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200001 2005-9-3 03:09
看 楼
七岁时候,一个夏天的傍晚,舅舅说要带我去看楼。他说那是我们淮南最高的楼。
他骑着自行车,我在后面搂着他的腰,过了市委大楼,又过了淮河大桥。舅舅身上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活力,我和他聊啊聊的,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我从小在外婆家跟着母亲跟着他长大。他那时是个青工,成天在工厂里忙活,到了星期天就带着我玩。
天空是湛蓝的,树叶绿得像要流淌下来,风中传来无名花的宜人香气。舅舅快速的行驶在其间,什么都来不及看清楚,一晃就结束了,一晃又开始了。
那楼伫立在夕阳的余晖中,裹着红色的外壳,这得有多少层哪!而且还没建完,简直是……直冲云霄啊!舅舅停下车,我跳下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夕阳的沐浴下注视着我们心中最美好的东西。我一层一层的数着,“二十四层呢!”舅舅说,他已经数完了。然后我们接着看,我也不知道要看什么,是天空上的急于归家的飞鸟还是楼内上上下下忙碌的建筑工人?我不知道,可就是想看。童年有时候就是这样,过起来很短,回想起来却很长。“我什么时候能住在这样的楼里啊!”我说。舅舅嘿嘿地笑:“这楼是不能住人的,这样的楼来住人,太浪费了。”过了一会,他叫我上车,要回家吃饭了,吃完饭我还要教他除法,可他一直连乘法都没学会,一直都没有,更不要说除法了。
过了两年,舅舅结婚了。
又过了一年,我和妈妈迁往了另一个省的一个很大的城市——因为我的父亲在那里。那里的楼很高,动辄就有五六十层,我每天无动于衷地在它们之间穿梭,再也没想起去看看它们。
后来,我听说舅舅的婚姻很失败,舅妈其实是个精神病患者,表妹也是个弱智,整个家就靠舅舅微薄的收入支撑着。过了几年,我回到老家,发现舅舅苍老了许多,整个身体成了弓字形,白发也多了,而且我和他也没有了那么多话——大概是我变得腼腆了吧。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又去了别的省,别的城市,直至工作,直至结婚,直至自己也为生活所累无暇关注高楼,无暇关心自己的生活。如今舅舅已老,刀刻似的皱纹爬上了面容,可我现在才渐渐发现了和他的共同语言。
我憨厚的舅舅啊!
时光在风中流逝了,多少年过去,我见过了无数高楼,可最高的,我想,还是那一座……