放了下來。
裏葉:「我馬上去取水。」
正當裏葉取出竹筒時,神奈很稀奇地說了。
神奈:「余也來幫忙吧。」
柳也:「妳乖乖待著吧。要是受傷了我可不管。」
神奈:「………」
神奈:「知道了。」
神奈不知不覺變得有點奇妙。
她乖乖地照著我說的,在稍遠處待著。
那樣子看起來令人感到有些虛幻不實。
柳也:「…神奈?」
神奈:「余在這裡。」
柳也:「是嗎…」
這種沒意義的對話,總有種令人不好意思的感覺。
柳也:「要是覺得這時間用來玩很可惜的話,就去撿撿柴吧。」
神奈很意外似地看著我。
神奈:「…可以嗎?」
柳也:「啊啊。但是,不要走到我的視線範圍外。」
柳也:「也要注意蛇。」
神奈:「知道了!」
她相當快活地回答後,便跑了出去。
正當我還在這麼想時,我叫住了她的背影。
柳也:「等一下。」
神奈:「什麼事?」
柳也:「把核桃留下吧,我幫妳剝開。」
神奈從懷中取出核桃,輕輕放在我的掌中。
神奈:「要剝是可以,但是不要吃掉喔。」
柳也:「誰要吃了啊!?」
神奈往林間深處跑去了。
她綁在頭髮上的響無鈴在落日餘暉下,在昏暗的另一端閃耀著。
我明明說不要跑太遠,但她卻走得挺遠的。
白天神奈似乎真的很高興。
她應該是第一次和這麼多人接觸吧。
越是興奮,結束時越會感到掌握到夢想般的感覺。
現在要神奈乖乖待著應該會讓她很難受吧。
要是換成我,大概也會如此吧。
柳也:「………」
胡桃放在我的掌中。
我將其他雜物完全排除在意識外。
深呼吸了一口氣,再停止呼吸。
將胡桃就這樣往上一拋。
同時拔出刀刃。
啪!
聲音微微地在昏暗中震盪著。
我順勢收起刀刃。
胡桃則斷成兩半,掉到地面。
柳也:「…呼。」
看來我的技術似乎還沒退步。
柳也:「挺漂亮的吧?裏葉?」
我對樹林的後面叫了一聲。
那小鳥色的衣服如我預料般地無聲地出現了。
裏葉:「…真是相當精湛。」
裏葉的氣息還是一樣難以掌握。
我這邊都已經豎起了所有神經,才勉強能掌握到。
裏葉:「這種技藝,是在哪裡學的呢?」
柳也:「這種玩意而只能當作即興表演而已。」
柳也:「就算可以切切核桃,也沒辦法餬口。」
裏葉沒有回話,只是彎下腰撿起核桃。
柳也:「把那個交給神奈吧。」
柳也:「不要說我是用刀砍的喔。要是她說『核桃也是活的』就糟了。」
裏葉:「是『凡汝仍侍於余,禁止從事一切殺生之舉』嗎?」
裏葉完全覆頌一次神奈的話。
柳也:「妳覺得我真的會遵守這個諾言嗎?」
我開玩笑地這樣一說,裏葉整個表情都變了。
裏葉:「雖然神奈大人要我絕對不能說…」
裏葉說了這個前提後,接著說了。
裏葉:「您還記得我們從社殿理逃走的那天晚上嗎?」
裏葉:「當時在山中的溪谷邊,柳也大人您命令我們『不要離開這裡』。」
柳也:「啊啊。」
裏葉:「在那之後,神奈大人聽到追兵的哨聲時,整個人陷入了半發狂的狀況。」
裏葉:「一直說著『柳也被追殺了,如果余不出面的話他會被殺的!』…」
裏葉:「雖然我告訴過她這只是在施計謀而已,但她卻完全聽不進去。」
那個下著雨的夜晚。
我回想起神奈那宛若冰炎般的憤怒。
以及一心想救我而違反我交代的話的神奈。
以及我無視敵兵的求饒,而欲揮刀下去的身影…。
柳也:「是這樣子啊…」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
掛在左腰上的刀的飾品,戳得我痛了起來。
裏葉則笑著繼續平穩地說著。
裏葉:「恕我潛越,我想柳也大人是一定會遵守不殺生的誓言吧?」
柳也:「為什麼妳會這樣想?」
裏葉:「如果那時神奈大人命令您說『把這傢伙給斬了』的話,您會怎麼做呢?」
柳也:「………」 </P><P>柳也:「我大概會生氣吧。會跟她說『不要隨意輕取人命』吧。」
裏葉:「的確應該是會這樣子吧。」
柳也:「當大人的不以身作則給小孩子看的話不行哪。」
裏葉:「就是這樣。」
我們像以前一樣地笑著。
正在此時,傳來了草叢被撥開的聲音。
我轉身一看,是神奈在看著我們。
神奈:「汝等在做什麼?」
柳也:「稍微閒聊一下而已。」
神奈:「晚餐的準備呢?真是一點用都沒有哪…」
原本以為她是因為肚子餓了,但卻不知為何有點心神不寧的樣子。
柳也:「還說別人,妳不是去檢柴了嗎?」
神奈:「余在那邊的村子,看到了些奇怪的情形。」
柳也:「奇怪的情形?」
我和裏葉對看著。
我們被神奈催促著,往樹林的邊境移去。
神奈:「是那個。」
她用她那纖細的手指著。
在昏暗的覆蓋中,隱約可以見到一個在山間的小村落。
似乎是在準備什麼吧,村民們在空曠處築起了腳架。
柳也:「是在做瞭望臺嗎…?」
我正要把神奈們往裡面藏時,看見裏葉一副已經知道了的表情。
裏葉:「那應該是要舉行祭典吧。」
神奈:「祭典是什麼?」
裏葉:「是為了對神明表達感謝之意和祈願的儀式。」
神奈:「是說在那村落也有社殿嗎?」
面對趁勢問著的神奈,裏葉緩緩地搖搖頭。
裏葉:「不。雖然簡單說是祭典,其實也是有形形色色的不同儀式。」
裏葉:「連祭祀的神也是因地而異,多采多姿。」
裏葉:「那裡所見到的,似乎是火祭的儀式。」
村人們人手皆拿著木片放在一起。
男人們則收好一堆後,搬到高臺處去。
裏葉:「他們會在高臺上焚火祈禱。」
神奈:「為什麼?」
裏葉:「應該是想盡可能地多接近神明一點吧。」
神奈:「這樣子啊…」
不知道是真懂還是假懂,她曖昧地點了點頭。
伴奏的聲音乘著晚風流了過來。
看來祭典是開始了。
笛聲追隨著綿延起伏的鼓聲節奏。
和雅樂(譯註:日本古代宮廷音樂)的感覺不同,相當熱鬧而且只是簡單重複的節奏。
火在高臺上燃燒了起來。
邁向剛甦醒的星星們,升起了嬝嬝輕煙。
而人們的歡笑聲,則追隨其後…
神奈:「看起來挺快樂的呢。」
她自言自語地說著。
一副隱居者躲在縫間,看著與自己無緣的幸福的口吻。
裏葉若無其事地用眼神打PASS了過來。
沒辦法,我只好跟著用眼神答應了。
裏葉:「神奈大人,您想更靠近一點觀摩觀摩嗎?」
神奈:「可以嗎…?」
她那閃爍的眼神,曖昧地低了下去。
我第一次看見神奈這麼讓步不前的樣子。
柳也:「不過只能從林間眺望而已,不能跑進去他們裡面。」
以警衛的職責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神奈思考了一下後,終於小聲地說了。
神奈:「好吧。那麼就帶余去看吧。」
柳也:「遵命。」
我恭敬地低下了頭。
柳也:「路上天就會暗下來了。裏葉,抓緊她的手。」
裏葉:「是的。神奈大人,請您伸出手。」
她整理了一下袖子,輕輕地握住了神奈的右手。
神奈:「對我這麼好很噁心耶…」
耳邊傳來這種碎碎念的話。
隨著周邊逐漸為黑暗所包覆,祭典的聲音也逐漸接近。
裏葉:「神奈大人,這邊看得比較清楚喔。」
裏葉說了。
而專注凝視的神奈,忍不住感嘆了起來。
神奈:「喔喔…」
現在正值祭典的最高潮。
許多村民圍成一圈,繞著燃燒正旺的火高臺。
有的人仰望天空,目光追隨著煙與火的蹤影。
有的人則專心地跳著舞,讓衣角滑落。
伴奏高昂地響徹著。
那火焰和黑暗將人們合而為一。
將遠古以來持續的祝賀聯繫起來,還歸於天際。
神奈:「為什麼大家會這麼快樂呢?」
這或許是她真心的疑問吧。
神奈邊將視線一直盯著跳著舞的人們看著邊呢喃著。
裏葉:「我聽說是因為只要能沾染到那些火星,便能消災祈福。」
柳也:「而且這樣盡情喧鬧一下,也可以排遣平日的『鬱卒』。」
裏葉:「才不只這樣。」
裏葉馬上插話了進來。
而且還偷瞪了我一下,表示『不要說些破壞氣氛的話!』。
裏葉:「大家都相信著。」
裏葉:「他們的願望一定可以傳達給上蒼。」
願望一定可以傳達給上蒼。
聽到這句話時,神奈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神奈:「誰會傳達願望給上天呢?」
神奈用她澄清的雙眸看著退縮一步的裏葉的臉。
神奈:「余根本就沒見過神。」
神奈:「余從小時候就試過了很多次,但余根本飛不上天。」
神奈:「即使從社殿的屋簷上起飛,也無法像落葉般飄落。」
神奈:「不管余再怎麼展翅,余的羽翼也只是在舞動空氣罷了。」
神奈:「余的羽翼只是個沒用的贗品罷了。」
神奈:「余根本無法傳達人們的願望。」
神奈:「根本就辦不到…」
隨著轟的一聲,火焰旺盛了起來。
笑聲伴隨著飄落的火星綻放了開來。
神奈的雙眸照映著火光,看起來虛渺地搖曳著。
那應該已經揮去的囊昔記憶,現在讓神奈自責不已。
裏葉:「神奈大人…」
裏葉輕輕地將身體靠在微微顫抖著的神奈的身體。
用她那粗製的袖子,包覆住神奈的身軀。
彷彿為風雨迷失的水鳥,用羽毛包裹住顫抖的雛鳥一般。
柳也:「…祭典也逐漸漸入佳境了。」
我欲言又止地走向神奈。
柳也:「妳也順便許個願吧。」
她用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轉身看著我。
彷彿完全不瞭解我說了什麼一般。
神奈:「余也…」
神奈:「余也可以許願嗎?」
柳也:「那當然。」
神奈:「那該奉獻什麼呢?」
神奈:「余可沒有柴之類的東西喔。」
柳也:「不需要那些可燃物。」
神奈:「那像那樣跳舞才可以嗎?」
柳也:「也不需要跳舞。」
神奈:「那到底該怎麼辦才行呢…」
她無計可施地看著我。
柳也:「只要在心中祈願著妳的願望就可以了。」
柳也:「這樣就很夠了。」
神奈安靜了下來。
她照著我說的,專注一心地開始祈禱。
我知道神奈要許什麼願。
在她那張得開開的天真爛漫的雙眸之前。
確實存在著她的願望的景象。
那是擁抱著孩子,幸福地笑著的母親。
以及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開心地嬉鬧著的女孩。
一副明明該是到處可見,平凡無奇的夏日祭典風光。
神奈將眼神移開了。
一副不能相信眼前的事物的樣子。
我將手放在神奈頭上。
摸著她豔麗的黑髮。
柳也:「不用這副表情。」
柳也:「妳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柳也:「一定會實現的。」
柳也:「對吧?裏葉?」
裏葉:「…是的。」
裏葉:「您說的是…」
裏葉更加用力地緊緊抱住神奈。
神奈:「裏葉,會痛的。」
裏葉:「………」
神奈:「好癢喔…」
沒錯。
神奈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我們一定會讓它實現的。
我們就這樣一直在夜氣的浸染下待著。
而祭典的烈炎,一直照映著夏日的夜空。
<!--IBF.ATTACHMENT_121157--></P>
阿一 2005-4-23 08:19
<P>隔天早上。
我們在日出前出發,下午時就翻過了山頂。
我們越過了一座山,遠離了有關卡的村子,遠離了街道。
再隔天也是在山中前進,在溪邊紮營。
並不是因為察覺到了什麼危險。
而是因為神奈在市場中的行為太過醒目,而以防萬一。
對追兵來說,神奈就像是貴族的公主一樣。
所以應該完全不會想到她會在深山中過著像猿猴般的生活。
這樣只要我們不接近街道,就不用怕被發現。
我是這樣判斷。
下午。
我們三人在柞樹的樹蔭下乘涼。
好久沒這樣休息了。
森林中充塞著如下雨般的蟬聲。
但倒也不是說很熱。
吹過來的風,也帶點清幽的氣息。
夏天似乎已經度過了最熱的時候。
但我卻還是滿頭大汗。
因為我從一早就看著乏味的書。
我可不能信口開河地說說『我會實現妳的願望』。
只要不知道她的母親的所在地,一切都免談了。
但又因為有關卡在,也不能隨意接近街道。
這麼一來能依靠的,就只剩我從社殿帶出來的文獻了。
柳也:「…便隨著與魔物抗衡的物語。可憐的…」
柳也:「這也不對。」
啪。
被我丟出去的書,在地面散成一堆。
我伸個大懶腰,往旁邊一看。
裏葉動也不動地專注地看著卷物。
柳也:「裏葉,有看到什麼嗎?」
裏葉:「沒有,到目前為止。」
柳也:「這樣啊…」
裏葉因為工作的關係,不管是漢字或是假名都看的懂。
而我也沒什麼讀寫的資質。
所以雖然書狀還勉強可以看得懂,但遇到漢書就只能半猜半唬爛了。
柳也:「…再加上這傢伙也幫不上忙。」
我盯著神奈看。
她癱在樹根上,睡姿難看地睡著。
附近散亂著玩過的玩具。
和服娃娃、竹編工藝品、土鈴(註:不知何物)、笛子、蜻蜓玉(註:不知何物)…
這都是之前在市場時,裏葉拿到的東西。
她在裏葉教導玩法後,便沈溺在其中。
我也連帶被拖下水。
這一陣子每次休息時都被抓去玩人偶。
附帶一提的是,我的人偶是被公主給隨意支使的家僕。
而且還因為數量不夠,所以只有我的是用木條隨便做的。
即使是在人偶界,我的下場一樣很慘。
神奈:「…(睡眠呼吸聲)」
只有睡相比較安分。
神奈:「汝真是個笨蛋。」
神奈:「…呼…」
柳也:「………」
柳也:「對辛勤工作的家臣妳放這什麼屁話啊!?」
我忍不住爆發之後,注意到一股冰冷的視線看著我。
裏葉:「………」
柳也:「抱歉,一時失了分寸。」
裏葉:「請您趕快動手做事,柳也大人。」
柳也:「我知道了。」
沒辦法,我拿起了另一本書。
柳也:「咕哇啊!」
全部都是漢字。
即使頭隱隱作痛,也只好乖乖慢慢地讀。
過了一會兒,神奈稍微開始動了起來。
神奈:「…呼啊」
神奈:「睡得真飽。」
她邊伸個懶腰,邊站了起來。
裏葉:「神奈大人,您醒了嗎?」
神奈:「嗯。」
神奈:「余口渴了。有水嗎?」
裏葉:「是的,這邊請…」
神奈:「沒關係沒關係,余自己來就好。」
她制止住正要起身的裏葉,自己拿起了竹筒。
神奈:「嗯咕、嗯咕、嗯咕…」
神奈:「…噗哈!」
她喝得很快活地大大吐了口氣。
神奈:「果然夏天就是得這樣。」
柳也:「妳看起來似乎很幸福嘛,神奈。」
不自覺地想挖苦她一下。
神奈:「汝倒是看起來挺不幸的嘛。」
神奈:「汝一直在看書嗎?做些和汝不搭調的事…」
柳也:「這樣說別人的妳識字嗎?」
神奈:「又沒人教余。當然不可能識字啊。」
她毫無意義地驕傲地說。
柳也:「真虧裏葉都不管妳呢。」
我才剛這麼說完,裏葉的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裏葉:「我才沒有放著不管呢。」
裏葉:「是神奈大人說『余就是不讓裏葉來教余』…」
神奈:「那是裏葉汝自己的錯吧?」
裏葉:「好過份。您是說裏葉做了什麼錯事嗎?」
神奈:「可別說汝忘記了歌集的事了。」
裏葉:「那是為了想要豐裕神奈大人內心的涵養…」
神奈:「那種教法哪裡會讓人內心豐裕啦!?」
柳也:「…什麼事啊?」
裏葉:「是以前我教神奈大人和歌的事。」
裏葉:「只是希望神奈大人能稍微花些心思學習,但卻…」
神奈:「一天就要人背一百首哪裡算是稍微花些心思啦!?」
裏葉:「因為全部有四千五百手,所以當然不能慢慢背啦。」
她理所當然般地認真說著。
反正簡單來說,似乎就是以前有讓神奈全硬背下來很厚的詩歌集吧。
我稍微試著想像一下。
要每天背一百首,然後還得連續四十五天這樣。
而且加上有裏葉在一旁督促。
柳也:「…真虧妳還活著呢。」
神奈:「嗯,就是這樣。」
神奈:「余當時還以為會就這樣被殺掉呢。」
神奈:「所以余在半夜爬了起來,把全套詩歌集全丟進了爐灶。」
裏葉:「也因為這樣,難得的古今六帖都化作了煮早餐的柴薪。」
裏葉:「為了湊其那些詩集,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神奈:「嗯。那天的飯可是充滿著典雅風流的味道呢。」
裏葉:「您是用這張嘴說這些荒誕不羈的話嗎?!」
她用手掐住神奈的唇,往左右用力拉扯。
神奈:「醋、促叟啦魯唉~(譯註:住、住手啦裏葉~)」
裏葉:「連首和歌也不會詠唱的嘴,留著也沒用。」
神奈:「不、不又在礤了啦~(譯註:或許是『不、不要再扯了啦~』)」
裏葉:「乾脆把它給縫起來算了吧?」
裏葉笑容滿面地說著可怕的事。
神奈:「弩再花死摸呆啊扣來就魚啊~(譯註:汝在發什麼呆啊?快來救余啊~)」
…就算要我救妳,我可還是得保命為先。
神奈:「弩、弩仄狗沒又的家吼~(汝、汝這個沒用的傢伙~)」
裏葉:「…啊。」
裏葉突然回復了理智。
她注意到我的視線,趕緊慌張地放開雙手。
裏葉:「真是非常抱歉,我稍微失去了理智。」
柳也:「不不沒關係。不用太在意啦。」
神奈:「…為什麼是汝ㄝ六她啊!?(譯註:為什麼是汝原諒她啊!?)」
柳也:「妳的話怎麼還怪怪的?」
神奈:「姆!」
她慌張地用雙手揉著被拉長的雙頰。
總之,至少確定了只要這傢伙在就不能好好做事。
柳也:「不幫忙的話就自己去玩吧。」
神奈:「自己一個人很無聊的。」
柳也:「那裡不是有一堆玩具嗎?」
神奈:「膩了。」
柳也:「我說妳啊。」
我正感到呆滯時,她從懷中取出了砂包。
柳也:「妳似乎只有砂包玩不膩哪。」
柳也:「是玩得越爛反而越喜歡嗎?」
神奈:「囉唆!」
神奈:「這裡干擾太多了,余到那裡去。」
她稍微看了一下裏葉,便往令一邊的樹林走了過去。
雖然耳邊傳來嗚咽聲,但我無動於衷。
就這樣。
一點結果都沒有,就到了黃昏。
不要說南邊社殿的所在了,連我們之前在的社殿也絲毫沒有提到。
為什麼會有如此隱藏翼人存在的必要?
連這點都搞不清楚。
所知道的,只有翼人這種存在含有太多疑點。
即使是同一本書中,也有完全相反的記述。
是授與人類智慧及知識的高貴神祇。
也是曾為地上帶來災難,而為人們所討伐的惡鬼。
最後所看的古書,有這段記載。
『鳳翼不老不死以其羽記天命』
柳也:「不老不死嗎…」
我不禁看了一下神奈。
她正撿起掉到地面的砂包,再次往空中丟去。
我沒料到她會這麼執著。
神奈:「嗚嘎!為什麼就是丟不好!」
…雖然我也沒料到她會這麼笨拙。
裏葉:「柳也大人,這邊全都看完了。」
裏葉在我身邊邊綁起卷物邊說。
光看她的表情就可以知道沒什麼收穫。
柳也:「只有『比這裡更南邊的社殿』啊…」
我一這麼自言自語,裏葉便問了過來。
裏葉:「我是假設地說。」
裏葉:「即使南邊的社殿的翼人是神奈大人的母親,她現在還會在那裡嗎?」
裏葉:「神奈大人每年都會更換一次居住的社殿。」
裏葉:「那神奈大人的母親不是也有可能會換居住地嗎?」
我也想過這件事。
但是…。
柳也:「我想應該是不會。」
裏葉:「為什麼呢?」
柳也:「這是我的直覺。」
有件事一直掛念在我心中。
那衛兵和我坦承的最後一句話。
『聽說那母親和人有所交心,而化作惡鬼』
他們能將被稱為惡鬼的存在到處帶著跑嗎?
而且再說,所謂的惡鬼到底是指什麼?
裏葉看著陷入沈默的我,輕輕地說了。
裏葉:「是您的直覺嗎…」
柳也:「有什麼意見嗎?」
裏葉:「不。」
裏葉:「柳也大人的直覺一直都很準的。」
她如往常般認真地回答。
柳也:「反正,就先當作我的直覺是對的好了。」
柳也:「只要不知道南邊社殿的所在地,就沒辦法前進。」
裏葉:「您說的是呢…」
她這樣回答著,也陷入沈思。
柳也:「至少要是神奈還記得些什麼的話…」
應該沒有比這樣更快的方式了。
可是,應該知曉謎底的本人,卻連雞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嘆了口氣。
稍微看了看正在興頭上玩著砂包的神奈。
神奈:「又是汝掉下去了嗎!?」
她將第三個砂包放在手上,不知道在教訓些什麼。
神奈:「明明其他兩個砂包都飛得好好的,為什麼就只有汝這麼不中用啊?」
神奈:「汝真是既廢又慢吞吞的,柳也。」
柳也:「…不要連砂包都取我的名字啦!」
神奈:「吵死了!會讓余分心的!」
柳也:「反正妳給我過來就是了!」
被我這樣一叫,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邊碎碎念邊走了過來。
神奈:「什麼事?」
神奈:「要吃晚餐還太早了吧?」
柳也:「妳腦袋瓜裡只有吃的啊?」
柳也:「妳還記得和妳母親分開時的任何事嗎?」
我一這麼問,她就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神奈:「余不是說過很多次不記得了嗎?」
柳也:「不是妳母親的事也可以,妳完全什麼事都不記得嗎?」
她用手托住下巴,陷入了思考。
神奈:「…什麼都可以啊。」
柳也:「像是最初在的社殿的樣子啊、旅途的路上的事啊之類的。沒有嗎?」
我不厭其煩地追問著,看能不能讓她想起什麼。
而神奈似乎總算想起了些什麼。
神奈:「在余小的時候,遷移社殿真是件辛苦的事。」
神奈:「被硬塞進不想搭的牛車裡,連用想走的都不行。」
柳也:「那是應該的吧?」
我可從來沒聽過徒步履行的貴族。
神奈:「是被搭上牛車喔。」
柳也:「…那又怎樣?」
神奈:「那車中悶熱的簡直像是在地獄一般。」
神奈:「是想說想涼一點才脫了衣服,卻被發現,引起一陣騷動。」
柳也:「妳真的是算貴族嗎?」
就算說是小孩子,這也不是一般正常女孩會做的事。
神奈:「還有啊。」
神奈:「隨從的男子是個不知禮數的大笨蛋。」
神奈:「還威脅余說要是余不聽話就『把妳給封進金剛裡面喔!』。」
柳也:「…封進金剛裡面?」
神奈:「似乎只要是不聽話的翼人,從以前就是會被這樣吧。」
神奈:「雖然那時什麼都不懂,但還是感覺得到是在威脅。」
她看著遠方說著。
神奈:「不過話說回來,金剛到底是什麼啊?」
柳也:「妳現在還是什麼都不懂吧?」
裏葉:「金剛是一種寶石。」
裏葉:「聽說是在這世上最堅硬,而且相當美麗的東西。」
柳也:「金剛嗎…」
雖然是聽過,但當然是沒見過實物。
要讓神奈安分的話,大概不用那個不行吧。
神奈:「而且,到底要怎麼樣做才會把余封起來啊?」
柳也:「這我也想知道。」
柳也:「………」</P>
阿一 2005-4-23 08:20
============================幻想分隔線==============================
柳也:「像妳這樣不聽話又貪吃的翼人,就得這樣懲罰!」
神奈:「喂、喂不要啊!嗚啊啊啊啊啊…」
在一瞬間就縮得很小,被吸進金剛的神奈。
只要一句咒語就可以自由進出。
輕便又小而易拿。
實在是太方便了。
絕對是會在翼人守護者間大受歡迎的珍品。
============================現實分隔線==============================
神奈:「…余總覺得汝剛剛在想些十分不敬的事喔?」
柳也:「是妳想太多吧?」
神奈:「………」
叩!
神奈:「為什麼是汝先動手!?」
柳也:「抱歉。因為我感覺到殺氣就下意識地動了起來。」
神奈:「汝這…」
就在這時候,裏葉叫了起來。
裏葉:「…柳也大人!」
柳也:「幹嘛?突然叫成這樣。」
裏葉:「所謂南邊的社殿,會不會不只限於神社而已?」
柳也:「啊啊?」
裏葉:「會不會是為了將高貴者從世人眼中藏匿,而故意讓她穿得破爛?」
裏葉:「或是穿著袈裟…」
柳也:「袈裟?」
是說不在神社而是藏在寺院中?
我還一副不知道的樣子,裏葉則站了起來。
她將放在地上的地圖在我眼前重新展開。
裏葉:「這一帶是神奈大人的社殿,這邊是城都。」
裏葉:「越過『斑鳩』後,再往南下的話…」
裏葉的手指向地圖的一點。
裏葉:「這裡就是金剛。」
正確來說,是指向一片廣闊的山區。
我沒辦法把這些話連在一起。
因為裏葉所想到的答案,太過於突發奇想了。
『不聽命的翼人就封在金剛』
金剛到底是指什麼?
能夠擁有封印住惡鬼的力量的『社』究竟在哪裡?
裏葉:「…這裡是真言靈山。」
裏葉:「高野山的金剛峰寺。」
當天晚上睡不太著。
明明沒什麼外人在的感覺,卻壓抑不住內心的激盪。
之後我做了奇怪的夢。
夢見神奈她用異常認真的表情看著我。
她的背後是輪明月。
她那潤濕的雙唇,看起來帶了幾分豔麗…
神奈:「…柳也。」
她輕聲地叫著我的名字。
神奈:「柳也…柳也!」
我一張開眼睛,神奈的臉真的在我面前。
在微微月光下,我還是能看得出她的表情有些害羞。
柳也:「…幹嘛?」
我繼續維持靠在樹幹上這麼問著。
神奈:「余有想讓柳也汝看的東西。」
神奈:「雖然有點不好意思…」
神奈:「可以過來一下嗎?」
神奈的手輕輕地摸著衣服的領口。
之後,神奈說了。
神奈:「那就走吧。」
柳也:「………」
柳也:「那是什麼?」
我指著神奈從懷中取出的東西問了。
神奈:「砂包啊。」
柳也:「…保險起見我先問一下,妳接下來要幹嘛?」
神奈:「余不是說過這是砂包了嗎?」
神奈:「余剛剛總算能好好舞弄三個砂包了喔。」
柳也:「………」
神奈:「汝那眼神是在懷疑余嘍。」
神奈:「是真的。余真的可以漂亮地舞弄三個砂包了…」
柳也:「………」
柳也:「……」
柳也:「………」
柳也:「晚安…」
神奈:「不要睡!」
柳也:「讓我睡啦!我好不容易才剛睡著而已耶!」
神奈:「耶!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
神奈:「主人要表演絕技時跪拜觀摩是臣子的義務吧!」
柳也:「不要說些強人所難的話!」
我的大喊聲在深夜的林中迴盪著。
簡直像是在做惡夢一般。
或許是想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吧。神奈使出了最終手段。
神奈:「那麼,余就命令汝…」
柳也:「哇啊啊!等一下等一下!」
我慌張地遮住神奈的嘴。
光是那個不殺生的誓約就夠頭痛了。
要是再多些奇怪的誓約就糟了。
神奈:「嗚嗯嗯~。姆嗚嗚嗯嗚嗚咕姆嗚…」
(掙扎狀)
我壓制著亂動的神奈,突然有些可悲了起來。
睡意也早已消失不見了。
柳也:「…是是,我知道了。」
柳也:「我會看的,快點表演吧。」
我放開手這麼說著。
神奈則狠狠地瞪了我一下。
但在抱怨之前似乎還是想先表演丟砂包吧。
神奈:「好了嗎?好~好看清楚了喔。」
說著她便在我面前坐正。
神奈拿好了砂包。
她挺直了上半身,擺好架式。
神奈:「耶!」
咻…咻…ㄒ一ㄡ…
神奈:「…啊嗚!」
失敗了。
第二個丟太早,讓右手跟不上來。
神奈:「剛剛明明成功了啊。」
神奈:「余再試一次,看好嘍。」
柳也:「啊啊,不管幾次我都會好好看的。」
她撿起砂包,再一次擺好姿勢。
神奈:「…耶!」
砂包的軌跡像山般地在空中飛舞,往右手飛去…
神奈:「姆…」
但她的左手卻沒有動。
柳也:「這次等太久了。」
神奈:「余沒有說謊。余剛剛真的辦到了!」
柳也:「也沒人說妳在說謊啊。」
柳也:「冷靜一點。不靜下心來的話,就算是名人也做不好的。」
神奈:「嗯。知道了。」
神奈:「…(吸)…(吐)」
她深呼吸了一下。
神奈:「上嘍。」
柳也:「啊啊。」
神奈:「…這次一定要!」
說著便將砂包丟向了天空。
一個、兩個、三個……。
雖然不太漂亮,但也確實有個圓弧出來了。
神奈:「看!辦到了吧!」
但她一說話,那圓弧就崩潰了。
砂包擦過神奈的指尖,掉到地面去。
神奈:「…啊。」
她的視線還留在空中。
她下意識地撿起砂包,準備再丟一次。
這時才注意到我的視線。
神奈:「剛剛還轉了更多圈的。」
她不死心地說著。
柳也:「光是這樣就很了不起了。」
神奈:「余不用汝安慰。」
柳也:「我不是在安慰妳。」
柳也:「可以練到這樣,是因為妳有好好努力過吧?」
說著,我自然而然地笑了出來。
不是因為神奈的樣子很滑稽。
是因為我想起一開始的時候。
那向石頭一樣被很猛地丟出去的砂包。
之後神奈每天不斷地練習著。
我從來沒想過她可以玩得這麼好。
柳也:「這樣不死心是很了不起的。」
神奈:「余不知道汝是在褒我還是貶我?」
她似乎很困擾地說著。
柳也:「我是在誇讚妳。」
柳也:「不管怎樣,妳做得很好,神奈。」
我把手放在她頭上。
手上傳來她那柔軟的頭髮的觸感。
神奈:「………」
神奈:「余還想變得更厲害。」
柳也:「只要妳每天練習的話,一定會變成高手的。」
神奈:「太誇張了。」
柳也:「我是說真的。」
困惑著的神奈,過一會兒之後總算露出了微笑。
神奈:「…汝還會見識余表演丟砂包嗎?」
柳也:「啊啊,要是妳覺得我夠格的話,隨時歡迎。」
柳也:「但是,不要在用半夜的時候嘍。裏葉會擔心的。」
她聽了我的話,點了點頭。
神奈:「知道了。」
柳也:「那晚安了。」
神奈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深處。
等我回復一人獨處時,蟲聲讓我感到格外的寂寞。
柳也:「………」
算了,睡吧。
我背靠著樹幹,將刀抱在懷中閉上雙眼。
柔軟的睡意如波浪般充滿在我腦中。
這樣的話應該馬上就可以陷入熟眠吧。
裏葉:「早安,柳也大人。」
柳也:「…咕喔啊!」
這次是裏葉正對著我。
裏葉:「您兩人過的真是愉快呢~」
她用彷彿從地獄深處響起的沈默痛苦說著。
裏葉:「裏葉一個人好寂寞呢。」
柳也:「想看的話就過來就好了啊。」
裏葉:「我一直在等候著您的呼喚的說…」
裏葉:「我好想在近處欣賞神奈大人的表演的說~」
之後就開始哭了起來。
大概只是單純地很羨慕吧?
[align=right][color=#000066][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4-23 8:23:19编辑过][/color][/align]
阿一 2005-4-23 08:24
第參章 靈 山 /柳也
月光灑落了下來。
讓這片無名的森林的所有角落都充滿著淡淡的光輝。
我回想了起來。
那悶熱的社殿裡的夜晚。
以及神奈的呢喃。
「余好想見見余的母親…」
一切都是從那一晚開始的。
從那天之後,大約過了一個月。
靈峰高野山。
我們現在正在金剛峰寺的深處。
神奈:「根本就沒看見什麼寺廟嘛。」
神奈:「再怎麼走都是看過的森林而已。」
神奈:「風景都沒變好無趣喔。」
柳也:「…閉嘴快走。」
所謂的金剛峰寺,是指在高野山上幾百間寺廟的總稱。
而連高野山也和金剛峰寺一樣是個集合名詞。
柳也:「應該已經進入高野的範圍內了。」
即使有警衛人員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
神奈:「總覺得從剛剛開始就在同一個地方繞圈圈耶。」
柳也:「妳想太多了,安靜點快走。」
神奈:「…姆。」
從剛剛開始重複了好幾次同樣的對話。
連我也開始覺得很奇怪了。
會在山中迷路,是因為太過依賴周圍的景物。
我一直都是看著月亮來走的。
所以方向不應該會錯的。
但總覺得有點詭異。
月亮放著在夏夜不常出現的皎潔光芒。
整個月亮差一點就是滿月了。
殿後的裏葉,突然停了下來。
柳也:「怎麼了?裏葉。」
裏葉:「柳也大人,請看這個。」
我一看,是根粗杉樹的樹幹被綁著麻繩。
而繩上等間隔地垂釣著白色的紙。
柳也:「是稻草繩嗎?」
裏葉:「似乎被張了結界呢。」
神奈:「結界是什麼?」
裏葉:「就是一種防止不乾淨的東西入侵而設的,像屏壁一樣的東西。」
神奈:「所謂不乾淨的東西是指?」
柳也:「就是像鬼啊,還是怨靈啊或是吃很多的翼人啊之類的吧。」
神奈:「誰吃很多啦?!」
柳也:「我完全沒說是妳啊。」
裏葉:「請保持肅靜。」
我被她尖銳的聲音給制止,趕緊忙著遮住嘴。
裏葉則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前方的黑暗看著。
看起來彷彿連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之後終於輕輕抬起手,指著某個方向。
裏葉:「請往這邊走。」
柳也:「妳知道路嗎?」
裏葉:「勉勉強強。」
她稍微笑了笑。
我忍不住和神奈對看了一下。
裏葉的行為舉止依然帶有很多謎點。
但卻讓人可以相信依賴。
我們便順著裏葉的指路而前進。
途中看見了好幾個稻草繩。
月亮則時而在左,時而在右。
順著我的感覺走的話,或許只能在同一個地方繞圈子而已吧。
之後突然地,月亮被雲給遮住了。
森林的樣子也變了。
一副像是人煙希罕的原始森林模樣。
茂密濃郁的樹枝,充塞在前進的路上。
帶著濕氣的濃霧,像綿屑般漂浮在空氣中。
和剛剛一直走著的森林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神奈:「感覺滿詭異的呢…」
神奈的聲音意外地令人感到不悅地響著。
腦海中有一種嚴重的壓迫感。
連自己是不是站得直直的都不能確定。
柳也:「怎麼回事…?」
裏葉:「我們應該已經進入了結界的正中央了吧。」
柳也:「結界的,正中央?」
我試著踏出一步。
那泛濕的羊齒草像是咬著我的腳一般地覆蓋住,讓我難以移動。
柳也:「該往哪裡走啊?」
正當我這麼說時。
我聞到了一絲味道。
遲緩運作的頭響起了警報。
只有這個味道我還不會搞錯。
是在燒著某物的味道。
是生鏽的鐵器和火把,汗濕的麻跟革,以及血的味道。
柳也:「停下來,不要發出聲音。」
神奈:「發生什麼事突然要這樣?」
柳也:「前方發生了戰爭…」
從濃霧的另一端聽得到高昂的聲音。
欽…鏘…
是刀架在一起的聲音。
柳也:「很近…不,還是很遠嗎?」
連聲音來源的距離也完全無從得知。
這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
裏葉和神奈從我的兩側靠近了過來。
不能讓她們感到不安。
明知如此,但我卻想不到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候。
眼前的黑暗像軟泥般融化掉落。
有種彷彿空間被撕裂般的強烈迥異感衝了過來。
我硬將快閉上的雙眼撐開。
我看見了人影。
同時也看見了閃閃發光的刀刃前端。
柳也:「快跑!」
我推了神奈和裏葉一把,把她們推向濃霧之中。
柳也:「裏葉,保護神奈!」
裏葉:「是!」
我看見裏葉從懷中拔出了短刀。
同時我也拔出了刀。
出現的人影有…三個。
每個都是身高近六尺的巨大男子。(譯註:1尺=0.303公尺)
穿著灰色的僧衣,帶著黑鞘長刀。
從整個包住頭的頭巾外,只看得見他們銳利的眼神在看著我們。
柳也:「是高野的僧兵嗎…」
那是群守護著金剛峰寺全部領域,穿著僧侶打扮的粗獷傢伙。
以勇猛聞名,相當擅長在山岳的戰鬥。
更糟的事,他們還相信即使死了也會有神佛的加護。
要是可以的話是盡量不想扯上關係的對手。
他們的武器有長柄大刀兩把和長刀一把。
僧兵:「是鄉下來的武士嗎?從哪裡混進來的!」
持有長柄刀的其中一個人,隔著頭巾用豪放的聲音說著。
柳也:「似乎是隨意信步在夜路上時,被狐狸給騙了吧。」
柳也:「不,或者該說是狸貓吧?」
僧兵:「你說什麼…!」
火大的僧兵往前走了過來一步。
我將刀握住放在身體中段部分。
在手中將刀身反轉,將刀背向上。
是因為那個不殺生的誓約。
雖然變成混戰時會很奇怪,但還是盡量用刀背打撐過去吧。
我盯著對手的舉動,沈著平靜著呼吸。
放鬆全身的力量。
讓自己保持如微風吹拂的絹布般柔軟。
突然,感到氣流變亂了。
僧兵:「殺啊啊啊啊啊~~」
握著長柄刀的僧兵砍了過來。
在這種森林中不可能揮舞這種長柄刀的。
他是確實地在瞄準用刀很難擋到的腳踝部分。
我踹了一下地面,往斜前方跳去。
我的腳剛剛還站著的地方,被三日月型的刀刃給整個挖空。
我趁勢一口氣拉近距離。
要跟長柄兵器作戰的話,獲勝的方式只有一種。
只要可以衝入對方的懷中,在刀柄處的刀刃根本沒有殺傷力。
那僧兵被突然發生的事嚇得眼神變了。
我用刀背,往他的身體用力掃了下去。
…咚!
僧兵:「咕嗚…」
他那高大的身材整個跪了下去,然後癱到地面。
風在剩下的僧兵間輕輕吹起。
僧兵:「還挺有一手的嘛。」
僧兵:「真是礙眼的鄉下武士!」
僧兵:「這傢伙似乎不是吾妻那邊的人。」
他們注意著我的舉止,說了。
僧兵:「你到底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很遺憾,我的教養差得很。
沒給什麼褒獎我是不爽告訴你名字的。
柳也:「我的名字不值一提。」
僧兵:「你說什麼?」
柳也:「上了!」
我趁對手怯懦的一瞬間,進行了下一個動作。
目標是敵方的前衛,第二個用長柄刀的。
僧兵:「…去!」
我往旁邊一跳,閃過他迅速的突刺。
之後便順勢轉入狙擊他的死角。
對方雖然也對應著我的動作,但卻因附近的樹阻礙而無法揮動長柄刀。
但這次敵人也更強了一點。
就在我拉近距離的一瞬間,他毫不猶豫地捨棄了長柄刀。
並順勢摸出他腰際的刀。
而且還拔得挺快的。
我沒有揮刀。
只是順勢往敵人的肩膀撞去。
下一瞬間。
僧兵:「嗚嗚…」
我的刀柄已經陷入了那僧兵的心窩中了。
敵人露出苦悶的表情,蹲跪地癱了下去。
只剩一人。
他誇張地揮舞著刀,到處觀察著四周。
似乎是還不相信在一瞬間同伴們都被幹掉了。
僧兵:「嗚…」
僧兵:「嗚啊啊啊啊啊…!」
他自暴自棄地從我正前方劈砍了過來。
連用刀擋的必要都沒有。
我用身體架開了對方的刀。
並在擦身而過時,用刀背打擊了他的脖子。
柳也:「…嘿!」
最後的僧兵還來不及發出哀嚎的聲音就昏倒了。
…呼!
我習慣性地揮了一下刀,揮去沒有沾到的血跡。
之後收起了刀。
柳也:「呼…」
我吐了口氣。
那三個僧兵像被全身剃毛的熊般地癱在地上。
大概暫時沒辦法好好活動了吧。
柳也:「做得有點太過火了呢。」
我瞄了僧兵一眼,便離開了那裡。
往神奈她們應該前往了的黑暗中。
腳下的草踩起來跟泥土一樣,非常難跑。
裏葉說過『這裡是結界的正中央』。
我是聽過有可以封鎖住空間的咒術。
那是法師或陰陽師所操弄的力量。
霧太過濃密,使得前方的視野很差。
完全搞不清楚我是在往哪裡跑。
簡直像是在發高燒時所做的惡夢一般。
終於。
完全出乎意料地突然感覺到了人的氣息。
是從背後傳過來的。
我拔出刀,轉了過去。
霧已經散了,視野中又出現了森林。
沒有任何人。
不對。
裏葉和神奈的背影靠在一起地站著。
而兩個僧兵擋在她們前方。
僧兵:「那邊的女人,高野是禁止女人進入的!」
他粗魯地伸出手,要抓住神奈的衣袖。
神奈:「不要碰余!汝這無禮的傢伙!!」
他那清澈響亮的聲音,在一瞬間鎮壓住整個場面。
伸出手的僧兵被嚇到停住了手。
僧兵:「不要這麼粗魯。」
另一個僧兵用頗具威嚴的聲音制止住了同伴。
他凝視著眼前的少女的面孔。
僧兵:「您、您該不會是…」
裏葉:「神奈大人,快點離開!」
裏葉把短刀架在眼前,用身體擋在神奈前面。
沒有時間猶豫了。 <!--IBF.ATTACHMENT_121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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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也:「神奈備命隨身護衛柳也,參上!」
我將刀高高地揮舞著,並大聲吶喊。
為了能把敵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我順勢踹了地面,往敵人之中撲了過去。
那兩名僧兵分別拔出了劍。
那是在劍柄尾端垂有獨特裝飾的直刃劍。
柳也:「殺!」
我伴隨著一股氣勢,砍出第一刀。
…欽!
兩把武器的刀峰交接,放出青白色的火光。
僧兵:「…哼!」
另一個僧兵則揚起袈裟砍了過來。
我避開他那龐大的身軀。
但第一個僧兵馬上又衝了進來。
…欽…鏘…欽!
柳也:「咕…」
這樣短兵交戰對對方比較有利。
我滑下刀尖,順著對方的刀身劃了下去。
僧兵:「哈!」
隨即便有一道從一旁戳過來的一刀。
我往後一跳,閃過那一戳。
僧兵:「…你還滿有兩下子的嘛。」
從那頭巾裡傳來他低沈的聲音。
我也調整一下呼吸,重新握好刀。
…很棘手。
我可以感覺到我的頭上正流著汗。
從背後還可以感覺到神奈她們的氣息。
柳也:「不要往後看,快跑!」
我繼續面對著僧兵大聲往後叫。
耳邊傳來帶著猶豫的腳步聲開始動了起來,逐漸離我遠去。
僧兵:「你去追神奈備命。被她穿過結界就玩完了!」
看來似乎比較年長的僧兵對另一個僧兵說。
柳也:「才不會讓你得逞!」
我從正要離開的僧兵的斜後方砍去。
僧兵:「不要在那邊礙事!」
他轉身一突刺,擋掉了我的刀。
我們繼續持續著二對一的激烈對抗。
他們跟剛剛那幾個僧兵明顯實力完全不同。
這樣下去根本沒什麼勝算。
既然這樣…
我把刀架好在上半身。
沙、沙、沙…
我穩著腳步慢慢橫移著。
那兩個僧兵也隨著我的移動而變換位置。
我們的頭上充滿著沙沙作響的樹枝。
等到到了我預定的位置後。
我馬上出手決定勝負。
柳也:「殺啊…!」
我彷彿要劈斷空氣般地靠蠻力用力揮著刀。
但我的刀什麼也沒砍到,只有尖端砍起了一些土。
而在這一瞬間,我的頭部變得毫無防備。
而敵人應該是絕不會錯失這個良機的。
僧兵:「覺悟吧!」
他用直刃劍從上方劈了下來。
…喀!
一個沈重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著。
僧兵的動作停了下來。
原本應該擊斃我的劍卻卡在在我頭上的粗樹枝裡。
…咻!
我的刀的刀背,對準僧兵毫無防備的身體橫掃了過去。
僧兵:「太大意、了…」
他彷彿像在唸咒語般地說著,單腳跪了下來。
他那龐大的身軀從肩膀開始癱入地面。
只剩失去主人的直刃劍還掛在樹枝上。
只剩年長的僧兵而已了。
我的長刀和對手的直刃劍。
彼此維持尖端距離兩尺(一尺=0.303公尺)靜靜地對峙著。
那僧兵保持著架勢低語著。
僧兵:「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僧兵:「我不會讓你們見到八百比丘尼(註1)的。」
…八百比丘尼?
我還來不及思考,他就靠了過來。
那腳步簡直不符合他那龐大身軀,像溜冰似地衝了過來。
對他沒辦法玩小花招。
但是只要速度比較快就可以贏。
僧兵:「努…!」
柳也:「殺…!」
下一瞬間。
瞄準我心臟的直刃劍,從我左邊的袖子穿了過去。
而我的長刀則砍到了對方的側腹部。
這並不是因為劍技的優劣。
而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瞄準要害,所以比較快。
就只是這樣而已。
僧兵:「咳…」
僧兵隨著混濁的咳嗽聲癱在地上。
僧兵:「咳咳…」
他邊露出苦悶的表情,邊轉過身變成仰躺。
雖然說是打中肋骨以下,但等於是直接打擊內臟。
應該連呼吸都會很困難的。
但那僧兵卻還能問我。
僧兵:「…為什麼要手下留情?」
他那認真的聲音蘊含著驚愕。
似乎覺得自己沒被宰掉挺不可思議的。
柳也:「我不是手下留情。」
我這麼回答。
那僧兵的眼神看起來似乎在微微笑著。
他那包在頭巾下的嘴似乎在詠唱著什麼。
不像是念經聲或是詛咒聲,反而像是蚊子鼓動翅膀的聲音。
僧兵:「看見黑暗了喔。」
柳也:「什麼…?」
我正問到一半時。
…鏘!
突然有股激烈的頭痛傳來。
從我腦海中的最深處。
如污泥般的某個東西浮現了出來。
這是…
對了。
我有看過像這樣的光景。
晴朗蔚藍的天空。
只響著蟬聲的山路。
孩提時代的我。
被踐踏的祈禱。
躺在血泊中的老僧的屍體。
哭鬧著的我。
染血的刀。
應該被殺掉的我。
明明可以殺,卻沒被殺掉。
之後變成獨自一人的我…
突然傳來的殺氣,把我拉回了現實。
另一個僧兵正把卡在樹上的劍給拔了下來。
並趁勢砍了過來。
僧兵:「受死吧…!」
但那僧兵的腳步還步履闌珊。
這一擊勉勉強強地擋了下來。
我往對方的眉間回砍了過去。
但在那一瞬間。
我注意到自己是用刀刃揮下去的。
若就這樣會下去,那僧兵會被擊斃的。
『凡汝仍侍於余,禁止從事一切殺生之舉』
柳也:「咕…」
我扭起雙手,硬改變揮刀的路線。
這是非常愚蠢的舉動。
這樣一瞬間的遲疑。
會讓自己送命。這點我應該早就瞭解的很透徹了。
刀刃就這樣擦過僧兵的肩口,揮空了。
而且我的姿勢也跟著整個崩潰。
變成我整個人背向了敵人。
僧兵:「哼…!」
而邊傳來撕裂絹布及血肉的刺耳聲音。
那如同火燒般的衝擊感,在我背上斜斜地跑了起來。
而這樣我也同時得知了對方和我的距離。
我便轉身順勢揮掃刀背。
柳也:「…殺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全身湧起的氣勢,刀子往僧兵的肩口敲去。
僧兵:「咕喔啊…」
那僧兵翻了白眼,當場昏倒。
但應該還沒掛才是。
不殺生的誓約。
我和神奈定下的,不可違背的誓約。
背後彷彿燒起來般地灼熱。
我站不太起來。
不追上神奈她們不行。
我雖然拚命這樣想著,但意識卻逐漸遠去…
………。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神奈:「裏葉,在這邊!快過來!」
裏葉:「…柳也大人,請您振作一點!」
…這些傢伙又跑回來了嗎?
我明明說過那麼多次要好好照我的話做的…
神奈:「柳也、柳也!柳…」
裏葉:「神奈大人,您這樣會礙事的!」
耳邊傳來了撕破絹布的聲音。
大概是打算幫我止血吧。
我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神奈的面孔。
柳也:「…我可、沒有殺任何人喔。」
神奈:「柳也,沒事吧!?」
柳也:「傷勢沒有像看起來得那麼誇張啦。」
柳也:「不用、太擔心…」
但我感覺得到和我的話相反地,血不斷地流著。
對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場合了。
柳也:「等一下再處理就好了…」
柳也:「快逃。因為、我沒有宰掉他們…」
已經有兩個僧兵在另一端的地面動著了。
似乎已經快要可以爬起來了。
裏葉:「神奈大人,請您幫個忙!」
裏葉捲起了衣服的袖子。
神奈也跟著這麼做。
那兩人的手抓著我的衣服的領子。
我就這樣被兩個女人給拖著走。
真是挺沒面子的…
柳也:「笨蛋!我就說等一下再管我了…」
我看見那年長的僧兵拚命撐起了身體。
僧兵:「…等一下,不能讓你們再往前走了!」
他似乎對著我拚命地喊了些什麼。
僧兵:「你們想要釋放出八百比丘尼嗎?…」
又是『八百比丘尼』嗎?
那是指什麼東西啊?
僧兵:「你們這樣也不可能全身而返的…」
早就不是毫髮無傷了…
想到這邊,我的意識又遠去了。
我聽到了展翅的聲音。
是隻展著光輝羽翼的鳥。
緩緩地飛向穹蒼。
留下了我。
到了我絕對到達不了的地方。
到了那遙遠的高處。
而我則在後面追逐著…
之後,我才發現是我在做夢。
我緩緩睜開雙眼。
是在森林的深處中。
沙沙作響的樹梢。
陽光為繚繞的薄霧遮蔽得朦朧模糊。
周邊是一片靜謐。
在清新的空氣之中,帶點微微的水氣。
這裡是…
人家說的人間淨土嗎?
附近沒有人的氣息。
裏葉:「您醒了嗎?」
柳也:「………」
這傢伙不是人吧?
柳也:「早安。」
我被橫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睡著。
背後傳來了陣陣的刺痛。
對了。
我被僧兵給劈了一刀。
而被裏葉和神奈拖來這裡…
柳也:「…妳們有把血跡消掉嗎?」
裏葉:「啊」
她一副愣住的表情看了過來。
柳也:「要是被追兵給順著血跡跟過來的話…」
我正要撐起上半身時,一陣激烈的疼痛傳了過來。
柳也:「喔嗚!」
裏葉:「請不要太逞強。」
裏葉:「傷口才剛癒合而已。」
柳也:「可是…」
裏葉:「在這裡的話就不用擔心了。」
裏葉:「這裡已經跨過了結界了。」
昨晚廝殺的記憶,斷斷續續地回到了我的腦中。
「你去追神奈備命。被她穿過結界就玩完了!」
是說連僧兵也不行進來這邊嗎。
我重新看了一下自己的樣子。
上衣被脫了。
上半身是被純白的布包了好幾層。
我謹慎地撐起身體。
我轉頭看看,在群樹的另一端有個平緩的山陵。
在接近山頂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裏葉:「神奈大人的母親就在那裡。」
裏葉依著我的視線,靜靜地說。
柳也:「為什麼妳會這樣想?」
裏葉:「直覺。」
她用一副沒什麼的表情說著。
柳也:「這樣啊。」
柳也:「裏葉的直覺一直都滿準的。」
我沒有繼續深究下去。
柳也:「神奈呢?」
裏葉:「在泉水那裡取水。」
柳也:「泉水?」
裏葉:「在那裡。」
我摸了一下地面,我的刀被放在右邊。
我用刀鞘當柺杖撐著站了起來。
裏葉雖然伸出手想幫我,卻被我揮手阻止了。
柳也:「這點傷沒什麼啦。」
我趕緊把被痛楚扭曲的面孔擠出笑容。
手指、手掌、手腕、腳,到處都可以正常地活動。
似乎沒有被傷到脊髓。
只要傷口沒裂開的話,勉強還可以走。
裏葉:「柳也大人,是不是請您到泉水那裡洗一洗傷口會比較好呢?」
柳也:「妳能幫我洗嗎?總覺得有點綁手綁腳的。」
裏葉:「請您自己洗。」
她冷淡地回應。
柳也:「好歹我也是個傷患吧?」
裏葉:「我要忙著縫衣服。」
我一看,裏葉正把我的衣服攤在膝蓋上。
背部和袖子的部分整個裂開了。
裏葉:「這麼高級的縫製卻變成這樣…」
柳也:「妳對衣服倒挺溫柔的嘛。」
裏葉:「因為衣服的破損不會自己癒合。」
柳也:「………」
泉水就在附近不遠處。
湖面照映著天空,宛若藏匿於林間的鏡子一般。
神奈佇立在湖畔邊。
神奈:「啊…」
看得出來她在猶豫著不知是否該跑向我這邊。
柳也:「妳似乎挺有精神的嘛。」
我一走近,她就小聲地問我。
神奈:「已經可以走了嗎?」
柳也:「我只是來洗一洗傷口而已。」
神奈:「不嫌棄的話,余來幫汝吧。」
柳也:「不了,我自己可以洗的。」
我穿著褲子走進了泉水中。
水冰到讓人感到刺痛,深度大約到膝蓋。
那浸入的冰凍感,讓我剛醒過來的頭整個完全清醒了過來。
柳也:「回去裏葉那裡吧。我不會在洗傷口時動刀的。」
雖然我這麼說,但神奈依然沒有要離開岸邊的樣子。
神奈:「汝也會不好意思在人前赤裸上身嗎?」
柳也:「那當然會啊。」
不過倒也不是會害躁,只是不想讓神奈看見傷口而已。
在我背上還有許多其他傷口。
全都是從戰場上逃走時所受的傷。
…結果我還是會感到害躁吧。
神奈:「這樣子啊。」
神奈:「余也是一樣…」
她低著頭呢喃了些話後,輕輕抬起了頭。
神奈:「柳也。」
柳也:「幹嘛啊?突然這樣。」
神奈:「余是命令過柳也汝『不准殺任何人』。」
神奈:「現在想想,那是余…」
柳也:「不要再說下去了。」
『立下不殺生的誓約,是余的過失。』
只有這句話我不想讓她說。
我絕對不會讓這個少女說出『汝即使殺了人也無所謂』這句話的。
即是會因此而讓我多受幾次傷。
柳也:「昨天我只是稍微大意了一下。下一次我一定…」
神奈:「不要逞強!」
在她大聲喊出的同時,她的眼睛也困惑地睜大了。
看起來似乎是很訝異自己的激動語氣。
阿一 2005-4-23 08:27
神奈:「嗚,抱歉。」
神奈:「只是,余…」
神奈:「…汝還記得離開社殿的那天晚上的事嗎?」
柳也:「啊啊。」
神奈:「當時先違反約定的是余。」
柳也:「那種事已經不重要了啦。」
神奈:「當時,余是以為柳也汝會被殺掉。」
神奈:「但是,現在…」
神奈:「…余的心情和當時已經不一樣了。」
神奈:「這可不是以身為主人的身份說的喔。」
神奈:「余…」
神奈:「………」
神奈:「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神奈:「只是啊,只是…」
神奈:「如果柳也汝死掉的話,余…」
神奈:「余…」
之後的話她沒有說出口。
她那天真爛漫的面孔,在站在水中的我的正前面。
我對著她那如波紋般搖曳不定的雙眸笑了笑。
柳也:「要我不死的話很簡單。」
柳也:「只要神奈妳命令我『不要死』就可以了。」
柳也:「因為我是忠臣。」
柳也:「我會遵守主人任何吩咐的。」
神奈:「那麼,余在此命汝…」
她用平常的語氣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似乎是在想些什麼。
然後便緩緩地說了。
神奈:「這不是命令,而是余的請求。」
神奈:「柳也。」
神奈:「余希望汝不要死。」
柳也:「啊啊。」
柳也:「我會遵守約定的。」
這並不是主僕間的誓約。
而是神奈發自內心的請求。
是我和神奈初次做的約定。
這是…什麼感覺呢?
一股我一直以為在以前就忘卻了的,被溫暖給包覆住的感覺。
這股感覺在我心中,總是和黑暗接鄰在一起…。
我想到這裡時,神奈猶豫地說了。
神奈:「說些什麼吧。」
柳也:「啊?」
神奈:「汝剛剛不是停頓了一下嗎…」
她繼續低著頭,似乎在生氣般地說著。
柳也:「是嗎?那…」
柳也:「是滿無聊的故事,要聽嗎?」
神奈:「余會洗耳恭聽的。」
我被她如同往常般的笑容帶起了話題。
柳也:「我不記得我父母的面孔。」
神奈:「…為什麼?」
柳也:「大概因為我是棄嬰的吧。」
柳也:「在我在路邊哇哇大哭時,被雲水給帶走了。」
一說出口,感覺那像是已經很遙遠,已經褪色了的回憶。
神奈雖然沈默了一陣子,但之後輕聲地問了。
神奈:「雲水是什麼?」
柳也:「是指雲遊四海的和尚。」
柳也:「講好聽一點就是四處化緣,但實際上跟乞丐沒啥兩樣。」
柳也:「我們就這樣兩個人在各種地方旅行著…」
倒也不能說是像扶養我長大的人。
我也只記得他是個相當嚴峻的人。
我也搞不懂為什麼他要救我。
除了誦經的時候,他從不多說廢話。
連他的法號也一直到死都沒跟我說。
柳也:「那是我大概五歲時的夏天。」
柳也:「我們在山路上被山賊襲擊了。」
柳也:「雲水他被一刀斬死。」
神奈睜大了眼。
有陣強風吹起,攪亂了湖面。
柳也:「雲水他在被斬了之後依然祈禱著。」
柳也:「祈禱著『殺了自己的人也能前往淨土』。」
柳也:「之後便倒在血泊中死去。」
柳也:「而我則雖然因為『連變成刀鏽也不值』而沒被殺掉…」
之後我又變成被遺棄在路邊了。
只是個連被殺的價值也沒有的小鬼罷了。
從那之後,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過活。
為了能活下去我什麼都幹了。
偷了刀,參加戰爭。
也殺了人。
我從來沒想過祈禱可以傳達給神明這檔事。
直到我遇見了眼前的這個少女。
神奈只是沈默地佇立,並凝視著我。
之後她說了。
神奈:「那個山賊一定相當後悔吧。」
柳也:「嘿?」
神奈:「因為他殺了品行高潔的高僧,會後悔是應該的吧?」
柳也:「說是品行高潔的高僧似乎有點奇怪吧。」
神奈:「有什麼奇怪的?」
神奈:「不就是因為雲水的祈禱傳達到了,山賊才沒有殺掉柳也汝啊?」
柳也:「不…」
我想繼續說明時,卻不自覺地猶豫了一下。
神奈的眼神相當深邃。
那是對所說出的話毫無疑憂的眼神。
柳也:「原來是這樣啊…」
有種從未想過的感情從黑暗的深處發出光芒的感覺。
沒錯。
說不定錯的是我。
或許當時我是被拯救了也說不一定…
柳也:「要是我能再早點發現這件事的話…」
我不自覺地說出口。
柳也:「我一定會走上另一個人生的。」
神奈:「這樣余會很困擾的。」
柳也:「為什麼?」
神奈:「這樣的話余就不會遇到柳也汝了。」
柳也:「說的也是。」
柳也:「我也覺得能遇到神奈妳真是太好了。」
神奈:「柳也…」
她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之後陷入了沈默。
似乎是在下定什麼決心後。
她將她那纖細的身軀靠近了我。
這時候我才第一次注意到神奈是打赤腳的。
她的臉微微地泛紅。
而且不自覺地連雙眸也濕潤了。
神奈:「柳也,那個啊,耶。」
神奈:「那個…」
柳也:「幹嘛?」
神奈:「余不清楚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
神奈:「所以啊…」
神奈:「接下來的步驟就拜託汝了。」
柳也:「什麼步驟啊…」
耳邊傳來衣服滑落的聲音。
神奈在我眼前鬆開腰帶,露出肩膀。
之後就這樣靠近了我。
就在她的腳要碰到水面時。
神奈:「啊…」
似乎是踩到了裙子了。
她整個人倒坐在地上。
神奈:「余很不好意思啦。」
神奈:「快點啊。」
她閉緊雙唇。
往上看著我的臉。
她那白皙滑嫩的肌膚,為環境的寒氣所顫抖。
那尚未發育成熟的兩顆膨脹物。
以及該在背後而仍被收起來的羽翼。
雖是這樣,看起來仍是令人覺得純潔美麗,是上天的使者。
當我伸出手時,神奈縮了一下身體。
神奈:「要…碰我嗎?」
柳也:「不碰的話什麼事都做不成吧?」
我這麼一說,她便似乎死心般地正面對著我。
那動作讓人越看越覺得可愛到想緊緊摟住她。
俗話說:「送到嘴邊的肉還不吃就不配稱為男人了」。
但是,可是啊…。
柳也:「妳知道我接下來要幹什麼事嗎?」
保險起見還是問一下。
神奈:「不、不要把余當白癡。」
神奈:「余早就了然於心了。」
…看起來完全不像這麼回事。
柳也:「再怎麼說,至少也要脫光衣服全裸著喔?」
神奈:「那、那也是沒辦法的啊。」
柳也:「我會撫摸、搓揉,或是舔妳的身體喔?」
神奈:「會癢嗎?」
柳也:「這個嘛,應該會吧。」
神奈:「不嚴重的余還可以忍耐。」
柳也:「…就算妳忍耐也會很不喜歡吧。」
神奈:「那、那到底該怎麼辦?」
看著她那意外的身影及束手無策的樣子,看來是還沒搞清楚狀況。
柳也:「就算妳說不知道該怎麼辦…」
柳也:「…我先說好,會痛喔。」
神奈:「怎麼?會痛嗎?」
柳也:「這個嘛,剛開始啦。」
神奈:「姆…」
似乎認真地思考了些什麼後,她開了口。
神奈:「…余是聽說『會感覺像升天一樣』,那不是真的嗎?」
柳也:「那如果是這方面的高手的話也許會吧。」
神奈:「果然還是需要修練嗎…」
神奈:「難怪總覺得似乎太過容易了。」
這是我要說的話。
神奈:「那,大概要練習多久才會覺得舒服啊?」
這種事問男的是怎樣啦?
仔細一想,神奈對誘惑別人簡直是令人訝異般地晚熟加無知。
所以不可能會自己主動勾引男人的。
這麼說來。
一定是有告訴她這檔事的高手在。
柳也:「妳說『會感覺像升天一樣』是聽誰說的?」
神奈:「當然是裏葉啊。」
相當乾脆地暴露出了幕後黑手。
柳也:「她是怎麼說的?全部說來聽聽吧。」
神奈:「嗯…」
神奈:「其實是余昨天問了裏葉。」
神奈:「余說如果柳也死了的話,余也不想活了。」
柳也:「………」
神奈:「當然,不是因為沒有了護衛這麼簡單而已。」
神奈:「而是因為,那個,對余來說,柳也…」
神奈:「………」
柳也:「反正就是妳在擔心我就對了。」
神奈:「嗯。」
神奈:「余這樣表明了之後,裏葉說了。」
神奈:「請忘記您的立場與身份,向柳也坦承妳的心情。」
柳也:「到這裡還算是挺正確的忠告。」
神奈:「而且在那時候絕對不可以罵他『傻瓜』或是『笨蛋』。」
柳也:「怎麼覺得好像有種『現在才說』的感覺啊。」
神奈:「要是順利的話,柳也他會說出以前的事,到時候就乖乖聽完。」
柳也:「…她怎麼會知道我會這樣做?」
神奈:「她說『像柳也大人這樣的人,一定會對喜歡的女人說以前的故事。』」
柳也:「………」
竟然被完全看穿了,真是令人相當懊悔。
神奈:「等柳也說完以後,緩慢地褪去衣服前面的部分。」
神奈:「這個時候特別要注意胸部要若隱若現。」
還連細微動作都指導過了。
神奈:「再來就交給柳也就可以順利完成了。她是這樣說啦…」
神奈:「余有哪裡做錯了嗎?」
妳問裏葉就已經是個致命的錯誤了。
神奈:「還是說…」
神奈:「柳也汝是喜歡男人嘍?」
柳也:「等一下!」
神奈:「錯了嗎?那…」
神奈:「喔喔,是這樣子啊。」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似地拍了一下手。
神奈:「汝是就算喜歡女人也力不從心…」
柳也:「不要把別人說得這麼難聽!」
這個時候就算有什麼東西被捲進來我也不管了。
柳也:「真是的,那個女狐狸…」
裏葉她就算有兩、三條尾巴我也不會吃驚。
神奈:「果然還是衣服脫太多了嗎…」
柳也:「…這傢伙也還在碎碎念。」
柳也:「………」
柳也:「好,我知道了!」
柳也:「我就讓妳見識一下我好歹也是個男人吧!給我做好覺悟了!」
我用可以響徹林間的音量大聲發表宣告。
神奈:「柳也,汝的眼神有點怪怪的喔…」
柳也:「先引誘我的可是妳,妳就乖乖被我的毒牙侵犯吧。」
神奈:「柳也汝有毒嗎?」
柳也:「只要是男人都會有啦。」
神奈:「余、余可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
柳也:「其實妳還不知道的東西可多著呢。」
神奈:「什、汝在說什麼…」
柳也:「我就用妳的四肢和胸腰好好教教妳吧。」
我用力地一把抓住她那纖細的肩膀。
神奈:「啊,住、住手啦…!」
她整個臉紅紅地,激烈地甩動身體。
但是,只要男人是認真來的時候這樣是不可能甩開的。
神奈:「住手啦…住手…」
柳也:「說住手就不幹的就不是男人了!」
而我到這個地步也快忍不住…
柳也:「…裏葉!反正妳一定是躲在這一帶偷看吧!給我出來!!」
我邊來回看看,大聲嚷嚷著。
裏葉:「在您正快樂的時候打擾了。」
柳也:「快樂的只有妳吧!」
裏葉:「神奈大人,您沒事吧?」
她跑向放鬆了的神奈,迅速地幫她穿好衣服。
神奈:「…不知道為什麼不太順利耶。」
裏葉:「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那真是可惜呢。」
柳也:「太假了吧?」
無視我的抱怨,裏葉往森林深處指著說了。
裏葉:「我已經在那邊為您準備好了餐點。」
神奈:「這樣啊,。辛苦了。」
神奈快步地走了過去。
…這麼簡單就被食物引走啦?
神奈:「柳也。」
柳也:「幹嘛?」
神奈:「那個…」
她的頭髮還亂亂的。
似乎還沒平息剛剛的心情起伏般地,她的臉還微微地泛紅。
神奈:「…余有讓汝生氣了嗎?」
柳也:「我沒有生氣啦。」
神奈:「那就好…」
她鬆了一口氣般地將手放在胸口。
這讓我不自覺想起在她手下面那小小的隆起。
我開始相當後悔沒有趁勢把她「推倒」了。
裏葉:「來來來,神奈大人請您快一點。」
神奈:「嗯。」
這次換我對從背部把神奈推走的裏葉出聲了。
柳也:「…裏葉。」
裏葉:「請問有什麼事呢?」
柳也:「妳是看準我絕對不會下手的吧?」
裏葉:「雖然是個賠率挺高的賭注。」
柳也:「………」
接不上第二句話的我,和跟平常一樣的裏葉。
柳也:「…世上可再也沒有像我這樣人畜無害的男人了。」
裏葉:「應該說是沒路用(註:台語)吧。」
柳也:「吵死了。」
神奈完全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只是呆呆地看著我們。
裏葉:「那麼我們先走一步了。」
裏葉:「之後我會教神奈大人房事的。」
柳也:「拜託別幹傻事了。」
神奈:「房事是什麼?」
柳也:「…妳也不要多問!」
太陽已經越過了正南方。
日落的森林中,已經不像以前那麼熱了。
連從吹過來的風中都可以感覺到秋天的氣息。
寒蟬在叫著。
彷彿在對天空傳達自己所在的地方一樣。
裏葉:「夏天也結束了呢。」
柳也:「的確…」
越過樹梢,可以看見那和緩的山峰的影子有點模糊。
等太陽下山後,我們三個就要往那座山峰前進了。
神奈正在睡著。
躺在裏葉的膝蓋上安詳地睡著。
裏葉則安穩地微笑著。
她邊用手梳著神奈的頭髮邊輕聲說著。
裏葉:「神奈大人她昨晚完全都沒有睡…」
柳也:「是嗎?」
裏葉:「因為她一直掛心著柳也大人的事。」
柳也:「這樣啊…」
我看著神奈的睡臉,不經意地說了。
柳也:「這樣一看,她倒也是挺漂亮的。」
才剛說完就被裏葉瞪了一下。
裏葉:「神奈大人原本就是驚為天人的美女。」
裏葉:「如果在下流份子對她動歪腦筋前不先灌輸她一點那方面的事的話…」
柳也:「就算是這樣也犯不著拿我當練習對象吧?」
裏葉:「您是在說什麼事呢?」
柳也:「不要給我用正經的表情打哈哈。」
神奈則是完全不知道地繼續睡著。
柳也:「這傢伙還只是個少女而已。」
柳也:「連玩娃娃或拋砂包滿足過的經驗都沒有。」
神奈:「嗚…嗯…」
似乎快醒了,神奈的身體動了一下。
裏葉則輕輕地摸著神奈的頭,慢慢地重新調好在膝蓋的位置。
她那小巧的嘴,似乎很幸福地動了。
神奈:「…母親大人…」
裏葉只是溫柔地繼續撫摸著她的頭髮。
再會的時刻近了。
而同時,別離的時刻也近了。
太陽一下山後,我們馬上出發了。
明明看起來也沒什麼雲,但就是沒月亮。
即使是這樣,森林中還是有些微微的光亮,所以倒也不會走得很辛苦。
神奈的腳步也很快。
大概是急著想和她母親見面吧。
反而是受了傷的我現在變成殿後。
然後…
我們到了山頂。
在群樹的中央,有個像小山一樣的東西。
許多長了青苔的石頭,疊得高高地,高度約為人高。
看來是相當老舊的東西了。
柳也:「石墓?」
…那也太大了一點。
這樣看來,就算裡面有個房間也不足為奇。
裏葉:「柳也大人,看這邊。」
有個格外顯眼的大樹,佇立於石墓旁的樹林中。
在那樹幹的中央,綁著個如臉般大小的圓形物。
柳也:「…鏡子?」
我轉頭看著裏葉問她。
柳也:「妳覺得這是什麼?」
裏葉:「這樣看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一種咒術的媒介吧。」
神奈:「可以從這裡進去耶。」
從石墓的側邊,傳出神奈的聲音。
柳也:「等一下!」
我在她正要進去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領口。
神奈正要衝進去的,是個勉強可以讓一個人通過的洞口。
有著像在冰室一樣的寒氣,從洞內的漆黑處傳出。
柳也:「先由我去看看情況…」
我還沒說完,就有個嚴厲的聲音發出了。
神奈:「不行。」
神奈:「余白天說過了吧?」
神奈:「要是汝有了什麼萬一,余也活不下去了。」
柳也:「………」
有這份心意我很高興,但確認危險與否是我的任務。
再怎麼說…。
囚禁在這裡的有可能是『惡鬼』也說不一定。
裏葉:「都已經了這裡了,我們就三個人一起感情融洽地進去吧。」
連裏葉也說這種悠哉的話。
…妳應該是負責在我發生什麼事時讓神奈能逃走的任務吧?
但是,神奈和裏葉似乎都沒有想退讓的樣子。
柳也:「…知道了啦。」
柳也:「但是,我要走前面。」
神奈:「好。這點就讓給汝吧。」
裏葉:「那麼,進去吧。」
我踏入了洞穴中。
眼前彷彿被灌了墨汁般地伸手不見五指。
我邊一步步小心地確認腳下邊謹慎前進。
從吹拂過臉頰的風,我知道前方會有空洞。
但是再怎麼走都沒有到了的感覺。
這種洞穴不可能很深的。
還是說這也是一種咒術嗎?
阿一 2005-4-23 08:29
<P>聲音:「…停下來。」
不知從何處響起了聲音。
聲音:「不要再往前走了。」
是個很有威嚴的女性聲音。
聲音:「要是想和妾身挑戰的話,是不可能活著走出去的。」
我不懂她的意思。
但是那些話中藏不住天生的威嚴和氣質。
我擺正了姿勢,對著黑暗中吶喊。
柳也:「我是神奈備命的貼身護衛,名叫柳也。」
裏葉:「同樣為護衛的裏葉。」
柳也:「抱歉冒犯了,但我們認為您應該是神奈備命的母親大人…」
聲音:「神、奈…?」
神奈:「是…母親大人嗎?」
一聽到神奈的話,那女子的聲音又充斥了緊張。
聲音:「汝等是說帶來了妾身的女兒嗎?」
聲音:「這次又想從妾身這裡騙取什麼了嗎?」
聲音:「妾身沒有女兒。」
聲音:「妾身的女兒早就…」
裏葉:「神奈大人,請把證據給…」
她像平常一樣冷靜地說。
耳邊傳來沙沙的褪衣聲。
我花了點時間才知道這是在幹什麼。
之後我單腳跪在地上,當場行了禮。
附近充滿了光芒。
整個洞穴都泛著純白色。
我看見自己的影子在鋪著石頭的地板上搖晃著。
等我眼睛習慣了光亮後,我畏縮地抬起了頭。
在我的眼前。
有著羽翼。
神奈脫下了衣服。
毫不猶豫地裸著身體。
她抿著嘴。
在那背上。
有著一對往左右展開的白色羽翼…
我回想起初次和神奈間的對話。
『這個嘛。再怎麼說都是神的使者。』
『唐天竺稱之為『鳳翼』,又名『風司』。古名則為『空真理』』
『其肌白似天鵝絨,其眸類於瑪瑙,其淚恍若金剛石。』
『那高貴之姿宛如天仙。』
這些話實在很陳腔濫調。
神奈的身體佇立於充滿神明般的光輝之中。
太美了。
我只能這麼說而已。
在洞窟深處有著森嚴的雙重鐵欄。
在那裡面囚禁著一個高貴之者。
她出神般地盯著神奈看。
那無色的粗糙衣物包覆著她瘦弱的身軀。
她的眼神沈澱著憂愁、她那憔悴的面孔、失去光澤的秀髮…
但不會錯的。
她是神奈的母親。
神奈裸身轉了半圈,對母親展露自己的羽翼。
神奈:「這是余的羽翼。」
神奈:「雖然無法展翅遨翔,也無法高飛。」
神奈:「但如果汝也持有相同的東西的話…」
可是,她卻沒有回話。
在神奈身邊蹲著的裏葉,注意到我的視線。
裏葉:「來,神奈大人。」
裏葉彷彿在收起寶物般地幫神奈穿起了衣服。
雖然說看看也不會少什麼,但在母親的面前也是無可奈何的。
周邊回復了黑暗。
聲音:「真是因果循環。」
聲音:「沒想到還會有再次見到妾身的孩子的時候。」
聲音:「見到妾身那取名為『神並不存在』的孩子…」(註:『奈』和『無』同音)
聲音:「神奈。」
聲音:「汝長得相當亭亭玉立了呢。」
神奈:「母親…大人。」
…叩!
神奈:「…好痛。」
裏葉:「神奈大人,您沒事吧?」
中間隔了個鐵欄,是不可能可以接觸到的。
必須先將她母親帶出這裡。
正當我這麼想時。
母:「名叫柳也的人啊。」
柳也:「是,我在此。」
母:「帶著神奈,馬上下山。」
神奈:「…為什麼?!」
神奈:「是因為余不會飛嗎?」
神奈:「是因為余的羽翼無法順利展翅嗎?」
我伸手制止了拚命反問的神奈。
…(摸)。
神奈:「…汝在摸哪裡啊?」
柳也:「大概是胸部吧?」
柳也:「…反正廢話等一下再說啦。」
我是不知道發生過了什麼事啦,但是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柳也:「神奈,妳想和妳母親在一起嗎?」
神奈:「………」
柳也:「妳想跟妳母親在一起嗎?」
神奈:「…想啊。」
母:「不可以!」
那尖銳的聲音,讓神奈嚇得退縮了一下。
她被預料外的母親的回絕給壓下了氣勢。
柳也:「我再問一次。」
柳也:「妳,想跟妳母親在一起嗎?」
迄今我們旅途的目的,以及我們的心願。
我蘊含住這些,問了神奈。
神奈則斬釘截鐵地說了。
神奈:「余想和余的母親在一起。」
令人滿意的答覆。
對我,和對裏葉都是。
柳也:「就像您所聽到的一樣。」
我對著黑暗的前方說了。
柳也:「恕我冒昧,我們是神奈大人的貼身護衛。」
柳也:「所以非得遵守神奈大人的心願才行。」
母:「…汝等想將妾身怎麼樣?」
那問題裏葉回答了。
裏葉:「將母親大人您帶出這裡。」
裏葉:「然後再讓您和神奈大人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可以感覺得出來在黑暗的彼端的人啞口無言。
母:「柳也殿下。」
柳也:「是。」
母:「汝似乎不是能言善道的人。」
和話語的內容相反地,她的聲音相當柔和。
柳也:「我也被神奈大人這樣訓示過了。」
母:「裏葉殿下。」
裏葉:「是。」
母:「守護神奈很辛苦吧。」
裏葉:「您這樣說我不敢當。」
母:「要是這世上多點像汝等一樣的人的話…」
母:「妾身們的命運或許會有所改變吧。」
或許那是既非憧憬也非洩氣的話。
『汝等』和『妾身們』。
人類與翼人。
以及翼人們的命運…
裏葉:「柳也大人,請快一點!」
被裏葉一催,我回過了神。
我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碰到了鐵欄。
看樣子似乎是彎不了也砍不了了。
裏葉:「不能把鐵欄整個移開嗎?」
但整個石壁堆積只有用原木撐著而已。
柳也:「這是設計成硬拆的話,會連天花板一起癱下來的。」
裏葉:「都到了這種地步了…沒有什麼辦法嗎?」
柳也:「大概只能用銼刀慢慢銼啦。」
但這樣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才得以完成。
裏葉:「這種玩意而就『哈!』地劈開不就好了。」
柳也:「不要說些不可能的事啦。」
裏葉:「耶耶!這個沒用的傢伙!」
柳也:「不要這樣叫我!!」 </P><P>正在此時,母親靜靜地說了。
母:「在出了這個石墓的森林中有面鏡子吧。」
裏葉:「是的,的確有面鏡子。」
母:「將它歸還給水吧。」
母:「這樣月亮也會回來的。」
我們三人留下母親,離開了石墓。
我們站在被掛在巨木上的圓鏡。
柳也:「將鏡子還給水 嗎?」
柳也:「是說將鏡子丟入泉水中嗎?」
裏葉什麼也沒說。
明明就沒月亮,那鏡子的表面卻閃閃發光著。
神奈:「還挺亮的呢。」
邊說著,神奈伸出手摸了一下鏡子。
但卻如有水滴落下一般地激起了漣漪。
神奈:「…嘶!」
她慌張地抽回手。
神奈:「怎麼會這麼奇怪…」
柳也:「這是…」
我轉身看看裏葉,她露出一副這就是正確答案的表情。
柳也:「神奈,讓開。」
我拔出了刀。
雖然背還會痛,但還不至於妨礙動手。
我小心地放下刀身,放鬆腕力。
吐了口氣後,停了下來。
柳也:「哈!」
我往鏡子的中心突刺下去。
明明該是青銅製的鏡面卻整個彎曲了下去。
之後化作了水,往地面灑落。
從樹枝間照映入了銀色的光輝。
滿月正在天空中央發光著。
森林整個變成像是另外一個地方似地。
不,或許該說我們之前都在其他場所吧。
我收起刀,轉向後面。
石墓消失了。
一名身穿純白衣物的女性,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
母:「走吧。」
她打著赤腳走著。
那腳步看起來頗危險的。
或許是因為從被囚禁以後就沒在野外走過了吧。
裏葉:「請您牽著我的手…」
母:「不要靠過來。」
她對走過去的裏葉用凜然的聲音說了。
母:「妾身的身體已經充滿了污穢。」
神奈:「什…」
她也對著不禁發出聲音的神奈嚴厲地看了一眼。
母:「神奈,汝也是。」
母:「不可以碰觸妾身。」
我們四人離開了山頂。
我們沒有衝下山。
我的傷口突然發作了起來。
彷彿全身浸泥般地遲滯沈重的痛楚從我背後蔓延著。
母親的樣子也不如所預料。
即使我或裏葉說要扶她,也都絕不讓我們幫忙。
神奈則不發一語。
看起來似乎比獨自一個人待在社殿時還令人擔心多了。
但只要離開這裡的話,母親的警戒心也會下降吧。
母子間的交流等到那之後再說也不遲。
我是這麼想的。
<!--IBF.ATTACHMENT_121165--></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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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面,樹林的枝條變得更茂密,透過樹枝的月光變得微弱多了。
這時候,母親被樹枝絆到了腳。
她搖搖晃晃了一下後,當場跪了下來。
神奈:「母親大人!」
母:「不要靠過來!」
她自己站了起來,又繼續前進。
神奈則緊咬著嘴跟在她身後。
裏葉:「恕我冒昧進言。」
裏葉當場趴了下來,擋住母親的前進。
裏葉:「我希望您能和神奈大人牽著手。」
她那聲音凜然到不像是在對高貴者說話的態度。
但母親完全面不改色。
母親:「妾身應該說過辦不到了。」
裏葉:「我知道或許是有無可奈何的理由。」
裏葉:「可是…」
母:「汝有孩子嗎?」
裏葉:「不…」
母:「那汝就不能體會妾身的心情了。」
之後便用一隻手的袖子遮住臉,表示話已經說完了。
但裏葉還不死心。
裏葉:「我是不懂母親大人您的心情。」
裏葉:「但是我卻很瞭解神奈大人的心情。」
裏葉:「神奈大人她在旅途間一直都…」
柳也:「安靜點。」
我叫住了難得激動到忘我的裏葉。
因為我感覺到頭上有東西飛過去。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有銳利的笛音響徹著夜空。
神奈:「…是鳥嗎?」
神奈抬起頭看了一下,這麼問著。
柳也:「不對,是哨箭。」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彷彿是在呼應第一枝箭般地,不斷地有數支跟著發射。
以前聽這聲音都聽到煩了。
這是作戰的信號。
嗚喔喔喔喔喔喔…
彷彿撼動地面的低沈聲震動著夜晚的空氣。
聽起來是數千人大軍齊發的聲音。
柳也:「…是高野被攻打了嗎?」
裏葉:「如果是因為結界破損的因素的話,是很有可能。」
站起來的裏葉,用一如往常的聲音說著。
我吞了一下口水。
在我還在思索時,心中就有股巨大的某種東西在鼓動著。
柳也:「快走吧。」
正當我要走時。
母親揚起了手,指向反方向的林間。
母:「這邊」
也不等我提問,她就走了起來。
我們也跟在後面。
母親所選的路,草長得很茂密而相當難走。
突然覺得似乎她們的速度變快了。
…不對,是我變慢了。
裏葉:「柳也大人,您的臉色相當難看呢…」
雖然裏葉悄悄問了我,但我沒體力回話。
每走一步,身體都在絞痛著。
等我注意到時,我已經把左手撐在刀鞘上了。
走了段路後,眼前視野突然開闊了。
在林間剛好有塊小小的空地。
有大大小小的石頭沿著路上的斜坡堆著。
是個相當老舊的石垣。
月光明亮地照耀著。
彷彿是在照出這個舞台一般。
連個遮蔽處都沒有。
登。
林中傳來了撥弦的聲音。
接著是拉弓的聲音。
我背上冒著大量的冷汗。
柳也:「快散開!低下身子…!!」
我邊叫邊拔出刀,站在那三人的前面。
裏葉邊勉強拉倒神奈後也當場蹲下。
咻!咻!咻!咻…!
箭像雨般地撒落了下來。
我光是把最近的一隻箭給劈落下來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母:「嗚…」
耳邊傳來了沈重的叫聲。
母親的胸口被兩枝箭深深地插入。
雜兵:「…成功了!」
雜兵:「什麼!是我的箭先射到的!」
響起高亢的聲音在爭功。
就在那一瞬間。
聲音消失了。
連蟲聲或風吹葉子的聲音都沒了。
在一層透明薄膜的外側。
風發狂般地咆哮著。
趴著的雜兵們伴隨著樹葉一起被捲到了空中。
有的人身體被撕裂,有的人被撞在一起…
被剝蝕下的裝備和血跟肉片不斷地旋繞著。
而母親在那其中。
彷彿像是她將憤怒化做力量讓它嘶吼咆哮一般。
柳也:「…不要看!」
裏葉拚命用袖子遮住睜大了眼的神奈。
這就是會被說恐怖的真正原因嗎?
在我心中的某處一直響著『快逃』的警報。
為了活下去而練出來的直覺不斷地持續呼喊著。
喊著『這根本不是人』。
之後,聲音又回來了。
到處飄著血的味道。
大約十幾人的弓箭手有一半都直接滅口了。
剩下的也都喪失了戰鬥意志。
雜兵:「咿…!」
雜兵:「怪、怪物啊…!」
他們丟下弓和箭,往林間深處逃走了。
母親只是靜靜地站著。
讓衣服的袖子為晚風嬉戲,自己注視著遙遠的滿月。
之後她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緩緩倒了下去。
神奈:「…母親大人!」
柳也:「不可以拔出來!」
我制止住正要伸手拔箭的神奈。
神奈:「汝這是甚麼話!」
柳也:「這樣…只會讓血噴出來而已。」
一隻在右肩。
另一隻在心臟。
是用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鳥的羽毛做的粗糙箭矢。
在戰場上就是這種箭幾千隻地飛來飛去讓無名的雜兵們像蟲子般死去。
柳也:「該死的!!」
柳也:「竟然、竟然被這種粗製濫造的東西給…」
母:「汝…不需要、感到懊悔。」
母:「因為原本在這山上化為枯朽、就是妾身的命運…」
這時候我才領悟到。
是母親她自己暴露在箭雨中的。
彷彿從最初就希望事情會變成這樣一般。
神奈:「母親大人…」
母:「不要…碰妾身。」
母:「咳、咳…」
隨著她的咳嗽聲,血從她嘴裡吐了出來。
神奈:「…不要!」
神奈突然叫了起來。
神奈:「余不要這樣!不要不要!!」
她激烈地搖著頭。
之後神奈穩穩地抱起母親的肩膀。
神奈:「母親大人、母親大人…!!」
她們彼此互碰臉頰。
母:「啊啊…」
從她失去血氣的雙唇,吐出溫暖的氣息。
那包含著哀傷和歡喜。
母:「…妾身忘了好久呢。」
母:「人的肌膚是如此地溫暖…」
她虛弱地動著左手,撫摸女兒的臉。
母:「如果這是因果報應的話…」
她那纖瘦的手,不靈巧地撫摸著神奈的頭髮。
母:「神奈…好好聽著。」
母:「聽好原本應該伴隨著妾身一起腐朽的古老祈禱文。」
母:「妾身現在就告訴汝吧..」
母親的身體被風纏繞著。
她和神奈四目相視地,開始詠唱了起來。
母:「……力…風…吾等之…今即…」
母:「………事物…承襲…星……」
她順著獨特的節奏,高高低低地唱著。
母:「即使…悠久…何物…相符…」
母:「…的人……啊……寄於羽翼上…勇敢地……用…方法……」
那節奏逐漸加快,最後完全聽不懂是什麼意思了。
她將失去的言語包裝了許多層,在淡淡的光輝下託付給了神奈。
像是在傳授給她這世上的萬事萬物一般。
之後,母親的詠唱結束了。
母:「原諒母親吧。」
母:「因為這是妾身們的義務…」
神奈什麼都沒說。
她那在月光中眨著的眼睛,看起來一副彷彿束手無策的樣子。
母:「來,神奈。」
母:「這次…該汝了。」
母:「汝是度過了什麼樣的旅途呢?」
她那安穩的,澄清的笑容。
彷彿刺入心臟的箭頭沒有什麼關係似地。
神奈:「余…可以說嗎?」
看著神奈畏畏縮縮的樣子,她笑著點點頭。
我看得出來。
現在的母親,就像風中殘燭。
是為了孩子而使勁燃燒著自己的全部…
神奈開始說了。
剛開始還有點結結巴巴的,後來逐漸越說越順。
在社殿的生活。
出發的晚上。
在夏天的山野旅行。
換衣服的騷動。
以及,在市場的騷動…
母親的話語已經不多了。
光是偶而短短地應和一下,有時笑笑就已經是很盡力了。
神奈:「…余從未見過那樣粗糙的鳥兒呢。」
神奈:「余本來還想拔一根羽毛來讓母親大人瞧瞧的…」
母:「不可以…欺負雞喔。」
神奈:「既然母親大人這樣說,余絕對不會再這樣做了。」
她被溫柔的聲音訓斥後,乖乖地點點頭。
神奈:「還有啊,裏葉她找到了核桃喔。」
她拚命地找話題,像是想塞進母親耳朵般地說著。
神奈:「不只是核桃喔,只要是余說想要的東西,她都一定會找到的。」
神奈:「余從未見過有像裏葉這樣盡心盡力的人呢。」
神奈:「雖然偶而也會發怒,但那都是因為她擔心余。」
神奈:「多虧有裏葉在,使余在社殿時也不會很寂寞。」
母親:「那真是、咳…太好了。」
她勉強地抑制住咳血。
神奈:「…母親大人,您不舒服嗎?」
母:「不會,繼續說吧。」
神奈:「是嗎?剛剛說到核桃了嘛。」
神奈:「余正困擾著剝不開殼,結果柳也就用刀劈開了喔。」
母:「…唉呀,用刀?」
神奈:「而且啊,還是把核桃丟到空中從中間一刀兩斷的喔。」
她誇張地舞動身體比畫著說。
被看到了啊?
那個黃昏昏暗的林中。
閃閃發光的神奈的響無鈴…
神奈:「雖然是這樣的高手,但柳也絕對不會殺人的。」
神奈:「像柳也這樣,才是真正的臣子。」
神奈:「才是真正的忠臣呢…」
神奈繼續擠出聲音說下去。
裏葉動也不動地盯著這幅母子對話的景象。
沒錯。
我們的旅行。
都是為了今天的此刻。
只是。
在旅行的終點所得到的,是個未免太過短暫的時間。
裏葉:「…神奈大人,可以插一下話嗎?」
神奈:「嗯。什麼事?」
裏葉:「您不是有東西想披露給您的母親大人看嗎?」
神奈:「不要說啦!那是余特別想留著最後說的。」
裏葉:「但是母親大人似乎有點疲勞的樣子,或許現在就披露會比較妥當…」
她的聲音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地平靜。
母親看出裏葉的意思,也笑著說。
母:「妾身也想現在瞧瞧呢。」
神奈:「嗯。既然母親大人這樣說的話…」
神奈邊說著,邊從衣服的懷中取出某物。
神奈:「母親大人有見過這種東西嗎?」
母:「是用來『拋石頭』用的砂包…吧。」
神奈:「什麼,母親大人您也知道啊。」
母:「妾身、沒有玩得很漂亮…」
神奈:「是嗎?!那更好。」
神奈:「因為余已經決定了。」
神奈:「在見到母親大人之後,一定要表演給您看的。」
神奈說完後,邊將手放到母親身後,讓她可以靠著石垣。
之後背對著森林,坐在讓母親可以方便看到的位置。
微微傾斜的月光,明亮地照著神奈。
第一個砂包開始飛舞在空中。
一個。
兩個。
但第三個卻從神奈手中滑下,掉到地上。
神奈:「余是真的辦得到的!」
她撿起砂包,再一次擺好架式。
我回想了起來。
想起神奈第一次接觸到砂包的那天。
神奈:「母親大人,下一次一定會很順利的。」
神奈:「耶…!」
『…余也辦得到嗎?』
『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只要稍微學一下,您一定也可以相當精湛地舞弄砂包的。』
『那麼,就現在開始教余吧。』
砂包又從手中滑落。
神奈:「這次一定要!」
她馬上撿起來,又拋回空中…
『自己一個人很無聊的。』
『那裡不是有一堆玩具嗎?』
『膩了。』
『妳似乎只有砂包玩不膩哪…』
神奈:「啊…」
兩個砂包在空中相撞,掉到神奈頭上。
母親則笑笑地看著。
似乎很耀眼般地瞇著眼看著心愛的孩子。
神奈:「這一次,這一次一定會順利的。」
神奈:「耶…!」
『…余還想變得更厲害。』
『只要妳每天練習的話,一定會變成高手的。』
『…汝還會見識余表演丟砂包嗎?』
『啊啊,要是妳覺得我夠格的話,隨時歡迎。』
神奈:「啊…」
再怎麼試,砂包都飛得不是很順利。
神奈:「為什麼用不好!」
神奈:「都已經是在母親大人的面前了,為什麼就是玩不好!」
她靠近撿起來的砂包,拚命想讓它們聽話。
神奈:「余練了好久。」
神奈:「為了今天,余一直在鍛鍊著。」
神奈:「為什麼…就是動不好!」
但她依然咬緊牙根地繼續拋砂包。
神奈:「耶…!」
連姿勢和呼吸都不去調整了。
她彷彿像是被附身一樣,只是重複著同樣的失敗動作。
神奈應該也已經感覺到了。
能和母親在一起的時間只剩一點點了。
裏葉不斷地顫抖著。
她在拚命壓抑住想衝上去幫忙的自己。
我們什麼都不能做。
必須讓神奈自己一個人辦到才行。
神奈不靈巧地拋起砂包。
那樣顫抖的雙手,不可能舞弄得好的。
那樣濕潤的雙眼,是不可能看見手的位置的。
所以我只能像砂包祈禱。
拜託。
算我求你。
只要一次就好。
為了神奈而飛舞吧。
到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挑戰時。
母親的雙唇動了。
母:「玩得真好呢…」
母親:「汝真的…很…努力了呢…」
伴隨逐漸虛弱的話語,她的眼皮無力地掉了下來…
神奈:「母親…大人?」
聽到了女兒的呼喚,她再一次睜開了雙眼。
母:「繼續吧。」
她調整一下痛苦的喘息,一副真的真的很幸福的樣子低語著。
母:「妾身會一直看著的…」
神奈:「知道了。」
她安心似地點了點頭,又繼續拋砂包。
母親彷彿作夢般地繼續看著神奈的身影。
或許已經連痛楚都感覺不到了吧。
她稍微動了動指尖把我和裏葉叫過去。
母:「裏葉殿下。」
母:「不要…認為…妾身這個母親…很無情。」
裏葉:「是…」
裏葉專注地低下了頭。
母:「柳也殿下。」
母:「不用…忌弔妾身了。」
母:「絕對不要碰觸妾身的身體,就這樣棄置在這裡就好…」
我根本無言以對。
像這樣的人根本不應該在這種地方化作腐朽。
持有羽翼,相當高貴的一族末裔。
我見證著她的最後一刻。
母:「妾身已經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在月光的照映下,看得出來她的臉色逐漸泛白。
母:「只是…很想和她互相溝通。」
母:「能和這孩子…一起飛舞…」
母:「在夏日的天空…」
母:「妾身打從、心…底…」
她閉上了眼睛。
母親的旅程已經結束了。
阿一 2005-4-23 08:33
三個砂包整個掉在地上。
神奈:「…?」
神奈:「母親…大人?」
她瞪大的雙眼轉化成驚愕。
但神奈卻還是依然把手伸向砂包…
我再也看不下去,往神奈衝去。
柳也:「神奈,夠了。」
柳也:「已經夠了…」
神奈:「放開!放開余啦!」
她甩開我的手繼續準備撿砂包。
神奈:「母親大人不會說謊的!」
神奈:「母親大人說余玩得很好了。」
神奈:「要是余做不到的話,會變成母親大人在說謊的。」
神奈:「不辦到不行。」
神奈:「母親大人、母親大人她在看著余的。」
神奈:「一直一直都在看著余的…」
在拋砂包的期間,母親大人一直看著。
若是能拋得好的話,她會再一次張開雙眼…
裏葉:「神奈大人!」
…啪!
裏葉一巴掌打了下去。
然後,神奈才回復正常。
我正面看著神奈的雙眼,坦白地說。
柳也:「母親她已經仙逝了。」
神奈:「才沒有呢!」
柳也:「她已經…不在這裡了。」
神奈看著母親的臉。
月光照映著她失去血氣的臉。
她的臉已經開始出現和土地相同的顏色了。
然後,神奈領悟到了。
母親已經到了某處了。
神奈:「她已經不會張開雙眼了嗎?」
神奈:「已經再也不會對余微笑了嗎?」
神奈:「即使是余的命令,母親大人也不會再醒過來了嗎?」
柳也:「這個命令沒有人可以達成。」
神奈:「那即使是余的心願呢?」
神奈:「即使余再怎麼期望,也無法實現嗎?」
我只能這樣回答。
柳也:「也是有、無法達成的心願的…」
月光滿溢著整座森林。
神奈對母親的屍體做最後的道別。
她拔起了插著的箭。
她用衣服的袖子拭去母親沾血的唇邊。
之後神奈將三個砂包放在母親胸口。
母親那潔白的表情訴說著這樣就很夠了。
之後神奈站了起來,面對著我。
神奈:「柳也殿下。」
她潤了潤喉,對我說。
那是母親想傳授給神奈的。
溫柔,堅強,以及持有羽翼者的驕傲…。
神奈:「真是辛苦汝的守護了。」
神奈:「雖然時間不長,但余…」
神奈:「余…」
神奈:「………」
已經不用再多說什麼了。
神奈:「柳也…殿下…」
神奈:「嗚…母親…大人…嗚嗚…啊…」
神奈:「嗚嗚…嗚…哈…嗚…」
神奈哭了。
她抱住我大哭了起來。
我可以感受到胸口傳來她溫暖的淚水。
柳也:「神奈…」
我用右手撫摸神奈的頭。
輕輕地摸著她那如絹絲般地烏黑秀髮。
然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神奈一直哭著,她那纖細的身軀不斷顫抖著。
她用力地抓住我的衣服。
背後長著羽翼的少女。
彷彿像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姑娘。
風颯颯地吹起。
戰鬥的聲音彷彿在撼動山嶺般地依然存在著。
嗚喔喔喔喔喔…
荒野的樹靈持續增加著。
那死亡之地的氣息讓我背後的傷隱隱作痛。
彷彿在鞭斥著我的無用。
我用力地抱緊神奈說了。
柳也:「…事情還沒結束。」
沒錯,還沒結束。
到把神奈救出這裡為止。
到引導這名少女到幸福為止。
我已經不記得是往哪裡怎麼逃的了。
我們被火把和腳步聲阻擋了好幾次。
柳也:「…這邊!」
許多次後,我們像在山中的黑暗裡繞路一樣。
裏葉的表情很僵硬。
感覺很敏銳的裏葉,或許感覺得比我還清楚也說不定。
已經沒有可以逃走的路了。
之後大家一起當場坐了下來。
已經再也逃不了了。
裏葉:「柳也大人,請用。」
我拒絕了她遞過來的竹筒。
柳也:「我沒差啦,給神奈吧…」
三個人之中最喘的是我。
我背上的傷口裂開了。
應該是負責守護的卻變得礙手礙腳,讓我十分難耐。
神奈:「這是余的命令,喝下去。」
她伴隨著粗魯的聲音把竹筒伸過來。
我收下後搖一搖,輕輕搖就挺響的。
柳也:「水只剩這些嗎?」
裏葉:「是的。」
柳也:「知道了,三個人一起喝吧。」
我們輪流喝著僅剩的水。
等注意到時,我們三個人已經並肩地靠在一起。
這地方沒什麼樹枝,視野挺好的。
在對面的山腰上有群金剛峰寺的寺院群。
沐浴著月光,彷彿人間淨土地清飄著煙。
裏葉:「像這樣三個人一起靠在一起,簡直像是…」
柳也:「…感情很好的家庭一樣呢。」
我這麼一說,裏葉轉頭看了看我。
柳也:「…妳這是什麼表情?」
柳也:「說『靠近到令人呼吸困難的才是真正的家人』的不是妳嗎?」
裏葉:「您說的正是呢…」
我邊悠哉地聊天,邊注意周圍的氣息。
現在落於寂靜的夜氣裡,混雜著松脂及煙火的味道。
到軍隊攻至這裡不需要太多時間。
就在此時。
神奈突然意外地說了。
神奈:「汝等有什麼心願嗎?」
柳也:「願望嗎?」
柳也:「說的也是…」
我思考了一下,下定了決心。
即使是用我的生命來替換,也要突破這個包圍。
至少也要讓神奈能活著逃出去…
裏葉:「我有。」
裏葉:「我想和神奈大人和柳也大人永遠在一起生活。」
…還是一樣悠哉悠哉哪。
但我卻用別的話代替了這樣的想法。
柳也:「聽起來似乎還不賴嘛。」
裏葉:「在某個寂靜的土地,住在一間小小的寺院。」
柳也:「那吃的就由我盡量想想辦法啦。」
柳也:「看是要耕田還是狩獵…」
裏葉:「要是近海的話,也可以捕魚呢。」
柳也:「海嗎…」
柳也:「真要有的話,還是西方溫暖的海比較好呢。」
裏葉:「似乎是相當是合居住的好地方呢…」
裏葉陶醉地說著,彷彿現在就已經在那座寺廟前一般。
這個時候,神奈問了。
神奈:「海是什麼啊?」
柳也:「怎麼?妳不知道啊?」
神奈:「是聽說過是個遼遠無際的水窪。但卻從來沒親眼見過。」
柳也:「雖然說是水窪,但全部都是鹽水喔。」
神奈:「…汝又在騙余了吧?」
裏葉:「是真的。」
柳也:「而且,海大概和天空一樣遼闊吧。」
神奈:「竟然會這麼…」
裏葉:「而且也可以吃鯛魚和鮑魚吃到飽喔。」
神奈:「真的嗎!?」
柳也:「…妳這樣問去抓的人會讓他挺困擾的耶。」
裏葉:「就把它們圍繞著圍爐插好,加鹽燒烤吧。」
神奈:「那冬天就可以吃在屋簷上的雪了嘛。」
柳也:「…要吃是無所謂,可別搞壞肚子了。」
我們邊珍惜著這短暫的時間,邊繼續幸福的對話。
而我也感覺到彷彿在趁著這個空隙,四周傳來了接近的腳步聲。
是朝廷的軍隊嗎?還是高野的僧兵?或是吾妻武士呢?
我用眼神打PASS給裏葉。
這次就算我倒了下去,也絕對不要回頭。
帶著神奈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裏葉繼續說著夢想代替告訴我下定了決心。
裏葉:「海邊的村子也會有夏日祭典吧。」
柳也:「啊啊,哪裡都會有啊。」
裏葉:「下次我們三個人一起去跳舞吧。」
柳也:「說的也是。光看實在很無聊呢…」
我悄悄地伸手握住刀。
裏葉也用右手找尋懷中的短刀。
不能讓神奈發現我們的憂懼。
所以我在心中描繪著。
那大概是個月亮泛著光輝照映著的夏日夜晚。
許多的人們和熱鬧的攤子。
以及升往天上的火焰及笑聲。
神奈拚命地跳著舞。
但實在是太笨拙了,所以看不下去的裏葉伸出手跟她一起跳著。
而我只是笑著,放鬆身體隨著音樂起舞…。
神奈:「這都是一場夢。」
神奈的聲音讓我回過了神。
神奈站了起來,離開了我們。
神奈:「是余的夢想…」
她大大地用展開的袖子往天空繞一圈抱住。
彷彿像是想把在這裡交談的話語全部收入自己體內一般。
神奈:「夢不是只有痛苦的夢而已。」
神奈:「余相當快樂呢。」
柳也:「神奈?」
她的樣子怪怪的。
神奈:「絕對不准離開這邊也不准動。」
柳也:「…什麼不准動,喂?」
在我站起來的同時,裏葉也靠了過來。
神奈:「和柳也殿下汝在一起,會讓余忘卻余是有羽翼的。」
她脫下衣服,將它落在地上。
讓微風包圍住她的裸身。
她的唇親吻著我的唇。
神奈的溫暖伴隨著顫抖傳給了我。
神奈:「…這樣可以嗎?」
她沒什麼自信地問著在一旁看著的裏葉。
裏葉:「雖然不是很正確…」
邊這麼說著,邊點了點頭。
「我想和神奈大人和柳也大人永遠在一起生活。」
當裏葉這麼回答時,她應該已經發現到了。
接著神奈會到某處去。
神奈:「這是余最後的命令。」
神奈:「永遠地」
神奈:「幸福地」
神奈:「活下去…」
伴隨著光輝,她展開了雙翼。
阿一 2005-4-23 08:35
風以神奈中心,形成了漩渦。
上天的使者。
名符其實的這股光輝。
以及以身為超越人智者君臨的那豔麗雙翼。
風逐漸變強,連張開眼睛也滿辛苦的。
風飛舞著,肆虐著,壓制著周圍。
群樹或大地都忍不住發出哀嚎。
雜兵們毫不留情地被捲往天空。
風化作障壁,緊緊圍住我和裏葉。
柳也:「神奈!」
就算我大喊著,卻連自己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我只能呆呆地看著而已。
看著緩緩飄離地面的神奈的身影。
軍隊為撼動山林的狂風給嚇退了。
之後神奈在低空緩緩地飛著。
彷彿像是在讓愚昧的人們見識羽翼的威嚴般地。
之後我注意到了。
神奈是在做我做過的相同事情。
她要以自己當作誘餌,讓我們可以逃走。
柳也:「…可惡!!!」
裏葉擋在正要往前衝去的我眼前。
裏葉:「柳也大人,不可以追過去!」
柳也:「什…」
裏葉:「神奈大人是打從心裡希望著。」
裏葉:「希望柳也大人可以活下去。」
我被這句話給刺得驚惶失措。
柳也:「我…我可是神奈的隨身護衛耶!」
裏葉一直盯著我看。
裏葉:「已經不是這樣了。」
裏葉:「對神奈大人來說,柳也大人已經…」
之後裏葉將目光投向天空。
在天空中央有著滿月。
神奈銀白的羽翼在月光沐浴下閃爍著寶石般的光輝。
神奈緩緩地飛向天空。
從對面的山陵上響徹著低沈的詛咒聲。
是數百位僧侶齊聲詠唱著降服的咒語。
為了再次封印被解放的惡鬼。
風衰弱了起來,羽翼的光輝痛苦地鼓動著。
雖然彷彿像剛離巢的小鳥般不穩,但神奈依然繼續飛著。
在地面上擺好陣勢的雜兵們手持弓箭擺好架式。
聲音:「…就是現在,射下去!」
聲音:「…這該死的妖怪!」
弓箭彷彿從地面往天空降下的雨般地飛出。
羽毛隨著光芒灑落,神奈的身體微微傾斜了。
聲音:「…中了!」
聲音:「…那傢伙居於劣勢了!快射!射啊!!」
柳也:「神奈!!!」
我忘我地大聲呼喊。
柳也:「再飛高一點!!再飛高一點啊!!」
神奈往天上飛去。
為了向上天傳達無法實現的願望。
而咒術聲如同追著她的枷鎖一般地跟著高昇。
之後…
光激烈地亮起。
羽毛整個散落下來。
之後神奈一動也不動。
彷彿在什麼都沒有的虛空中凍結了一般。
羽翼的光輝逐漸衰去。
之後什麼也看不見了。
高野整個燒了起來。
並列著的寺院和尖塔都整個燒著熊熊烈火。
大概是攻入的軍隊放的火吧。
但詛咒聲仍持續著。
即使是拚上自己的性命,僧侶們仍持續儀式。
為了讓翼人的災難不會傷害到世人。
我的叫喊也已經不成文章。
我不可能會知道倒底是誰對誰錯。
我失去了該守護的少女。
而那對我來說是人生的全部。
在我佇立於山中時,早晨來臨了。
在曳入林間的陽光的另一側,夏天的天空彷彿理所當然般地開始展開。
母親所冀望的天空。
奪走了神奈的天空。
我耐不住它的蔚藍,我跪了下來。
蟬開始高聲叫了起來。
我耳邊還殘留著神奈的話語。
『像柳也這樣,才是真正的臣子。』
『才是真正的忠臣呢…』
我用力打了地面一拳。
柳也:「我哪裡算是忠臣了啊…」
金剛峰寺似乎在昨晚陷落了。
伴隨廢棄建材的燒焦味,還可以聽到有刀互砍的聲音。
雜兵們的小規模互戰似乎還在持續著。
我站了起來,拔刀出鞘。
我要斬殺敵兵,盡我身為神奈臣子的義務。
我要盡可能地多帶幾個讓神奈變這樣的傢伙們一起下地獄。
理由是什麼都無所謂。
我尋找著要毀滅的對手。
裏葉:「…柳也大人。」
一直默默不語的裏葉,突然叫住了我。
她那看透一切的聲音,對現在的我來說是負荷不了地沈重。
柳也:「我要在這邊和妳分別了。」
柳也:「忘記我和神奈的事。」
柳也:「平安地活下去吧。」
裏葉什麼都沒有回。
她只是像鳥一般展開雙手,擋住我的去路。
柳也:「不要擋路,不然我就宰了妳。」
但裏葉卻一步也沒退。
裏葉:「那就請您斬了我吧。」
我把刀的刀刃反過來,往裏葉喉嚨頂過去。
這和在社殿的試探不一樣。
不讓開的話我真的會刺下去。
但裏葉卻使出我意料外的手段。
她兩手握住我伸過去的刀。
她用力握緊研磨過的刀身。
只要我稍微動一下,裏葉的手指就會斷掉。
裏葉:「那就請您斬了我吧。」
柳也:「我這不是在嚇唬妳而已。」
裏葉:「我也不是在嚇唬您而已。」
裏葉:「神奈大人絕對不會樂見化身為惡鬼的柳也大人的。」
柳也:「神奈已經不在了。」
裏葉:「但是柳也大人還在這裡。」
裏葉:「如神奈大人所願,柳也大人您還確實地活著。」
確實我是還活著。
但現在只剩下被失去神奈的事實給撕裂身心的後悔。
拜託體諒我一下吧。
我已經不想再這樣帶著恥辱活下去了…
但裏葉看著這樣的我微笑著。
裏葉:「事情還沒結束。」
裏葉專注地傾聽著在蟬聲及葉子摩擦聲的另一端。
裏葉:「我可以聽見神奈大人的聲音。」
裏葉:「神奈大人正在啜泣著。」
裏葉:「雖然相當細微,但我真的聽得見。」
柳也:「裏葉,妳…」
我以為她瘋了。
但我一看她的雙眼,卻確實還有著光芒。
有著在那一晚最後散失的羽翼光輝。
我的怒氣消了下去。
柳也:「…妳還真是不死心哪。」
裏葉:「唉呀唉呀,柳也大人。」
裏葉:「原本女人就是很不會死心的生物啊。」
柳也:「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柳也:「但妳不放手我沒辦法收刀的。」
裏葉:「我不要。」
她繼續緊握著刀,若無其事地說著。
裏葉:「請您發誓。」
裏葉:「發誓說您的生命絕對不會讓它毫無意義地流逝。」
裏葉:「要到最後的最後也為神奈大人盡力。」
這樣看起來不知道是誰在威脅誰了。
而且這次輸的又是我。
柳也:「…我知道了。」
柳也:「我的命就託付給妳了。」
我一收起刀,裏葉的淚便湧了出來。
裏葉:「謝謝…您…」
那邊笑邊流出的淚水。
那是堅強的裏葉初次讓我看到的,壓抑不住感情的一面。
柳也:「妳在哭什麼?」
裏葉:「因為…我很高興。」
裏葉:「我…和神奈大人一樣。」
裏葉:「要是沒有柳也大人,就沒辦法…活下去。」
柳也:「太誇張了。」
裏葉:「就算真的是太誇張也無所謂…」
柳也:「裏葉。」
裏葉:「是的…」
柳也:「走吧。」
裏葉:「是的,我會跟隨著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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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八百比丘尼有兩種解法。
(1)八百歲的比丘尼(比丘尼=尼姑)。
(2)這裡要先提到的是日本的人魚.
日本人魚(Ningyo)和西方的人魚(Mermaid)是不一樣的.
西方的人魚印象中多半是上半身有美麗的女性身軀, 善於歌唱.
日本人魚通常是人面, 猿猴或是其他獸類的上半身, 加上鮭魚或大型鱒魚的身體合成的.
日本文獻當中最早的人魚紀錄, 是在推古天皇時代, 補到過人面的怪魚.
此外, 在九州地方也有補到人魚的傳說.
人魚的肉吃起來相當的美味, 而且據說能長生不老.
將魚肉脂肪塗在身上再冷的天氣也會感到暖和.
所以就有吃了人魚肉, 結果化身為年輕少女的八百比丘尼的故事.
在故事裡面, 神奈的母親可能因為是被誤認為長生不老, 所以叫做 "八百比丘尼".
當然, 這也有貶低的意味.
阿一 2005-4-23 08:35
最終章 空 夢 /柳也
之後…。
我們離開了高野。
在這段逃跑的路上,我完全沒有去治療所受的刀傷,只是藉著裏葉的肩膀行走。
那一晚發生的事,人們也只有低聲地如此談論著。
『持有羽翼的惡鬼降臨高野,使用落雷燒盡了寺院。』
『雖然朝廷派兵去制服惡鬼,但完全不是對手。』
『最後是有名的陰陽施用法術將惡鬼趕回了天空去。』
而『持有羽翼的惡鬼』消失到哪裡去了則無人知曉。
過了半年。
我們待在首都。
偽裝成行商人,探索著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收集傳言主要都是裏葉在負責的。
之後我們首次得知了事情的內幕。
事情的發端似乎是朝廷內的勢力爭奪。
宮廷陰陽師那一派和藤家聯手,意圖謀權。
這麼一來,花山法皇所信奉的翼人便是個阻礙。
但是,雇用來做黑手的東國傭兵團卻因為想要翼人的力量而背叛了…
對我來說,這都已經無所謂了。
不知道神奈的行蹤,就都是徒勞無功。
當時裏葉所聽到的神奈的『聲音』,
是我現在得以活下去的精神食糧。
之後,又過了一年。
因為聽到了在首都傳播的傳言,我們再次出發旅行。
聽說在西國的某處,有可以和高野山或朝廷的那批陰陽師匹敵的一團法術師。
如果可以用法術將翼人封印起來的話,那應該也有可能破解吧?
我們離開首都,往西邊前進。
我的身體變得不能自由活動,得靠柺杖移動。
用這不自由的身體旅行,給裏葉添了很多麻煩。
但是裏葉卻一句洩氣話都沒說。
正當我們走在沿海的險路時。
我們被一個行腳僧的和尚叫住了。
和尚:「請問您應該是神奈備命的隨身侍衛,柳也殿下吧?」
不管是被叫柳也,還是聽到神奈的名字,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柳也:「你的名字是?」
我保持警戒地一問,那和尚便壓低聲音跟我說。
和尚:「有某位大人正在恭候您們。」
柳也:「某位大人?」
那和尚什麼也沒說,只是示意要我們跟他走。
我們被帶到深山中的一間破舊寺廟。
正當我們要穿過破舊的山門時,我看出來裏葉正在注意周邊。
裏葉:「…這是結界吧。」
和尚:「果然瞞不過您呢。」
和尚:「這是間隱藏的寺院,不速之客連參道都看不見。」
我們穿著旅行裝扮,進入了本社。
在空無一物的大廳中央,一個矮小的老人像石佛般地坐著。
他身上如黑夜般地漆黑法衣訴說著他是這座寺廟的主人。
和尚:「人我為您帶來了。」
老僧:「稜榮殿下,辛苦了。」
帶路的和尚行了個禮後便離開了主廳堂。
之後老和尚緩緩地轉身面向我們。
我倒吸了一口氣。
因為那老和尚的雙眸像是被什麼東西挖下來般地失明了。
老僧:「貧僧法號知德。」
那聲音彷彿是整間大廳在說般地不可思議。
順勢我們也報上了名字。
知德法師似乎是對裏葉有興趣。
知德:「您就是裏葉殿下嗎?」
知德:「光憑您一人就看穿高野的結界…」
柳也:「您…知道這件事嗎?」
知德:「關於神奈備命的事,我大致上都聽過了。」
裏葉:「…那麼,神奈大人現在身在何處呢?」
面對靠過去的裏葉,知德法師緩緩地搖了搖頭。
知德:「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神奈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我仍然無法接受理所當然的事實。
裏葉也只是沈默諦聽著法師的話。
知德:「…對了,你們遇到了八百比丘尼殿下了嗎?」
被這麼一問,我才想起來。
高野的和尚們都是這樣稱呼神奈的母親。
所以我把來龍去脈都說了。
下山的途中被射箭,以及見證她的最後一刻…
知德:「果然是這樣嗎…」
知德:「高野的和尚們相信她是不老不死的。」
知德:「用高野密傳的封印術所勉強延長生命叫不老不死實在是…」
知德:「真是件愚蠢的事。」
知德法師彷彿像是在談老朋友般地訴說著神奈的母親。
知德:「受了這麼多詛咒,比丘尼殿下應該很遺憾吧…」
裏葉:「您是說…詛咒嗎?」
知德:「原本翼人是擁有無瑕的靈魂。」
知德:「但不知不覺間就被人們利用來當作戰爭的道具。」
知德:「雖然說不是出於本意,但被殺害的人們的亡靈便群聚在比丘尼身邊。」
知德:「在人身上可以輕易腐蝕人身的詛咒,在翼人身上也只會積蓄著而已。」
我回想起神奈母親的話了。
『妾身的身體已經充滿了污穢。』
『絕對不要碰觸妾身的身體,就這樣棄置在這裡就好…』
柳也:「…翼人到底是什麼呢?」
我不自覺地脫口問了。
知德:「詳細的情形貧僧也不清楚…」
知德:「傳言說翼人會繼承夢。」
知德:「也因此而會保持無瑕。」
法師的答案像謎題一樣,我搞不太懂。
持有無瑕的靈魂。
以及會繼承夢…。
裏葉:「知德大人,我也有事想請教。」
知德:「儘管問吧。」
裏葉:「知德大人您為何會注意翼人的事呢?」
法師沒有回答。
但,我和裏葉會被叫過來一定也是和這個有關。
之後,法師無聲地站了起來。
知德:「我有想讓你們看看的東西。」
在主通道的裡面,有個荒廢的山路。
法師用不像盲目老人般地輕盈腳步登上了急坡。
我藉助裏葉的幫忙也跟著爬了上去。
一群年老的高大杉樹並立著,其頂稍往天突起。
不知不覺間蟬聲停了,換成山鳥的婉轉歌聲。
知德:「在這裡。」
在山路變緩的前方,有個地方。
柳也:「這裡是…」
那是個鑿開巨大岩石構成的洞穴。
在長滿青苔的石頭中央,埋著堅固的木門。
看起來似乎很久都沒打開過了。
裏葉:「啊啊…」
裏葉跑了過去,用手摸了一下門。
裏葉:「有神奈大人和神奈大人母親的感覺…」
我雖然沒有裏葉那麼強烈的感覺,但在心裡某處也是這樣感覺。
感覺這裡離天空很近。
知德:「傳說以前這個洞穴也住著有翼之者。」
知德:「雖然都是幾百年前的往事了。」
柳也:「是被囚禁在這裡的嗎…?」
知德:「不。」
知德:「翼人絕不是什麼惡鬼。」
知德:「在這個洞穴的翼人,是被稱做空真理的一族。」
知德:「相傳在古代授與人們許多智慧。」
知德:「那其中之一,就是我們的法術的起源。」
說到這裡,知德法師停了下來,仰望了天空。
知德:「或許神奈備命已經是這個世上僅存的翼人了吧。」
柳也:「什…」
組合之前聽到的話,讓我在一瞬間暈眩了一下。
在高空中似乎有什麼聲音。
是隻鳶鳥彷彿要切開澄清的藍天而畫圓的聲音。
知德:「朝廷的軍隊攻入高野應該不只是想殺掉八百比丘尼而已。」
知德:「應該是打算將翼人的信仰給埋葬掉吧。」
柳也:「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
知德:「應該是為了統一神明吧。」
裏葉:「統一…神明?」
聽到之後,裏葉啞口無言。
知德:「對治國的人來說,根本不需要可以到達神身邊的羽翼。」
知德:「往後的所有文書都會被修改吧。」
知德:「會將天空寫成海,鳥寫成魚,火寫成水吧…」
我知道法師在隱喻什麼。
最後的翼人已經不在世上了。
所以朝廷深恐翼人成為傳說而流存下來。
所以要巧妙地隱瞞有關翼人的所有人事物吧。
書都會被燒掉重寫,我們也會被當作根本不存在吧。
而總有一天,翼人這個存在就會完全消失在這世上。
我注意到自己已經握緊了拳。
但我卻不知道這股燃起的憤怒該往哪裡發洩。
就在此時,裏葉說了。
裏葉:「絕對不會這樣的。」
裏葉:「我只要側耳傾聽,就會聽到神奈大人的聲音。」
裏葉:「神奈大人現在仍在哭泣著。」
知德:「什麼…!」
法師的表情變了。
用應該已經看不見的雙眼盯著裏葉看。
知德:「妳是說妳也聽得見那個聲音嗎…?」
一聽到法師說『那個聲音』,裏葉馬上當場正座了起來。
裏葉:「知德大人,我有事相求於你。」
她將臉貼在地上。
裏葉:「請您千萬一定要傳授我法術。」
知德:「貧僧是知道妳擁有超越常人的素質,但是…」
裏葉:「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得上忙的力量的話。」
裏葉:「我要把它毫不保留地用在神奈大人身上。」
裏葉:「拜託…拜託請答應我的願望吧!」
從這使盡全身力氣的請願,
明顯可以看出裏葉完全不想妥協。
在漫長的沈默後,知德法師說了。
知德:「如果是妳的話,或許…」
知德:「我懂了。」
知德:「我就教妳吧。」
阿一 2005-4-23 08:37
<P>之後。
我們便住在這間寺廟裡。
我們回絕掉被分配到的房間,住在這個洞穴中。
感覺上這裡離神奈也近,而且在岩洞中總覺得滿能平定心情。
裏葉的修行不分日夜地進行著。
雖然簡單說是法術,但其實也有很多種。
讀取人心。
讓人看見幻覺。
隔空操作物件。
伸手覆住即能治病。
讓人忘卻所見聞的事物。
甚至連喚回死者的魂魄都辦得到。
聽和尚們說,裏葉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像是沙子在吸水般地快速吸收知德法師所傳授的許多密技。
但裏葉也未因此而驕傲。
穿著男用的法術師服裝,也常幫忙作著和尚們的出力工作。
裏葉也因為這樣,被寺院裡的和尚們很親近,甚至被稱作『母親大人』。
而我則每天待在洞穴中過活。
現在連動一動身體都很痛苦。
雖然那是因為在高野受的傷的關係,但我不會後悔。
只是像這樣什麼事都不做,比死了還痛苦難受許多。
所以我拜託行腳僧們盡可能收集有關翼人的文書或記載。
我看過所有的內容,再以我的方式匯集起來。
這是對想逐漸消去我們的人們,我所能做的最大抵抗了。
然後…
再次到來的夏天。
在石室的中央,燃燒著『護摩』。(註1)
在火焰的周圍只有我和裏葉。
裏葉:「…那麼,我要開始了。」
裏葉開始詠唱了起來。
她那獨特的高昂聲音,響徹著岩壁。
招魂術。
是以自己的魂魄作媒介,吸引他人的靈魂的法術。
裏葉這一年來的修行,都是為了學會這個法術。
裏葉:「…啊…嗚…」
裏葉的額頭留著斗大的汗。
裏葉現在正用身體承受著在虛空漂泊的靈魂的碎片。
要是稍微疏忽的話,甚至會有被趁機奪取肉體的危險。
裏葉:「…嗚…啊啊啊…」
她的聲音變大了。
裏葉:「…不!」
柳也:「裏葉?」
裏葉:「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彷彿靈魂被撕裂般的大叫聲。
護摩壇的火消失了。
柳也:「裏葉!」
柳也:「裏葉!振作一點!!」
我在黑暗中摸索著,然後將她抱起來。
手上感覺到她的汗像瀑布般地流著。
裏葉:「…嗚!」
吐了口氣後,裏葉動了一下。
看來似乎回復正常了。
柳也:「…裏葉?」
裏葉:「…柳也大人他…柳也大人他…」
她就這樣昏厥了。
柳也:「醒了嗎?」
幾個時辰後。
裏葉睜開了眼。
即使在黑暗中也看得出來她臉色發白。
我用手巾擦乾了她額頭的汗。
裏葉:「柳也、大人…」
她似乎安了心地呼喚著我的名字。
我緩緩地讓她坐起來。
她似乎有甚麼話想跟我說,但卻講得不清不楚的。
柳也:「妳看到了什麼?」
裏葉:「………」
柳也:「妳遇到神奈了嗎?」
裏葉:「…有的。」
柳也:「神奈在哪裡?」
裏葉:「神奈大人她…」
說完後她往上一看。
裏葉:「神奈大人她還在天空中。」
柳也:「在…天空?」 </P><P>裏葉:「神奈大人現在也依然相當悲傷…」
她彷彿像是用吐的說出這些話後,便緊咬著唇。
裏葉應該是『看著』在虛空中抓著神奈魂魄的東西的正體。
或許光是連回想起都會很痛苦吧。
但雖是這樣,我還是忍不住這樣問了。
柳也:「能讓我看到嗎?」
才剛問完,她馬上回答。
裏葉:「辦不到。」
是和平常一樣的語氣。
但我很輕易看穿她是在說謊。
柳也:「不是辦不到,而是不想讓我看吧?」
裏葉:「………」
柳也:「能讓我看看嗎?」
柳也:「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已經不想再逃避了。」
裏葉:「但是…」
柳也:「拜託了。」
我一直盯著裏葉的雙眼看。
之後裏葉說了。
裏葉:「我知道了。」
之後她嘆了口氣。
裏葉的眼神中移除了感情,只寄宿著意志。
裏葉:「請您平靜心情…」
我照她的指示,靜下心來。
裏葉的口中開始詠唱起咒文。
這也是一種法術。
將裏葉心中所想的,所描繪的影像投影在我心中。
我的心像是被綿毛撫摸般地不可思議感包覆…
那是個夏天。
在青蔥的樹林間,有個緩緩的坡道。
仰望一看,天空遼闊到似乎可以順著它飛到任何地方去。
路上有個男子倒在地上。
背後受到的刀傷似乎嚴重到變成致命傷。
有個人正在哭喊著。
她抓著不會再醒過來的屍體,整個頭髮都凌亂著。
在哭著的是神奈。
她那被箭刺傷的羽翼看起來像熱氣般飄渺搖曳。
神奈:「…這是余的命令喔…」
神奈:「起來啊…起來啊!」
神奈:「為什麼…不動…為什麼…不張開眼睛…」
神奈:「…余不會原諒汝的…」
神奈:「竟然留下余自己走掉…余不會原諒汝的…」
神奈:「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只留下余一個人…」
屍體被搖動。
那蒼白的臉轉向了這邊。
那是我的臉。
神奈:「…柳也、柳也…」
神奈吶喊著。
神奈:「…柳也…柳…也…」
她發瘋似地呼喊了好幾次。
…不對!
…神奈,我沒事啊!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
我的叫聲被蟬聲給蓋了過去。
神奈:「嗚…嗚啊…啊啊啊…啊…」
神奈啜泣了起來。
孤獨的一個人啜泣著…
柳也:「神奈!…」
我的叫聲在洞穴中響徹著。
裏葉盯著我看。
她那蘊藏著許多想法的雙眼,流露著濃厚的後悔感。
柳也:「神奈她…一直看著這種景象嗎?」
裏葉:「是的。」
柳也:「所以,神奈才一直在哭泣嗎?」
裏葉:「是的…」
她邊混雜著嗚咽聲,訴說著。
裏葉:「那天晚上,向神奈大人使用的咒法是無以類比的強力咒術。」
裏葉:「強到足以令人神奈大人心碎…」
我所看到的,一定是神奈想重視的東西的碎片。
我們三人旅行的回憶。
我所聽到的,最悲傷的那天的回憶。
溫柔堅強的母親的回憶。
神奈抱著這些飛上天空…
之後耗盡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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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也:「能看到的只有這些嗎?」
裏葉:「是的。」
裏葉:「翼人內心的深度和人的完全不同。」
裏葉:「以我的法術,能這樣看到一些表面就是極限了。」
裏葉:「只是…」
裏葉:「那些詛咒現在依然在責求著神奈大人。」
詛咒。
現在一想,這個字從一開始就牽纏著翼人。
『聽說那母親和人有所交心,而化作惡鬼…』
裏葉:「母親大人所受的詛咒也是歷時已久的強力詛咒。」
『比丘尼殿下應該很遺憾吧…』
裏葉:「那詛咒會讓翼人所寄心的人衰弱,最後致死。」
『你們這樣也不可能全身而返的…』
裏葉:「和母親大人分別的時候,那詛咒也繼承給了神奈。」
『原諒母親吧。』
裏葉:「所以柳也大人也會被奪去性命的。」
『余希望汝不要死…』
裏葉:「正因為神奈大人的思念之深…」
柳也:「這樣啊。」
我點了點頭。
就是從高野的那天晚上吧。
從那天起,就感覺到有種未知的某物在侵蝕著我的生命。
我也微微覺得是跟神奈有所關係。
柳也:「我什麼時候會死?」
裏葉:「大概從現在起算撐不了一年…」
柳也:「會死的只有我嗎?」
我這麼一問,裏葉的臉稍微動了一下。
裏葉:「是的。」
裏葉:「因為柳也大人常常承受著神奈大人的思念。」
裏葉:「我自己是可以用法術擋掉,但柳也大人就…」
柳也:「是嗎…」
柳也:「那就好。」
裏葉:「一點都不好!」
她兩手緊緊抓住膝蓋處的衣服。
裏葉:「為什麼柳也大人非死不可?!」
裏葉:「為什麼神奈大人非得受苦不可!?」
神奈:「為什麼,只有我。」
裏葉:「不得不…獨自一個人活下去…?」
被壓抑住的慟哭從裏葉喉中傳出。
但我還沒死心。
柳也:「要怎樣才能救神奈?」
裏葉:「………」
柳也:「回答我。」
柳也:「不管是什麼事都無所謂。」
裏葉:「沒有可以拯救神奈大人的方法。」
柳也:「沒有嗎?」
柳也:「連一個都沒有嗎?」
之後裏葉坦白地說了。
裏葉:「將神奈大人捕捉在空中的封印術,總有一天會失去效力。」
裏葉:「神奈大人的魂魄會回到地上,進入輪迴轉世吧。」
裏葉:「但是,那詛咒卻不會消失。」
柳也:「為什麼?」
裏葉:「因為翼人會繼承夢。」
配合從法師那裡得知的知識和傳承,我知道了一些事。
翼人會繼承夢。
那夢大概是指記憶吧。
也就是說,翼人會用某種手段把記憶繼承給子孫。
而積蓄起來的記憶量應該很龐大。
那其中應該也包含了超越人智的知識和經驗。
這也就是為什麼翼人會被認為授與人智慧的原因。
同時也是翼人被誤認為會不老不死的原因。
那一晚,母親她中箭倒地之後。
神奈從她母親那裡繼承了翼人這個種族的所有歷史。
而那也應該包含了母親的記憶。
同時,也繼承了母親所受的詛咒…
裏葉:「您還記得吧?以前知德大人所說的話。」
裏葉:「經過先前的招魂,裏葉我也完全瞭解了。」
裏葉:「神奈大人是最後的翼人。」
裏葉:「這世上已經沒有可以繼承神奈大人的心的人了。」
神奈以外,已經沒有翼人了。
那是我一直不敢去想的事。
以前也體會過幾次的感覺讓我背後的舊傷痛了起來。
那感覺是戰敗的預感。
柳也:「但是,神奈總有一天會回到地上。」
柳也:「若能轉生為人的話,詛咒也應該到那時候就結束了吧。」
裏葉:「翼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存在。」
裏葉:「要將神奈大人的魂魄寄宿在人身上,就像是把海水裝入小容器中一樣。」
裏葉:「在裝完之前,那容器就會先破裂了吧。」
裏葉:「神奈大人的靈魂就會連治癒的時間都沒有就回到了輪迴。」
裏葉:「而且…」
裏葉:「即使神奈大人之後能回到地上…」
裏葉:「最快也是百年後的事了。」
說到這裡,裏葉閉起了嘴。
我也說不出話。
神奈現在依然在空中。
明明是這樣,我卻沒有羽翼。
我也沒剩多少時間。
神奈卻在未來永遠地持續痛苦著。
她會在永無止境的夏天中持續失去重要的人。
我仰望天花板。
百年這個沈重的時間無聲地給了我壓迫感。
無法救助神奈,只能乖乖等死…
但我仍然沒有陷入絕望。
因為裏葉拭去淚水的雙眸一直盯著我看。
裏葉:「只有一個手段。」
那聲音之中有股無法動搖的確信。
柳也:「還有…什麼辦法嗎?」
裏葉:「是的。」
柳也:「該怎麼做?」
裏葉:「很簡單的。」
裏葉:「弄個孩子吧。」
柳也:「…啊?」
我還以為我聽錯了。
裏葉:「所以,我是說弄個孩子吧。」
裏葉:「留下孩子的話,柳也大人的意志也能殘留下來吧?」
我這時才搞懂裏葉要說什麼。
裏葉:「而且啊。」
裏葉:「那孩子再告訴孫子,孫子再告訴曾孫,您的意志就可以永垂不朽。」
裏葉:「這樣總有一天就能拯救神奈大人了吧。」
她一副提出好意見般地合起雙手。
我只是呆呆地看回去。
柳也:「說小孩,要怎麼弄出來?」
柳也:「就算要找孤兒也不容易吧?」
裏葉:「唉呀唉呀,這種簡單的事。」
裏葉:「自己來就好了啊。」
說得簡單。
柳也:「…我可沒靈活到可以自己一個人做出那種東西呢。」
裏葉:「我也會幫忙的。」
柳也:「原來如此。」
柳也:「…不對!等一下!」
我接受到一半才忙著搖搖頭。
柳也:「妳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嗎?」
裏葉:「我也已經不是女孩了。」
裏葉:「對於房事也是有心得的。」
柳也:「話不是這樣說的…」
裏葉:「不然還有其他方法嗎?」
被這樣一說。
我也只能沈默。
裏葉:「所剩的時間太短了。」
裏葉:「要是還浪費生命的話,神奈大人就太可憐了。」
裏葉:「而且我很高興的。」
裏葉:「可以幫得上柳也大人的忙。」
裏葉:「能夠幫忙拯救神奈大人…」
裏葉正面看著我的眼睛一直說著。
確實我是被裏葉無私的心給救了好幾次。
但只有這次不能這麼簡單答應。
裏葉對著思考中的我說了。
裏葉:「還有另一個理由。」
柳也:「…是什麼?」
裏葉:「若是柳也大人過世後,就會只剩下我一個人。」
裏葉:「而柳也大人絕對不會允許我追隨您一起去吧。」
柳也:「那當然。」
即使我死了,也希望裏葉能繼續活下去。
即使這是獨善其身,我也不想讓她這麼做。
裏葉:「如果柳也大人命令我忍耐的話,我也會試著忍住的。」
裏葉像是知道了我的想法地說了。
裏葉:「但是…請您好好想一下。」
裏葉:「要我不在神奈大人或是柳也大人身邊獨自一個人度過餘生…」
裏葉:「未免太殘忍了。」
說完後,她彷彿像是想躲避自己說的話般地低下了眼。
之後裏葉湊到我身邊。
裏葉:「至少也該遺留給我一些遺物吧…」
她把臉埋在我胸口。
從衣服傳來焚香的香味。
和裏葉認識已經兩年了。
雖然是有覺得她很美,但似乎從來沒想過她很可愛吧?
柳也:「妳真的是相當卑鄙的傢伙呢。」
我輕輕地摸著裏葉的頭。
大概是連梳理的時間都沒有吧,她的頭髮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豔麗了。
裏葉:「我只是對自己很誠實而已。」
她往上看著我,露出像平常一樣清純的面孔。
變得不能回絕了。
柳也:「我知道了。」
柳也:「裏葉…」
裏葉:「是。」
柳也:「妳能為我生個孩子嗎?」
裏葉:「悉聽尊便。」
柳也:「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我將手放在裏葉的雙肩上。
柳也:「裏葉。」
柳也:「我所剩的時間全部都要為妳而用。」
柳也:「可以吧?」
裏葉點點頭,之後笑了。
裏葉:「是!」
是這她幾年來最燦爛的笑容。
然後。
兩個月後,裏葉懷了孩子。
我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時間緩緩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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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裏葉:「…請不要太過操勞。」
聽了裏葉的話,我放下了筆。
燈火的四周飛舞著蟲子。
平穩的生活。
毫無變化的每日。
用水瓶洗臉,整理頭髮,開始一天。
吃著裏葉做的飯。
穿著裏葉縫的衣服。
磨個墨,寫寫書,結束一天。
裏葉:「今年秋天真平穩呢。」
柳也:「說的也是。」
裏葉:「這樣的話稻穗也可以長得很好呢。」
柳也:「雖然稻草人可辛苦了…」
極普通的閒聊。
人們的生活。
重要的人的溫暖。
裏葉悄悄地把肩膀靠了過來。
只有月亮看著我們的生活…
冬。
裏葉:「您不會冷嗎?」
裏葉靠近裹著衣服的我問說。
柳也:「啊啊。」
今天早上火爐又沒用了。
彷彿像是被冰水潑一般,舊傷又開始痛了起來。
柳也:「妳才該取暖吧。」
柳也:「身體冷到的話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喔。」
柳也:「幫忙寺院的事也稍微節制一點吧。」
柳也:「就算沒做那些事,妳也已經做太多事了。」
裏葉:「嘻嘻。」
柳也:「…有什麼好笑得的?」
裏葉:「因為我很高興啊。」
她將自己的手和我消瘦了的手重合在一起。
裏葉的溫暖傳了過來。
即使裏葉的手掌已經有些粗糙。
裏葉:「…我去借個棉衣。」
站起來的裏葉,一打開門後便叫了出來。
裏葉:「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
柳也:「是雪啊…」
裏葉:「難怪會冷呢。」
柳也:「連這種地方也會下啊…」
柳也:「能再把門打開一點嗎?讓我看仔細一點。」
裏葉:「是。」
純白的結晶逐漸落下。
看起來彷彿像是在天空中被洗清的火焰的碎片。
在逐漸增厚的寒意中,我們一直看著雪…
春。
裏葉:「變暖了呢。」
裏葉沒停下手邊的針線說了。
從門的縫隙間照進柔和的光。
微微的紫丁香的花香,讓我不經意地快活起來。
裏葉:「今天早上我採了一堆土麻黃呢。」
柳也:「這樣啊…」
裏葉:「那看起來彷彿是山在微笑一般。」
我的枕頭被覆蓋著被污染的布。
那是每天晚上我咳血時沾到的東西。
裏葉彷彿像是在等待著發芽的少女般訴說著春天的事。
說得像是已經看不進去其他東西一般。
裏葉:「…好了,完成了。」
裏葉所縫的,是個塞著棉花的小人偶。
柳也:「真是粗糙呢。」
我一說,裏葉便帶有含意地笑了。
她將人偶放在地板上,注入念力。
用布和棉做成的人偶自己站了起來,開始走動。
之後跳到了我的胸口。
我正要伸出手時,那人偶馬上倒了下來回復原樣。
柳也:「真了不起哪。」
裏葉:「等孩子生下來了,就用這個安撫他吧。」
說著,她將手放在明顯膨大的腹部。
柳也:「這樣不錯啊…」
我回話之後,開始回去面對和痛楚不停歇的奮戰…
之後…
等我們回到山路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林間充滿令人不悅的感覺。
光芒斜斜地映入泛染著群木成橙色,逐漸迎接黑暗。
我們找到露營的地方,把行李放了下來。
裏葉:「我馬上去取水。」
正當裏葉取出竹筒時,神奈很稀奇地說了。
神奈:「余也來幫忙吧。」
柳也:「妳乖乖待著吧。要是受傷了我可不管。」
神奈:「………」
神奈:「知道了。」
神奈不知不覺變得有點奇妙。
她乖乖地照著我說的,在稍遠處待著。
那樣子看起來令人感到有些虛幻不實。
柳也:「…神奈?」
神奈:「余在這裡。」
柳也:「是嗎…」
這種沒意義的對話,總有種令人不好意思的感覺。
柳也:「要是覺得這時間用來玩很可惜的話,就去撿撿柴吧。」
神奈很意外似地看著我。
神奈:「…可以嗎?」
柳也:「啊啊。但是,不要走到我的視線範圍外。」
柳也:「也要注意蛇。」
神奈:「知道了!」
她相當快活地回答後,便跑了出去。
正當我還在這麼想時,我叫住了她的背影。
柳也:「等一下。」
神奈:「什麼事?」
柳也:「把核桃留下吧,我幫妳剝開。」
神奈從懷中取出核桃,輕輕放在我的掌中。
神奈:「要剝是可以,但是不要吃掉喔。」
柳也:「誰要吃了啊!?」
神奈往林間深處跑去了。
她綁在頭髮上的響無鈴在落日餘暉下,在昏暗的另一端閃耀著。
我明明說不要跑太遠,但她卻走得挺遠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何處。
我緩緩張開緊握的手。
明明該拿在手上的核桃卻消失了。
裏葉:「…您醒了嗎?」
眼前是裏葉。
柳也:「早安。」
我一打招呼,裏葉似乎挺吃驚的。
裏葉:「您今天身體狀況很好嗎?」
裏葉的眼睛紅紅的。
似乎是熬夜在為我看病吧。
我之前闔上眼睛是什麼時候了呢?
我維持著仰躺,轉了一下頭。
半開的門。
純白的日照光輝從那裡滲入。
之後我想起來了。
夏天快到了。
柳也:「…好久沒看了,我想看看天空。」
裏葉:「這真是相當典雅的想法呢。」
裏葉的眼神露出彷彿要去旅行般的光輝。
裏葉:「我準備一下,請您稍後…」
我知道她雖然這麼說著,卻用袖子遮著眼睛。
大概裏葉也知道了吧。
今天是我最後一天能仰望天空了。
裏葉抓住我的衣口,往洞外移去。
只剩骨頭和皮的這身病軀,現在大概和木乃伊一樣輕吧。
雖然這樣說,但對快生產的裏葉來說也是件苦差事。
一出去,全身就被光給包住。
我們兩個癱坐在稍離洞口的樹下。
裏葉:「柳也大人,您瞧…」
裏葉:「在那麼高的地方還有鳥兒在飛呢。」
她指著閃爍著青色光輝的天空中央說。
我看不太清楚。
對我的眼睛來說,天空已經太耀眼了。
裏葉緊貼了過來。
她看著我的側臉,很幸福地笑了。
裏葉:「…唉呀。嘻嘻。」
柳也:「怎麼啦?」
我微微傾了頭問了。
裏葉:「孩子正在踢我的肚子了呢。」
她又嘻嘻地笑了。
柳也:「…抱歉,膝蓋借我躺一下吧?」
裏葉:「真是會撒嬌呢。」
裏葉邊惡作劇地說著,邊讓我的頭靠在她的膝蓋上。
我試著將耳朵貼近膨大的腹部。
在被鬆鬆地綁著的腰帶的另一端,傳來像是敲門的聲音。
我聽到了即將誕生的生命的鼓動。
柳也:「是我們的孩子呢…」
裏葉:「確實是我們的孩子…」
裏葉:「如果能平安生下來就好了。」
柳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柳也:「一定會…長得很健壯的。」
裏葉:「等他長大了,再一起去夏日祭典吧…」
裏葉:「也帶他去逛逛首都和市集吧。」
裏葉:「如果是女孩子的話,就教她丟砂包吧。」
裏葉:「雖然就算是男孩子也會教的。」
裏葉:「他一定會很想柳也大人那樣聰明、手巧、又機靈…」
裏葉:「又是個溫柔的好孩子。」
柳也:「妳太過誇獎了吧?」
裏葉:「唉呀唉呀,柳也大人。」
裏葉:「不誇獎的話是不能培養孩子的。」
柳也:「原來如此,妳說的也是…」
我們兩人像往常般地笑了。
柳也:「…我剛剛做了夢。」
柳也:「是神奈的夢。」
自從結了約定以來,我是第一次主動提起神奈的事。
裏葉:「我也做了夢。」
柳也:「是…什麼夢呢?」
裏葉代替回答地仰望天空。
裏葉:「夏天馬上就要到了呢…」
她是第一次這樣說話,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裏葉:「怎麼了?」
裏葉:「不…只是有點忍不住…」
緩緩流逝的時間。
和緩的陽光和舒服地吹著的風。
我們所居住的洞穴。
在洞窟裡有我所編撰的『翼人傳』。
如果我們所生的孩子在找神奈的靈魂的話,這書一定會對他有所幫助的。
而裏葉會教孩子法術。
如果是繼承裏葉血統的話,一定可以變成高手的。
或許還可能到達我們所找不到的路。
我感覺鼓動變大聲了。
在這山丘的另一端有著什麼呢??
孩提時代在旅行時所感覺到的那份心情現在又像積雨雲般地湧了起來。
我可以穿越時空,繼續旅行著。
繼續為了再次相遇那無可替代的羽翼的旅行。
若能這樣,我沒有什麼想期望的了。
也沒有什麼遺憾。
即使…
這會只是場夢。
柳也:「我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裏葉:「是的。」
裏葉傾著頭看著我。
我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的臉。
為了能將此時此刻所有的光和風給烙印在我心中。
柳也:「忘了也無所謂。」
柳也:「即使妳生下了孩子養大他,去追求儉樸的幸福。」
柳也:「即使是…去追求只屬於妳的幸福…」
柳也:「神奈她一定會原諒妳的。」
柳也:「因為我會向神奈幫妳道歉的。」
柳也:「到那時候…」
柳也:「就把我的書給燒了吧…」
普通時說了也不見得會聽。
一扯到神奈,就變得完全無法通融。
我看了這樣的裏葉好幾次了。
所以我現在這樣說了。
柳也:「忘了這一切…去追求幸福也可以。」
柳也:「忘了神奈也可以。」
柳也:「忘了我、也、可以…」
裏葉只是靜靜地聽著我的話。
微微地笑著。
之後這麼說了。
裏葉:「我不要。」
裏葉用力地握緊已經出不了力的我的手。
裏葉:「我不是一個人。」
裏葉:「神奈大人和柳也大人之後都會在我身邊引導著我。」
裏葉:「我也還有要產下的孩子。」
裏葉:「我已經很幸福了。」
裏葉:「以後也會繼續永遠幸福地活下去。」
從她指尖傳達的東西。
那滿溢的思念。
所以我問了自己。
我有好好努力了嗎?
我有幸福地活著嗎?
之後我注意到了。
原來那個答案從一開始就在這裡了。
柳也:「…這樣…啊…」
裏葉:「是的。」
柳也:「這樣…才稱得上…是我的…妻子…」
裏葉:「是的…!」
我再一次仰望天空。
那高聳晴朗的天空。
充滿光輝的天空。
明明是這樣晴朗,卻有大顆的雨滴灑落下來。
裏葉:「柳也大人…」
那溫暖的夏之雨。
裏葉:「柳也大人…柳也大人…」
像是某人的淚水般的雨滴…
柳也:「…謝…謝…」
柳也:「…裏…葉……」
裏葉:「柳也…大人…」
我看了天空。
感覺到吹過來的風。
我彷彿被飛舞而降的純白羽毛給抓住一般…
柳也:「…哈哈。」
裏葉:「…嘻嘻,怎麼了嗎?」
柳也:「不,沒什麼。」
柳也:「差不多該走了吧?」
柳也:「神奈在那天空的彼端等著呢。」
裏葉:「是的,我會一直跟隨您的。」
裏葉:「不論何時、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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