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夜 2008-11-29 19:49
散·卧室里的花
[b][size=4]卧室里的花[/size][/b]
[i]给过去。[/i]
大相径庭的人。
区别很细微的人。
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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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的雨水异常丰盛。夏至过去,还没有入伏,街边的梧桐浓郁的可以蘸来涂抹到半干的水彩纸上,晕开从深绿到浅绿再到只剩下水渍边缘差互的痕迹。
海边城市常有的潮湿气味越过岩礁渗进城市里,我打个呵欠,揉揉僵硬的手腕,低下头继续做文言文的抄写作业。
白日里看不到闪电,零点五黑色中性笔尖轻微地抖动,一簇雷声轰隆隆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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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天过去的时候你刚满十五岁,跟书包里藏着的漫画书上扛菜刀的橘发少年同样年纪,不够一米六的个头套着170尺寸难看的大校服,绑着金属项链的手腕在宽大的袖筒里滑进滑出。呼哧呼哧呼哧,学校的200米操场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尽头,你撸起袖子挽到肘关节以上,摘了眼镜的视野里连跑道都模糊成桔黄一片,好像可以蔓延到考试结束的夏天。最后你一头栽进终点线某个人的身上——男生也没关系,反正没人介意。怎样都看不惯你的体育老师皱皱眉归零了秒表,旁边早你一圈跑回来的女生们喘匀了呼吸,投过来的目光不知道是怜悯还是鄙夷。
你没管他们,眼前依旧染了朱砂一样的鲜红颜色,还有疼痛的喉咙和散发血腥气味的口腔。你一屁股坐在落着梧桐叶的冷硬石凳上,脚边卷起的沙土吓跑一只路过的小蚂蚁。
没有人会来安慰你,你也不稀罕什么人来说上一句两句假惺惺的话,你觉得那比早餐里的低脂牛奶还要令人恶心。可还是抑制不住急速起伏的胸脯。张大嘴促进肺泡与外界的空气交换,突然一滴唾液呛进气管,你俯下身咳红本来就不白晰的脸庞。
咳咳咳。一二三。
小小的气泡带着期待飘向海平面,“砰”的一声炸裂了。或许连声响都没有。
同学在不远处讨论两节课前的数学题,挥着满分的试卷眉飞色舞。
下颌两侧酸痛的感觉,却也不像鼻腔里涌上来咸涩液体的前兆。
你掏出口袋里揉得又软又皱的小纸条,轻轻地把上面的句子年给自己听——
问我何年归,我言岁在东。
就象带着一点点无奈地,没有任何期望地问自己,何年何月可以出人头地。
怎样可以忘记永远不及格的800米,和向老师打招呼时卑微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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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突然响起新番动画的片尾曲,我拿过来看,是妈妈从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起床了么?早饭吃的什么?
“呃……早起来了,喝了两口豆浆,啃了个桃子。”
在干嘛?
“写作业。那一摞卷子我要写到何年何月才是尽头啊啊……”
下雨了,如果哪边潲进来的话就关上窗。
“嗯,已经都关上了。”
午饭在冰箱里,拿出来热热吃行了。
“好的。”
那……没别的事了吧。
“没了。拜拜。”
倒在沙发上,背后隔着窗帘和两层窗户的外面世界里,不依不饶的水滴击打空调室外机,听着不分明,却像信号不好的电话里面背景沙哑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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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个时候的你,晚上七点后下了自习课由父亲开车接回家,春分的时节但天色还是在回家前就只剩地平线上的一抹霓虹灯映出的暗红。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昏昏欲睡,寂静的小路上连路灯都昏暗,右手边茂密的黑色灌木丛经常闪出和夜幕颜色相近的人影,于是父亲急速地把方向盘打到另一边,擦着违规停放的车辆开过去。
剧烈的颠簸里你睁开眼睛,瞥见父亲有点气愤地脸庞上面,在对面车的远光灯束里闪烁着钻石一样的光。
上车便系好安全带的习惯也是那时候养成的。
到家的前几分钟广播里有个节目叫做“心情速递站”会刚好开始,运气不好路上堵车的话,可以听两个叽叽喳喳的主持人聊一会儿天,念几条短信。你听见“祝XX中学XX级X班的兄弟姐妹们天天牙齿晒太阳”的句子,安静地笑起来。
母亲早就做好了饭菜,坐在特意安装的桔黄色灯光下面等你们回来。这座城市的春天多风,西边袭来的看不见的力度在与排气扇页纠缠,玻璃蒙上薄薄的雾气。
你从来没有问过她,一个人坐在入夜的餐厅里,有没有过担心和害怕。
你只是大声地抱怨学校里面谁谁又怎样了,考试没有拿到漂亮的分数,题目太难太恶心,睡眠不足咖啡的量还是要加的。
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你谈着国际形势和人生道理,母亲剥好一只虾放在你的碗里。
作业是从来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完成的东西,你匆匆为它们收尾,然后塞回鼓鼓囊囊的书包里。窄小的写字台左边堆着半米高的中考习题。你抽出一本物理来做,填了几道选择题就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身后门被推开,你慌忙中看见眼前的书页上涂满了歌词,只好翻过一页空白的,叼着笔假装思考问题。父亲递过来一个削好的苹果和一张紫罗兰味道的餐巾纸,你接过来,咬一口。
酸甜的汁水撞在牙齿上,珐琅质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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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阁楼上找书的时候,我在阳台上看见曾经养在我的房间里的那盆兰花,是大约两年前母亲的姐姐从自家搬来的。初三的那些黑白颠倒的日子里它一直呆在那里,夹在床和衣橱的的中间,离阳光很远的地方。可是仍然长着橄榄色的叶子,从花架上漫长地掉下去,细长的叶脉泛着黯淡又明亮的亚光。不分花期地开着细小的,白色的花。那时候是定然没有闲情雅致去贴近了嗅一嗅是否有幽静的芳香,每天睡前淡淡地望过去,它在那个存在感薄弱的角落里绽放地兀自兴高彩烈。台灯灭了,对面街上的繁华三千溜进屋子,在木头地板上投下纤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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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时候的你成绩并不为考上城市里最好的高中发愁,因而初三的时间并不金贵。
——哪里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一克AgNO3还差不多。
你翻开用蓝色钢笔写满了方程式的笔记本,捕捉到硝酸银是检验氯离子的好主意。
生成白色沉淀。
白色的,沉淀。
是牛乳滴进凉开水中缓慢洇开的丝絮么?
吝啬的化学老师总是有讲不完的题,所以你也从未见过那白色的沉淀是如何沉积了千日的纯白,没入棕色的玻璃瓶中浸染,绽放出花朵一般的身体。
你趴在第一排的课桌上,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马尾辫上落下簌簌的粉笔灰。三月份还没有明媚的春光,你昏昏沉沉地打个喷嚏,揉揉发酸的鼻子和沉重的眼皮,臆想中烧杯里的白色混浊变成你卧室床脚那盆有细碎白色花朵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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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眼前的暑假活动安排无辜地叹一声气,研究性学习报告社区活动志愿者服务感恩行动在视野里晃来晃去。还有读后感,国文和外语都要写。
窗外的雷雨似乎小了些,很久没有听见雷公驾着破车从窗沿路过。
一年以前顺利甚至轻轻松松地拿到这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大概也接受了不少人的祝贺吧。还记得公布成绩是在7月1日,彼时我还在遥远的彩云之南,早晨醒来,枕边的手机传来短信的震动,虽然没有发挥好可仍然比录取分数线高了几十分。那天下午的飞机,中午跑去市场给自己买了大捧的花束,白色蓝色黄色,很便宜。同行的朋友投来羡慕的眼神。
心情应该是很灿烂的吧,隔天去上高中的超前课程,在冷气不足的阶梯教室里同几个男生嬉笑打闹,后来才知道,教授数学的老师来自我将要去往的学校。
军训毫无疑问是辛苦的。每天看见大块的乌云绕过我们的头顶进入市区,时间久了就跟已经熟络的同学开玩笑说“‘局部有小雨’绝对不会局部到X中来”,心里面却想起初中军训最后一天,检阅式上下起瓢泼大雨,七百号人顶着湿透的红色棒球帽在跑道上吼着“一——二——三四”。
住宿的高中生活当然没有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美好,有高挑清秀的班草和漂亮温和的学生会主席。学生会的活动不计其数,跟着上上下下忙碌一年下来倒也收获不小。挂着熊猫眼复习的生活是家常便饭,可总有伶俐的男生女生考的分数比我更高,不过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跑饭的路线越来越短,水房里面扶着蒸汽泡方便面,床板下面的灰毛用拖把对付,剩下的大概只有跑操的30度斜坡不好对付。
这样的生活,确实是那些拼命学习的岁月里无数次描绘过的。
邻校的朋友在短信里发141张历史卷子的牢骚,我微笑着安抚她。
其实……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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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成绩一直还不错的福,四月份拿到参加直升面试的通知,志愿学校是从小听到大的重点高中,以至于说起那个名字印象里面建筑在山坡上的米黄色楼房就会发出佛光一样的锋芒。
忙碌着一边进行第一次摸底考试的复习一边准备材料,固然你清楚明白木讷又不擅长表现的自己没有全国竞赛一等奖的奖状复印件做保护膜,也只好尽力而为,做个样子让别人更让自己安心。
结果是不出意料的落选,你一点也不伤心,只是回到家里,指着那盆开得郁郁葱葱的兰花说,把它搬到楼上去吧,香味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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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阴暗的房间里挪到有着充足阳光的阁楼阳台,365天过去,那盆兰花却始终不肯开花。
我站在阴影里望着它,手里的习题掉了一地,白色的封面瘫在地面上,绵软的纸页无助的样子就像那些落在深色地面上的白色细碎花瓣。耳机里随机播放的歌曲转到<when the love falls>。
十六岁半的我,和十五岁的你,中间隔着的500日的距离,听着Yiruma幽幽的钢琴曲,与阁楼上细碎的白色花朵一起,搀着偏酸性的雨水和割草机里的碎屑流进马路旁边的下水箅子里。
『月大人』 2008-12-21 15:01
描写细节和景物的部分,读起来像是被温暖的潮水包围。
有一点点绵软的忧伤。我在想,也许你我是不是都有细节强迫症呢。笑。
月亮一只困困的飘过。难得泡文区了,很开心能看到好文章。嗯,满足的下午。:)
尘亦 2008-12-26 22:31
Yiruma幽幽的钢琴曲
一样喜欢
KISS THE RAIN
黯夜 2008-12-27 11:38
>>leon
>>天气晴
嗯,是一场春梦,可惜是夏天做的。
>>『月大人』
我是典型的细节控(捂脸)
其实这篇写得很早也很粗糙了,但还是谢谢喜欢^^
>>尘亦
说实在的,我觉得我认识你……当然你可能只认识我的脸囧
(推测请勿当真)
喜欢yiruma很久了呢,《when the love falls》从初二听到现在有几千遍,只要写文就一定要放……
嗯我喜欢奇诺。<-太跳跃了
Tear 2009-3-9 06:55
大相径庭的人。
区别很细微的人。
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