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 2005-4-10 10:15
II
做梦也想不到会跟炼金术这种玩意儿牵扯在一起。
我感到不悦,也觉得不安。
当一项全新的技术或体制出现之际;往往伴随着强烈的反作用与副作用。原子能量的发现产生了核子武器,生命科学的进步与复制人类诞生的恶梦紧紧连结,而炼金术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浩劫、实在难以想象。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炫烂的彩色美梦说穿了有九成是痴心妄想或诈骗手段。自从我进入警视厅开始,面对受害者的时候总不禁感到纳闷:“怎么这么拙劣的手法也可以把人要得团团转!?”
“炼金术可以把石头变成黄金。”
这种不劳而获的好事从来不可能以皆大欢喜收场。
“我记得之前你提到索西摩斯秘木这个名词,索西摩斯是人名吗?”
“没错,据说是发明炼金术的始祖之一,此人当时位于纪元前古代埃及的亚历山卓城(译注:lexandna,位于埃及北部尼罗河一角洲西北角,滨临地中海的都市,迄今仍是埃及的贸易大港。)。”
亚历山卓直到现代仍然是埃及最大贸易商港,反而在古代世界的重要性并没有太大,纪元前二百年的当时人口已经超越一百万人,远远凌驾罗马成为世界最大的都市。为希腊文化(译注:Hel-lenism与东方文化融合,较具普遍性的希腊文明。),意即融合古代希腊、埃及、美索不达米亚(译注:位于西亚,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之间,从亚美尼亚高原到波斯湾的领域,为亚述文明与巴比伦王国的发祥地。)多国文化的集散地,美术、建筑、哲学、医学等等十分兴盛,井传播到四面八方。
据说这座亚历山卓城从古代到中世纪期间被称为“世界魔术之都”,为炼金术的发样地。
“索西摩斯不仅发明炼金术,同时也是横跨医学、化学、药学各范畴的天才,曾创造出许多异形生物与诡异的药品。”
“我们看见的怪物就是其中之一吗”
既不像猿猴又不像松鼠,专门吸食人脑,个性凶狠残暴,只是破坏力并不大。我对“索西摩斯秘术’没有太大的兴趣。
“那么,如果你从花园堇或藤城奈澄手中抢到了炼金术的秘密,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
“应该是封印起来吧。”
“占为己有!!”
我不自觉往后仰,由纪子大概是被吓傻了,只见她一语不发地轮流望着凉子与我。
“这不就等于偷窃新纳粹主义的心血结晶吗!?他们花尽心思研究多年,你却不费吹灰之力盗取成果!”
“炼金术这项技术本身就是一种邪恶,如果从花园董手中抢过来,总要找个人来保管……”
“不行!一旦发生波及全世界的副作用, 你有办法脱得了责任吗?’
“等到真的发生这种事情再来思考对策就行了,与其烦恼未来的事,不如着眼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比较重要。来,泉田,把这个拿去。”
凉子指向直立在沙发后方的名牌高尔夫球袋,我带着些许不协调感走过去打开高尔夫球杆袋,摆在里面的并不是高尔夫球杆。
“啊、喂!谁叫你私自打开的!”
“这是什么!?”
“看不就知道了吗?自动步枪啊,把亚马莱特公司制造的AR185轻量化。”
“我是问你,这玩意儿怎么会放在名牌高尔夫球杆袋当中!”
“是玛丽安放进去的。”
“谁是玛丽安?”
“黑发女仆啊。”
我一时无言以对,室叮由纪子终于回过神来盘问道:
“绕了半天,你才是女仆背后的指使者吧,驱魔娘娘。”
“我可没有指使她们,是她们太熟悉我的个性跟做事手法,什么事都替我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这更糟糕!”
我耸耸肩,盖上球杆袋。
“你准备背着这袋东西人侵藤城馆邪吗,”
“放一百个心吧,我有办法解除藤城馆邪的保全系统。”
“怎么做?”
才问着,我心底马上有了解答。差点忘了还有JACES的北冈种行的存在,亚尔古欧洲总公司是JACES欧洲总公司最大的客户,他们设置的保全系统自然只有他们自己可以解除。
“别想歪了。”
凉子看穿我的猜测,摇头道:
“JACES设置的保全系统确实只有JACES能够解除,不过这么做是有停商业道德的,所以遇到这种状况,我都是动用自己旗下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正是人侵电脑的天才。”
“你说谁?”
“露西安。”
“谁是露西安!?”
“就在你身后。”
我回过头,两名美少女就站在距离我五步左右的地方,她们正是那两名仰慕凉子的女仆。然而现在她们所穿的并非传统法国女仆的服装,而是宛若描述未来世界的科幻电影当中的女主角一般全县里着黑色紧身衣,同色军用夹克、贝雷帽与长靴。“晤哇!”岸本毫无节制地发出赞叹
。
“栗发女孩名叫露西安,黑发女孩名叫玛丽安。玛丽安是武器天才,她们两人是我个人旗下优秀的工作人员。”
阿一 2005-4-10 10:16
Ill
“对方动手之后才还手。”
这句话井非凉子的座右铭。
“眼看对方要动手才还手。”
“对方动手前先下手为强。”
这两句也不算。
“我就是想打人,有意见吗”
这句话最接近。
总之事到如今,不管我说破了嘴都是干事无补。细雪纷飞之中,在开往藤城馆邪的汽车上;我姑且试着询问:
“你手边有法国国内武器持有许可执照吧。”
“当然有。”
凉子操纵着方向盘,简短答到。走出公寓之际,她换了件套装,披上大衣、紧身迷你裙与高跟鞋,这身行头几乎已经成为她的战斗制服了。
“让我瞧瞧。”
“是可以,不过你真有办法分辨得出这是不是伪造的?”
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法国武器持有许可执照,于是我整个人沉默下来,此时室町由纪子开了口。
“驱魔娘娘,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很好很好,你临时提这个干嘛?”
所以我希望你能把这次行动的目的交代清楚,硬闯藤城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整垮藤城奈澄跟花园堇,查扣炼金术技术。”
“这样不对吧!应该是把杀害厨师路易·潘德罗的犯人交给巴黎司法警察局,到此我们就可以功成身退,接下来理当交给法国当局处理。”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
“我没有发号施令,只是提案罢了。”
“这些话你拿去对犯人说吧,瞧,目的地已经到了。”
我们在藤城馆邪门前下车,与昨天同样是暗灰色的天空下,三辆呈现银灰色车体的大型货车,从门前并排停车到门内。门扉大开,穿着相同款式作业服的男子陆续把货物搬进货车,人数约有三十名,头发、皮肤的颜色各有不同。
凉子回望走在自己身后的五个人。
“好,全体部属都到齐了,准备进击!”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部属了!?”
由纪子的抗议完全不被受理,凉子的高跟鞋跟踩着响亮的步调进人前庭,一个陌生的男子小跑步凑了过来。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即使来到巴黎,我还是有不少机会听到这句日语。这名日本男性年约三十五岁,头发全部往后梳,体型微胖,西装左襟上的黄金羊徽章闪闪发光;此人的职位或许是亚尔古欧洲总公司总务课长或秘书长吧。
“休想逃跑,马上给我住手,不准你们继续搬运货物。”
被凉子一把揪住衣襟,男子呻吟道:
“你、你不要乱来啊,你要是敢动粗我就报答了!”
“没有必要,我们就是警察!”
男子的嘴巴与眼睛撑得大到不能再大。
凉子没有胡诌,我们确实是警官,只不过日本警察在法国完全无用武之地。
男子恢复冷静,好不容易明白了这个事实。由此可见连亚尔古也会出现欠缺危机处理能力的员工,只见他畏畏缩缩,眼珠子骨碌碌地瞟来源去。
“听、警车来了,巴黎司法警察局已经接获消息,乖乖束手就擒吧!”
巡逻警车的警铃声的确逐渐接近当中,大概是因为我们甩开了负责在公寓外面监视的警官们,所以他们现在紧追而来。
撞开愈形狼狈的男子,凉于朝玄关走去,我们五人则尾随在女将军身后。一群身穿作业服的男子们挡在前方,结果是节节败退,这时冒出一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是日本大使馆的达增书记官,看来他昨天跟今天都逗留在藤城馆邸,到底有没有用心做好大使馆的工作啊?
“久仰驱魔娘娘的大名,想不到你出手这么粗暴。到此为止吧!玩火一旦不懂得节制,可是会被烧得面目全非哦。”
无视达增态度盛气凌人、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凉子继续走向玄关的位置,直接与达增擦身而过,达增气得脸上五官纠成一团。
于是他伸出手,准备以武力制止凉子的前进。
“站住,你想上哪儿去……”
这增就这样傻傻地跳进凉子设好的陷阶,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胸部,凉子便高声宣布——
“这是性骚扰,不可饶恕!”
凉子以右手朝达增的脸颊甩了一掌,受了这狠狠一掌的优秀书记官大人,哇的大叫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凉于双手插腰,俯视今天头一位牺牲者。
“一个杀人共犯还有胆在这里叫嚣?如果你以为你可以利用外交官特权开罪,一身清白回到日本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很期待到时你会受到什么样的处分!”
真正聪明的做法就是随她去讲。可惜不太聪明的达增低噪着站起身来,又被高跟鞋跟踩进两腿之间,最后翻起白眼昏死过去。我是不会同情他的,在药师寺凉于的非法搜查行动当中,牺牲总是伴随而来。
六名违法搜查队员侵人藤城馆邪内部,所到之处都看得见身穿作业服的男子,其中不乏有人走过来准备盘问我们,但是凉子立刻以法语开骂,玛丽安与露西安一举起自动步枪,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青、一哄而散。
凉子推开沙龙的房门,应该是由高跟鞋一脚踢开。坐在沙发上正在进行密商的两名女性抬起头瞪视不法之徒,她们不用说就是藤城奈澄和花园堇。在旅居巴黎的日本人社会里,美丽的女帝似乎相当偏好中国旗袍,这一天她穿着水蓝色丝绢以银线绣上牡丹花纹的中国旗袍。不晓得为什么,她不挑凉子或由纪子,反而直接找我问话。
“警部补,看来你并不是顶聪明的样子。”
“多谢你坦诚相告。”
我尽可能谨慎回应,自己早已了解的缺点被他人明白纠正,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跟着这个泼辣的野丫头一起行动;总有一天你会跌进深不见底的地洞,再怎么想也永远无法见天日,奉劝你自重。”
“我已经跌进去了,不过还是多谢你好心提醒。”
“只要是为了我,泉田甚至很乐意死在地洞里。”
凉子又开始瞎扯,而且往前踏出一步。
“趁着强制搜索之前逃跑就是心里有鬼的明证,你们打算利用炼金术统治全世界的企图已经曝光了,乖乖就范吧!”
花园堇率先开口。
“没错,只要独占炼金术这项技术;日本就能统治全世界。小姐,你也是日本人吧,难道你不希望日本统治全世界吗,这样你还算是日本人吗!?”
“噢——呵——想不到新纳粹主义的理论这么浅薄”
凉于讪笑。
“你自称是爱国者,所以凡是反对你的等于国家的敌人就对了!这种论调在阿道夫希特勒一死就随之灰飞湮灭了,你倒是说说看,日本统治世界到底能捞到什么好处?难不成要向全世界发放L亿张地区振兴券吗?”
“真是个叫人倒足胃口的小丫头。”
花园堇今天也是一身和服打扮,我看这位老太大要是真有统治全世界的一天,该不会强制全体地球人类穿上和服吧。这个时候我还有闲情逸致满脑子胡思乱想。
“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花园堇以骨节外突的手指戳向凉子。
“我问你,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我所掌握的可是元素转换技术,绝非现代科技文明所能办到的。?”
花园堇的双眼炯亮得有如眼球铺着一层油膜,狂热宗教份子的眼神就是这样。
“这是古代人的睿智,而且是我发现的。这是多少科学家梦寐以求却无能为力的伟大成就,诺贝尔奖这种玩意儿我根本不屑放在眼里。”
“哎哟,原来你这么想得诺贝尔奖啊?可惜学术界未承认你的伟大成就。”
花园堇不理睬凉子的挪揄。
“一旦有能力自由转换元素,世界将完全改观,不起眼的水泥会摇身一变成为昂贵的石油,也可将放射性废弃物与氮氧化物转变成无害物质,还能点石成金,日本再也不必向外国购买资源与粮食了!”
“胡说八道,现在就是只卖不买才被列为黑名单。你是想让日本变成世界公敌吗!”
“我有个提议。”
一直保持缄默的女帝陛下终于发言了,花园堇不服气地闭上嘴,藤城奈澄则稍稍探出身子。
“这么样吧,凉子、由纪子,你们要不要跟我们合作?”
她妩媚一笑,如此提议。
阿一 2005-4-10 10:18
IV
“我的兄弟尽是些只知依附藤城家的名望、不断挥霍家产的浪荡子,他们经营的分公司一家接一家面临营运危机,染指已婚或订婚的女职员,事后再支付上千万和解费,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从来不知反省。”
说着说着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语调之中蕴含着不可言喻的怒气。
“即使如此,就因为他们是男人,所以可以名正言顺取得藤城家的名望与财产以及亚尔古的经营权,在日本政经界呼风唤雨,我不能轻易饶过他们,我要夺走他们全部的力量,叫他们在我面前下跪!”
“没错,的确不能轻易放过这群男人。”
凉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由纪子则默默凝望奈澄,奈澄闻言大喜。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明白我的处境,所以你是愿意跟我联手了。”
凉子温婉地笑答:
“不——愿——意。”
“为什么不要?事成之后,我保证给你亚尔古副总经理宝座,不,到时我是董事长 就让你当总经理好了,我很看重你。”
这是不可能的,我在内心替凉子作了回答。曾经有人希望与凉子成为平起平坐的搭档,结果被凉子以冷笑拒绝,这次也不例外,
凉子绝对不会跟输家打交道。
“毁灭无用的男人,由女人掌权,我对这一点没有异议。”
“既然这样”
“可是我还是不想答应。”
凉子说道,奈澄的表情由一开始的纳闷逐渐转为激愤。
“说了半天,你就是不答应,那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理由是什么?”
“好,因为我受不了除了我以外的女人统治全世界!”
奈澄顿时半张着小嘴,大概是没有意料到会听见如此露骨的回答吧。终于。她望向由纪子寻求支援,由纪子接过她的视线,默然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可能也无意说服凉子。于是奈澄的视线再度回到凉子身上,气得声音颤抖起来。
“……那么只要我处在你的下位就行了是吗?”
“没这个必要,对我俯首称臣,我就认可你的地位。”
“你从小个性就这么不可爱,就是因为这样,一群有钱有势的男人都不敢靠过来.你好歹也算是个美女呀。”
好歹也算是,我不自觉看向凉子,她似乎不把奈澄的闲言闲话放在心上,与面对由纪子时的耐心度决然不同。
“我不要求男人有钱有势,我不在乎这些,因为我自己平就拥有了,而且以后只会持续增加。”
凉子的嗓音清亮澄澈。
“我喜欢的,是与敌人战斗的时候能够放心背对着他的男人,除此之外就算他再怎么土里土气、毫无情趣、不仅流行品味、连只舞也跳不好部没关系。听起来好像很糟糕,不过我可以忍耐。谦虚一点想想,其实我也有依赖别人的坏习惯。”
你哪里谦虚我怎么看不出来?我目瞪口呆。不过这倒是头一次听药师寺凉子谈论她对男性的看法,那个被她看上的男人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室町由纪子觑了我一眼,接着语气平和地说道:
“驱魔娘娘,你这番话很令人玩味,不过现在谈论的是另一个主题。”
“啊啊,说得也是。”
凉子难得坦率地点点头。
“刚刚有点离题,不过重点是你们已经玩完了,痴人说梦话到此为止,你们这两个杀害路易·潘德罗的凶手应该立即向巴黎司法警察局自首。”
“少血口喷人,不要乱栽赃!”
“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吧,既然你们不自首,我只有直接把你们押到巴黎市警察局,另一方面网路也已经布好线了。”
奈澄不解地眨巴着眼。
“网路?”
“没错,资讯社会最强的武器。如果在网路散播消息说亚尔古与新纳粹主义一派有所关联,证据就是花园堇博士的出现,不晓得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奈澄轻轻倒抽一口气,或许是想起了过去曾经有个大企业由于对待顾客态度恶劣,这件事后来在网路上广为流传,遭到网友猛烈抨击,结果被逼得刊登全版广告郑重道歉的实例。亚尔古与新纳粹主义的关系一旦被揭发,绝对无法仅以“敝公司员工态度恶劣”一句话了事。
“亚尔古与新纳粹主义的关系若是曝光,犹太系银行与报社不会不闻不问,甚至有可能引发全球性拒贸运动,企业形象下跌非同小可,这一点你的兄弟们应该会理解。”
“我的兄弟?”
“我今早已经拨了国际电话通知你的几位兄弟了,他们可是连想都不想一下就把你给卖了,这也难怪,谁叫你趁人不备暗算他们,不信就打个电话向他们确认看看,不过大概不会有人接,就算接了也是通知你欧洲总经理的职位从明天起解除,到底会是哪个情形呢?呵呵呵呵!”
沐浴在凉子的哄笑之下,奈澄刷白了脸,欲言又止,现线扫过凉子、由纪子还有花园堇,即便是女帝,却也遭受到友军全数歼灭的恶报,犹如一个亡国的大帝。那副动摇的模样揭露了她的真正身份——集大型企业亚尔古与作为领导阶层的藤城家权势于一身的女帝才会具备的反应。
“这个时候还紧张个什么劲儿,”
一个稳若泰山的声音从花园堇口中传来,这个行迹诡异的老妇人虽然比亲澄矮了二十公分,现在看起来仿佛化为一座巨大雕像。
奈澄发出充满挫败感的声音。
“因为事情都演变成这样了”
“无论你有什么想法,都不关我的事。”
花园堇几乎要从口中吐出毒汁。
“我把一生都投注在这项研究之中,实践了古今以来没有一个学者办得到的丰功伟业,接下来我要的是足以弥补我半生辛勤与努力的报酬,没错,亚尔古、藤城家还有你这个丫头都必须弥补我。”
花园堇孤傲地宣布,被喊作“丫头”的奈澄将面色如铁的脸转向老妇人。
“你胡说什么;再继续下去将对亚尔古造成致命的伤害。”
“哼,我不欠亚尔古人情债,战后对我父亲视若无睹,最后又不让他掌管公司,你说对亚尔古贡献良多的重臣除了我父亲以外还会有谁?”
“我、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你父亲……那个叫杉山彻彦的人作为一个研究学者的确相当优秀,然而我也听说他不得人缘又欠缺经营能力。”
奈澄的语调转尖,花园堇则朝着完全丧失权势的女帝大吼:
“给我住嘴!我不准你这个成天只知道想办法把男人勾引上床的淫荡女人侮辱我父亲,没有了藤城家的名号,你这个小丫头什么也不是!”
‘够了!”
奈澄挤出上下两排皓齿。
“我根本就不想成为杀人共犯,我已经受够再被人指称是新纳粹主义一派的人了,我要退出。不、打从一开始我什么也不知道,全部都是这个老妇人一手策划的。”
“对,这才是最适合你的。”
凉子冷笑。
“每年从藤城家领取好几亿生活费,度过充满性爱、时尚与美食的每一天才是你的幸福,很快地你会肥胖得再也见不到美貌的残影,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呢?你尽管放心地从不适合你的舞台退场吧,这个瘟神老太婆就由我来解决。”
奈澄怒目瞪视凉子,却缺乏反击的力量,看来是我过于高估了这位女性。
奈澄的外貌与打扮并没有任何改变,然而在我眼中的模样却突然变得寒酸,可以说完全失去了尊严。丧失了自信与霸气,拼命乞求身家安全的败者看起来实在悲惨。
凉子连一眼也不屑再瞧奈澄。
阿一 2005-4-10 10:19
如果将奈澄比喻成没落的女帝,凉子就是永远的女王、或许有言过其实之嫌,然而即使在面临全然的败北之际,凉子也不会舍弃她的尊严吧,两名漂亮的女仆玛丽安与露西安之所以将她视为“Milady”,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得已说出本名就能让你步步进逼到这步因地,小姐,你的贼运确实相当亨通。”
花园堇游刃有余地转向凉子,仍然不忘称呼她‘小姐’。
“你以为我是凭运气才有办法制服你?”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靠的是实力,实力!”
“没有力量的小鸡才会不时这么强调,在我看来只能算是一个笑话,我从来不靠什么运气,凭借一己的实力与努力解开炼金术的秘密。”
“真的是这样吗?”
“这话什么意思?”
花园堇眯起双眼,凉子的眼眸则泛着嘲讽的目光。
“我不认为凭你这种程度的冒牌科学家真有能耐解开炼金术的秘密。在自然科学界,新发现的法则若想成为众人认同的真理需要什么条件,不用我多作说明吧!?”
连我这种理工常识明显上缺的文组学生也晓得这点道理,科学上的新发现若要被视为真理,以下二点不可或缺:
任何人来计算都能得到相同解答。
任何人来实验都能得到相同结果。
所有超能力无法成为科学上的真理,原因在于每一次实验所得到的结果均不相同,而目实验本身的严密性也颇受质疑,根本搬不上台面。
不过,花园堇仅仅以皮笑肉不笑接受凉子的指摘。
“小姐,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依据‘索西摩斯秘术’成功完成实验,听过‘索西摩斯秘术’吧?在这之前除了凯贝尔以外没有人成功过。”
“所以我才怀疑这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你居然说是巧合!”
花园堇全身开始打颤。
我没有同情她的意思,只是当一个人付出努力与辛劳,终于实验成功,结果被人认为“只是巧合”,发火是理所当然的。
另一方面,挑衅成功的凉子继续乘胜追击。
“如果你坚持这并非巧合,那就再制造更骇人的怪物出来如何?不要那种小里小气、似猴非猴的马波尼克,而是那种可以吃下整座都市的怪兽,如此一来我就承认你的确解开了‘索西摩斯秘术’。”
马波尼克应该是之前出现的那只既不是猿猴、也不是松鼠的怪物。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你说说你想看什么。”
“哎哟,还有菜单可点呀。”
“不过,等你要的怪物现身以后,就算你被吓哭我可不负责。”
“我要真能亲眼目睹,一定感激涕零、硬咽不已,不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嗅——呵呵呵呵!”
这时的花园堇双眼有如火山口一般,火红的岩浆正沸腾着,但声音却出奇地冷静。
“不要再傻笑了,快说出你的要求吧。”
“这样啊,那就从‘索西摩斯秘术’里做个艾斯塔美诺斯好了。听好喽,是艾斯塔美诺斯哦。”
“没问题,你等着。”
花园堇回答得相当干脆,这时一个粗野的吼叫遮断了她的声音,沙龙里出现一名男子。
“喂,再磨菇下去警察就要来了,到时看你怎么办,从今以后我就跟你毫无瓜葛了,让我回去吧。”
是平河议员,他从正面与凉子四目撞个正着,顿时僵在原地,表情活像白天见到鬼一样,我们的视线也集中在他身上。
众人在无意间犯了个错误,凉子心一惊,立刻凋回视线,只见花园堇已经奔向对面的房门,短挂一角飘起,她甚至脱掉草房穿着短布袜跑步。
“抓住她!”
凉子、两名女仆、还有我紧追着逃跑速度快得令人不敢置信的老妇人。
“巡回演员由纪跟岸本你们负责看守奈澄跟其他人!”
就这样。由纪子与岸本留了下来,我们四人则从沙龙到走廊追捕花园红奔上阶梯,到二楼走廊,再继续奔到三楼,花园车冲进一个房间随之紧闭房门、仔细一看才发现房门必须在控制面板卜输人密码才会打开,如此一来就不能直闯而人了,我心想。
此时栗发的露西安把一个物体盖在锁住房门的控制面板上,那是一个大小约和电子辞典一样的薄形长方体。只见她的手指像钢琴手一样跳跃着,接下来好像是某种连线完成,控制面板的显示萤幕交替出现令人眼花纷乱的数字。
“这台机器正在试算一百万组数字配对。”
还不等凉子说完,控制面板的显示萤幕排列出六个数字760844,同时传来金属声响,门锁被打开了。
“好,突击!”
凉于下达指令。我只觉得自己快昏倒了,哪一天凉子带着这两个美眉女仆偷袭东京警视厅,铁定有办法在最短时间之内挟持警视总监。
打开房门,凉子毫不迟疑地率先冲进去,两名女仆则瞄着我,以手势叮咛我跟上凉子。此时后方传来一连串的怪声,有枪声、撞击声、物体倒地声以及惨叫声。
我回过头,见到走廊转角出现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官,他跨断地走了一、二步,便按住前胸倒向地板。
“你们两个快走。”
我以日语说道。并推着两名女仆,不知她们有没有听懂,不过她们也明白现在不是相互谦让的场合,首先是玛丽安、接着是露西安爬进房门与墙壁的缝隙,确定两名女仆的动作之后,我也跟进。一刹那,空气被猛烈撕扯开来。
下方传来钝响,呈现在我眼前的是被钉在门板的大衣一角,以及直插进大衣里不停哆嚏的军用短刀刀柄。
“乖,不要乱动哦,这是为了你着想。”
我听见一个宏亮却充斥着恶意的声音,射出短刀的男子身形飘忽地来到我面前。
是发烧友男爵,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感到不解,但很快便做出接近正确的答案。发烧友男爵不单是“黑社会” 的居民,而且与亚尔古和藤城家有着密切的关系。
“好久不见,我真想念你。”
语气里带着刻意营造出来的辛呢,不过听起来有点漏风,于是我使出最坏的心眼说道:
“你大概是还没去看牙医吧。”
“牙医不太好约,你上次打断我门牙,我一定要好好向你道声谢。”
发烧友男爵手中耍弄着另一把军用短刀以示炫耀,这时我想起放有自动步枪的高尔夫球杆袋还搁在沙龙里,不过说实在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用。
发烧友男爵斜斜的嘴角浮现歪歪的笑意。
“在香树大道上你赢了,当时是我手下留情,不过这次我不会‘虫’蹈覆辙,你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
开口的同时,我踢出右脚,朝着发烧友男爵的膝盖头狠狠一端,右脚飓地一声旋了半圈,发烧友男爵纵身跳开避过我这一踢趁他鞋底就要着地,我这次以左脚扫向发烧友男爵的左脚,发烧友男爵瞪视我,眼中燃烧着愤怒之火,军用短刀猛地刺出,我侥幸闪过,却听见一个讨厌的声音,钉在门板上的大衣被扯出一条大缝。也因此我可以自由行动,以腋下夹住发烧友男爵的手臂顺势一扭,短刀便从发烧友男爵手上掉落。我先给了他的鼻头一拳,再抓住他那撮碍眼的小胡子使劲一扯 打算把假胡子摘掉。只是胡于不但拉不掉,还冒出繁的一个怪声,想不到发烧友男爵的人中到脸颊之间居然出现一道裂痕。
“哎呀呀,你手脚可真粗鲁。”
这句日语说得十分流利,发烧友男爵推开哑口无言的我,手指抵着裂成两半的脸庞。
“这副假面具已经不能用了,亏我花了那么多工夫跟费用才弄到手。”
说着,手便伸向下颚,缓缓剥开脸皮。当发烧友男爵这个假脸皮被除去后;真正的脸皮随之出现,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此人正是JACES欧洲总局的优秀职员北冈伸行。
阿一 2005-4-10 10:19
I
身份败露的北冈仍然带着“天塌下来我也不怕”的明朗神色把假脸皮推到我面前。
“这是一种记忆橡胶,由亚尔古子公司所开发的最新制品。”
我真想当场吐他口水。难怪头一次见到发烧友男爵的时候,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几乎跟北冈一样高。不是“几乎”,是一模一样,原来竟是同一人。
“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戴着这玩意儿玩变装游戏啊?”
“人生本来就是一种变装游戏。”
“别再说了,真叫人作呕。”
“尤其是日本人更是如此。日本人从来不看他人的长相,警察、上班族、科学家甚至连飙车族,如果不穿制服就得不到认同。”
我想起穿着和服的花园堇,无法反驳。
“现在连长相都能改变,这正是变装游戏的极致,连带人格也会跟着转变。虽然发烧友男爵的脸皮已经损坏了,不过我这阵子玩
得满愉快的。”
“纯粹玩票也就算了,但你在变装之余竟然还挥刀伤人,你这样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吗?”
“我倒希望你说我是孝顺的儿子,我对我母亲向来誓死效忠。”
“你母亲……?”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重重掴了一巴掌,目不转睛盯住北冈不放。
“难道你是花园堇的儿子!?”
“我非常不喜欢你直呼我母亲的名讳,不过你答对了,反正这次的涉案名单人数并不多,而且我也提供了一半的答案。”
北冈吊起嘴唇的两端,那是地狱丑角的笑容,与花园重如出一辙的笑法,的确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我在二道恶寒的侵袭下,勉强挤出疑问:
“你变装时自称是发烧友男爵,男爵是你杀人时使用的假名吗?”
北冈微眯起眼,连丢白眼的表情也很像他母亲。
“呵,想不到你会联想到那件事上去。”
“你到目前为止究竟杀了多少人?”
“这未免过于单刀直入,可不可以再多运用一些询问的技巧,你应该是个优秀的NONCAREER吧?不过到头来终究也只是个NONCAREER罢了。”
北冈笑道。美男子的邪笑画面应该是十分惟美,但由于缺了一颗门牙,看起来倒像个傻笑的呆子。虽然场合不对,但我实在很想回吼:给我走着瞧。
话又说回来,这个男人究竟应该怎么称呼?北冈伸行、花园堇的儿子、发烧友男爵、杀人狂男爵,至少一个人扮四种角色。这是出于个人意志的行为,并非医学上的多重人格。
北冈把那张用什么记忆橡胶制成的假脸皮随手由肩头甩到自己身后。
“对了,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二个秘密,例如那只把你们耍得团团转的怪物……”
他以伸长的舌尖舔舐齿列,这家伙简直恶心到了极点。
“那个怪物前天才诞生,只听从母亲和我的命令,而且必须有我或母亲其中一人在场才行,怎样,想明白了吗?NONCAREER先生。”
原来如此,这下总算一清二楚了。那只怪物出现在戴高乐机场时有北冈在,在藤城馆邸出现时有花园堇在,出现在维雷特园区时亚尔古大楼之内有花园堇在,大楼之外有北冈扮成的发烧友男爵。
那时他为了谨慎起见,暂时恢复真面目进入大楼确认他母亲与我们的情形,他身上穿着的夹克应该是随处可见的双面短外套。
你特地前往戴高乐机场迎接你的‘大小姐’,其实是另有目的的吧,我还以为你在觊觎驸马宝座才会这么积极献殷勤。”
“这个笑话很难笑。”
北冈原本想一笑置之,可惜失败了,只见他脸颊整个痉挛。
“我最讨厌那种类型的女人,每次口是心非喊她大小姐,我就怕自己的嘴巴烂掉。”
“哦。”
“那个女人活得一点建树也没有,傲慢、泼辣、无情、残暴又任性!让她活得愈久,周围的人只会平添更多的麻烦,真是一个病入膏肓的邪恶女人。”
北冈对于凉子的评价不偏不倚、一针见血,然而我不喜欢他做下评语时自以为是的态度。
“比较起来,应该是你给周遭添的麻烦更多吧。”
北冈不理会我的异议。
“所以那个女人死了最好,死了就不会再制造麻烦,但是她的美会流传到后世,那副堪称最完美无缺的外貌。我要把那女人做成标本,跟其他十二个人装饰在我的秘密基地,让她穿上精致的内衣,她正好是象征不祥的第十三人,最适合她不过了。”
“你说什么鬼话!”
我咽下一涌而上的厌恶感,说着面对凉子时绝对不会挂在嘴边的句子:
“驱魔娘娘美就美在她活着,外表的美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她的美是来自她灿烂的生命力,因为你只看卡通,所以不明白这一点。”
“灿烂的生命力?”
这位表明杀害了十二名女性的男子、也就是杀人狂男爵,手指向半空奚落道:
“一百年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才会用这种形容词,想不到会出于一个刑事口中,听了还真肉麻。”
“一面对你,我就已经忘记所谓的羞耻心了,你自认是孝顺的儿子,不过我猜想你会进入JACES或许是花园堇在背后教唆的吧。”
“我说过不准直呼我母亲的名讳!”
北冈的脸庞染上凶恶的色彩,右手缓缓伸进夹克口袋里。
再度掏出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支手枪,是贝雷塔,不晓得他是打哪儿弄来的,他刚才也是拿这把枪射击身穿制服的警官吧。
“你这家伙太卑鄙了!”
“卑鄙?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你应该感谢我用五、六发子弹让你死得痛快才对。”
伫立在我眼前的男人是一家“变态百货公司”,不但是卡通发烧友,又是恋母情结,还兼恋内衣癖。到这里仍然属于“人各有志”的范围内,不过杀人征与恋尸癖是属于警察跟犯罪病理学的管辖,只是我有办法逃离这个与马希尔·普契欧博士同一类型的人吗?
我身后的房门只微微开了一条缝,整个人想翻滚出去嫌太窄了,而在我的手抓住门把开门之前就会沐浴在北冈的子弹之下,看来是毫无逃脱的机会了,只要是地球人类难免总有一天会走到生命的尽头,但是被一个发烧友兼杀人狂杀死,说什么我也不愿意。
嘲弄的表情明显加深一层,北冈准备挪动扣住板机的手指。
“死吧,NONCAREER。”
蓦地——
我的右腋下长出一根黑色棍棒。
自动步枪的枪身从微张的房门缝隙钻进来,发出富含节奏感的连续发射声并吐出火箭。北冈左边的大腿到膝盖头、小腿部分飞溅出一条鲜血珠链。
北冈发出充满痛苦与惊愕的惨叫,整个人倒在地上打滚,右手仍然紧抓贝雷塔不放,于是我轻盈一跳,选定他的右手着地,随即又传来震耳欲聋的哀嚎,效果显著。糟糕,我做事的风格已经受到凉子污染了。
房门一开,黑发的玛丽安探出头来,刚刚救了我一命的是她,我行一鞠躬以表谢意。
“Merci,Mademoiselle(谢谢你,小姐。)”
玛丽安笑答道:
“不客气。”
比起我的法语,她的日语发音字正腔圆。
地板上的北冈呻吟不已,玛丽安抹去微笑,再次把枪口指向北冈,我立刻摆手叫道:Non,Non(不行)!”玛丽安纳闷地略侧着头,但仍然乖顺地放下枪口。
北冈无法自行站立,他的右手也瘫软无力,既然敌人已经丧失战斗力,只要不予理会就成了。玛丽安在紧要关头救了我一命,虽说是正当防卫,但我并不希望看到有人死在这个女孩手下,另一方面我也想知道带头与花园堇对峙的凉子现在的情形。我不认为凉子会吃败仗,不过敌人也自有一套,很难说球最后会滚到哪一边。
阿一 2005-4-10 10:21
II
我和黑发的玛丽安一起走进门扉,来到研究室禁地。
大概是许多物品都被搬走了,研究室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设备与办公家俱,也就是说,这个房间比较接近像我这种毫无科学慧根的人所能笼统想象的感觉。
凉子与露西安面向墙壁站立,墙面上的萤幕里映出花园堇的脸,比原尺寸扩大了十倍,我可不想一直盯着画面瞧。
耳边传来煞气极重的声音:
“小姐,你不回去看看吗?搞不好你最宝贝的刑警先生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哦。”
“我听你信口开河、废话连篇,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吗?”
“口气可真大。”
“泉田是不可能死的,因为我没有开口允许他死。既然没有我的批准,他就不能比我先死!”
原来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死在北冈男爵的枪下,我不自觉意会地点了点头,总之必须先向凉子通报我平安无事的消息。
“久等了。”
我投出一句与现场气氛不太搭调的问候语,凉子回过头,表情略显松动,不过转瞬便露出严厉的目光。
“你不跟紧一点,这样怎么行!”
“很抱歉,是这个女孩救了我。”
“玛丽安是个灵巧的女孩。那你为什么还拖了这么久才跟来?”
“我遇到北冈伸行。”
“北冈?我们公司的职员?他怎么会来这里?”
“北冈是这个老太太的儿子,而且他就是男爵。”
我的说明略嫌简单,不过凉子只花了一秒钟就理清一切来龙去脉,她也是大表意外,接着发出轻叹。
“原来是北冈那家伙,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样是再好也不过了。”
“这话怎么说?”
“这还用问!因为这下既能痛扁北冈那种讨厌的橡皮糖,还能铲奸除恶,又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只要是我看不顺眼的家伙,我就巴不得对方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一步一步好好折磨、细细玩弄!”
“你不要危言耸听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又不是去陷害无辜的善良人。”
“我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高个子刑警。”
萤幕里的花园堇提高音量,双眼有如炽热的熔炉一般,看来她是认同我的报告了,于是我再度精简作答:
“他的脚受伤,倒在研究室外头。”
花园堇用力砸了一声嘴,似乎对我以及她的窝囊废儿子气愤难当,凉子则不满意地询问我:
“你没有给他致命的一击?”
“我特别留给你。”
这不是谎言,而是一种权宜之计,就让她当个无知的魔女吧。
凉子闻言则是心情愉悦地颔首。
“很好,你似乎已经开始习惯我的做事方式了。”
纤长的玉指戳向花园堇所在的画面。
“好,现在你听到了,你已经孤立无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立刻投降吧。”
花园堇吊起嘴唇两端,没错,笑法就跟她的儿子一模二样。
“真是个爱逞强的小姐。只不过让一个具有犹太血统的老头子早一点归天罢了,你就闹成这副德性,潘德罗那种老废物的性命真有这么重要吗?”
“至少比你的命重要。”
凉宁的答复辣得呛人。
“接着我们要逮捕你,让你接受应得的制裁。有胆反抗的话,就把你那只不成气候的怪物喊出来对付我们,不过派不上多少用场就是了。”
“不要老叫它怪物,至少得说它是人造生物,多少也和炼金术的历史沾了点边,对吧?”
“应该说,你才是不折不扣的怪物,让我郑重复述一遍,你声称发现了人造生物的制作方法,到底你把这个方法记录在何处?”
“其中一处是在这部电脑里。”
“意思是还有另外一处啰?”
“另一处在我的脑子里。”
“很好,这样我就有理由拷问你了。”
实在无法想象这会是一个维护法制与正义的公务员说出来的话。
“真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姐,我很欣赏你,就这样被艾斯塔美诺斯一口吞掉还真有点可惜,不过既然已经制造出来了我也无能为力,你的生命只剩五分钟到十分钟而已,祝你有个充实的一天。”
留下宛若吹奏着破笛子一般的笑声,花园堇的影像从画面消失,同一时间传来撼动腹部的重响,接着地板摇晃起来。
刹那间以为是地震,思绪一转才想起法国应该是没有地震才对。
凉子浮现兴味正浓的表情。
“没想到花园堇这老太婆真有这份能耐。”
“什么能耐!?”
“根据‘索西摩斯秘术’制造出炼金术怪物——艾斯塔美诺斯。”
整座建筑物剧烈摇晃,头顶传来怪异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啃咬薄饼干的细碎声,我一面提防着这个声响,一面继续问道:
“那是什么样的怪物?”
“你刚才不是一直盯着它吗?”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人类的肉眼是看不见那个怪物的,它吃起东西可是生冷不忌,荤素不拘。”
头顶的声响这次更为清晰地传进我的耳里,应该是那个叫艾斯塔美诺斯的怪物吃东西的声音吧。
“看样子它是从屋顶开始按顺序吃起。”
“按照你的说法,那它很快就会吃到这里来了。”
“那个怪物真要把整座藤城馆邸吃得一干二净,到时连一砖一瓦都不会剩下,成为史上最完美无缺、也是最天衣无缝的湮灭证据手段,见识到日本人的厉害了吧,噢呵呵呵呵!”
“你还有心情笑!”
“哭又无济于事,况已聪明的成年人处理事情必须懂得一笑置之的技巧。”
“现在这种情形怎么可以一笑置之,这个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要是闯到巴黎街道上怎么办?”
“啊,那一定很好玩,到时候法国人会纳闷:‘巴黎消失了吗?’”
很久以前有一部电影名为“巴黎战火”,直译片名为“巴黎在燃烧吗?”(泽注:PARIS BRULE. T. IL又名Is PARIS burining?法国战争电影1966年出品),现在不是讨论电影话题的时候,不过在这部电影里,面对战败那一刻的阿道夫·希特勒将巴黎化为一片火海,准备同归于尽,凉子该不会想仿效疯狂的独裁者吧!?
“听清楚了,我从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这点我铭记五内。”
“那你早该猜到才对,我是故意向花园堇挑衅,引诱她制造出艾斯塔美诺斯这只怪物的,懂了没?”
驽钝如我总算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你知道如何解决肉眼看不见的怪物,对吧?”
“没错,我可是下过苦功的,来,夸奖我吧。”
“厉害厉害。”
“讲一遍就够了!”
“可是你又不懂制造怪物的方法,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哪有什么不对劲?猎人不会制造熊或狮子,却懂得如何宰掉它们。”
是这样吗?再继续追究也不会有所结果,于是我转移话题。
“关于北冈该怎么处理?”
虽说不知者无罪,既然雇用连续杀人犯成为职员,事关JACES这家公司的声誉,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只有视而不见,尽可能三缄其口,这件事并不难办,条件是藤城馆邸必须消失。”
“你不想探究真相吗?”
“制造真相的人就是我,接着只需取得世人认可,便能永留青史。”
经由CAREER官僚之手出炉的正式记录成形过程大概就是这样吧!?我还傻傻地把真相、正义这种名号挂在嘴边,简直可笑至极。想想其实我几乎了解整个真相,或许应该模仿凉子把嘴巴缝紧一点。
“那我问你,你认为哪一边比较重要?”
“你是指什么?”
“JACES的声誉跟炼金术的秘密。”
凉子并未立即作答,她略表不解地盯着我。于是我不急不徐加以说明:
“一旦我改变主意,我随时可以抖出对JACES不利的消息。”
“慢着,你该不会是想泄露北冈的事情吧?”
本采是猜想凉子会威胁我如果胆敢泄密小心没命,不过她并未这么做,这表示我还有商量的余地。
“如何?要不要来做个交易?”
“交易?”
“没错。”
“什么交易?”
“杀人狂男爵就是JACES职员北冈伸行这件事,我会向警方与媒体全面封锁稍息,不但不会走露风声,更会销毁证据;相对地请你放弃炼金术。那东西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间,所以才会走上灭绝之路。”
凉子凝视着我,大约花了二秒钟思考,终于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就是:
“再加价。”
“耶?你扯到哪里去了?又不是在骨董拍卖会场上。”
“我放弃征服世界,这是多么重大的牺牲啊,当然有理由要求多一些。”
“就算不靠炼金术,你也有办法征服世界。”
“真的吗?”
“我怎么会骗你。”
“你会帮我吧?”
“当然、当然。”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弃炼金术,所以你非得助我一臂之力不可。”
“嗯,没问题,我可以发誓。”
“这可是你说的哦。”
怎么谈着谈着好像有点偏离主题,不过最后。至少让药师寺凉子放弃炼金术了。至于征服世界,只不过是在说笑,说笑罢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把它当作说笑听听就算。
就在我暗自下定决心的同时,头顶突然一片明亮。
我抬眼仰望,原本映人眼帘的应该是天花板,但事实上我所见到的却是在大白天依旧灰蒙蒙一片的冬季巴黎天空,天花板不见了,上方的阁楼跟屋顶也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
“艾斯塔美诺斯准备开始享用主菜了。”
凉子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明现况。
阿一 2005-4-10 10:21
III
栗发的露西安低喊一声以引起我们的注意。
花园堇不在萤幕画面,而是出现在研究室门口,正好位于与我们先前走进来的房门对面。只见她双眼间着鬼火,那是已经超越正常与疯狂边界的人才会显露的眼神。
“你们最好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身着和服的疯狂科学家手上捏着一个套着软木塞的烧瓶,烧瓶里的粉红色液体不断摇曳。
“这瓶液体是艾斯塔美诺斯最喜欢的……”
接下来的句子只能凭空想象。花园堇应该是打算把那瓶液体泼洒到我们身上,以确保艾斯塔美诺斯绝对会把我们当成食物吃掉,只不过她忘了凉子是个杀无赦的女战士。
她右手的贝雷塔冷不防吐出火焰,烧瓶被打碎,传来刺耳的爆裂声,粉红色的液体溅湿了花园堇的右半身,她随即发出充满恐惧与狼狈的惨叫。
“啊、啊、你这臭丫头,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下一瞬间花园堇的头不见了。
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吞掉了年老的女科学家头颅,缺少头部的躯体,四肢不停目动,画面看起来很诡异。紧接着花园堇的上半身消失,下半身浮在半空,艾斯塔美诺斯一口咬住牺牲者的腰部直接举起。
如果我们看得见艾斯塔美诺斯的模样,就会目睹怪物生吞人类的画面,不用想也知道那必定是一幅血淋淋的凄惨光景。不过这时呈现在眼前的是,距离地板有二公尺高的空中浮着一个穿着和服的人类下半身,而且逐渐消失当中,感觉好像在观赏电视画面一样,诡异又不带情绪,完全欠缺现实感。
经过二、三秒,只剩左右短布袜在半空蠕动,然后一眨眼便消失了,企图借由炼金术统冶全世界的疯狂科学家老妇人,已经被扔进异次元怪物无形的消化器官当中。
对于花园堇的死感到哀伤是一种伪善,她那叫死有余辜,不过这种事只要放在心里想就够了,没有必要特地说出口,可就是有个人总爱挑这种场合多嘴,那便是药师寺凉子。
“死得好、死得妙。”
祸从口出的报应现下灵验,墙壁与地板在眼前一块块消失,艾斯塔美诺斯正逐步逼近。
“往右!前进!”
凉子下令道。一旦战况不利我方,识时务的名将往往采取撤退行动。不、我并没有夸奖凉子是名将,在现在这种场合之下没有其他战术比这来得更好。
玛丽安、露西安、凉子与我一群违法搜查队员依序跑着,后方传来细碎的声响,想必是艾斯塔美诺斯享用建筑物的咀嚼声吧。不过我们的脚步声很快就把咀嚼声淹没,因为我们急于拉开与笨重怪物的距离,正准备笔直冲进研究室,眼前蓦地冒出一个人影拦下了我们的脚步。
是北冈伸行。如同字面所形容,他就像幽灵一样右手无力地垂挂着,左手扶住墙壁,左脚沾满了深黑色的鲜血;一路走来,地面上处处散布着颜色恶心的斑点。
“你们把我母亲怎样了?”
不顾自己身受重伤,一心挂念着母亲的安危,真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母子亲情。文部科学省(译注:相当于教育部)真应该表彰这个孝子才对。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母亲一周年忌日。”
凉子冷淡宣告。
老实说,我面对北冈时的心情相当复杂,照理说应该让他被巴黎司法警察局活逮,在法国接受制裁才对,然而如此一来,JACES职员犯下连续杀人案件一事就会曝光。不过我答应过凉子要帮忙为这件事保密,到底要如何应对这个男人才好?
一听到凉子的宣告,北冈顿时像只野兽咆哮起来,为了克制自己,他一边擦去嘴角滴出的唾液,语气转为迟缓,双眼里疯狂的霓虹灯一明一灭。
“那么、美丽的大小姐,我也让你的忌日订在今天吧!”
“你受了重伤怎么出手?只会让血流得更多罢了,我劝你在救护车抵达之前不要乱动。”
我鸡婆地提出忠告,北冈则是不屑地吐出口水,其中掺着血丝,还不如说是血中搀有唾液来得比较恰当。
“你们杀了我母亲,我要折磨你们到死,马波尼克!”
他的声音宏亮得让人不禁怀疑他这份力气是打哪涌出来的。
一个不算大的黑影从北冈身后跃出,从口中伸缩着细长的棒状舌头,并摆好准备从地板跳起的姿势。
原来这只怪物还活着。这只既不像松鼠也不像猿猴的怪物,能够以一条致命的舌头穿人人类耳道、吸出脑髓。原本被砍断的舌头不知何时再生,恢复了原状。
“去吧,马波尼克!把这群恶棍的头盖骨钻个洞,吸干他们的脑子!”
处在沸腾的憎恨、怨念与执迷之中,北冈高声呐喊。
马波尼克以呜叫回应,仿佛是以砂纸挫平人类听觉神经的叫声。当它准备扑上前之际,凉子的右手取下系在衣襟的领巾顺手一掸。
怪物倏地顿住动作,看得出它正畏惧地盯着凉子的领巾,或许是想起了之前舌头被砍断的感觉吧。接着它再度吼叫,威胁恫吓?不对,显然是虚张声势。因为它不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是目测凉子的领巾触及不到的可能范围。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干掉他们!”
北冈破口大骂,然而已经被怯懦攫获的马波尼克连一动也不动,泛着黄光的狡狯在双眸闪烁,它的体型虽然远此艾斯塔美诺斯小了许多,城府倒是挺深的。
“没用的臭怪物!”
回头想想,这时的北冈早巳丧失一贯的冷静,他抬起右脚惩罚性地往不服从命令的马波尼克侧腹踢去,全身重心自然不稳,结果横摔在地板发出重响,同时左腿的枪伤喷出鲜血,溅上马波尼克的脸。
怪物第三度吼叫,不知是因为被踹了一脚而火大?还是血的味道令它疯狂?亦或者主仆之情一开始就不存在?只见马波尼克扑上正欲从地板起身的北冈,咬住他头部左侧,—嘴巴紧贴着他的耳朵,北冈全身痉挛乱颤。
“泉田,射击!”
这回完全没有踌躇的理由,我举起刚才从北冈手中抢来的贝雷塔,瞄准怪物的身体开枪,连续扣下三次板机。
倘若怪物能够自由活动,肯定有办法闪过子弹,只不过现在它的身体密贴着北冈,正伸出舌头钻人头盖骨吸食脑髓,想躲也躲不了,就这样怪物直接中了三发子弹。
吸脑怪物马波尼克全身抽搐,却仍然紧黏着北冈的头部不放,三处枪伤的黄绿色血液泪汨流出。
我正打算射出第四枪时,北冈右耳里霎时冒出某个物体,那是一条呈现恶心肉质色泽的棒子,马波尼克的舌钻入北冈的左耳贯穿头盖骨与脑子,从另一侧的耳朵窜出。
露西安与玛丽安按捺不住厌恶感而撇过头去,凉子以自己的贝雷塔枪口瞄准怪物低哝道:
“真不明白它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准备扣下板机的瞬间——
一切消失殆尽,马波尼克、北冈还有他们所在的地板,原来是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抵达了。
“这么快……!”
凉子提高音量,向我们下令:
“快逃!”
现在不是计较用字遣词恰当与否的时候,这次依序是露西安、玛丽安、凉子与我列队逃跑。
听似啃咬饼干的细响仿佛近在耳边。
我回过头。
早知道就不要回头。
我奔跑过的地板几乎消失不见,放置在地板上的各种设备与家俱也跟着不见了。位于空荡荡的空间另一侧的是巴黎十六区住宅区成排的屋顶,艾菲尔铁塔就矗立在眼前,距离近得令人大吃一惊。
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的食欲似乎永无满足的一刻,无论有机物或无机物它几乎来者不拒,随着速度快得吓人的细声、近似嚼食饼干的碎响,天花板不见了、墙壁不见了、地板不见了,木村、钢铁、玻璃、布料、砖瓦、石块全部遭到吞噬消化,眼前的景象只剩一片虚无。
假如这时有人从艾菲尔铁塔俯瞰十六区这个方位,肯定会被吓得魂不附体。极尽奢华的宅邸从屋顶开始往下逐渐消失,等到宅邸一扫而空,夷为一片平地,接着就轮到四周的住家一户接着一户不见踪影。
就在十五分钟之前,我才向北冈说过:“你比驱魔娘娘更棘手。”其实我错了,在此郑重订正,应该是:相较起“发烧友男爵”,“驱魔娘娘”才是人类社会一大忧患。
阿一 2005-4-10 10:22
IV
玛丽安与露西安倏地煞住脚步,相互从背上的军用背袋当中取出状似大型手枪的武器,迅速确实装填上与其说是子弹、不如说是胶囊的物体。
“这是什么?”
“漆弹与发射装置。”
凉子简短回答我的疑问,想不到违法搜查队会持有并携带这种装备。
肉眼看不见艾斯塔美诺斯的模样,不过却能猜出它目前的所在位置。地板消失,墙壁消失,家俱消失,物品的消失线上就是艾斯塔美诺斯的大嘴。
凉子玉指一弹,玛丽安与露西安毫不迟疑地发射漆弹。
命中目标。
漆弹在原本应该什么也没有的半空粉碎,溅起飞沫。红或蓝的色彩缓缓沿着无形的表面滑落,没错,就是无形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的体表。
凉子的战术奏效了,漆弹让艾斯塔美诺斯的体表丧失透明性,轮廓逐渐明显,当然不致于全部展现,但是凭借着想象力,在某种程度也算得上是原形毕露。
枪声接连响起,两名女仆瞄准艾斯塔美诺斯开炮,她们抛掉用过即丢的漆弹发射装置,抡起自动步枪扫射,红与蓝的斑点在半空跳动,斑点周围冒着中弹的白烟,宛如一场街头巷战。
我无法辨认艾斯塔美诺斯的全貌,不过从被漆弹打中而显露的轮廓来想象,感觉它的外型很像是具有大象体积的海狗,而且在填饱肚子的同时,体积也不断增加。
两名女仆的勇气值得赞赏,然而想以自动步枪制住这头庞然巨物根本是异想天开,艾斯塔美诺斯身形不断扩大。虽然把它比喻成海狗,但事实上海狗是种相当聪敏优美的生物。艾斯塔美诺斯的表皮看起来像扭曲的缆绳,好似被泼了硫酸一般狰狞可憎。
玛丽安与露西安丢开自动步枪,子弹全射完了,结果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至少得用反坦克火箭炮或者对战车飞弹才行。”
凉子再怎么神通广大总不至于连这种武器也带在身边吧,除非透过藤城奈澄向法国总统说情,派遣军队出动。总之自动步枪即将湮灭在艾斯塔美诺斯的嘴巴跟胃袋,不会留下非法持有武器的证据。
“艾斯塔美诺斯的表皮会吸收炮弹的破坏力,从外面攻击根本徒劳无功。”
“那应该怎么办才好?有办法从内侧攻击吗?”
“从嘴巴。”
“耶!?”
“要诀是抓准时机。”
藤城馆邸的华丽建筑已经丧失了屋顶、阁楼还有第四层,第三层也大半进了艾斯塔美诺斯的胃袋,楼梯与电梯也属于艾斯塔美诺斯吃掉的部分,我们无法下楼,只有被迫赶到底。奋力奔跑、险些绊倒、推门而入、继续奔跑,这种情形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我们被逼到一间看似客房的寝室,身后的门扉不见了,墙壁也逐渐消失中。
我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往下一看,设置了喷水池的宽广中庭里有二十名左右的男女呆愣地仰望上方,我认出室町由纪子与岸本也在其中,于是大叫:
“快逃!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无暇使用敬称,纵使对方是由纪子。同一时间凉子向两名女仆高喊:
“绳子!”
露西安点了点头,双手探向腰部,解下了一条强化尼龙特制的黑绳,绳端附有挂钩。露西安双手往左右拉扯绳子以测试韧度,接着将挂钩套在上方的窗框,朝窗外抛出的绳索顺着壁面滑下,与地表仅仅差个几公分。由纪子似乎已经嗅出端倪,只见她立刻跑向墙边,我们隐约听得见一手抓着绳索前端的她叫道:
“快点下来,快!”
“Milady!”
两名女仆异口同声大喊,凉子则带着叱责的口吻做下指示。
“相互礼让也要看场合,你们两个先下去。”
我想她应该是这么说的吧。两名女仆闻言便答道:“0ui,Milady.”玛丽安率先抓了绳子,以迷人轻盈的体态跃上窗框,伶俐不迟滞地攀下墙壁,露西安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紧跟在后,她亦是身轻如燕充满了韵律感,想必会以最短时间回到地面。
“轮到你了,药师寺警视!”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让家臣殿后,独自一个人先走!”
我不是家臣,是部属。
但这时没有争论的余地,于是我揪过绳子,向凉子吼道:
“来,快抓住。”
是不是我的说法引起了什么误会,凉子伸出双臂,不过不是抓住绳子而是环住我的颈子,将她那对稀世美乳往我的胸膛挤压。
“我不是……”
我的话尚未说完,三楼的地板在这时不见了,凉子与我的双脚顿时悬在半空,紧抓着绳索的手掌掠过一道灼人的感触,窗框消失了,挂钩也消失了。
右手拎着被嚼断的绳索,左手圈着凉子的纤腰。
我不断往下掉。
记得我以前曾经说过,药师寺凉子的贼运亨通,深不见底,甚至在这个时候恶魔也向凉子伸出庇护之手。
往下掉的凉子与我理当跌在二楼的地板,想不到我们两人的身体竟被柔软又富有弹力的布料包围,使得下跌的速度减缓,然后继续往下掉,再次在相同质地的布料着陆。
原来我们摔在藤城奈澄位于二楼的寝室,宛若路易王朝大贵族所使用的豪华床铺顶端的宝盖布料接住我们的身体,然后连带一起跌在床上。两阶段的软垫几乎完全吸收了落下的冲力,因此我们能够毫发无伤地掉在二楼。
现在还不能就这样瘫坐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必须赶紧离开床铺走下地板。
所谓好事不连庄,假如这是坚硬的床板,凉子不至于出这种纰漏,然而现在柔软的羽毛被与软垫反而阻碍了凉子原有的步法,右脚的高跟鞋才刚踏出,凉子一时重心不稳,身形一个踉跄,高跟鞋跟就折断了。
眼看凉子就要跌倒,我及时扶住了她,她的左臂搭在我的右肩。现在没有余裕胡思乱想,我右手扶住凉子的背,左手则由下勾住她的双腿。
瞥见宝盖床缺了一角,我带着绝望的心情抱住凉子才跑了数步,迎面就遇上墙壁,永远地阻挡了我的逃亡。岂料在此时:
“很好,太完美了。”
我的胸口传来凉子沉着镇定的声音。
“Stop!转过来!”
脑子处于思考停顿状态的我停下脚步,整个人转过身去,正好对上近在咫尺、肉眼看不见的巨大下颚。
凉子的右手握着不知何时抽出的手枪,那是一把相当考究的复古式西班牙长身手枪。
凉子左手环住我的颈项,伸直右臂开了一枪,枪口进出带有色泽的水,有如一道晶灿闪亮的细虹,就这样被艾斯塔美诺斯的嘴巴吸了进去。
阿一 2005-4-10 10:23
V
空气开始产生波动。
远处的全幅巴黎街景也变得扭曲不定,或许是因为不断喷洒而出的空气乱流混淆了视觉映像。风在怒吼,位于高楼大厦四周紊乱狂舞的风,非但不冷、甚至带着点微热气息的阴森狂风,吹得人毛发直竖、外套衣角翻打飘扬,我手中横抱着凉子,脚下蹒跚,节节后退,在避免跌跤之间背部已经抵上墙壁。
左右狂风呼啸,仿佛上百只异形怪物悲鸣叹息。这时传来玻璃窗碎裂声,幸好是软垫击中我的脸部,如果这是台灯,只怕我会换来一张破碎的脸。我处在风中费了一番工夫才把身子转过去面向墙壁,为了保护凉子,我只有以背部抵抗巨风。
不久狂风停歇,寂静忽地降临,我变换姿势,再次背靠着墙壁,边甩着头,有气无力地询问凉子:
“究竟发生什么事?”
“怪物爆炸了。”
“……是从内侧吗?”
“没错,你瞧刚才那把枪。”
凉子所指的物体正躺在地板,毁损的家俱、寝具散乱一地,好似台风刚过境一样。
“那是一把水枪,能够发射一种名为彩虹变化剂的药剂,这种药剂一旦与艾斯塔美诺斯的胃液融合,会使得先前吃下肚的东西转变为氧与氮,在一秒内膨胀成一万四千四百倍,然后就是胀到爆开,这一切全部隶属于炼金术的层次,不合乎现代科学的法则。”
“唉…………”
我深深、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切总算画下句点,炼金术的秘密已经与那只烦死人不偿命的怪物一起从三次元的世界消失了,心中一颗大石也得以放下。虽然还需要处理善后,大衣破破烂烂,头发凌乱不堪,模样简直糟糕透顶,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疲倦感倏地一涌而上,令我很想当场瘫坐下来,接着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会累成这副德性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居然一直双手横抱着凉子。凉子绝对不胖,不过她身材挑饰,骨架与肌肉年轻又健康,自然具有相当程度的重量,跟抱只小猫完全不一样。
“请问我可不可以放手了?”
我试问,女王陛下则表情不悦地予以拒绝。
“不行!”
“结局已经演完啦。”
“再一下下就好,英雄要抱着美人走下阶梯,众人就围在阶梯尽头,鼓掌迎接二人,这才是最经典的结局。”
“你是美人没错,可我不是英雄。”
“不,你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说这话的不是凉子,我望向传来声音的方位。原本是寝室内壁的位置现在一片空旷,只见室町由纪子探出上半身。
“没有阶梯,只能使用梯子了。驱魔娘娘,耍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讨厌的风纪股长!”
凉子恨恨开骂,心不甘情不愿离开我的双臂,并脱掉高跟鞋。由纪子已经借来梯子,不过一次只够一个人走下去。
回到一楼地板的我们随即被蜂拥而至的男女团团围住,玛丽安与露西安流下放松与喜悦的泪水,牢牢搂住凉子。岸本也满脸兴奋地又叫又跳,我则朝由纪子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
“幸亏你们二人平安无事,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回日本去了。”
凉子犀利的目光捕捉到一个若无其事坐在沙发里的女性,于是赤着包有丝袜的脚走过去,刻意向对方打招呼。
“我说奈澄啊。”
藤城奈澄虚弱地抬起脸,正好见到凉子报似一个不怀好意的奸笑。
“记得向总统问声好。”
奈澄羞愧地垂下头,想必今后她会竭尽全力伺候她的总统爱人吧,否则她的处境将岌岌可危。奈澄左右分别坐着平河议员与达增书记官,说是她的护卫,看起来还比较像是同病相怜的残兵败将,或许他们已经从由纪子或奈澄口中得知事实了吧。看他们这副模样,就算他们回到日本,也应该没有余力展开反扑行动。
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善后呢?
一人扮演四角的北冈伸行的事情可以全部推卸给JACES欧洲总公司,受到大小姐叱为“漫不经心”的JACES欧洲总公司一定刻不容缓奔向北冈居住的公寓,将所有与杀人狂男爵有所关联的物证一并抹消,接着再直捣已查证为杀人狂男爵根据地的地点,把一切涉嫌与北冈有关的物证完全销毁,再将根据地所在地址通报巴黎司法警察局——不用说当然是以匿名的方式。
这是百分之百的犯法行为。
不管天使拿的是针还是枪,都在在戳刺着我的良心,我身为公仆又是犯罪搜查官,竟然参与了包庇犯人真实身份的行为,虽说杀人狂男爵已经无法在巴黎内外猖獗,炼金术的秘密也就此从地上灭迹,这一切应该是再好不过才对……
克雷蒙警部处在一群刑事当中,看起来好似嘴里正嚼着一打苦虫。其实我是尽可能不想接近他,然而我由衷祈祷犯罪史上能够留下令他面子挂得住的“真相”。
凉子折了回来与由纪子对话。
“巡回演员由纪,你明天要回国了是吧。”
“嗯,今天应该还来得及再确认回程班机。”
“全都交给岸本去办”这句话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凉子露出挖苦的目光。
“是吗?愈快回去愈好,不然你留在这里,只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一番龇牙利嘴之后,凉子便快步往右转,开始与两名女仆交谈。一旁观望的我感觉有必要加以“翻译”。
“抱歉,她讲话就是那么冲,可以说是她个人表达心意的特有方式。我想她的意思是接着由她来处理善后。”
“我了解。”
由纪子带着苦笑点头,接着稍稍换了个表情盯着我。
“至少,比你更了解。”
“咦……”
“东京见了。”
由纪子转身离去,边走边喊着岸本,这时凉子像交棒似的回来了。
“泉田,你还记得当时在香榭大道上,有人拨我的手机联络我的事情吧。”
“记得,你说过那是秘密。”
“那是旅行社的紧急电话。”
“啊?”
凉子叉起双臂,得意洋洋地瞟着不断眨眼的我。
“明天我要到巴黎大学讲课,结束后就是自由之身。后天起我要到坎城一星期,所以找旅行社帮我订机票跟别墅,那通电话是旅行社通知我机票跟别墅已经订好了。”
“那就恭喜你了,不过你该不会……”
“还用问,你也一起来。”
“为何!?”
“你已经跟我约好了要协助我征服世界对吧,所以我们先到四季如春的坎城放松脑细胞,再来慢慢讨论征服世界的计划,明白吗?”
明白才怪。
“我跟你,还有玛丽安跟露西安也一起同行,我不忍心让她们两人待在又冷又暗的巴黎看家。”
真是个体贴的好雇主,不过这么一来我岂不倒霉到家了?我成天盼着休假,就算要我一个人留在又暗又冷的巴黎也罢,我只想好好闭关冬眠。
回头想想,外界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我这个公务员在外国出差时,到坎城租了栋别墅和三名美女快活,一路描述下来简直成了恶质缺德的公务员。这是误会!即使我如此呐喊,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我吧。单凭事物表面做下判断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对此我可是有相当深切的体认。
淡金色的光束划破低垂厚重的灰色云层投射在巴黎街头,在虔诚的信徒眼中正如同神迹再次显现的庄严景象。凉子透过已经缺了天花板的屋顶眺望巍峨矗立的艾菲尔铁塔翦影,她挽着我的手臂,口中吟出仿自名作的诗句:
“神明虽在天,人间尽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